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句话,却把在场几位大人们都吓得痴呆。
就算俞鼐跟林琅两个猜出来,皇帝是想抬举杨仪,甚至可能封官进爵,但也没想到,皇帝一开口,竟是封侯!
他们两个对视了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错愕之色。
而在皇帝说完后,辅国将军孙铉先忍不住开了口:“皇上、您方才说……是封侯?对杨仪封侯吗?”
皇帝瞥了眼,没言语。
魏公公在旁忙笑道:“将军怎么没听清楚,老奴这耳聋眼花的都听得很清楚,皇上说要封杨侍医为永安侯。”
孙铉的嘴巴张了张:“可、可她一个女子……”
魏明笑道:“方才几位不是说了么,不能因为杨侍医女子的身份而委屈了她,要一碗水端平的。”
孙铉拧眉,看了看身边的几人:“可、可……她又不是什么冲锋陷阵战功卓著的……就为她封侯,是不是太轻率了……”
麦御史,符学士跟礼部、吏部两位尚书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听孙铉说了出来,便道:“是啊皇上,还请三思。”
皇帝冷哼了声,不理不睬,却问林琅道:“当时疫症初起,杨仪是怎么做的?”
林院首忙道:“回皇上,杨侍医亲自请缨,去了最凶险的南外城。”
“她在外城做了什么?”
“她召集了当地的保长里长等,命把各家各户的病患都聚集于团练营,统一照看治疗。这样做,可以免除更多的百姓被感染。她亲力亲为,照看病患,苦思良药。”
皇帝看向旁边的兵部尚书:“朕问你,疫病传的最凶那两日,巡检司有何动作。”
龚尚书道:“回皇上,当时有北原的细作潜入京城,后来证实是去了南外城,据说还想挑唆病患冲出团练营,引发哗变,继而冲击内城。幸而给薛放及时赶去制止。”
皇帝问:“若薛放不去,会如何。”
龚尚书皱皱眉道:“据冯雨岩跟俞星臣所言,若他晚去一步,细作恐怕得逞。”
黄祭酒麦御史众人几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详细,不觉都细听,又猜测皇帝为何会问这些话。
皇帝看向麦御史:“你御史台那些人,在服何药?”
麦御史道:“回皇上,升麻鳖甲汤。”
皇帝又看向宣王:“你得的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宣王道:“是杨仪从南外城传出来的,肯求皇上以万民为念,下诏命太医院开生药库,散药于民。”
皇帝从头到尾问了一遍:“都听见了?”
大家齐声道:“臣等都听见了。”
皇帝垂着眼皮道:“方才孙将军说,冲锋陷阵建功立业才能封侯拜相。朕想问,疫情发作,是否如同战事初起。”
孙铉目光微动:“回皇上,是如此。”
皇帝道:“那杨仪主动请缨,算不算请战。”
孙铉咽了口唾沫:“是……”
皇帝道:“她在南外城杜绝疫情传染的安排,算不算排兵布阵。”
孙铉咬牙:“算……”
皇帝道:“那敌国的细作潜入,险象环生,她差一点就死在那里,这算不算马革裹尸。她在染病垂危的时候想到了用升麻鳖甲汤,算不算是奇兵突出!”
孙铉慢慢低下头:“皇上。是……”
此刻才仿佛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政明殿内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的声音淡淡道:“杨仪不仅医术超群,更且心胸万里,这才在用妙药的同时,还惦记着城中百姓,若非她的信跟端王的谏议,朕又怎会想到让开医院开药库!这一场疫症之中,若非有她,会死伤多少,众位爱卿心里难道没个数?”
黄祭酒率先躬身道:“皇上所言,振聋发聩!臣惭愧,竟远不如杨侍医多矣!”
“朕还没说完,”皇帝冷哼道:“更不用说,之前的海州之行,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她也是功劳不小!朕之前没说,可朕心里记得!”
朝臣们噤声。
皇帝感慨道:“都说冲锋陷阵才能封侯,可于这如水火般的疫情之中挺身而出,保住千千万万人性命、维护社稷安危的,又何尝不是真英雄,大将军?”
一句说完,端王宣王先道:“皇上说的是,臣等愚钝。”
俞鼐众人也都俯身告罪:“皇上明鉴,是臣等无知。”
“你们一个个都是大男人,扪心自问,杨仪所做这些事情,是个男人能不能做到?我看你们未必有一个能做到的!杨仪这样的人不封赏,如何服万民之心,如何砥砺后继之人?”最后,皇帝道:“封杨仪为永安侯,众爱卿有无异议?”
大家纷纷道:“皇上圣明,臣等无异议。”
艾静纶在步兵衙门,最是耳聪目明。
他跑回侯府告诉薛放的时候,外头百姓们才陆陆续续听闻了。
很快,街头巷尾,每家每户都在议论。
旨意送达之时,杨家这里也都如闻惊雷,简直不知所措。
起先皇帝只赏赐了杨登杨佑维,连杨佑持也有份,对杨仪却只字不提。
大家虽然觉着奇怪,但又一想,兴许因为杨仪是个女子,不便大肆封赏?
何况杨登又升了官又赏赐了东西,应该是皇帝把对杨仪的嘉奖,都加在了杨登身上了吧……
哪里想到,皇帝竟是故意在憋着一个大招。
直到太监宣读了旨意,含笑叮嘱:“若是杨侍医病愈,可记得明日进宫谢恩。”
杨登跟杨佑维答应着,请他喝茶,太监不敢耽搁,笑道:“改日,改日必定叨扰。”
两人陪着送了出去。
剩下屋内众人,老太太还生恐弄错了,问了又问:“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弄错了?”她惶恐地想,也许是给杨登、或者杨佑维的?毕竟是一个女子,封侯?
这,简直如做梦一般。
金妩笑道:“圣旨在那里呢,老太太是喜欢的迷住了!”
邹其华也道:“自然是真。仪姐儿给咱们都长脸了!”说了这句,眼眶都无端湿润了。
连杨达也震惊不已,恍若失神。
之前皇帝只封赏了杨登杨佑维,竟连杨佑持都有份,杨达心里还得意地想:看吧,到底还是有儿子的好。杨仪那丫头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不能出头?
哪里料到真相把他吓死。
杨达呆若木鸡,几乎晕厥。
高夫人连连拉他都没反应。
最高兴的自然是金妩跟杨佑持,邹其华向来内敛,此刻也笑面如花。
小山奴还不是很明白何为“封侯”,见大家高兴的高兴,惶恐的惶恐,不明所以。
可见母亲的笑容竟是前所未有的灿烂明媚,他就知道大好事,于是拍掌笑道:“姑姑封侯了,姑姑封侯了!”
噼里啪啦,院门外响起了爆竹的声音,是杨登特意叫人放的。
起初只是杨家这里爆竹响动,但陆陆续续,京城之内,千家万户,都响起了欢快的爆竹响。
浅浅的暮色里,惊悸已退,万户长安。
而那闪烁跳跃的花火,如此璀璨耀眼,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作者有话说:
mua!!


第392章 二更二更君
◎当王妃,比嫁薛十七好?◎
皇帝命太监来传旨的时候就格外吩咐过,杨仪正在恢复之中,身子重要,不必非得让她亲自接旨。
毕竟要更衣洗漱等,参拜跪倒等,十分繁琐复杂,未免又累到她。
皇帝甚是贴心,只叫一切从简,杨家的人代劳就是了。
恰好来的时候,杨仪喝了药,才睡了一刻钟。
等到太监出府的时候,杨仪才醒来。
小甘跟小连在门外熬了半天,赶紧争先恐后地跟她说了。
杨仪看着两个丫鬟乐不可支之态,扶着额头:“难道我没睡醒,还在做梦?”
小甘噗嗤地笑了:“姑娘,是真的呢……”
“快听!”小连指着门外。
这时侯才听见了鞭炮声响,一阵阵,喜气沸腾。
而杨家这里的炮竹声停了后,却又是别处传来,或远,或近,绵延不绝。
这日,在宣王府内,宣王跟端王两人,召见鄂极国的使者。
毕竟之前的擂台之约,已是不能再拖。
而鄂极国的使者,在此番疫情之中,却也是“死里逃生”。
先前疫症初发,住在迎宾馆的鄂极国使者听闻是鼠疫,最知道厉害。
曾经他们国中就受过鼠疫的戕害荼毒,疫症爆发之时,所到之处,村、镇、州、县,几乎都是尸首遍地,野狗横行。
他们没有大周这样精妙的医药跟高明的大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一旦发现,便立刻封锁,然后屠杀,烧毁。
使者听说是鼠疫,立即就想逃之夭夭。
只是正打算禀明皇帝,谁知宫内下诏九门落锁,他竟没来得及逃走。
因为这个,使者在大惊失色之余又大发雷霆。面对招待自己的鸿胪寺跟礼部的人,跳脚痛骂,说是周朝故意的要害他们,所以才不肯让他们离开。
又大放厥词,用鄂极国的语言诅咒大周将要灭国之患,毕竟在那地广人稀之处,鼠疫尚且无敌,何况是京城这种人流密集的所在,只怕立即就天下大乱了。
鸿胪寺的人会鄂极国言语的,把话翻给了礼部的官员们听。
礼部的官顿时色变,起身冷笑道:“我大周朝自然跟你们那种未开化的地方不一样,你们做不到的,我们未必做不到!”
说着竟也不再好言好语地安抚相劝,拂袖离去。
外头的疫症绵延了几日,这鄂极国的使者就骂了几日,许是他太过于性燥上火,迎宾馆内的其他官员并没有如何,反而是他们几个先患上了疫症。
这使者尤其害怕,胆战心惊,不敢、也没有力气再闹腾。
蔫在榻上,奄奄一息,只欲等死。
之前外头疫情起伏之时,他暗中派人打听,周朝是怎么处置那些病患的。
听说南外城那里将得病的人都聚集了起来,统一给诊治。这使者脸色都变了,以他“丰富的”经验,立刻说道:“什么诊治,这不过是要把人都杀了而已!看着吧……”
谁知自己如今也病倒了。
他虽然仗着是使者,极嚣张,但却明白假如是在自己国内,若大周的使者得了鼠疫,他们肯定是不会理会什么“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一定要立刻烧的干净。
所以他“将心比心”,竟偃旗息鼓,不敢吱声。生怕自己也被料理了。
迎宾馆的官员上报,太医院立即派了一名太医过来,为他们诊脉。
使者以为太医是来催命的,虽已经意识不清有些危殆,还是胡乱骂了几句,不肯相信周朝的大夫。
那太医见状便不理他,出门后对迎宾馆的人说道:“这黄毛真是茅坑里的石头,要不是怕他死在这里,朝廷面上不好看,谁理会他呢。”
迎宾馆的人也说:“可不是?前两天骂天骂地,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的话。真真的神憎鬼厌,忽然病倒,莫不是天也看不过眼?”
偷偷一笑。
太医把随身带的升麻鳖甲汤给了他们三副,道:“今日熬两副,明儿再喝另一副。其他人要用,再去照方子抓药就是了,横竖药铺都知道。”
“这就是杨侍医想到的那个药方?升麻鳖甲汤?”迎宾馆的人忙接过来,双眼发亮。
太医笑道:“当然,只不过这么好的方子,喂给那个臭石头,真是糟蹋了!”
送太医去后,迎宾馆的人一阵商议,这使者又臭又硬,未必肯喝这汤药,不过……死在这里的话他们确实也要担责。
于是便命人熬了,私下里说道:“他要喝就让他喝,他若不喝……就是他命数到了。”
汤药是送去了,使者起初确实也不想喝,看那乌黑的一碗,甚至以为抓到把柄:“这必定是毒!是要毒死我!”
要是在先前,迎宾馆的官员兴许还会解释几句,但因他先前表现太过糟糕,故而这边竟没有人管他。
还是使者自己带来的人小心说道:“这是他们的一位女太医开的方子,说是很灵验,救活了不知道多少人,大人还是喝一碗试试看吧?这鼠疫若不用药……”
使者虽然打心眼里不信,但更怕死,于是命手下的人先尝尝看有没有毒。
手下喝了,活蹦乱跳,使者才略放心,捏着鼻子喝了大半碗。
不料才过了半天,身上的症状就去了一半,这使者大为错愕,简直以为是神迹。正另一碗药送来了,他二话不说,一口气喝光了,简直是抢着喝的。
还算他命不该绝,三副药下肚,之前把他折磨的半死的那瘟症,已经消散无踪。
私下里,说起周朝的大夫跟神奇的妙药,他们也是不敢再胡言乱语的,而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羡慕。
他们国内,虽也有巫医,但却并不见这样灵验。
这日,使者来至宣王府,参见两位王爷。
端王道:“听说你先前也害了症,已经好了?”
使者说道:“多谢贵国杨太医的良药,我已经好了。”说这句的时候,还透出几分心服口服。
宣王淡淡道:“既然这样,那就商议开擂台的事吧。”
不料使者道:“且慢,在这之前,我有个请求。——我想要见见贵国太医院的杨仪。”
端王跟宣王对视了一眼,问道:“这是何故?”
使者还算彬彬有礼:“我对杨侍医的医术极为钦佩,很想亲自见见她的为人。恳请两位王爷准许。”
宣王皱眉:“杨仪之前也染了症,且她身子弱,此刻正休养中,未必能见你。以后再说吧。”
使者道:“因为我国并没有这样出色的大夫,何况又是个女子,我心中甚是好奇,是诚心诚意想见的,恳求王爷答应。”
端王还在思忖,宣王已经不耐烦:“你到底要不要商议打擂台的事情,还是说,你们已经想认输了?”
使者见状,只得先放下此事。
这日杨仪因为受封,便要进宫谢恩。
一大早起身,沐浴更衣。
杨登跟杨佑维特意陪同,毕竟他们也是要往太医院去的,正好一路。
今日杨达却不曾同行,他早早地打发人告诉杨佑维,说是身上不舒服,让给告假。
杨佑维心实,怕父亲有个不妥,立刻就要去探望。
邹其华拉住他:“这会儿你去干什么?没得更找不痛快,父亲必定身上没什么,不过是因为仪儿被封了侯,他心里脸上一时过不去罢了。”
杨佑维眉头微蹙:“这是为何,难道不是好事吗?”
邹其华是知道杨达的,素来自恃身份,自高自大,别说是她们这些女眷,就连杨登他都看不在眼里。
之前更是对杨仪各种挑剔,一度还想把杨仪弄给林琅做小老婆,如今杨仪啪啪地打脸,他如何过得去。
杨佑维道:“父亲难道还担心仪儿给他难堪?真是多心了,仪儿又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心胸比男子还宽广呢。”
邹其华笑道:“总之你不用去,只跟二老爷一起,陪着仪儿进宫谢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