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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学佛、学道的朋友常常问念什么经、什么咒可以消灾免难、驱邪避鬼,我说最好是念文天祥的《正气歌》。可惜大家听了都不大相信,我也无可奈何!
(选自《孟子与公孙丑》)
降服焦虑的心法
知止、知足
老子说“知足不辱”,教我们什么才是福气。真正的福气没有标准,福气只有一个自我的标准、自我的满足。
今天天气很热,一杯冰淇淋下肚,凉面半碗,然后坐在树荫底下,把上身衣服脱光了,一把扇子摇两下,好舒服!那个时候比冷气、电风扇什么的都痛快。那是人生知足的享受,所以要把握现实。现实的享受就是真享受,如果坐在这里,脑子什么都不想,人很清醒,既无欢喜也无痛苦,就是定境最舒服的享受。
不知足,是说人的欲望永远没有停止,不会满足,所以永远在烦恼痛苦中。老子所讲的“辱”,与佛家讲的“烦恼”是同一个意义。
“知止不殆”,人生在恰到好处时,要晓得刹车止步,如果不刹车止步,车子滚下坡,整个人就完了。人生的历程就是这样,要在恰到好处时知止。所以老子说,“功成、名遂、身退”。这句话意味无穷,所以知止才不会有危险。这是告诉我们知止、知足的重要,也不要被虚名所骗,更不要被情感得失所蒙骗,这样才可以长久。
乐天知命
“乐天知命”,是中国文化中对人生最高修养的一个原则。乐天就是知道宇宙的法则,合于自然;知命就是也知道生命的道理、生命的真谛,乃至自己生命的价值。这些都清楚了,“故不忧”,没有什么烦恼了。
所谓学易者无忧,因为痛苦与烦恼、艰难、困阻、倒霉……都是生活中的一个阶段;得意也是。每个阶段都会变去的,因为天下事没有不变的道理。等于一个卦,到了某一个阶段,它就变成另外的样子。就如乘电梯,到某一层楼就有某一层的境界,它非变不可。因为知道万事万物非变不可的道理,便能随遇而安,所以“乐天知命,故不忧”。
孔子说假使没有达到仁的境界,不仁的人,不可以久处约,约不是订一个契约,约的意思和俭一样。就是说,没有达到仁的境界的人,不能长期处在简朴的环境中。所以人的学问修养到了仁的境界,才能像孔子最得意的学生颜回一样,一箪食,一瓢饮,可以不改其乐,不失其节。换句话说,不能安处困境,也不能长期处于乐境。没有真正修养的人,不但失意忘形,得意也会忘形。到了功名富贵快乐的时候忘形了,这就是没有仁,没有中心思想。假如到了贫穷困苦的环境就忘了形,也是没有真正达到仁的境界。安贫乐道与富贵不淫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所以说:“知者利仁。”如真有智慧,修养到达仁的境界,无论处于贫富之际,得意失意之间,都会乐天知命,安之若素的。
把心放空
我们的心,只有拳头那么大。这一件事情也装进来,那一件事情也装进来,装了多少事情!会迸开来的!什么事情这里一过就丢出去,永远丢出去,你一辈子就受用无穷了。其实这个就是道,心里不装事。
佛告诉须菩提:“我告诉你,一个真正修行的人怎么修?‘菩萨于法,应无所住’,就是这一句话。”
“应无所住,行于布施”,什么叫修行?念念皆空,随时丢,物来则应,过去不留;就算做了一件好事,做完了就没有了,心中不存。连好事都不存在心中,坏事当然不会去做了,处处行于布施,随时随地无所住。
譬如今天,有人批评你,骂你两句,你气得三天都睡不着觉,那你早住在那个气上了。今天有个人瞪你一眼,害你夜里失眠,你早住在人家那个眼睛上了。任何境界都无所住,我们看这一边,那一边就如梦一样过去了,没有了;回头看另一边,这一边做梦一样就过去了。但是我们做不到无所住,我们永远放不下,小狗没有喂啦!老爷没有回来啦……这一切都不要去管它,“应无所住,行于布施”,布施就是统统放下。
所以人生修养到这个境界,就是所谓的如来,心如明镜,此心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主观,没有成见,物来则应。事情一来,这个镜子就反映出来,今天喜怒哀乐来,就有喜怒哀乐,过去不留,一切事情过去了就不留。
宋朝大诗人苏东坡是学禅的,他的诗文境界高,与佛法、禅的境界相合。他有个名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这是千古的名句,因为他学佛,懂了这个道理。“人似秋鸿来有信”,苏东坡要到乡下去喝酒,去年去了一个地方,答应了今年再来,果然来了。“事如春梦了无痕”,一切的事情过了,像春天的梦一样,人到了春天爱睡觉,睡多了就梦多,梦醒了,梦留不住,无痕迹。人生本来如大梦,一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如江水东流,一去不回头的。老年人常回忆,想当年我如何如何……那真是自寻烦恼,因为一切事不能回头的,像春梦一样了无痕的。
人生真正体会到“事如春梦了无痕”,就不需要再研究《金刚经》了。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这个心无所谓降,不需要降。烦恼的自性本来是空的,所有的喜怒哀乐、忧悲苦恼,当我们在这个位置上坐下来的时候,一切都没有了,永远拉不回来了。
(选自《老子他说》《易经系传别讲》《论语别裁》《我说参同契》《金刚经说什么》)
晚年如何安顿
从前一些读书人,到了晚年退休在家,写字、作诗、填词,一天到晚忙得不得了,好像时间不够用。而现在的人,退休下来,或者老伴不在身边了,儿女长大飞了,感到非常空虚落寞。
有一位大学教授,在六十岁后就有这样的感觉,他又不信仰任何宗教,我劝他作诗。他说不会,我说可以速成,保证一个星期以后就会作,不过是易学难精。后来他果然对作诗有了兴趣。如今已七十多岁,居然出了一本诗集,现在可够他打发余年的了。所以中国这个作诗的修养很有用。而且不会见人就发牢骚,有牢骚也发在诗上面,在白纸上写下了黑字,自己看看,就把牢骚发完了,心中还能有所得。
音乐和诗歌,用现代话来说,就是艺术与文学的糅合。过去的知识分子,对艺术和文学方面的修养非常重视。自汉唐以后,路线渐狭,由乐府变成了诗词。人生如果没有一点文学修养的境界,是很痛苦的,尤其是从事社会工作、政治工作的人,精神上相当寂寞。
后世的人,没有这种修养,多半走上宗教的路子。但纯粹的宗教里的那种拘束也令人不好受。所以只有文学、艺术与音乐比较适合。但音乐领域对于到了晚年的人,声乐和吹奏的乐器就不合用了,只有用手来演奏的乐器,像弹琴、鼓瑟才适合。因此,后来在中国演变而成的诗词,便有音乐的意境,而又不需要引吭高歌,可以低吟慢唱,浸沉于音乐的意境,陶醉于文学的天地。
最近发现许多年纪大的朋友退休了,儿子也长大飞出去了,自己没事做,一天到晚无所适从,打牌又凑不齐人。所以我常劝人还是走中国文化的旧路子,从事文学与艺术的修养,会有安顿处。
几千年来,垂暮的读书人一天到晚忙不完,因为学养是永无止境的。像写毛笔字,这个毛笔字写下来,一辈子都毕不了业,一定要说谁写好了很难评断。而且有些人写好了,不一定能成为书法家,只能说他会写字,写得好,但对书法——写字的方法不一定懂。有些人的字写得并不好,可是拿起他的字一看,就知道学过书法的。诗词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几千年来的老人,写写毛笔字、作作诗、填填词,好像一辈子都忙不完。而且在他们的心理上,还有一个希望在支持他们这样做,他们还希望自己写的字、作的诗词永远流传下来。一个人尽管能活到八九十岁,但年龄终归是有极限的,反倒是自己写的字、作的诗词能流传下来,使自己的名声流传后世,这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是永久性的。因此,他们的人生活得非常快乐,始终满怀着希望和进取之心。以我自己来说,也差不多进到晚年,可是我发现中年以上、四五十岁的朋友,有许多人心情都很落寞,原因就是精神修养上有所缺乏。
(选自《论语别裁》)
修养的层级
孟子的学生浩生不害——古代人的名字四个字、五个字的都有,那个时候姓氏还没有统一——问曰:“乐正子,何人也?”
孟子说:“善人也,信人也。”这个人学问修养很高的,他是个好人,是个善人,是个信人。不过他讲的善与信,不是我们现在的观念,而是如同佛教讲菩萨有几个层次。孟子这里讲,修养做功夫的道理分好几层。他答复浩生不害说,乐正子这个人,是个善人、信人,层次在这两步功夫之间。
浩生不害又问了:“何谓善?何谓信?”
孟子就讲了:“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可欲之谓善”,第一个阶段;“有诸己之谓信”,第二个阶段;“充实之谓美”,第三个阶段;“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第四个阶段;“大而化之之谓圣”,第五个阶段;“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第六个阶段。
“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孟子接着对浩生不害说。你刚才问的乐正子这个人,二之中,在善与信之间,只到这个程度,四之下,还没有达到。
什么叫“可欲之谓善”?比如有人天天喜欢打个坐,拿个念佛珠,然后一边念佛一边骂人家“笨蛋啊”,两个连起来其实是没有关系的,但至少他觉得对念佛这个事情非常喜欢了。可以说走上这条路,他有欲望了,爱好这个,就对别的坏事不关心了,只向这个路上走。
但是呢,他这个修养,没有改变他的身心。他功夫还没有修到身上来,还没有“有诸己”。所以修道家的,修佛家的,做功夫有一句话,叫作“功夫还没有上身”,儒家叫作气质的变化还太慢。这个气质是科学!这个气质就是生命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筋骨的变化。所以修养到了的,孟子讲“善养吾浩然之气,而充塞于天地之间”,那是真的!不是普通的练气功!
这些功夫一步一步到了,气质变化了,叫“有诸己”,这个“己”是自己,到身上来,功夫上身了。譬如我们讲,打坐不算什么,打坐是生活的一个姿势,没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要看和尚、道士闭眼打坐,那是吃饱了饭没有事。
我说人生最好是打坐,这个事情呢,两个腿是自己的,眼睛休息了,坐在那里不花本钱,人家还来拜你,说你有道,你看这个生意多好嘛!一毛钱不花,冒充大师。可是真的功夫就难了,要上身才行,身心才有变化,所以说“有诸己之谓信”。
然后,第三步是“充实之谓美”。怎么叫充实?这个里面问题大了。以道家来讲,就是“还精补脑,长生不老”了。认识的一些朋友,男的女的好几个,都是经常练瑜伽的,身体都变化了,也变年轻了,有病的变没病了。练内功这一套,身体也会转变。转变到最后,这个身体的生命变充实了,这种充实才叫作“美”。是真正的内在之美,不是外形的。
然后呢,“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这就很神妙了。有些学佛修道的,做起功夫来,修养到了,内在、外在放出光明来。《庄子》有句话很难懂了——“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千字文》也引用这句话,叫作“虚堂习听”。你坐在一个空的房间里,电灯都关了,黑暗中,修养到高明处,一下亮了,内外光明什么都看见了,就是“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修养的功夫到了这一步,大吉大利。并不是到家哦!是很吉祥了。“止止”,真正宁定的宁定,真正得了一种宁定的修养,这就是孟子讲的“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
“大而化之之谓圣”,唉,这就很难讲了。这是圣人的境界,可以神通变化了。佛家讲罗汉、菩萨,儒家叫圣贤,道家叫神仙,总而言之,统统叫作“圣”。圣到什么程度呢?“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是成仙成佛。
(选自《南怀瑾讲演录:2004—2006》)
修行者的画像
老子说:“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
上古时代所谓的“士”,并非完全同于现代观念中的读书人,“士”的原本意义,是指专志道业,是真正有学问的人。一个读书人,必须在学识、智慧与道德的修养上,达到身心和谐自在,世出世间法内外兼通的程度,符合“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原则,才真正够资格当一个“士”。
以现在的社会来说,作为一个士,学问、道德都要精微无瑕到极点。如同孔子在《易经》中所言:“絜静精微。”“絜静”,是说学问接近宗教、哲学的境界。“精微”,则相当于科学上的精密性。道家的思想,亦从这个“絜静精微”的体系而来。
所以老子说:“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意思是说精微到妙不可言的境界,絜静到冥然通玄的地步,便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而且,“妙”的境界勉强来说,万事万物皆能恰到好处,不会有不良的作用。正如古人的两句话:“圣人无死地,智者无困厄。”一个大圣人,再怎么样恶劣的状况,无论如何也不会走上绝路。一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根本不会受环境的困扰,反而可以从重重困难中解脱出来。
“玄通”二字,可以连起来解释,如果分开来看,那么“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正是老子本身对“玄”所下的注解。更进一步来说,即是万物皆可以随心所欲,把握在手中。道家形容修道有成就的人为“宇宙在手,万化由心”。意思在此。一个人能够把宇宙轻轻松松地掌握在股掌之间,万有的千变万化由他自由指挥、创造,这不是比上帝还要伟大吗?
至于“通”,是无所不通达的意思,相当于佛家所讲的“圆融无碍”。也就是《易经·系辞传》所说的:“变动不居,周流六虚。”“六虚”,也叫“六合”,就是东、南、西、北、上、下,凡所有法,在天地间都是变幻莫测的。以上是说明修道有所成就,到了某一阶段,便合于“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