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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生气,还是不对,因为似乎不够重要。删掉。
我感觉的好处在于她能够向庞大的朋友网络随时广播情绪,朋友们的手机应用会自动回应,发送适合她所表达的情绪的信息。劳拉通常很喜欢这样,她用我感觉发个悲伤,几秒钟内鼓励、支持和振奋就会点亮她的手机,确实能让她感觉不那么悲伤了。她可以在五十种标准情绪中选择一种,附加一小段留言甚至照片发出去,然后坐等朋友的支持滚滚而来。
但此刻,劳拉第一次觉得这五十种标准情绪不够用了。她的感受第一次超出了五十种标准情绪,这让她大吃一惊,因为她一向觉得五十个选择已经够多的了。事实上,有些情绪她根本没有使用过。尽管无助就在五十种标准情绪之中,但她一次也没有用我感觉输入过无助。她从来没有输入过我感觉:愧疚或我感觉:羞愧,显然也从来没有输入过我感觉:衰老。她不怎么“哀伤”也不“自怜”。她感觉到的更像某种怀疑,她担心她的想法、感觉和行为并非完全正确。之所以心怀不安,是因为现实不同于生活给予她的首要印象,也就是她无论做什么都绝对正确和值得夸奖,无论她要什么都应该得到,因为她有这个资格,这大致就是她母亲不断向她传达的信息。与文学导论这门课的教授会见后,劳拉立刻打电话给母亲:“他说我作弊!说我抄袭论文!”
“是真的吗?”她母亲问。
“不是!”劳拉说,然后隔了很久,“好吧,我说实话。我作弊了。”
“唔,我相信你肯定有个很好的理由。”
“我有个绝好的理由。”她说。她母亲总是这么做,帮助她想出无懈可击的借口。十五岁那年,她凌晨三点回到家,喝得烂醉,似乎还抽了几口大麻,送她回家的是三个非常闹腾的小伙子,年龄比她大得多,有的已经高中毕业,有的最近才辍学,她后脑勺的头发乱糟糟的,明显和轿车后座发生过剧烈的摩擦,她的精神近乎呆滞,她母亲问:“你去哪儿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站在那儿傻乎乎地前后摇晃,连她母亲出手救场都没用。
“你生病了吗?”她问劳拉,劳拉接住话茬,使劲点头,“你生病了,对吧。你得了什么病?大概是打了个瞌睡,然后忘了时间,对吧?”
“对,”劳拉说,“我不舒服。”为了圆谎,她第二天只好逃学回家,声称她得了感冒或流感,难受得无法忍耐。考虑到那天早晨她醒来时感觉到的严重宿醉,这么说也不算过于夸张。
这些交流之中,最奇怪的一点莫过于她母亲居然似乎深信不疑。
她并不是在给女儿打掩护,而是一厢情愿地沉浸在对女儿的幻想之中。“你是个坚强的女人,我为你自豪”,事后她会对劳拉说,或者“你无论想做什么都会成功”,或者“不要让任何人挡了你的路”,或者“我为你放弃职业生涯,你的成功对我来说确实就是一切”。诸如此类。
然而,此刻劳拉感觉到了怀疑,它不是我感觉允许你拥有的五十种情绪之一,这件事本身就害得她怀疑起了她此刻感觉到的是不是怀疑,她尽量不在这个让人头疼的悖论上消耗太多的心神。
文学导论绝对不能不及格。这个结论无比明确。有太多事情取决于这门课程的分数:实习机会、暑期工作、平均绩点、永久性的污点记录。不行,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她由衷地憎恨她的教授,只因为那么一篇愚蠢的文章,他就想夺走她的未来,对她犯下的过错来说,这个惩罚未免大得过分。
然而,好吧,连这一点她也有所怀疑,因为假如任何课业都不该判她不及格,那么据此可得,她可以在所有课业上作弊,永远也不会被判不及格。这个想法似乎有些奇怪,因为她在高中时每次作弊之前都会和自己达成约定,现在作弊没关系,等作业变得有意义,她一定会停止作弊,自己好好完成作业。这个约定直到现在还没有被履行过。四年高中和一年大学,她没有见过她觉得哪怕有一丁点儿意义的作业。因此她每次都作弊,每次都撒谎。次次如此。而且连一口唾沫的后悔都没有过。
直到今天。今天在脑海里折磨她的是这些念头:要是她什么都不学就混到了毕业怎么办?等她得到第一份大权在握的商务沟通和营销工作后,她会知道该怎么做吗?她忽然想到,她甚至不太清楚“营销”这个词包括哪些内容,只是本能地知道有人对她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很成功。
但每次想到也许应该集中精神听讲、自己做作业、认真学习以通过考试和亲自写论文,恐惧感就会攥住她的心脏:万一她做不到怎么办?万一她不够优秀怎么办?或者不够聪明?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她害怕“真正的”劳拉,不靠欺骗和花招蒙混过关的那个劳拉,并不是她和母亲心目中的那个精英学生。
对她母亲来说,这个认知将是致命的打击。母亲离婚以后,写给劳拉的电子邮件末尾总用你是我唯一的快乐落款,绝对不可能接受劳拉的失败。她的毕生事业将因此毁灭。
因此,劳拉只能继续推进她的计划,无论要冒多少风险,为了母亲,为了她们两人。怀疑没有容身之处。
为什么?因为现在赌注已经垒得太高了。她打电话给院长确实免除了与《哈姆雷特》有关的所有痛苦,但也引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难题:院长投入了异乎寻常的精力,要向她展示校方有多么重视劳拉受到伤害的感情。院长要组织一场调解与解决冲突研讨会,据劳拉所知,这将是一场为期两天的高峰会议,她和安德森教授要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两侧,几位第三方调停人会在安全和尊重的环境中帮助他们交流、管控、处理和行之有效地解决两人之间的冲突。
听起来绝对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情。
劳拉知道她不可能在两天的缜密审查中维持住她编造的谎言。她知道她必须以一切代价防止这场会议的召开,但她对她目前想到的唯一一条出路感觉怀疑,甚至还有一丝愧疚和懊悔。
有人敲门。拉里总算来了。
“等一下!”她喊道。
她脱下短裤和背心,扯掉胸罩和内裤,从壁橱里取出一块毛巾,她能找到的最薄最小的一块毛巾。甚至算不上真正的浴巾,因为它包不住她的身体,侧面从上到下露出了一整块肌肤。毛巾的宽度也不符合标准,因为底部刚好只到双腿与躯干相接之处那个柔软多汁的敏感位置。换句话说,稍微一动就会走光。毛巾是白色的,洗了太多次,有些地方已经磨得能一眼看穿了。她存心洗了它许多次,就是为了达到这个效果。这块毛巾的用途就像魔术师的怀表:催眠。
她打开门。
“嘿。”拉里说,看见她和她那条小得荒唐的毛巾,立刻转不开视线了。“我没穿衣服,对不起,”她说,“正要去洗澡。”
他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拉里·布罗克斯顿身穿他日常的行头:银光闪闪的篮球短裤,黑T恤,大号拖鞋。倒不是说拉里没有其他衣服——他有,劳拉看过他的衣橱,里面有的是漂亮的系扣衬衫,肯定是他母亲放进去的——而是他就喜欢穿成这样,每天早晨从地上捡起来,闻一闻然后重新穿上。不知道这一身他要穿多久才会厌烦,但已经一个多月了,她还没有见过他换衣服。她经常会发现男生能够多么执着于他们的欲望。他们喜欢某样事物,往往会没完没了地重复下去。
“你需要什么?”拉里问。男生经常殷勤地满足她的要求,尤其是当她身上只有一条毛巾的时候。拉里坐在她的床上。她站在他面前,身体位于他的视线前方。毛巾向上提三四厘米,他就会看见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丛。
“帮个小忙。”她说。
她在文学导论课上认识了拉里。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拿不准他是想留胡子还是忘了刮脸。她在校园里看见他。她知道他永远穿同一套行头,开一辆特别大的黑色悍马。他从不和任何人说话,但一天下课后,他问她愿不愿意去他所在的兄弟会参加派对,是个主题派对。他们要烤一头整猪。烤汉堡肉饼做他们所谓的“雷龙堡”。调制名叫“侏罗纪汁”的饮料。这个派对名叫“穴居荡女”。
简直是侮辱人!这是个兄弟会派对,显然她必须穿得很淫荡。这是不言而喻的事实。他们难道觉得她是白痴吗?
不过,行啊,她还是去了。宽松的无袖皮袍,没穿内衣,去他妈的,痛饮侏罗纪汁,到最后觉得还挺好喝。她和拉里聊天,拉里在一句话里加审慎这种词,算他厉害。他们谈到大学里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上课。”劳拉说。“停车位太小了。”拉里说。劳拉感觉到熟悉的醉酒兴奋感攥住了整个身体,她只想紧紧地贴上离她最近的一个男人。但她还没有醉到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的地步。她邀请拉里去她的宿舍,她为他口交,他连招呼都不打就射在了她嘴里,她觉得他这么做很没礼貌,但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不知道审慎是什么意思,但有时候你也必须给男人一点信心。权当那是个好词儿吧。
“你那份工作还在做吗?”劳拉说,指的是他在大学电脑服务中心那个了不起的工读职位,拉里每次值班三小时,基本上全花在看网络视频上,偶尔帮一帮不会连接打印机的倒霉教授。
“在啊。”他说。
“那就好。”她说,走向他,用腿轻轻蹭他的腿。
她第一次带拉里来她宿舍那天发生了一件怪事。他高潮的时候,她觉得有一块奇怪的东西忽然冲进嘴里,柔软,但无疑是固体。她把那东西吐在嘴里,发现是一块消化了一半的雷龙堡。她猜那东西肯定来自拉里,结论是他有把食物从阴茎射出来的特殊能力,真是恶心。从那以后,她命令拉里换别的地方射精。
“所以你那份工作,”劳拉说,“可以远程登入校园内的所有电脑,对吧?”
“对。”
“完美。有一台电脑需要调查一下。”
拉里皱眉道:“谁的电脑?”
“安德森教授的。”
“噢,我天。真的?”
她用一只手爱抚他干草色的头发:“没错。他在隐藏某些事情。某些坏事。”
劳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男性从生理学上说就不可能把胃里的东西通过阴茎射出来,那一小块雷龙堡早在口交开始之前就在劳拉的嘴里,卡在曾经长着智齿的那个空腔里,只是被拉里射精时的冲力撞出来了而已。换句话说,完全是个巧合,虽说是个不幸的巧合。事后,她对拉里说再也不准你射在我嘴里了,他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其他身体部位。脸蛋、胸部和屁股是期待中的首选目标。之所以期待,是因为他们都看过无数个小时的网络黄片,两个人只是在表演他们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有点老套的场景。拉里希望每次性交都结束于他射在她的某个身体部位上,就好像性爱就应该这么结束。好吧,那就脸蛋、胸部和屁股吧,这大致算是强制性的要求,因为色情电影里的射精桥段都是这么拍的。但后来拉里开始扩展目标区域:他想射在她的双脚、后背、头发、鼻梁(他要她戴眼镜,好射在镜片上)、胳膊肘、手腕最细的部位上。他的要求明确得夸张!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就好像拉里有个他想射在上面的身体部位清单。她完全不懂,除了性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宾果游戏,充满了不确定。
“安德森教授会隐藏什么东西?”拉里说,“在他的电脑里?”
“某些让人尴尬的东西。甚至和犯罪有关。”
“说真的?”
“百分之百,”劳拉说,她对此有百分之八十的信心,因为谁的电脑里没点让人尴尬的东西呢?可疑的下载图片,浏览历史里的可疑链接。概率站在她这一边。
“我只能在其他人求助时登入他们的电脑,”拉里说,“我不能随便乱看。”
“你可以说你在做例行维护。”
她向拉里走了一步,大得夸张的一步,好让身体从毛巾底下钻出来。她不确定底下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拉里身上,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不再摇头,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她估计她腰部以下彻底走光了。
“想一想,”劳拉说,“要是你找到了能证明他不适合当老师的材料,你就会成为英雄。我的英雄。”
拉里盯着她。
“愿意为我做这件事吗?”
“我会惹麻烦的。”他说。
“不会的,我保证。”她说,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脑袋,她松开了毛巾,毛巾轻柔地落在地上。
她一向喜爱这个时刻,男人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时的陡然转变,他们会多么迅速地切换到另一种紧张和聚精会神的状态啊。拉里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
“当然,”他说,“交给我了。”
她不禁微笑。此时此刻,他会答应一切要求。
这种时刻,诱惑的时刻,对劳拉来说从来都不成问题。问题在于事后。男人和她好上几个星期后总是会逐渐飘走。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举例来说,她遇到过三个男人,全是有油水可挤的那种所谓的朋友,认识没多久就纷纷自称是双无性恋,也就是对两个性别都完全丧失了兴趣。
她心想,你说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拉里完事后离开她的宿舍,她从小腿上(这倒是第一次)擦掉他黏糊糊的体液,重新打开我感觉,希望这会儿她能看得更清楚了,说不定能够搞清楚她该说什么,感觉到了什么。但运气不佳,她的情绪和先前一样陌生。
她决定打开我感觉上的自动更正功能,这个绝妙的小软件能采集你此刻感觉到的情绪,对比我感觉数据库收录的几百万个条目,通过用户情绪传递、数据挖掘之类的手段,推断出你此刻感受到的是五十种标准情绪中的哪一种。劳拉点击一个链接,屏幕上弹开一个文本框,她开始输入:
我感觉:我觉得我不该因为在一篇白痴论文上作弊而被判一门课不及格,但另一方面我也知道我不该在那么多的事情上作弊,因为从长远来看对我好像没什么好处~(´●⌒●`)~但再一方面,我现在之所以不得不总是作弊,是因为我过去也总是作弊,我通常根本不知道我那些课程都在讲什么(☉﹏◎)所以假如我停止作弊,成绩就会一塌糊涂,我甚至有可能会被退学。因此,要我说,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我还不如继续作弊,拿到我需要的学分,成为我妈妈拼命想要成为的大权在握的商务职业人士。所以我一定要阻止这次与教授面对面的会议,我已经想了很久,发现如果教授不是学校的雇员,学校就不会要求他必须到场\(^.^)/所以接下来要搞臭他,让他被解雇,毁掉他的人生,虽然这会让我有一点点愧疚,但这么做也是学校逼的,我也很不爽,关键是我不得不做出事后令我感到后悔的事,只因为我抄袭了一份傻透了的论文 ̄\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