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两王也不是单珩,还是眼前两人各自存着不同的心思?原以为一切会因为两王的徒劳无功而到此为止,谁曾想居然还有后手………
诸如此类的疑问一股脑儿的涌入脑中,令强撑至今的单珩,终于无力地摊坐在地,那不黯世事的模样,令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厉行不过是个无用之人,竟忽略了要学习裴家艰深的秘信得要多大的天赋,眼前才是真正的他?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乐稚,他甚至怀疑,厉行会不会直接杀了他灭口?
默了默,不知道为何此时的厉行给人倍感压力,长年生活在北雍令他改变了?甚至开始怀疑多年来的筹谋落得功溃一溃,会不会是厉行从中作梗?
单珩颤颤地指着闲倚在竹制门扉上的男人,喃喃问道:“你背叛了王爷?”
“这话问得…单神使莫不是忘了,我的亲爹也是个王爷,你说的背叛是背叛谁?”狠戾的眸光逼视着单珩,厉行唇畔溢出止不住的冷笑,“父王惨死在奕王的算计,梁王存着饿不死我们兄弟就好的心思,冷眼旁观一切不顾我们的生死,难道我还要心存感激地为他做牛做马?”
厉行缓步来到他面前,轻蔑地拍了拍单珩的面颊,嘲讽问道:“是不是觉得内息越来越浅薄了?”
“你……”单珩此刻发现内息如决堤般溢损已经太迟,无法相信唯一信赖的救援竟是如此结果……
“啧啧——”厉行啧声连连地笑道,“看样子药性还没完全发作,居然还能说得出话啊?”
君家兄弟怕他逃离北雍坏了南方的大事,长期在他的饮水吃食里添加了归元散,平时他不动武不会有影响,若是动用内息则会开始虚软无力直至气力全失。
“你的角色一直有人帮你好好扮演着,”厉行实在忍不住地又笑出了一声快意,“不觉得很奇怪,为何姜叙只知道救人却不知道见你?他到底知不知道关在地牢里的人是谁?”
原本还有些气力的单珩,听得此话完已经全失了气力,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年都没人来营救,身为中人的厉行如若未将他受困的消息传回东越,无人知晓他被受困风尧军地监,又哪来的营救?
“是你?”单珩气急败坏地瘫坐在地,连起身的气力也没有了,只得气喘吁吁地问道,“透露了…我的…行踪?”
厉行捂着唇瓣佯装诧异地问道:“关了那么久才知道?我以为神使应该早就知晓呢!你还想不想知道其他的事?事到如今,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唇齿逐渐麻痹的单珩已经无法表达话语,仅剩愤恨眸光瞪视着厉行。
“挺好的!这个眼神我很满意。”厉行掏出了一枚松柏绿的狐徽,当着单珩的面握碎了它,碎裂的痕迹夹杂着怵目的鲜红缓缓滴落在地,声音里尽是阴狠的冷冽。
“你可知我等着你落单这一日等了多久?东越要的消息,裴家要的信息,娧丫头要的线索,我都逐一给了,那么你再猜猜给东越的消息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厉行取来装满郁离醉的玉瓶不顾手上的疼痛,细细地冲刷伤口。
单珩再无法接受也仅剩一双眼能发泄不平,谁承想他的宏图霸业竟会落败在一个伪装数年的纨绔子弟手上……
第872章 将功
“娧丫头被你们抓进戏秘盒,是我最大的失策,”厉行冷淡得令然脊梁发寒的眸光瞥过地上的男人,嫌恶地说道,“我还真不知道梁王那将近古稀的男人,对娧丫头存着那么不堪的龌龊心思。”
缓缓踩上单珩无力反抗的大掌,狠狠地拧了几次也无法平复满腔的愤怒,狠戾问道:“晓夷大泽有多少百姓因为你这双手受苦?庐县的百姓又犯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竟要受到你们这般的算计与毒害?”
“不过……”厉行脚下的力道更为狠戾,猛地释然一笑,“你放心,神皇的位置有人会替你坐牢了,不是你,也不是我,也不是你千防万防之人。”
厉行眸光瞟向远方,朝着林叶间的男子呼喊道:“你说是不是?裴公子?”
这一喊喊得裴谚愣了愣,没料想他的踪迹会被发现,难道这也在娧丫头的预料之中?正迟疑是否该露面之时,又听得厉行呼喊。
“娧丫头让你来收拾我的吗?”厉行仿佛引颈就戮般的慷慨激昂地朝着竹林呼喊,语气里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来啊!我准备好了。”
不管他这些年做了哪些事儿,背叛终归是背叛……
前半生他没有选择,为求能在梁王手下生存,他学习了诸多莫名的奇妙不知该用在何处的暗语,直到被送来北雍,有幸陪着黎祈进到娧丫头的宅子那日,终于知道原来前半生的刻苦无常,竟是为了她!
她书写的笔法,还有书写的文摘,绝不是在四国通用的文字,全是梁王另外教与他的……
挣扎与惆怅折磨了数年,随着年岁增长他无法不离开归武山的保护,进入朝堂那一刻开始,他注定无法脱离梁王与单珩的控制。
他憎恨这一切却始终无力改变,但是他知道该怎么让这一切问心无愧,无愧娧丫头给了他那么多年的安稳生活……
梁王与单珩要的消息永远都有,但是也永远只有娧丫头想要的消息都是正确的,多次往来确认消息真伪的讯息都是由他回复。
尤其知道她真的偷偷跑去东越那刻开始,所有给梁王的消息全都不完全正确,担心单珩会跑回东越坏了颜娧的大事,特意协同裴黎两家设下陷阱将单珩给抓了关在地牢。
他错估了局势,没想到娧丫头会选择自个儿踏入戏秘盒,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地平安归来,也是因此得知两王所谋并不一致,本以为一切应该在两王入了戏秘盒后为止,在此之后他可以深藏在北雍不被人发现,能继续过上安稳的日子。
陆淮出事之后,娧丫头一直想抓出潜藏在北雍的内应,只要他不动声色定能够躲过怀疑,岂料竟在李泽进地牢开始又有变化,两王筹谋失败的新消息,不仅没让单珩偃旗息鼓居然闹腾得更凶了,竟还找来姜叙要他想办法救人?
如此贼心不死又是为何?
有君家兄弟在,姜叙能变出什么花?
根本就是受了娧丫头之命,故意让姜叙将消息送到他府上,被变造过的消息送到府上之时,他知道事情无法转圜了,黎祈不在北雍,正是他们救人的最好机会,天知道人就是他想办法抓进去的啊!
让裴谚来处理他,大抵是她给的最大善意了,还好单珩顺道将李泽给带出来,让他知道此事并不是到此为止,如果他还有一丁点的用处,不是还有机会留在北雍?
裴谚提气缓缓落到小院,脚步惆怅得不知该不该靠近,难怪坏心的娧丫头要他自个儿来揭开谜团,这个结果伤人啊……
因为黎祈的关系从来不曾对他设防,跟他也算是过命的朋友,如今竟是这样的结果,怎么可能是心痛两个字能够说明?
难怪对东越之事无法完全掌控,若不是承昀决心换了以候鸟传递消息,只怕到现在娧丫头还困在东越……
听完厉行如何憎怨这一切,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恨上他,毕竟正因他似真似假的消息,才让颜娧有办法顺利逃回北雍,真的该怨他,该按着处理叛徒的方式,取了他的性命吗?
这决定他下不了!裴谚忍不住啐了唾沫,暗骂道:该死的娧丫头!
她特意连李泽一起放了,是想让他有留下厉行性命的缘由?难道就不怕他一个冲动,把厉行给直接了结了吗?
思及此,裴谚不由得摇头苦笑,也不知道她的脑瓜子里头装的都是什么,居然把她想要的结果都安排好了。
是以,裴谚折手吹出哨音,招来在不远处等待的暗卫,将倒地不起的单珩给抬起身,颔首为礼迅速离开竹院,留下两个男人各自揣着不同心思对望着。
“你明知道她不是那种轻易要人性命之人。”看着失魂落魄的厉行,他不由得幽幽地一声叹息,这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话语,根本不适合眼前的情况。
不是自愿的当初,有如何早知如此?
又有谁愿意毫无怨悔的被利用?
一切都不是他所愿啊!
“但是我知道我该死,不配留在北雍。”望着单珩被带走的身影,厉行自嘲地笑了笑,“我的下场不该是跟着一起关在地牢吗?”
颓然落坐在地,他今天真的是打着不是送命,就是陪着单珩一起被关的决心来的,看着裴谚那无法溢于言表的神情,不禁又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裴谚绞尽脑汁想了老半天,一时不知该如何让一切变得合理化,他知道该说出哪些,让他将功折罪的安慰,却不知日后他折罪的可能是否存在?
默了默,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她让我来不就是希望留下你的性命?靖王这般忘恩负义她都留了性命,只要那些包藏祸心之人还在北雍藏着,她都不可能要你的性命。”
见他言不由衷的模样,厉行不由地笑了笑,“说实话,如果不是今天来这趟,我不知道忠勇侯府的侯夫人也是个狠角色。”
“那就是了,你父王的仇只到这里为止吗?难道你不想把他们全都揪出来?”裴谚拧起眉宇顿了顿,话是说出来了,然而…日后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厉行似乎看懂了他的迟疑,又一记无奈的浅笑……
第873章 折罪
“你也学会言不由衷了吗?”厉行凄怆地举起玉瓶狠狠地饮上一口,希望能饮下所有的落寞。
看着年龄相仿却已开始承担起家族大业的男人,心里有着无限的钦羡,那是他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高度啊!
连他也不知道得了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他们能否像以前一样?
今日之后要如何面对黎祈与伯逍?他到现在还不敢想这个问题……
揪起沮丧的男人,裴谚喝声问道:“你有勇气就死,没有勇气认错?”
“认了错我们还能一样吗?你不也问了自个儿这个问题?”厉行纠结的眉宇里全是解不开的愁绪。
怎么说也相识多年的好友,各自想什么都清楚得很,没有被揭穿身份之前还能做兄弟,现在呢?
裴谚被问得一噎,眸光复杂地看着同样复杂的男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他以为可以将这件事处理得十分妥当,看来也不过尔尔……
“所以,你打算逃吗?”
从竹院外马房里传来的问话,令两人诧异地回望,正是该在冀州城戍守的黎祈!
“离开雍城就能平安无事?”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黎祈身后传来,裴谚松了口气地为之一笑,长大成人的仨熊孩子在此刻全到了。
小跑步来到厉行身边,伯逍没好气地睨了裴谚一眼,护短地抱怨道:“都知道他是被利用的不得已,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再怎样都比我哥好吧!”
裴谚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仨的思维果真不一般,连多年前伯朗的事儿都能拿出来再参一本,最后竟是他成了坏人?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满脑子想着多个人做事,硬把你拉出归武山。”黎祈伸出手期望能再次被握起。
厉行看着两人丝毫不介意的表现,不由得顿时热泪盈眶,发紧的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
伯逍不着痕迹地推了推黎祈,骄傲道:“你输了,没哭!海晏堂你请。”
“亏我对你的满腔自责深具信心,你居然一滴泪也没有!”黎祈气得拍了自个儿的脑瓜子几下,怎就没想到仨都不是正常人!
厉行:……他被涮了吗?
裴谚:……就知道这仨总是出人意表,刚才的苦口婆心根本就是白费心机!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被利用了那么多年,居然没有一点同情还拿我打赌?”厉行气得马上从地上跳起来,哪还有什么深痛恶绝?
“欸欸!你的自责掉地上了,快捡起来。”伯逍这次换边推了推。
原本他也不相信这厮有当内应的本事,躲在马房里与黎祈打着赌,输了第一回,加赌认不认错又扳回一成,再赌哭不哭,终于让他赢了!
厉行:……被提醒得慌了一批,只得面有难色地耸肩回望。
“行了!”黎祈也没打算再做弄人,“这事儿还没到头呢!就不怕那个女人又从哪儿窜出来抹了你的脖子?”
仨同时摸了摸颈项,心里拔凉拔凉的颤抖了下。
“还好有谚哥陪着。”伯逍害怕地想抓住裴谚劲装的衣摆,却被来了记刀眼而打消了主意。
看着另外两人也想凑近,裴谚气得“滚远点!”
此刻的裴谚直觉庞大身躯在仨中间有点突兀,变成护卫了?
既然都安排了熊孩子的聚首,为何又要他来掺这淌浑水?
思及此,裴谚叉着腰愁苦地抹了把脸,好像是他求着来的啊……
仨熊孩子没有多大的本事,卖乖讨好倒是道行高深!
他环着胸意味深长地觑了厉行一眼,提醒道:“接下来的日子,看好了,哪些人需要消息,先来跟我商量一下,别给我搞些有的没有的。”
这才是娧丫头真正的用意吧!
她要留下单珩的目的,他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多加阻拦,在此之前先把人给好好关在地牢要紧,相信君家兄弟已经在风尧军营里等着接应了。
“我知道了。”厉行被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尴尬地绞着手回答,从来没有想过细作的身份也会有改变的一天。
裴谚莫可奈何地又是一声叹息,还是赶紧将这仨送出潇湘竹林吧……
……
雍朝.承凤殿
因为宫中大宴受了风寒,至今尚未痊愈的黎后,宣召了敬安伯府的嫡女入宫侍疾,按足了礼数被锦戍卫请入宫的颜娧,正闲倚在凤榻旁与两个闺蜜说明着最近的情况。
看着两个闺蜜落寞的神情,颜娧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怎么在事件中间之人还没摆脸色,在雍城皇城里等待消息之人反倒对她摆起脸色了。
不过说来也是,谁曾想被她们当成孙儿宠爱的熊孩子,竟会是将裴黎两家之事卖给东越的元凶,而且雍朝里的毒瘤还不止一个……
深藏至今的忠勇侯府,高人一个过一个,也是着实令她们三人怎么想也想不透,到了最后竟是侯夫人亲自下令除了另个儿子。
或许是因为身居高位,不懂得他人汲汲营营之苦,可是即便皇家也有看重骨肉亲情之时,真要下旨要了另一个孩子的性命得有多大的决心?
“忠勇侯府钻营多年,一定有更大的诱因让侯夫人愿意断尾求生。”黎莹听完了所有的前因后果,虽然心有戚戚焉,却也明白按着她对侯夫人的了解,如果没有更好的利益在前,决不可能放弃两个儿子。
府中还有几个急于上位的庶子,她有那么好心肯扶持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