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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检人员稍微坐直了一些,诧异地看着屏幕上的否定结果。5号航站楼很少出现如此戏剧化的场面。
“请到那里稍等一下。”他指着一小块滞留区说,地上贴着几条脏兮兮的紫色胶带纸,这就是滞留区全部的标志物了。
他们默默等待,其他旅客偶尔看他们一两眼,然后低头继续看手机。头顶上的电视屏幕在播放机场新闻频道,此刻报道的是派克州长。
“他们认识我,”费伊对萨缪尔耳语道,“知道我是犯人。我要弃保潜逃。”
“你不是犯人,也没有潜逃。”
“他们当然知道。如今是信息时代。所有人都能访问同一套数据。他们多半正在一个满墙电视屏幕的房间里监视咱们,在中情局总部,或者洛斯阿拉莫斯的国家实验室。”
“你的危险等级好像没那么高。”
他们望着队伍缓缓通过安检口:人们脱鞋,解皮带,站进透明的塑料拱门,双手举过头顶,灰色金属机械臂环绕他们的身体,探测是否存在异常情况。
“这就是后9·11世界,”费伊说,“后隐私时代的世界。执法部门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什么地方。他们当然不会允许我飞走。”
“别紧张。咱们还不知道究竟在发生什么呢。”
“还有你。他们会把你当成共犯逮捕的。”
“什么的共犯?度假?”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咱们只是去度假。”
“协助与教唆你出国度周末?好像算不上犯罪吧。”
“此刻他们就在成排的电视和电脑屏幕上监视我们。多半在五角大楼的地下室里。信号来自世界各地的所有机场。一捆捆的光纤。面部识别软件。我们甚至不知道其存在的高科技。他们此刻说不定正在读唇语。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与本地执法部门合作,新闻里总是这么说。”
“咱们又不在新闻里。”
“还没上而已。”
来了一个手持写字板的男人,正在和安检人员低声交谈,偶尔看他们一眼。他像是来自上个时代——头发剃成平头,白色短袖衬衫,黑领带,方下巴,明亮的蓝眼睛——就好像他曾经是阿波罗号的宇航员,如今却在干这一行。他衬衫口袋上挂着的东西乍看之下是徽章,其实是印着徽章图案的压膜卡片。
“他在说我们,”费伊说,“快要发生什么事了。”
“保持冷静。”
“记得我跟你说的魅魔故事吗?”
“哪个故事?”
“白马。”
“哦,对。白马。挑选孩童,然后淹死他们。”
“就是那个。”
“特别适合说给九岁的孩子听,顺便提一句。”
“还记得那个故事的寓意吗?”
“你爱得最深的东西会最严重地伤害你。”
“对。还有人们会成为彼此的魅魔。有时自己甚至浑然不知。”
“你的重点是什么?”
拿写字板的男人开始走向他们。
“我对你就是这样,”她说,“我是你的魅魔。你爱我爱得最深,而我伤害了你。你问过我为什么离开你和你父亲。这就是原因。”
“你这会儿突然愿意告诉我了?”
“我想在大难临头前把话说清楚。”
拿写字板的男人跨过紫色胶带纸,清了清喉咙。
“看起来咱们碰到问题了,”他的语气快活得非同寻常,你打客服电话有时候也会遇到这种似乎特别热爱本职工作的人,他没有直视两人的眼睛,而是盯着写字板上的天晓得什么东西,“看起来,按这上面说,你上禁飞名单了,就在这儿。”他似乎不怎么愿意说这番话,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的,对不起,”费伊说,“我就知道的。都怪我。”
“哦,不,不是你,”男人讶异道,“上名单的不是你,是他。”
“我?”萨缪尔说。
“是的,先生。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敲敲写字板,“萨缪尔·安德烈森-安德森。禁止登上任何飞行器。”
“我怎么会上禁飞名单?”
“呃,”他翻看文件,就好像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它们,“你去过艾奥瓦?”
“对。”
“你在艾奥瓦停留期间有没有去过化学之星工厂?”
“路过来着。”
“你有没有,唔”——他压低声音,像是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拍摄工厂的照片?”
“对,拍了两张。”
“唔,”他耸了耸肩,仿佛在说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嘛,“这就是了。”
“你为什么要拍化学之星的照片?”费伊说。
“对,”拿写字板的男人说,“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怀旧吧。”
“你拍一家工厂的照片,因为怀旧,”他说,皱起眉头,他有所怀疑,并不买账,“谁会做这种事?”
“我外公在那里工作。曾经在那里工作。”
“这部分是真的。”费伊说。
“什么叫这部分?全都是真的。我去探望我外公,拍了几张小时候去过的地方的照片。老宅,老公园,还有,对,老工厂。我觉得更应该问的是,我为什么会因为拍摄谷物加工厂而上禁飞名单?”
“呃,唔,那些厂房有一些非常危险的有毒化学品,而且就在密西西比河上。就这么说吧,你的出现引起了”——他竖起两根手指代表引号——“国土安全方面的关注。”
“我明白了。”
“这儿写着,”他又翻过一页纸,“他们在闭路电视摄像头上看见了你,安保人员接近你,你逃跑了。”
“逃跑?我只是拍完照片了。我没有逃跑。我离开了。我根本没看见什么安保人员。”
“假如逃跑的是我,我也一定会这么说。”男人对费伊说,她点点头。
“我明白,”她说,“完全正确。”
“你说够了吗?”萨缪尔说,“我难道永远不能坐飞机了?上黑名单就是这个意思吗?”
“意思是你今天肯定没法飞。但你可以采取行动,将自己从禁飞名单中剔除。有个专门的网站。”
“网站。”
“要是你更愿意打电话,还有个800号码,”他说,“处理时间平均是六到八周。很抱歉,现在我必须护送你离开机场。”
“还有我母亲?”
“哦,她愿意去哪儿都行。她不在名单上。”
“我明白了。能给我们几秒钟吗?”
“啊,当然!”男人说。他退到紫色胶带纸的界限外,转过去用四分之三的后背对着他们,双手放在身前,轻轻地前后晃动身体,像是一个人在自顾自地吹口哨。
“算了吧,”费伊轻声说,“咱们回家吧。法官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觉得我也是活该。”
萨缪尔想到母亲进监狱,想到他的生活恢复正常,丢掉工作,负债累累,孤独一人,在数码浓雾里消磨白天的时光。
“你必须走,”他说,“过后我再去找你。”
“别傻了,”费伊说,“你知道法官会对你做什么事吗?”
“远远比不上他会对你做的事。你非走不可。”
她盯着萨缪尔看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和他争论。
“别争了,”萨缪尔说,“你就走吧。”
“好吧,”她说,“但咱们可不能弄出那种黏糊糊的母子分别时刻来,对吧?你不会哭的,对吧?”
“我不会哭的。”
“因为我从来就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祝你一路平安。”
“等一等,”她说,抓住他的胳膊,“咱们必须断得干干净净。要是分开了,咱们就再也不能相互联系了。完全静默。”
“我明白。”
“所以我要问你,你准备好了吗?你能处理好吗?”
“你要我的允许?”
“允许我离开你。再一次,第二次。对,要的就是你的允许。”
“你打算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费伊说,“到了伦敦再琢磨吧。”
头顶的电视上,机场新闻台结束一段广告,开始报道派克竞选总统的宣传攻势。派克州长在艾奥瓦州似乎早早取得了领先优势,他们说,他在芝加哥遇袭似乎增加了他的人气。
费伊和萨缪尔对视一眼。
“咱们怎么会弄成这样?”他问。
“都怪我,”她说,“对不起。”
“你走吧,”他说,“你得到了我的许可。快离开吧。”
“谢谢。”她说,拎起手提箱,盯着萨缪尔看了几秒钟,然后把手提箱扔回地上,靠近萨缪尔,搂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口,用力抱紧他。萨缪尔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个动作太不符合母亲的个性了。她使劲吸气,像是即将跳进水里,然后就松开了萨缪尔。
“你要好好的。”她说,拍了拍他的胸膛。她拿起行李,慢吞吞地走向安检员,安检员放她过关,一切太平。拿写字板的小胡子男人问萨缪尔准备好了没有。萨缪尔目送母亲走远,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微微战栗。他轻轻抚摩母亲用脸紧贴过的胸口。
“先生?”拿写字板的男人问,“准备好了吗?”
萨缪尔正要说好了,却听见机场那无处不在、他通常会置之不理的噪音中忽然蹦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名字来自头顶上的电视:盖伊·佩里温克尔。
萨缪尔抬头看他有没有听错,结果第一眼就在电视里看见了他,佩里温克尔坐在演播室里,正在对主持人侃侃而谈。他的名字底下标着:派克的竞选顾问。主持人问他为什么会被这份工作吸引。
“有时候这个国家认为它该被打屁股,有时候它想要一个拥抱,”佩里温克尔说,“需要拥抱的时候,它会投票给民主党。但我觉得目前它该被打屁股了。”
“现在你真的该走了。”拿写字板的男人说。
“一秒钟。”
“保守派比其他人更认为我们需要被打屁股。这话你愿意怎么理解都行。”佩里温克尔大笑,主持人跟着笑,他在电视上如鱼得水。“目前在这个国家眼中,我们就像是欠管教的孩子,”他继续道,“人们投票的时候,在内心深处,实际上是在外在化某些童年创伤。有堆积如山的论文能证明这一点。”
“真的该走了,先生。”拿写字板的男人越来越不耐烦。
“好的,好的。”萨缪尔说,让他护送自己从电视走向通往机场外的大门。
但就在离开前,他转过身。恰好看见母亲在安检门的另一侧拿起行李。她没有看他,没有向他挥手。她只是拎起手提箱,转身,离开。于是,萨缪尔人生中第二次,望着母亲远去,消失,一去不回。


第九部分 革命_1968年夏末


第50章
厚厚的平板铅玻璃将街道与康拉德·希尔顿酒店的底层酒吧隔开,挡住了除最近的警笛和尖叫之外的所有声音。警察排成方阵,把守酒店的正门,许多特勤局探员监督着警察,这些人必须确保进入酒店的人员都经过登记和没有威胁:代表、代表的妻子、候选人的后勤团队以及候选人,也就是尤金·麦卡锡和副总统,他们都在这儿,还有一些次要的文艺名流,阿瑟·米勒和诺曼·梅勒,总算有两名警察还认得这两位。酒吧里今天坐满了与会代表,灯光很识相地调暗,窗帘也拉了起来,以适应谈政治必不可少的隐私气氛。表情严肃的人们三五成群,在卡座里小声交谈,许诺,交换人情。所有人都在抽烟,几乎每个人都在喝马提尼酒,音乐是大乐队爵士——例如班尼·古德曼、贝西伯爵、汤米·道尔西的作品——音量响得足以盖过附近的谈话,但又不需要你扯开嗓门喊叫。吧台上方的电视在播放着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新闻频道。代表们在吧台四周走来走去,见朋友,握手,拍打后背,因为差不多每次都是相同的这些人来做这些事情。吊扇的速度只够吸起和吹散烟雾。
政治活动的局外人有时候会抱怨说,真正的决策都来自烟雾缭绕的黑暗房间,这就是那种房间之一。
吧台前有两个男人,绝对不会有人接近或捉弄他们。他们戴着镜面太阳镜,穿黑色正装,显然是不当班的特勤局探员,他们看着电视,在喝某种透明液体。嗡嗡的交谈声暂时停歇,因为有个嬉皮士闯过封锁线,沿着密歇根大道跑过来,在酒吧的平板玻璃窗外被撂倒在地,酒吧里的所有人——除了两位特勤局探员的所有人——都停下来望着这一幕,铅玻璃使得景象有些朦胧,穿浅蓝色制服的警察扑倒那个倒霉蛋,用警棍猛砸他的后背和双腿,酒吧里的众人听不见那些声音,只能听见克朗凯特在电视里的解说和格伦·米勒携乐队演奏的《蓝色狂想曲》。


第51章
他们上方的高处,康拉德·希尔顿酒店的顶层套房,副总统休伯特·H.汉佛莱要再洗一个澡。
这将是他今天的第三个澡,从圆形剧场回来的第二个澡。他吩咐女服务员去放水,幕僚奇怪地看着他。
他们今天上午去了一趟圆形剧场,让3H练习他的演讲。因为他教名、中名和姓氏都是以H开头的,所以幕僚喜欢叫他“3H”,但特勤局探员不肯,而是执意叫他“副总统先生阁下”,他更喜欢这个称呼。他们去圆形剧场,好让他站在讲台上,想象人群,构思演讲,想一些正面的念头,就像管理顾问教他的那样,想象人群坐满那片宽阔的空间。那片空间足以容纳他老家小镇的全部人口再加上好几千人,他站在台上,在脑海里练习演讲,品味会引来掌声的台词,想一些正面的念头,重复默念“他们希望我赢,他们希望我赢”,但他真正在想的却是气味。难以掩饰的动物粪便气味,还有血液的甜腥味和清洁剂的气味,云团似的笼罩着屠宰场。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居然要在这儿开大会。
那股气味依然在他的衣服里,尽管他已经换了一身行头。他依然能在头发和指甲里闻到那股气味。要是无法摆脱这股气味,他觉得自己肯定会发疯。他需要再洗一个澡,管他妈的幕僚怎么想。


第52章
与此同时,地下一层,费伊·安德烈森望着墙上的黑影。事实证明,这里不是官方或市属的监狱,而是临时搭建的拘留所,似乎是用康拉德·希尔顿酒店的一间储藏室改造而成的。隔开牢房的不是铁栏杆,而是铁丝网。自从上一次惊恐发作结束,她就一直跪在地上祈祷,那次发作折磨了她几乎一夜。拍完照,录完指纹,她被拖进这间牢房,门锁上以后,她对着黑暗苦苦哀求,说肯定有什么地方完全弄错了,想到家里人发现她被捕(因为,上帝啊,卖淫)就哭得不能自已,这时紧张和惊恐开始让他浑身颤抖,她只能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感觉着剧烈的心跳,说服自己相信她不会死掉,但她深信这就是等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