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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王员外就考虑过顾亭远,但顾亭远身量单薄,比不得李舟英武坚毅,且顾亭远性子温吞,瞧着便有些软弱,不如李舟的果敢有担当。
只是如今看来,身量单薄或是沉浸读书所致,并非不健康。性子温吞,却不是软弱,只是性格温和有礼罢了。既如此,何不考虑他呢?
这世上既无十全十美之事,那九全九美也可。王员外瞧上了顾亭远,便跟自家老母亲一说。老太太也是愿意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顾亭远竟然在说亲了!
“我家秀秀没福分。”老太太叹息道。
顾舒容忙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是我家阿远配不上秀秀小姐。”说着,把自家弟弟一通贬低,“倔得不行,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啊,天天为他操碎了心。”
但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老太太心里清楚,顾亭远除了身量单薄些,性子温吞些,并没有什么不好。
之前有李舟在前,王家觉着顾亭远逊色两分。如今李舟的真面目被揭露,再看顾亭远,就是难得一见的好儿郎了。
只可惜,再好也不是他们家的了。
说了会儿话,老太太乏了,便叫人包了些桂花糕,炸果子,送顾舒容出去了。
“不必送了。”顾舒容谢过了婢女,提着篮子,迈出王家的门槛。走出好一段,她脚下停住,仰头看天,长长出了口气。
这王家,以后少去了。
她今年二十有五,最好的年华已经错过了,若是嫁人,不会有多好的人家给她挑。嫁过去,要么是鳏夫,要么是身体残疾的男子。顾舒容都看不上。
她要嫁,就嫁如意之人。倘若没有,那便不嫁。
顾舒容脸色淡下来,整整神情,重新迈开步子,往菜市场方向走去。
陈宝音和二堂嫂、三婶、五婶在城门口会和。
“回吧。”
四人挎着的篮子都装满了,顶着日头往陈家村赶。
“都买了啥呀?”
“我在卖布的门口,瞧了好一出热闹呢!”
“东街口那有个支铺子的书生,瞧着俊秀斯文的,我给了他两文钱,他给我家铁蛋起了个好名儿呢。”
几人说着话儿,打发时间。听到五婶这么说,二堂嫂就问:“起了啥名儿呀?”
五婶一开始还不想说,二堂嫂就笑道:“咱不跟你用一样的。再说了,咱家也有识字的,呶。”嘴巴一努,看看陈宝音。
陈宝音就笑笑。
五婶犹豫了下,说道:“叫陈敬德。书生说,这是取自古诗的一个名字,意思是品德高尚。”说到这里,她看了陈宝音一眼,往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纸,“宝丫儿,你给看看,这写的字对吗?”
书生给取了名字,还写了下来,给她带回来。
陈宝音便接过来。展开一看,不禁眉头一挑。
“咋了?写的不对?”五婶慌了,她可是花了两文钱呢!
“对的。”陈宝音说道,将纸张重新折起,递还给五婶,“是字太好看了,我惊讶了一下。”
五婶一听,神情顿时松下来,笑得有些得意:“那是,我看过他的字,我才叫他给取的。”她那么傻的吗?随随便便相信人,就让人取名字?
其他人也要看,五婶一开始不愿意,后来拗不过,半推半就的拿出来:“看吧,看吧,可不许弄皱了,我要给我家敬德存着呢。”
陈宝音听着她们说话,眼前浮现出刚才看到的字。清瘦劲锐,傲骨内敛,正是每日都会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顾亭远的字。他去支摊了?两文钱,取一个名字?眼里涌动思索。
说着话儿,路程不知不觉赶完。进了村子,四人先后散了。
陈宝音最后衤糀一个进家门。
“姑姑!”
“姑姑回来了!”
陈宝音笑着,看着兴冲冲迎上来的兰兰和金来:“嗯,回来了。姑姑给你们安排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做好了!”兰兰和金来大声回答。
他们上午教其他人,为了比谁教得好,还分了两队。
“姑姑,下午你考他们。”金来说道。
兰兰的眼睛里也闪着光:“嗯,考他们。”她不会输的!
“好。”陈宝音点点头,笑着进了屋。
杜金花端来一碗水,说道:“去,去,别缠着你们姑,让你们姑歇会儿。”
“奶奶,姑是用脚走路,用嘴说话的。”金来辩驳道,“我们跟姑说话,姑不累。”
杜金花一听,瞪起眼睛,转头问道:“说话是不是用脑子想?用脑子想,还不累?你读书背诵不累吗?”
金来张大嘴巴,呆了。
“去,去!”杜金花一摆手,让破孩子赶紧滚。
金来乖乖出去了,兰兰也出去了。
陈宝音把买的东西拿出来。满满一篮子,有陈有福要的芝麻面饼,她买了十个,大家都尝尝。有大嫂要的布,陈宝音挑的印花条纹的,兰兰现在又黑又瘦,像桃粉色鹅黄色都不衬她。有二嫂要的蜜饯儿。
“你给自己买了啥?”杜金花抱着一沓饼,心疼得不得了,多沉啊!
陈宝音拿出一根木簪,摇了摇:“我给自己买了根簪子。”是桃木的,上面镶嵌了玛瑙,好看着呢。
“咋不买根银的呢?”杜金花问道。
陈宝音笑道:“太招眼了,娘。”全村子里戴银簪的也没几个,一把手数的过来。
“那胭脂呢?你咋不买?”杜金花又问道。
胭脂?说实在的,陈宝音从前用的胭脂,都是几两银子一盒。用过了好的,其他的就看不上了。
“娘,我长得这么好,哪还用得上胭脂?”她把脸凑过去,“你看,你看,白里透红,好看着呢!”
杜金花却说不出一句“臭美”,只有心疼。宝丫儿还是黑了的,比不得刚来那会儿,皮肤像是刚剥壳的鸡蛋,那叫一个白嫩嫩,水当当。
她心里难受,摸着闺女的脸:“宝丫儿,你瘦了。”
腮边那点软嘟嘟的小肉,都不见了!
仿佛一眨眼,那个端庄的,高贵的,瓷器一样的女孩儿,就变成了这个穿着朴素,会撒娇会赖皮,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丫头。
“啥?!”却见陈宝音一脸惊喜,猛地站起来,摸自己的脸,掐自己的腰,不敢置信地道:“娘,我瘦了?!”
天可怜见,她多想瘦一点!
从前曹铉那个混球,还会喊她胖妞儿!被她狠狠打了一顿,才不敢再喊了。
“……瘦了。”杜金花心酸,又有些好笑。这傻孩子哟!
但陈宝音是真的开心。喜滋滋地转了几圈,量了又量,才喜笑颜开地坐下来,把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
“娘,给你买的。”她递上去一个手帕。
杜金花接过,好奇打开:“啥呀——呀!!”手一哆嗦,差点没掉了,吓得立刻握紧,“宝丫儿,你买这个干啥?!”
“给娘戴呀。”陈宝音笑嘻嘻的,从她手里拽过帕子,把一只银手镯给她戴上,“娘,喜欢吗?”
杜金花的手抖着,看着自己粗糙苍老的手腕上坠着一只银光闪闪的手镯,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不喜欢?谁会不喜欢?银手镯哟!她唯一的银首饰,是从她娘那继承的一根包银的簪子,多少年了,藏在箱子底下,都不亮了,也舍不得戴。
“宝丫儿,娘不要。”杜金花绷着嘴唇,坚定的撸下手镯,“你拿着,等你成亲的时候,当嫁妆。”
陈宝音不接,还道:“我不要。娘,你看这花纹,就是给您这个年纪的人戴的。我们小姑娘,可不戴这种。”
“……”杜金花。给她戴银镯子,她还嫌弃咋的?欠揍!
但她心里知道,闺女就是想送给她。心里滚烫,烧得她不知道怎么好,抹一把眼睛,然后抡起手臂:“臭孩子!破孩子!你这是干啥啊?你干啥啊?”
不知道过日子!手松成这样!她手里捏的那点钱,早晚被她祸祸光!比陈二郎还能祸祸!
“你长点心眼!长点心眼吧!”她边气得骂,边追着闺女捶,“娘生你的时候,忘把心眼给你生出来了还是咋的?你一天天的,半个心眼都不长!你让我说你啥!我看你要气死我!”
昨天还是娘的心尖尖。
今天就变成了破烂烂。
“略略略。”陈宝音做了个鬼脸,咻的跑出了门。
第42章 取名
午饭时, 杜金花端着筐子走进来。
芝麻面饼和黄面窝头混在一块,“咚”的一声放在桌上。接下来是钱碧荷,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炖萝卜走进来。
兰兰拿着一大把筷子,迈进门槛, 细致地分发筷子给每个人。
“娘, 你手上戴的啥?”不经意间,孙五娘瞥见婆婆的手腕, 不禁惊叫一声。
其他人听见了, 也往杜金花的手腕上看去。
“银镯子。”杜金花看她一眼,十分平静地道。
这让孙五娘有点不得劲, 依婆婆平时的脾气,应该回答:“眼睛看不见?镯子!”
“娘, ”孙五娘盯着婆婆手腕上那只亮闪闪的银镯子, 上面的福纹是那么漂亮,“您,您哪儿来的银镯子?”
从前没见过啊!而且, 这么新!
“别人送的。”杜金花的表现出奇的平静, 伸出戴着银镯子的右手,伸向筐子里拿芝麻面饼,更加让人清楚地看到她的银镯子。
“谁, 谁送的啊?”孙五娘盯着移不开眼,这得好几两银子吧?可真大方啊!
孙五娘心里发酸, 她也没有银手镯呢。嫁到陈家来, 只有一对银耳环, 她还舍不得戴。
“你们猜猜看?”杜金花眼也不抬, 异常镇定, 慢条斯理地道:“谁猜中了, 我给她摸一下。”
孙五娘:“……”
娘哟!这还是她婆婆吗?咋跟变了个人似的?中邪啦?
“宝丫儿,是你给娘买的?”心里哆嗦了下,她看向陈宝音问道。
陈宝音点点头:“是我。”
不然还能是谁?今天就她进城了。孙五娘得到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就是羡慕得紧:“花了多少银钱?”
陈宝音笑笑,不答。
饭桌上的气氛似乎变得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孙五娘看看低头吃饭的大哥大嫂,又看看垂眼大口吃芝麻面饼的公公,看看神态安然喂银来吃饭的婆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不对劲。
好像哪里不对,她浑身都不舒服,于是踢了踢陈二郎。
“干啥?”陈二郎。
“你觉不觉得,咱娘有些不对劲?”孙五娘凑在他耳边说道。
“哪不对劲?”陈二郎伸长胳膊,夹碗里的炖萝卜。
孙五娘见他就知道吃,有些生气,在他肋下掐了一记,压低声音说道:“咱娘好平静!她得了个银镯子!她平常不这样的!”
她应该骄傲地炫耀,夸宝丫儿好,宝丫儿孝顺,宝丫儿心里有她,夸给全家人听,顺便踩一脚他们,这么多年没得他们什么孝敬。
孙五娘嫁进来这些年,只有第一年装装样子,给杜金花做过一双鞋。打第二年起,她怀了金来,人就懒了,后来又怀了银来,更是啥也没做过了。
陈二郎没说话。任凭孙五娘掐他,踢他,踩他,就是不为所动。
直到吃完饭,两人回屋,孙五娘扑上去跟他掐:“你为啥不理我?”她又是拧又是掐,大嫂发现了,婆婆也发现了,闹了好一个没脸!
“那么多人,怎么说?”陈二郎拉下她的手,皱眉道。就算再小声,但屋子就那么大,别人还真听不见啊?
孙五娘便道:“那你现在说。”
想起媳妇问他的话,陈二郎往床上一倒,枕着手望着屋顶,慢慢说道:“娘能说啥?让咱也给她买银手镯?咱也得买得起。”
好几两银子呢。
他仔细瞧了,娘戴的那个手镯,分量不轻,看着做工也细致,得几两银子才能买下来。家里除了宝丫儿,谁买得起?
大哥买不起,他分到手的十两银子,当场就给宝丫儿了。而自己分到手的十两银子,给了宝丫儿五两,还剩下五两。难道要用这五两去孝敬娘?
以陈二郎对杜金花的了解,她做不出来那种事。娘最骄傲的,别人给她才要,从不稀罕问人索要。
“是啊,宝丫儿手里有银子,她买得起。”孙五娘嘟哝着,往床边一坐,挤挤他,“你里边去。”
心情有点不好。也不是烦宝丫儿,更不是怨婆婆,就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宝丫儿真孝顺。”孙五娘滋味难言。
陈二郎笑了一下,说道:“是,她孝顺娘。”
“咱要不也孝顺娘点儿啥?”孙五娘问。
陈二郎扭头看她:“你想咋孝顺?”
另一边,陈大郎和钱碧荷回了屋,也说起话来。
“咱给娘做身衣裳吧?”钱碧荷道。
陈大郎闷头坐在桌边,想了想说:“娘会怪咱们乱花钱。”以杜金花的俭朴,多少年了没裁衣,如果他们给她做一身衣裳,一定会被骂。
钱碧荷细声细气地道:“宝丫儿给娘买银镯子,娘也怪她了吧。”
听完,陈大郎愣了一下,而后沉默下来。
“做一身吧。”陈大郎道。宝丫儿都不怕被娘怪罪,他们为什么怕?
钱碧荷点点头,又道:“给宝丫儿也做一身吧?她今日进城,并没给自己买什么。”
“嗯,也做。”陈大郎道。宝丫儿心好,对他们也好,他们不能没有表示。看着钱碧荷,他道:“你辛苦了。”
钱碧荷轻轻摇头:“不辛苦。”现在好多了呢,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最难的事,都在解决了,钱碧荷觉着日子是越过越好的,她的心从灰烬中重生,热乎乎地跳动着。而对于把她拉出来的宝丫儿,她满是感激。
“明日我去南边,问问那边嫂子,请她替我半日。”钱碧荷道,“我进城一趟。”
陈大郎道:“你安排就是。”
儿子儿媳们的打算,杜金花并不知情,收拾完了家里的琐事,回到屋里。小心翼翼地摘下银镯子,爱惜地包在帕子里,收进箱笼里,放在最底下。嘴角抿着,神情轻柔的很。
宝丫儿啊,她的傻闺女。给她买了银镯子,她怎么可能不拿出来戴一戴?非得叫他们都知道,宝丫儿对她有多孝顺。
这不?一个个都看呆了,话都不会说了。杜金花很满意,简直太满意了。以后谁也别说她偏心宝丫儿,她能不偏心吗?让他们摸着心口说,宝丫儿这样孝顺,她能不偏心?换了他们能不偏心?
“哎。”杜金花幸福地叹了口气,合上箱笼。这银镯子,戴这一回就够啦!留到以后,宝丫儿成亲的时候,给她当嫁妆带走。宝丫儿嫌弃样式老气,到时候融了,重新打一个就是了。
陈宝音已经来到大伯家。
“先生好。”孩子们站成两排,小脸认真,一致作揖。
“请坐。”陈宝音还礼。
孩子们便坐回自己的小木墩上。一个个小脸兴奋,显然知道陈宝音会考校他们。
上午,兰兰和金来给他们讲课,为了比个高下,他们分成了两组。其中,兰兰和杏儿等女孩儿一组,金来和牛蛋等男孩儿一组。
“兰兰和金来教得怎么样?”陈宝音先问一句,“都学会了吗?”
她让两个孩子教的很简单,是“日月星辰”四个字的写法。见孩子们很自信,她便道:“先生现在考你们。”
考试时常有,孩子们不陌生。在她说开始后,便弯下腰,用小木棍在地上写。
不多时,孩子们停下写字,互相看看,目光骄傲又挑衅。兰兰那组女孩儿的目光内敛些,只有淡淡的骄傲和自信。
陈宝音走过去,挨个检查。等到检查完毕,她很满意:“都写对了。”
没有人因为她不在就偷懒,这些孩子们大的都懂事,小的跟大的学,都乖巧的很。
不过,再乖巧可人疼,陈宝音还是分出了高低:“杏儿一组的字迹更工整,兰兰赢了。”
既然对错分不出高低,那就把态度分个高低,陈宝音一向是这么做的。
“啊啊啊!!”几个女孩儿高兴地跳起来。
金来撅起嘴。牛蛋等孩子们,抹抹鼻子,说道:“我们让着他们。好男不跟女斗。”
杏儿很生气,说道:“咋说话呢?你们输了就是输了。”
男孩子们不想承认,陈宝音笑笑,说道:“那再比一场。这次,都拿出真本领来,如何?”
牛蛋等人不说话,眼神飘忽。事实上,女孩儿们更认真些,得空就练习写字。虽然跟正统要求的毛笔字不同,但她们很骄傲,就要一笔一划都写得工整。
“输了就是输了。”陈宝音板起脸,严肃道:“好男不跟女斗,是双方势均力敌,君子风度所致。而不是输了找借口,那不是君子,是伪君子!”
牛蛋等人被训得低下头:“先生,我们错了。”
“知道错了,便铭记在心,不可再犯。”陈宝音肃容道,“不然,下次一起罚!”
孩子们吓得一哆嗦,忙道:“不敢了,先生。”
陈宝音这才缓了面色,将一粒冰糖奖励给兰兰。兰兰珍惜地收好,藏在口袋里。
下午,陈宝音继续教孩子们背《千字文》,习字。中间休息时,兰兰和杏儿跑去厨房,煮了一壶水,把一颗冰糖煮出好几碗,几个女孩子一起喝了。
牛蛋等人很羡慕,这是老师奖励的,一定特别甜!下次,他们要赢!
“宝丫儿。”二堂嫂走过来,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二嫂求你件事呗。”
陈宝音笑道:“二嫂有话只管开口,说什么求不求的,多外道。”
“是这样……”二堂嫂抿抿脸侧碎发,眼神闪动着,“上午五婶给她家小孙子取了名字,我听着很好听,宝丫儿你也是读过书的,你能给石头和柱子也取个‘敬德’那样的名字不?”
五婶给孩子取名儿,花了两文钱。
“行。”陈宝音没做犹豫,爽快应下,“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哎!”二堂嫂很高兴,“那你好好想。等想出来,二嫂请你吃大水梨!”
大水梨?一文钱买好几个。陈宝音笑笑,说道:“那就多谢二堂嫂啦。”
二堂嫂高高兴兴地走了,陈宝音则在心中思索起来,给孩子们取什么样的名字?
若是别的孩子,收钱是应该的。但牛蛋杏儿他们,一来是她的侄子侄女,二来是她的学生,不论是姑姑给侄儿取名,还是老师赠学生名字,都不该收取费用。
于是,等孩子们休息回来,陈宝音便道:“咱们下午不上课了。”
“啊?”孩子们面面相觑。
陈宝音笑道:“我给你们读几首诗。谁喜欢哪一句,便告诉我。”
“是,先生。”孩子们回答。
等孩子们坐好,陈宝音开始背自己喜欢的诗。
“先生,我喜欢这句。”兰兰举起手,背诵道:“满世杨花桃李妆,自家采采芷兰香。”①
这里面有她的名字,她喜欢。
陈宝音面露笑容,柔声道:“兰兰,先生给你取名芷兰,大名陈芷兰,你喜欢吗?”
兰兰呆住了。望着姑姑美丽得好像月亮上仙子一样的容颜,她脸上发热,渐渐涨红一片,攥着拳头,用力挤出:“我喜欢!”
陈芷兰,她的名字!好好听呀!兰兰喜欢极了,忍着激动道:“谢谢先生。”
“嗯。”陈宝音轻轻点头,“坐下吧。”
她又开始背诗。背到一句时,牛蛋举手道:“先生,我喜欢这句,能用这句给我取名吗?”
牛蛋大了,快九岁了,胆子大,且知晓事了。姑姑既然给兰兰妹妹取名,那也能给他们取名的。
“可以。”陈宝音点点头。
牛蛋喜欢的诗为:“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②
陈宝音便道:“那给你取名陈啸天,如何?”
啸天?够豪气!牛蛋顿时两眼发亮,握拳隆声道:“喜欢!多谢先生!”
陈宝音笑着示意他坐下,继续背诗。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给九个孩子都起了大名。
第43章 手筒
第二天陈宝音再去大伯家, 给孩子们上课时,先被大伯娘拽到一边。
“你这孩子!”大伯娘嗔道,“做了好事,也不跟咱们说!要不是杏儿牛蛋嚷嚷, 咱们都不知道呢!”
孩子们有了大名, 骄傲着呢,互相喊大名, 再也不许别人喊自己的小名。尤其是牛蛋, “牛蛋”这个名字跟“啸天”比,哪能比得了?谁再喊他牛蛋, 他要生气的!
就连他爹喊了他一声,他都挥动小拳头了, 由此被他爹揍了一顿屁股。但揍完之后, 大人们都知道此事了。
陈宝音给孩子们取名,不仅孩子们满意,大人们也都喜出望外, 都说:“宝丫儿可真实在。”
“心太实诚了。”
“五婶子给她小孙子取名, 花了两文钱呢。宝丫儿不声不响的,就给孩子们取好了。”
这真是把他们当一家人了啊!不是虚的!自从宝丫儿回来,做的哪一样事情, 不是实实在在的?她实在了,大家就不好不对她实在。
“你大哥去镇上割肉了。到晌午, 叫上你爹娘哥嫂, 都到家里来, 咱包饺子吃!”大伯娘爽快道。
给孩子们取名, 按照五婶子说的价格, 也就十几文。但是大房请二房吃饺子, 那可不是十几文钱的事了。
这样算起来,大房吃亏了。但,亲戚之间相处,哪能事事都计较呢?
“呀!”陈宝音就很意外,大伯娘也太豪爽了,她很高兴地道:“多谢大伯娘,我等下就回去说。”
大伯娘请吃肉,咋会推辞呢?她最不会客套的了!
欢欢喜喜,给孩子们讲课。中间休息时,跑去家里,跟杜金花说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顿饺子,到了下午,就有人来家里求杜金花,想让陈宝音给自家孩子取名字。
原因是牛蛋等人有了名字,四处炫耀,风一般窜过整个村子,挨家挨户都知道他们改了名字,而且都很好听。
有的人家已经跟村正说好,待陈氏族学建成,便让自家孩子入学。由此,不着急给孩子取名。等入学后,由先生为学生取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还有很多人家,不打算让孩子们入学,但又想取个像样的名字,于是便端一碗谷子,揣一棵菜,来到陈有福家。
“我们宝丫儿忙着呢。”杜金花没有应下来,“你不知道,她给牛蛋他们取名儿,花了多少工夫!每晚每晚的,坐在床上寻思,想了那么久,才终于取好名字。哪那么容易呢?”
不管谁来,反正都拒了。
等陈宝音回来,她跟她说:“宝丫儿,娘都给你拒了,你可别说漏嘴。”
“娘,不用拒。”陈宝音挽着她的手,说道:“取个名字而已,又不费什么工夫。换碗米,换棵菜,不是很好吗?”
杜金花不想她那么累。家里现在还真不缺那碗米、那棵菜:“再说,再说。”
轻易到手的,总是不被珍惜。先拒着,过段时间再答应,他们才记宝丫儿的好呢。
“嗯,听娘的。”陈宝音没什么意见。一些小事上,她很愿意听杜金花的。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树上的叶子渐渐掉光了,冬季来临了。
陈氏族学建成了,就在村口处,有一株老柳树的空地上。青砖瓦房,建得十分宽敞。
里面有十五张书桌,给学生们读书用,两人共用一张。
择良辰吉日,学生们入学了。
“先生好。”包括牛蛋等人,总共二十九个学生,面带兴奋地站在书桌后面,向陈宝音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