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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黄公望心道:“我自己不走运总是倒霉倒也罢了,真不该将杨载也牵扯进来。他已由布衣召入翰林,何等春风得意,却因为我而莫名其妙地卷入了这些事。”
只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
一行人绕过斜坡,来到墙根下,祥哥刺吉公主先上前一看,不禁皱紧了眉头。
侍卫长浩七忙问道:“怎么,公主认得死者?”
祥哥刺吉公主道:“不认得。但我认得他胸前的那柄黄金匕首,这是弘仁寺住持杨暗普的私藏,是前宋皇帝的遗物。杨暗普最初入宫时,曾想将这柄匕首献给皇兄,也就是先帝,但皇兄没要,我当时人在一旁,亲眼见到。”
黄公望本已有所忧惧,有所迟疑,不敢上前辨认尸首,待到清楚听到祥哥刺吉公主的这番话,立时如坠冰窟——
那柄黄金匕首明明在他手中呀,杨暗普被杀后,匕首成为证物,答己太后却将它赏赐给了黄公望。钦赐之物,黄公望不得不接受,之后他一直将匕首收在行囊中,从未拿出来过,如何又出现在廉园之中,还成为了杀人凶器?
黄公望一时不敢相信,忙抢上前去——
却见死者胸前赫然插着一柄匕首,正是答己太后赏赐给他的黄金匕首。而死者,他也认识,不过不是金海岩,而是高丽王世子王鉴。
第八章 锦堂风月
待到答已母子成功控制京师、爱育黎拔力八达意欲自己登基做皇帝时,手握重兵在外的海山不干了,直接引大军逼近京师。王璋自然是站在海山一边,力劝答己出面斡旋,无论皇帝是海山还是爱育黎拔力八达,都是她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何必让他们大动干戈、手足相残呢?答已深觉有理。最终,在母亲的劝说下,爱育黎拔力八达同意让位给兄长海山,海山由此顺利登上大元皇帝之位。
草茫茫秦汉陵阙,
世代兴亡,
却便似月影圆缺。
山人家堆案图书,
当窗松桂,
满地薇蕨。
侯门深何须刺谒,
白云自可怡悦。
到如今世事难说,
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
不见一个豪杰!
——倪瓒《折桂令•拟张鸣善》
高丽王世子王鉴为高丽王王璋长子,为王璋的蒙古妃子也速真所生。也速真原为王璋之母大元安平公主的侍女,先是被王璋纳为侍妾,王璋即位后又被封懿妃。其育有二子,为王璋侍妾中所生子女者最多者。因高丽王后宝塔实怜公主一无所出,诸子均为庶子,蒙古妃也速真所生的长子王鉴遂被立为世子。但他并不在高丽国内,也跟随其父王璋住在大都。王鉴并无特别事迹,倒是最近,因撮合其父王璋与嗣母宝塔实怜公主和好而名声大噪。
今日万柳堂雅集,高丽王王璋亦是参与者,世子王鉴则是随父前来,却不知道为何竟被人杀死在清露堂外,而凶器竟是已归黄公望的黄金匕首。
祥哥剌吉公主因少在大都,虽认识高丽王王璋,却不识得世子王鉴,见黄公望神色大变,忙问道:“死者是不是躲在竹林中行刺和世㻋的刺客?”
黄公望道:“这位是高丽王世子。”
祥哥剌吉公主脸色顿时为之一变,忙招手叫过侍卫长浩七,命道:“速去万柳堂请贯云石贯学士和高丽王至此,和世㻋遇刺及高丽王世子被杀之事,先不要声张,免得惊扰了姚大学士。”
侍卫长浩七问道:“贯学士是宴会主人,高丽王则是万柳堂地位最高的贵宾,他二人途中离开,必不寻常。若旁人问起,属下该怎么说?”
祥哥剌吉公主想了想,道:“就说高丽王后得了急病,请他二位过来照应。”又问道:“对了,宝塔实怜呢?”
侍卫长浩七道:“适才公主吩咐,先请清露堂宾客离开后再搜索刺客,宝塔实怜公主是第一批离去的。”
祥哥剌吉公主忙道:“快去追宝塔实怜回来。你亲自去,就说我有事找她。”
侍卫长浩七迟疑道:“若是宝塔实怜公主牵涉其中,她必定矢口否认,问也问不出什么。宝塔实怜公主不是普通人,也不能威逼利诱,不如先让她离去。”
祥哥剌吉公主当即动了气,怒道:“什么叫‘牵涉其中’?!死者是高丽王世子,宝塔实怜虽然只是嗣母,并无血缘,可听说母子二人素来和睦。这次高丽王世子就死在宝塔实怜的眼皮底下,想想就够可怜了,你还说什么‘牵涉其中’,这是人话吗?”
侍卫长浩七忙躬身道:“公主新回大都,许多事都还不知道。有件事,属下还未来得及禀报公主,我听宫中要好的怯薛说,是宝塔实怜公主杀了伊儿汗国女官汪小佩。汪小佩可是贯学士的姑姑,死者高丽王世子又是宝塔实怜公主的嗣子。这几件事没头没尾,蹊跷得很,其中难保没什么关联。”
祥哥剌吉公主转头看了黄公望一眼,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竟敢当着御史台黄书吏的面胡说八道!”
侍卫长浩七自幼跟随祥哥剌吉公主,熟知其人心思,当即笑道:“公主,你这次看走眼了,这位黄公望黄书吏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书吏,却是大有能耐,当日曾受答己太后之命,调查皇宫命案。”
祥哥剌吉公主闻言极是惊奇,上下打量着黄公望,仿佛才第一次见到他一般,又道:“竟有此事?”
侍卫长浩七道:“公主不信的话,可以叫清涟来问。”
祥哥剌吉公主忙道:“去叫清涟来。”
侍卫长浩七应了一声,又附耳上去,对祥哥剌吉公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祥哥刺吉公主先是一怔,随即道:“你倒是机灵。”
侍卫长浩七笑道:“全是跟公主学的,公主不怪属下自作主张就好。”又道:“属下先告退。”飞跑着叫清涟去了。
祥哥刺吉公主道:“原来黄书吏是母后及皇弟信任之人,又擅长办案,那今日之事可就好办多了。”
黄公望忙道:“下吏新到大都不久,公务等均属生手,当日受召入宫查案,纯属偶然,公主切莫放在心上。”顿了顿,又指着高丽王世子王鉴的尸首道:“那柄黄金匕首,目下正归下吏所有。”
祥哥剌吉公主讶然问道:“黄书吏是说,这杀人凶器,本是你的随身之物吗?”
黄公望忙道:“不是随身之物。当日答己太后将黄金匕首赏赐给下吏,下吏便谢恩收下。因下吏目下尚未找到合适居处,一直住在客栈中,匕首也被放在客房的行囊中,从未随身携带出门。”
祥哥剌吉公主道:“这可蹊跷了。”想了想,又道:“黄金匕首是黄书吏的私物,黄书吏人刚好也在清露堂附近,实难脱杀人嫌疑,你如何解释?”
黄公望深知情况严重,须得立即解释清楚,忙道:“第一,下吏没有杀人动机。下吏虽然官职卑微,但与高丽王许多年前便已相识,算是旧识,到大都后也有过来往。今日与高丽王世子是第一次见面,高丽王特意引见,还命世子执叔侄礼。此节,翰林院贯学士、杨编修等都可以做证。”
祥哥剌吉公主点了点头,道:“第二呢?”
黄公望道:“下吏今日到廉园后,身边一直有人陪伴,等于有人证。虽然天气寒冷,难以判断高丽王世子的具体被杀时间,但下吏适才离开万柳堂时,高丽王世子仍然好好地坐在堂上。所以他被杀,应该是在下吏离开万柳堂之后。而下吏离开万柳堂后,一直跟倪三公子在一起。后来又遇到了皇子和世㻋,再后来,遇到蒙古贵族女孩八不沙。后面发生的事,公主便都知道了。”
祥哥剌吉公主道:“好,我信得过黄书吏,但死者不是普通人,你目下嫌疑最大,我须得验证你的供述后,方能放你走,你明白吗?”
黄公望躬身道:“下吏明白。”
祥哥剌吉公主便命人带黄公望进去清露堂,找间空房将黄公望安顿下来。
刚好侍卫长浩七折返回来,躬身禀报道:“清涟人不在清露堂中,听说是护送倪三公子去万柳堂了。目下宾客中,只有真真和郑榕二位留了下来。属下担心不方便,便派人送她二位去万柳堂了。”
祥哥剌吉公主沉吟道:“真真是姚大学士的义女,她自然是要等到最后,好跟姚大学士及丈夫一起离开。这位郑榕,说是贯学士的亲眷,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莫非是贯夫人石氏那边的?”
黄公望尚未离去,忙插口道:“郑榕是我的义妹,她非吵着要来廉园见见世面,便充作了贯学士的亲眷。”
祥哥刺吉公主对郑榕印象很深,笑道:“郑榕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可是不简单。”
黄公望道:“多谢公主夸赞。榕儿为人率真,言行无所顾忌,公主不介意就好。”
祥哥刺吉公主笑道:“本公主就喜欢郑榕这样豪爽单纯的女子,不喜欢那类扭扭捏捏的女子。”见侍卫欲带黄公望离开,便举手叫道:“等一下!”又转头问侍卫长浩七道:“你认为黄公望会是杀人凶手吗?”
侍卫长浩七愕然道:“公主这话从何说起?”
祥哥剌吉公主道:“那柄黄金匕首,早已被母后赏赐给了黄公望。也就是说,凶器是黄公望的私物。”
侍卫长浩七这才知道究竟,忙摇头道:“凶手决计不是黄公望。既然黄金匕首已是黄公望的私物,他为何在杀人后,还有意将匕首留在死者身上?这不等于告诉世人,人是我黄公望杀的。世上哪有这么蠢的人?”
祥哥刺吉公主笑道:“连我的侍卫长都为黄书吏辩解,看来不相信你是不行了。”
黄公望躬身道:“多谢公主信任。”又转头谢道:“多谢侍卫长。”
祥哥刺吉公主道:“黄书吏蒙冤时不见忧色,此时洗脱冤屈,也不见喜色,宠辱不惊,倒是难得。”
黄公望忙道:“其实下吏心中十分忧惧,一是因为人命关天,高丽王世子竟然在廉园被杀,可惊可怖;二是黄金匕首之前还在下吏的行囊之中,目下竟被当作了杀人凶器,下吏无论如何都难脱干系。”
祥哥剌吉公主道:“依黄书吏来看,这是怎么回事?”
黄公望道:“下吏身有嫌疑,不便开言。更何况公主已有想法,下吏更不敢乱说。”
祥哥刺吉公主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浩七,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侍卫长浩七忙道:“想来是刺客行刺皇子和世㻋不成,转身逃进清露堂,结果遇到了高丽王世子。高丽王世子应该是有事来找嗣母宝塔实怜公主,结果先遇到了刺客,刺客怕行踪暴露,所以杀了高丽王世子灭口。”
祥哥剌吉公主也是这般认为,当即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刺客如何会有黄书吏的黄金匕首?”
一旁的侍女见侍卫长浩七不应,忙催道:“浩七,公主问你话,你发什么呆呢!”
侍卫长浩七回过神来,忙道:“黄书吏不是说黄金匕首一直放在行囊中吗,应该是被人偷走了。”又指着高丽王世子王鉴的尸首,道:“公主,你不觉得奇怪吗?高丽王世子来找高丽王后宝塔实怜公主没错,从万柳堂到清露堂,都是大路,清露堂大门内外也有许多侍卫、随从,但没有人见过高丽王世子,他如何会在这处隐蔽的墙根下被杀?”
祥哥剌吉公主道:“或许高丽王世子走到清露堂附近时,先发现了刺客行踪,他赶过去查看究竟时,才意外被害?”
侍卫长浩七摇头道:“这还是不对。黄书吏说,他亲眼见到刺客从后墙翻入了清露堂,也就是说,刺客进了院子,但高丽王世子是在院外被杀。难不成刺客又从清露堂中翻墙出院?这未免太奇怪了。”
祥哥剌吉公主便转头问道:“黄书吏,你确信你看到刺客翻墙进了清露堂后院吗?”
黄公望点头道:“我亲眼所见,决计无误。”又指着高丽王世子王鉴的尸首道:“高丽王世子当在行刺事件发生前便已遇害。”
侍卫长浩七很是惊讶,问道:“黄书吏何以如此肯定?莫非你跟那些有经验的仵作一样,能从尸首上判断出死者死亡时间?”
黄公望干脆地否定道:“不能。如若不是天气寒冷,应该是能的。”
见祥哥剌吉公主为人亲和,处事公正,黄公望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公主,目下最大的疑问不是高丽王世子被何人所杀,而是行刺皇子的刺客为何要翻入清露堂。”
祥哥刺吉公主有些糊涂了,道:“和世㻋遇刺中箭固然不幸,好在他身上事先穿了软甲,只受了轻伤,并无大碍。高丽王世子的身份虽不及皇子,可也是高丽储君,捉住凶手是当务之急,如何会不是最大的疑问?”
黄公望踌躇不答,似有难言之隐。侍卫长浩七已会意过来,道:“我明白黄书吏的意思了。刺客逃进清露堂藏身,实大为反常。”
廉园占地甚广,林木、假山、建筑众多,刺客选择藏身之处的话,有许多上佳选地,但万柳堂、清露堂除外,这两处人来人往,还因为有不少贵宾,会有大量的侍卫、随从。
浩七又道:“公主今日是清露堂的主人,咱们来了许多人,可以说,这里的戒备比万柳堂更为森严。刺客偏偏跳墙进院子来,如此,不是自投罗网吗?除非……除非刺客就是清露堂的宾客。哦,不,我的意思是,也可能是刺客早先扮作了宾客的随从。”
祥哥剌吉公主忙斥道:“事关重大,你怎可妄自揣测?”又道:“或许是刺客行刺之后,慌不择路,这才跳进了清露堂后院呢?”
黄公望见公主只望着自己,显然是期待自己的回答,只好道:“下吏虽不精于箭术,但就那一箭的准头和来势来看,刺客可不像是会惊慌失措的人。”
祥哥刺吉公主便命仆人退开,只留下浩七、黄公望二人,这才叹道:“和世㻋愤然离开,不肯进来见我这个姑姑兼岳母,应该不是对我发脾气,而是他怀疑是他叔叔,也就是当今皇帝派人行刺。黄书吏认为呢?”
黄公望躬身道:“下吏不了解皇子想法,不敢妄自揣测。”
祥哥刺吉公主又道:“那么依黄书吏看,当今皇帝会派人来廉园行刺亲侄子和世㻋吗?”
黄公望闻言一怔。
侍卫长浩七当即笑道:“公主,你这话也太明显了,黄书吏是食君俸禄之人,哪敢作答?”
祥哥剌吉公主却道:“黄书吏不妨直言。毕竟今日廉园发生的两件大事,都与你有关。和世㻋遇刺,你是重要的目击证人。高丽王世子命案,你的匕首是凶器。所以无论如何,你都难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