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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哥剌吉公主摇了摇头,道:“若是死者是高丽王本人,一切便说得通了。”
见贯云石及黄公望均愕然不解,便解释道:“高丽王世子虽与高丽王是亲生父子,却是貌合神离。宝塔实怜膝下无出,王鉴是以庶长子的身份被立为世子,但高丽王私下最宠爱的,却是义子王暠,也就是其同父异母的兄长王滋之子。”
原来高丽王王璋早有改立王暠为世子之心,但高丽是藩属国,废立大事须经元廷批准。王璋入宫拜见答己太后时,曾私下试探过太后的态度。王鉴是蒙古妃子所生,王暠则与蒙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答己太后再喜爱王璋,也不会在此等大事上犯糊涂,曾严厉警告过王璋,废王鉴立王暠一事,绝不可行。
王鉴虽为世子,但不会对父王的态度没有觉察,所以他素来亲近宝塔实怜公主。宝塔实怜公主是名义上的高丽王后,如若能被她收养,王鉴便有嫡长子的身份,地位更加稳固。
王鉴大概也看出宝塔实怜公主失势已久,要想万无一失,还得另寻靠山。而当今皇帝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是众所周知之事,为了自保,王鉴便支持仁宗皇帝。
贯云石道:“这么说,高丽王世子是自己去假山见皇子和世㻋,而不是受高丽王所派?"
祥哥剌吉公主摇头道:“这仍然不合情理。且不说高丽王世子支持当今皇帝,单是他高丽王世子的身份,还不足以令和世㻋同意单独与他在廉园会面。”顿了顿,又道:“倒是清涟有这个分量,毕竟她是母后心腹,情郎又是皇帝心腹。”
假山距离清露堂最近,而万柳堂则在对岸,距离很远。皇子和世㻋既守候在假山,必是等着与清露堂的某人相会。在祥哥刺吉公主看来,满堂宾客能引和世㻋冒着寒风来廉园相会者,除了自己,便只有清涟了。
祥哥刺吉公主又道:“不管怎样,目下清涟跟和世㻋一样,都是行刺案的关键。我这就动身回宫,细细询问清涟。至于和世㻋,他人未回皇宫,我已派人去找,一旦有消息,便会派人来知会二位。”
刚好侍卫长浩七回来,禀报说已经拦下高丽王王璋,并送他出了廉园。
祥哥刺吉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就料到只要一提到和世㻋遇刺之事,高丽王就不会再闹了。”又道:“黄书吏,这两件案子,就交付给你来调查。贯学士,你是此间主人,还望你多多费心。最重要的是,事情绝对不能声张出去,我不希望旁人知道在廉园雅集的当日,发生了一死一伤两件大事。”
黄金匕首成了杀人凶器,黄公望身陷其中,难以推脱,只得躬身领命道:“多谢公主信任。下吏一定竭尽所能,找出刺客及凶手。”
祥哥剌吉公主又道:“浩七,你带几个人留下来协助黄书吏。事关重大,务必谨慎处理。有任何发现,立即进宫禀报。”
侍卫长浩七道:“遵命。”
祥哥剌吉公主见黄公望似乎有话,便道:“黄书吏有任何要求,直接提出来便是。”
黄公望便道:“如若公主不介意,我有件事想问,也许跟案子有关,也许无关,但下吏发问,绝不是为了探究他人隐秘。”
祥哥剌吉公主道:“当然。”
黄公望道:“高丽王与宝塔实怜公主本有不解之怨,如何会突然和好?”
贯云石惊奇不已,显然料不到黄公望会在祥哥刺吉公主离开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但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便期待地望向公主。
祥哥剌吉公主道:“这件事,我一回大都便听说了,也觉得不可思议,专门问了母后。母后说当年宝塔实怜怨恨高丽王不爱自己,害死了丈夫最宠爱的侍妾赵丽,高丽王也是因为此事而终身怨恨宝塔实怜。但赵丽被押解到大都后,曾产下一子,宝塔实怜设法保全了孩子的性命,将孩子寄养在一户蒙古牧民家中。但她为了报复高丽王,始终不肯吐露此事,直到最近……”叹了口气,转头看了贯云石一眼,自是暗示宝塔实怜杀死汪小佩一事。
祥哥剌吉公主又续道:“直到最近,在高丽王世子的撮合下,宝塔实怜将孩子之事说了出来,高丽王欣喜若狂,感激宝塔实怜为自己保全了赵丽的骨血,自是愿意与王后和好。二人携手入宫时,母后亦是惊呆了,专门询问究竟。高丽王倒也没有隐瞒,将原委告诉了母后。不过这桩事涉及诸多旧怨,夫妇二人特意恳请母后不要声张,母后也答应了。”
贯云石闻言惊奇不已,问道:“那孩子呢?”
祥哥剌吉公主笑道:“事也凑巧,那孩子名叫塔思帖木儿,刚好作为随从跟随首领护送本部落贵族女子进京。目下已被高丽王接回了府中,父子团聚,也算是一桩大喜事。”
侍卫长浩七接口道:“可惜,今日又出了高丽王世子之事。”
祥哥剌吉公主见黄公望神情闪烁,欲言又止,忙问道:“怎么了?”
黄公望吞吞吐吐道:“我与高丽王有过来往,本不该这么说,但我知道他对赵丽的感情二十年来未曾变过。”顿了顿,又道:“公主适才说高丽王早有改立世子之意,赵丽是他的生平至爱,偏巧又找回了赵丽所生之子,会不会……嗯,会不会……”
祥哥剌吉公主立时会意过来,讶然道:“黄书吏是在暗示高丽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好扶赵丽之子塔思帖木儿上位吗?即便现任高丽王世子王鉴死了,塔思帖木儿是赵丽所生,也没有资格被立为世子,世子身份当由王鉴的同母弟王焘继承。”
顿了顿,又道:“就算王焘也死了,朝廷也一定会再找几个年轻貌美的蒙古女子嫁给高丽王为妃。高丽王世子必须有蒙古血脉,这是铁律,高丽王再清楚不过。”
黄公望忙道:“是下吏胡乱联想了。恭送公主。”
祥哥刺吉公主率人离开后,侍卫长浩七先告道:“我已经问过了,皇子和世㻋是独自进园,其扈从都留在园外。”
黄公望忙问道:“和世㻋可有表明皇子身份?”
浩七道:“不说清楚,门仆哪能放他进来?今日有诸多贵宾在园,进出盘查还是相当严格的。这是贯学士考虑周全,事先安排得妥当。”
贯云石忙摆手道:“侍卫长千万别这么说。今日廉园出了大事,我身为主人,难辞其咎。”又问道:“皇子身份显赫,为什么下人未及时来向我禀报?”
浩七道:“这是和世㻋的意思。他自己说要给主人一个惊喜,令下人不必事先禀报。”
祥哥刺吉公主一走,贯云石便自在多了,思忖道:“和世㻋是祥哥刺吉公主的未来女婿,会不会他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只想来看看未婚妻子?虽然他们在皇宫里也能相见,但毕竟宫中规矩大、礼仪多,不及外面方便?”
浩七道:“这倒是有可能。”
黄公望道:“如果皇子和世㻋是为未婚妻子而来,必是临时起意,刺客如何能事先知道?”
贯云石骤然醒悟,道:“是了,我又忘了此节。和世㻋独自来到廉园,必是事先与人有约。”
浩七问道:“清露堂宾客全都离开了,意味着刺客也跟着离开了廉园,又该如何查起?”
黄公望忙道:“清露堂不是还有厨子及下人吗?请侍卫长带人一一询问,看他们可有留意到不同寻常之处。”
浩七道:“也只能如此了。”自出去盘问诸人。
贯云石好不容易等到堂中只剩下自己和黄公望,忙赶去掩了堂门,急不可待地问道:“黄先生,你的黄金匕首怎么会成了杀死高丽王世子的凶器?”
黄公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贯云石道:"祥哥剌吉公主一直没提这一节,对吧?似乎公主对此并不介意,还将案子委托给黄先生来调查,这可是有些奇怪。”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黄先生的私物成了杀人凶器,先生肯定是有嫌疑的。”
黄公望道:“黄金匕首是答己太后赏赐给我的,或许刺客认为我算是太后及皇帝一方的人,先行偷取了它,预备用它来行刺皇子。如此,我固然难脱罪责,但外面人也会以为事情与太后及皇帝有关。”又道:"这是我胡乱猜的。”
贯云石道:“是了,祥哥剌吉公主深悉宫中内幕,必定猜到是有人故意嫁祸,行挑拨离间之计。她也知道黄先生是被人冤枉的,不然哪有杀人后还将凶器留在原处之理。”
黄公望忽然问道:“贯学士,你信得我过吗?”
贯云石道:“当然。之前假伊儿汗国使者一事,多亏黄先生周旋。而今两位真使者都称病住在疏仙园中,由霜儿作陪,只待姑姑下葬、当今皇帝回复伊尔汗国的国书下达,三人便一道动身返回伊儿汗国。”
黄公望点了点头,先走到大门前,拉开一道大缝,左右望了一眼,确信堂外无人后,这才重新掩好房门,压低声音道:“祥哥刺吉公主认定刺客是宾客随从,只因为刺客是男子。但有一节,祥哥刺吉公主尚不知情,今日万柳堂、清露堂两处的厨子,并不是廉园自家的,而是从能远楼请来的。”
贯云石怔了一怔,这才会意过来,立时悚然而惊,问道:“黄先生该不会是说能远楼牵涉其中吧?”
黄公望道:“本来我是不会想到能远楼的,但那柄黄金匕首实不该出现在这里。贯学士是知道的,我目下仍然住在能远楼,杨载也跟我同住,黄金匕首一直被我收藏在行囊中,我自己从来没有动过。”
贯云石道:“黄书吏的意思是能远楼的人私下窃取了那柄黄金匕首吗?”
黄公望点头道:“只有能远楼的人,才有这个便利。不然旁人如何能知道我行囊中有一柄黄金匕首?”
贯云石大惑不解,道:“可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对方可能认为黄先生是太后及皇帝的人,用黄金匕首行刺皇子和世㻋,可以引起两派相斗,可对方为什么要行刺皇子?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见黄公望沉默不答,旋即会意过来,道:“啊,是对抗朝廷的反贼。”又踌躇道:“能远楼也算是老字号了,怎么会……”
黄公望忙道:“我不是说能远楼所有人都有问题,但一定有反叛朝廷者栖身在能远楼。”
贯云石道:“倒也是,对于有异图者,再没有比人来人往的客栈、酒楼更适合栖身了。”又问道:“那么依黄先生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反贼行刺皇子和世㻋,又故意让人怀疑当今皇帝,这倒是不足为奇,但他如何能知道今日皇子和世琼会来廉园?
那副用以行刺的弓箭,必是藏在能远楼的运输车中,事先偷运进廉园。但即便是反贼一党日夜派人在皇宫附近监视,也不可能知道皇子和世㻋今日会入廉园一游。除非事先安排好了圈套,确保今日和世㻋会应约进园。和世㻋这等身份,能接近他并请得动他的人,身份肯定非同小可,而和世㻋对会面一方也有警惕之心,所以才事先在外袍下穿了软甲。
黄公望道:“我心中疑点仍然极多,不过还是有一番大致推测。既然反贼的嫌疑最大,且能让皇子和世㻋乖乖来到廉园,想必反贼一党已有人渗透进权贵核心。又或者是,反贼一党掌握了某件皇子和世㻋极想了解的秘事,并用其引诱他来了廉园。”又道:“我认为前者不太可能办到,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皇子和世㻋向黄公望打听皇宫命案时,一开始便问:“听说是弘仁寺住持杨暗普杀了李邦宁,是这样吗?”神色之间,极见关切。或许反贼一党设法告诉了和世㻋,称李邦宁不是杨暗普所杀,和世㻋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得来廉园假山。而后和世㻋并未等到邀约之人,只意外遇到了曾主持皇宫命案的黄公望。他一时颇为感慨,所以才有了那句:“这大概是天意。”
贯云石听了黄公望的推测,亦觉得有理,道:“李邦宁原是宋帝身边的小黄门,跟前朝多少有些关系,或许反贼利用李氏亲眷接近皇子和世㻋传话也说不准。”
黄公望道:“虽然这一通故事有头有尾,能大概解释清楚事发经过,但我自己还是觉得有些牵强。”
皇子和世㻋何等身份,岂会为了李邦宁之死真相而来到廉园?
贯云石忙道:“这并非不可能,虽然和世㻋是皇子,可他还是个孩子,平日就爱冒险,最爱换上普通百姓衣衫,在大都的大街小巷中闲逛。若是有神秘人约他来廉园,他肯定感到好奇。而且他知道今日廉园有文士集会,参加者都不是一般人,料想将要告知其真相的人,身份也极特殊,所以欣然应约前来,并非怪事。”
又道:“更何况李邦宁是先帝武宗皇帝的心腹,曾力主立和世㻋为太子,二人关系非同一般,若是和世㻋知道李邦宁之死另有玄机,不会不心动。”
黄公望道:“皇子和世㻋事先穿了软甲,足见其人已有警惕之心,似乎不大看好这次廉园会面。李邦宁已死,即便皇子和世㻋认为官方的说法不足为信,想查出真凶为李邦宁报仇,但仍然不至于如此冒险。”
顿了顿,又道:“但贯学士倒是提醒了我,皇子和世㻋与宦官李邦宁联手寻找某件重要物事,这是确认无疑的事。或许神秘人称知道那件物事的下落,以此引诱皇子和世㻋来到廉园。”
贯云石道:“不错,这一由头远比李邦宁命案的真相有诱惑力。”又踌躇道:“如此,便表明高丽王世子与此无关了,那么他又是如何被杀死在清露堂外墙根下呢?”
既然凶器是黄金匕首,凶手必是刺客,或是刺客的同党。但刺客只是能远楼的厨子或伙计,怎么可能将高丽王世子诱去那僻静之处,再悄无声息地将他杀死?
黄公望忙道:“是了,这件事,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给贯学士听。高丽王与能远楼店家王年交的关系非同一般。正月初一是赵丽生日,高丽王怀念旧爱,甚至未赴皇宫参加宴会,而是独自在能远楼饮酒。”
贯云石很是惊奇,道:“大庆之日,即便不去皇宫赴宴,也当待在家中,却不想堂堂高丽国王,竟去了能远楼消愁解闷。”
黄公望道:“一般这种情形下,都会选一个能让自己最放松的地方。所以我敢说,能远楼店家王年交,一定是高丽王的心腹死党。”
既有这样一层特殊的关系,厨子或伙计某甲不时受店家王年交之托,往公主府送菜式糕点,由此与高丽王世子熟识,也是顺理成章。
料想行刺事件发生前,那刺客某甲从清露堂出来,却被高丽王世子王鉴认出,王鉴留意到其人不同寻常之处,过去询问。刺客某甲难以搪塞,生怕王鉴阻碍了行刺计划,遂将其诱到僻静处,将王鉴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