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
顾家出了一位正二品的实权顾大人,顾元舜入朝后,便称他为小顾大人,顾元舜的太子少师虽没有实权,但在官衔上已经与大伯顾大人平起平坐了。
顾元舜才多大,他还不到而立,已成了二品大员,是顾大人在朝为官几十载来第一次见到的,以此等年纪便擢升到此番地步的。
何况,大越如今并未有太子,但太子少师却先立了,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哪有未立太子便先有少师的。
顾大人心里各种念头闪过,对着同等职位的侄儿,顾大人对他也十分复杂,到底同出一家,顾大人为官几十年,对朝堂上下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却也能猜到大概,但唯有这件事让顾大人觉得格外怪异。
他叮嘱顾元舜:“朝堂上下怕是要起波澜了,你如今任太子少师,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总之要多加小心。”
对顾元舜这等年轻官员担任要职,朝中老臣们本就意见颇多,如今顾元舜直接力压不知多少老臣,让这些老臣们哪里有颜面的,少不得在朝堂上便要为难他,以往看在顾元舜几人出自大族,也只是对他们生出几分警惕,偶尔为难一二,如今这等情况下,他们怕不会再看在往昔的情面上手下留情了。
就是顾大人自己,心里也滋生出阴暗来,顾元舜如此年轻便是正二品的大员,若再给他机会,顾元舜的官职岂不是要超过自己,若他被侄儿越过,怕是到时才会成为这满朝上下的笑话!但他们到底是一家人,顾大人不得不出言提醒。
顾元舜没有错过顾大人看过来的复杂目光,他对着顾大人,仍旧恭恭敬敬:“是,侄儿谢大伯提醒。”
顾大人通身气派,闻衍轻轻颔首,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明黄的圣旨上,很快移开,交代两句便匆匆走了。
大房的人相继散去,二夫人满脸喜色:“快快,把这道圣旨奉到祠堂去,也好叫祖宗们看看,咱们家出了个太子少师呢,我儿这才多大,如今便是少师了。”
顾元舜脸上没有喜气,他神色凝重,阻止了二夫人:“不必了,这道圣旨就放在二房的院子。”
二夫人不懂官场上的拐弯抹角,满脸不认同顾元舜的话:“为何?咱们二房也是嫡脉,早前你父在学问上不精进,咱们只能靠着大房,如今你为咱们二房出头了,咱们为何还得藏着捏着。”
按她的意思,就该把这圣旨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好叫顾家所有人都知道,她儿子到底有多优秀!
顾元舜看向她:“母亲昨日为何抱怨姨母待母亲不如舅舅们?”
二夫人一愣,下意识开口:“我就是心里有些不高兴罢了,你姨母为人也太势力了些,你舅舅们靠得上一些,给他们备的礼就好,认为咱们帮衬不了多少,便礼轻,同是…”
二夫人说着住了嘴,心里明白过来,顾元舜的意思并非是当真问她为何抱怨,而是借着这件事在表达一件事:“你的意思?”
“姨母只送一回礼母亲就觉得不平,若是姨母日日如此,母亲又当如何?”
那就要生恨,断绝姐妹情分,老死不相往来了。
顾元舜用礼暗指这圣旨,摆在明处,让别人日日看见,并非是炫耀,而是膈应,让两家人生出嫌隙,甚至断了亲缘情分。
“朝中风雨将至,这道圣旨对我而言,尚不知是福是祸,儿子在朝中艰难,还请母亲体谅一二。”顾元舜朝二夫人行了礼,带着妻子庞氏回了他们的小院。
圣心难测,顾元舜交代她:“父亲不管事,母亲尚不知许多事,家中还需你多操心了,尤其是咱们二房,各处都要盯紧一点。”
旁氏心里一跳:“爷的意思…”
顾元舜摇摇头:“无事,只是提早做好准备罢了,越是这等时候,越是要约束好下人,未免让他们借着名头去仗势欺人,犯下错事。”
旁氏轻轻点头:“是,妾身定然把家中管理好的。”旁氏有些犹豫,“爷,如今宫中并未立太子,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意?”
这也是顾元舜不解的地方。
宫中不止嫡子未曾降生,甚至如今连中宫都未立,立少师委实过早了些。
顾元舜只能猜测一二:“许是陛下提前为还未出生的太子先培养属臣也未可知。”
圣旨下到不久后,贵妃的赏赐也下来了。
钟萃为几位先生都备了礼,礼到顾家,很快送到了顾元舜面前来。里边是两方砚台,几卷孤本,几幅字画。
顾家不缺银两,家学厚重,这些字画正是按顾元舜的喜好送来的。
顾元舜心生喜意,在几幅字画上拂过,又不禁问道:“贵妃可还给其他家送了?”
现在多事之秋,容不得顾元舜不多想。
太子少师为东宫属臣,太子班底,陛下既然下这样的旨意,那他以后身上便有东宫属臣的印记,是不能与皇子党走近的。
若是贵妃想借此拉拢他,他是断然不会应的。
伺候的回道:“送了,几位先生人人都有份。”
说着,伺候的人迟疑了一二。
“怎么?”
顾元舜侧了侧身,下人便说:“方才有信传来,大皇子被封为定王。”
皇子早早被封王赐府的并不少见,当今也不过几岁就被立为皇太子,顾元舜亲眼见过皇长子是何等受宠,对他早早封王之时并不意外。
“定王府邸赐在何处?以何处为封地?”
皇子们赐府封地时,原封地会同时改名,同皇子封号同样。
下人觉得奇怪的便在此处:“定王并未在宫外赐府邸,赐封地,只赐了宫中承光殿为定王宫室。”
堂堂皇子封王时竟没有府邸和封地赐下,这哪里不奇怪的。若说受宠,定王不过刚开蒙之龄便封王,也算本朝独一份了,当是在陛下心里十分有分量的,但偏生封王后,又没有府邸封地赐下,这又像是不受宠的了。
“承光殿。”
顾元舜微怔,下人不知宫中规矩,但顾元舜却是知的,皇子们在年满六岁后都要搬去前殿的皇子所里居住,与诸位兄弟们住在一处,寓意是让皇子们能培养兄弟之情,但单独赐下宫殿的却没有。
只有皇太子才有单独的东宫赐下。
顾元舜只觉得如今情形越发复杂,他如今见到字画的高兴之情尽数浇灭,头疼的揉着眉心,摆摆手让下人们都去外边伺候。
没一会,外边传来下人们轻哄着少爷小姐,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扰了,顾元舜听得是一双子女的声音,开了口:“让他们进来吧。”
他这一双子女平日格外大方懂事,但现在两人气鼓鼓的走了进来,女儿眼眶通红,儿子愤愤不平,一看便是闹了矛盾。
他们也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便是平日里再大方懂事,也会有闹脾气的时候,顾元舜见到他们,被朝中烦心事搅得心绪浮躁的情绪一下平复下来,朝他们问道:“怎么了?”
顾小姐先指着旁边的小少爷开口:“哥哥不好,他说我念书没用。”
小少爷也不依的开口:“本来就没用,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当官。”
顾小姐仰着小脸问顾元舜:“爹爹,为何女子不能当官?”
为何女子不能当官?
庶子如何不能被立为皇太子?
在顾小姐问出口的瞬间,顾元舜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终于知道了为何如此违和。
定王,定天下太平。
皇子要赐府封地,皇太子却是不用,因为皇长子本就要住在宫中,坐镇东宫,一同临朝。
当今并非是先立太子少师,再立太子,而是太子早有,才设立了太子少师。
旁氏端了汤水来,见他如此模样,关切的问道:“爷怎么了?”
顾元舜还为心中的猜测大骇,他在女儿头上轻轻拂过:“女子虽不能入朝为官,但读书却是有用的。”
顾元舜起身,朝旁氏道:“取了朝服来,我要入宫。”
从宫中发出的旨意接连打得人回不过神儿来,各家忧愁下,有顾元舜吸引了所有的风头,贵妃给几位先生送礼的事便不值一提。
礼到了杜家,却只有薄薄的一层,揭开绸布,盘子上只有两张纸,一张房契,一张银票。
杜君还未反应过来。
送礼的人在杜君的皂靴上隐晦的看了眼:“杜大人只管收下便是,每位大人处都有礼,大人进京不久,想来在京城还未置办下产业,娘娘说了,大人好了,也好为朝中办差,无论何时,杜大人也不要亏待了自己。”
送礼的人走了,钟云辉从房中走了出来。
他正是为了躲家中钟王两家的喜事,这才到好友处稍作歇息一番,钟王两家交换了庚帖,今日正在过礼,再过上几月,等日子定下便要结亲了。
世家结亲从换庚帖要走好几载才过完三书六礼,最后结亲,但钟王两家一切从简,只短短几个月就走完了礼。家中气氛沉闷,尤其母亲看他格外不顺心,钟云辉便躲了出来。
他目光落在那张房契上,在杜君肩上重重拍了拍:“你倒是好福气,这条巷子上住的可都是四五品的官员们,院落清净,价值不菲。”
杜君从不认为自己高风亮节,不沾铜臭,但却不知自己在旁人心中,原来是这样穷困。
“我何时亏待过自己?”
钟云辉今日才知好友杜君被陛下召见过,便忍不住问道:“不提这个,你可是瞒了我许久,我问你,你可见到了大皇子?”
事关天子,杜君自然不能对人提及,他心知好友钟云辉挂念着宫中的贵妃母子,贵妃如何他并未见过,但大皇子却是见到了:“大皇子活泼好动,圆润康健,极为受宠。”
钟云辉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圆润白嫩的小孩模样,明目张扬,活蹦乱跳,与贵妃全然不同,但钟云辉却安了心。
只要贵妃母子在宫中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顾元舜十分顺畅的入了宫,顺利的见到了天子,他跪在地上,咬牙问道:“臣斗胆,敢问陛下,太子在何处?”
闻衍低头看了他一眼,反问他一句:“少师认为朕的大皇子如何?”
天子的话,已是明白的表示。


第179章
亲耳听到这话,顾元舜仍旧掩不住震惊。
若不是临机一动,顾元舜是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毕竟天子才是嫡脉正宗的拥护者。天子出身嫡脉,嫡庶有别,自当维护嫡脉尊崇,这不只是他是这样想的,满朝文武都是这样想的。
谁都没有想到这上边来。
顾元舜大胆抬眼,直视天颜,眼中满是不解:“陛下为何?”
为何选择要立皇长子为太子。
立庶子为太子。
天子自己便是宠庶为尊后的受害者。
顾家这等世家,对于先帝时期的见闻都有记载,如顾元舜这等入了朝中的官员都可以由家主做主看一部分记载,这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摸清楚如今位于上位的人的喜好和厌恶,避免他们做错事,惹了上位不喜。
只要在大方向上不做错,家族就能代代的延续下去。
不止顾家,京城里任何绵延的家族对这些大事都有传递下去的法子,挑家中优秀的子弟传下去。
陛下八岁被立为皇太子,却在庶子得宠后,逐渐被冷淡呵斥,甚至险些被废黜,若不是天子投身军营,在军中一呼百应,掌了军权,有了与庶皇子相抗衡的力量,这才成功登上皇位,今日在这龙殿御案之上的便该是另一位。
天子便是嫡庶不分的受害者,而世家见这嫡庶不分的霍乱,此后也一直引以为戒,奉行嫡庶有别,天子与世家,在嫡庶问题上是能够达成共识的,陛下分明尽知,却为何要明知故犯。
闻衍对上他难以接受的目光,却顿时想起了贵妃钟萃曾经大逆不道的那句话来。
她说,嫡庶没有区别。
嫡与庶如何没有区别呢?闻衍当日大怒离去,脑海中却不时想起了她这句话来,嫡长为先,自古就是如此,他身为嫡子出身,维护自身利益,这本就没错,但身为庶便错了吗?
闻衍从前认为兄弟不敬,对皇位生出野心,与他这个正统出身的嫡长子百般争锋,视为狼子野心,便是如今也依旧认为如此。但如同贵妃这样纤弱的庶女出身,毫无威胁,却也因为庶女的身份遭到百般打压,侥幸入宫得以有了一偶庇居之所。
当今对先帝感情复杂,更多的是冷漠,先帝对他们母子的所作所为到底耗光了所有的情分,便是如今回忆起来,都并未有早前父子和睦的暖光。
但他不同,先帝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但他却没有嫡子,没有嫡妻,自然算不得宠庶灭嫡了。他也更不愿迎了中宫入宫,此后让他们母子身份尴尬,处于被人敌视之中,被迫掺和到斗争中来,先帝时期的嫡庶之争,闻衍并不想重来一次。
没有嫡没有庶,甚至嫡庶都为一人,自然无法再卷入争斗当中。
这其中的事情,以天子之尊自是不必对臣下详尽解释的,闻衍料中了顾元舜会进宫,这才提早吩咐下去,让顾元舜能顺利的到了御前来,却不是让一介臣子来质问他的:“朕自有考量,小顾大人无需多言,做好你少师的本分即可。”
想着顾元舜已经是定下的东宫辅臣,闻衍到底让他安了心:“太子自是以嫡子身份加冕。”
顾元舜不止不放心,更是倒抽了口冷气。
陛下的意思,是要让皇长子做嫡长子。
若皇长子要抬身份,势必生母贵妃的位份也要抬,贵妃已位同副后,同中宫嫡后也只差去掉一个副字,天子借着发难吴家抬德妃为贵妃,已叫朝中官员不满,到底只是贵妃,在陛下的强势下,群臣只得退让一步。
这等时机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有世家官员犯错在先,被抓住把柄再后,正是心中不安,这才叫陛下旨意顺利发了下去,但若陛下要抬贵妃为皇后,这些朝中官员们自然是不依,必定会死谏到底,阻碍重重。
若真到那一日,顾元舜都能想见到朝上的血雨腥风。
他张了张嘴,被天子打断,闻衍语气里带着警告:“小顾大人若是想劝,朕反倒劝小顾大人不必费心思了,朕把小顾大人提上来,便是知道你与其他的老臣不同。”
顾元舜并非如表面那般守规矩。
顾元舜面上闪过各种情绪,最终他深深一拜,吸了吸气:“臣只想知道,几位内阁大臣们可否知道?”
天子并未开口,顾元舜却从沉默中明白了。
他勾了勾嘴角,轻轻一笑,是他傻了,几位内阁大臣以彭、范二位大臣为首,这两位大臣乃是天子帝师,是陛下真正的心腹,多少政令都是出自他们之手,哪有他们不知道的?
余下几位内阁大学士,更是擅长明哲保身,以天子政令为主,皇长子的伴读,出自兵部尚书靖大人家,内阁贺阁老家。
顾元舜知道皇长子的几位伴读时,虽不曾说过,却在心中是极为不赞成的,认为陛下对皇长子太过宠爱,这几位伴读,从文臣武将,到宗室子弟尽数涵盖,等于绑在了皇长子的利益之上,若是皇长子生出野心,以他身后的势力,以后的嫡子哪里会是对手,数十年后这朝堂之上是否又要重蹈先帝时期的覆辙。
如今顾元舜再把这些势力联系起来,他的思想更开阔了些,陛下为皇长子安排这几位伴读,不止是彰显宠爱,更是用他们身后的势力来保皇长子。
若有一日百官反对,但只要掌着最高权利的人在皇长子身后,余下的官员迟早会屈服,就如同如今的贵妃一般,同样在百官的反对之中册封,时日一长,自然就站稳了脚跟,百官也同样认可了她的贵妃之位。
“臣知晓了。”
顾元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闻衍在他走后,难得没了批折子的心思,问了句:“贵妃母子两个在做何?”
这杨培知道,他笑眯眯的回道:“听说今日掌仪处下边办事的送了大殿下入学要用的书箱等用具,想必娘娘正在挑呢。”
闻衍脑子里想着儿子小小的提着书箱的模样,顿时来了兴致,起身步下台阶:“走,去看看。”
宫中多年未有皇子读书,下边负责皇子们书箱等身外之物的掌仪下属机构特意送了一溜的做工考究的书箱等一并送来,在钟粹宫排成一排,供贵妃母子选择。
负责的管事指着一个小巧的漆器书箱,书箱精致,正面描着五彩的花束,有两道提手,“娘娘,这一个书箱是早前按陛下当年进学时用的书箱仿的,用的上等木料,自带香气,里边放上书本最是合适,书香和木香合二为一,最是衬读书人了。”
除开这些精巧细小的,还有一些大的书箱,管事让宫人一一打开给钟萃看过,里边的书箱又做了好几层,有放书本的,还有放点心的小屉。
宫中的书箱做工自是精美,每一个拿出来都是能叫人欣赏的,钟萃点了几个大的书箱,又点了两个小书箱留下:“这几个倒是可以放在殿下房中,他若是要找书,便能从书箱里找。”
钟萃唯一忧虑的就是太重了。
到底是木料的箱子,宫中的巧匠们又不敢偷工减料的,这些书箱的确精美,但分量也足够重,等正式读书后,里边还要放书本,哪里是这般小的孩子能提起来的。
管事有些不以为然:“等殿下开蒙,这书箱自然有伴读们提,再不济还有年长伺候的宫人们提呢,自然是能提得动的。”
哪里有皇子亲自提书箱的。
钟萃哪里不知道这一点,但皇长子这几位伴读人人都是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最年长的便是成亲王府的四公子,还未过十岁,上回见面时钟萃就知道这位四公子心里正憋着一股气呢,对入宫给才三岁开蒙的小孩当伴读觉得很是丢人,要是还让他在后边提书箱,钟萃都生怕他给气出了好歹的。
到底是王府的公子,这样也不好看。
明霭守在母妃身边,他可没想这么多,见到面前摆着这么多书箱,见嬷嬷们不反对,伸出小手便去提。
钟萃在第一排的书箱上看过,目光落在被放在后边的几个竹编上:“这是?”
管事眼中有些懊恼,这也是他们做的,是按宫外如今盛行的手提篮改编来的,名为芨,芨用竹、藤编织,原本是宫外妇人采买时作篮子用的,后在普通的学子中流传开来,编成了芨,学子背着芨上学,宫中在原本背的芨上按书箱的模样编织了精巧的几层,穿上提手,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相比书箱,这用竹、藤编织的芨更为轻便,但匠人们再是手巧,这芨与书箱相比,到底显得不够大气,今日来时有些匆忙,下边的宫人只听管事说全部都拿过去,便把这几个管事留下来的芨一并带了过来。
管事忙道:“娘娘,这芨低贱,本是随手做的,不巧给一并带了过来,娘娘不如再看看前边的书箱。”
在管事的劝说下,钟萃轻轻弯腰,伸手提了一个芨放在眼前,把几层都抽开看过,芨的分量在手上轻轻颠了颠,跟做工精巧的书箱相比,芨的重量十分轻盈,便是她提在手上也没有感觉到有多重的分量。
“这个好。”
门口,闻衍大步走了进来,出声问了句:“是什么讨了贵妃的开心。”
天子骤然驾临,殿中人连忙行礼。
钟萃弯了弯腰,很快就被扶了起来,闻衍在她手上看了看:“就是这个叫贵妃觉得好了?”
钟萃轻轻颔首,递了过去:“陛下你看,这个当真是精巧,又如此轻便,还有个只有一层的,若是放一二本书,便是明霭提着也能很轻易提着了。”
闻衍接过来在手中提了提,确实如贵妃所说十分轻便,但天子同样不当回事:“再轻便又如何,难不成还要朕的皇长子亲自提书箱不成?那伴读和伺候的宫人是做什么的?”
说着,他又哄了句,“不过贵妃喜欢,便选这个就是。”
天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庭广众之下,钟萃抿了抿嘴,垂着眼,顺从的福了礼:“谢陛下。”
翌日,天子刚用过早食,听闻皇长子带着几位伴读从前殿经过,正要往崇明宫去。
今日是他第一日开蒙,闻衍带着杨培在路边等着,不一会就见几个高低不一的孩子过来,打前头的最矮,气势却最足,见到天子,几个孩子着急的同他见礼。
闻衍抬了抬手,格外柔和:“不必拘束,都起来吧。”
明霭抱着天子的腿,仰着小脸:“父皇。”
闻衍蹲下身,在他小脸上轻轻拂过,叮嘱他:“明霭,今日你正式开蒙了,可不许调皮,要跟着先生好好学知道吗?”
明霭拍了拍胸脯:“殿下厉害,殿下学的。”
闻衍轻声一笑,昨日临了要开蒙,他还抱着他哭说不想读书呢。
这也是他不放心,想过来看看的原因,若是皇长子不愿意去了,他便再劝劝他。
明霭得意的把自己腰间的包提了起来,在天子面前炫耀:“母妃绣,殿下的,殿下会好好学。”
闻衍这才发现儿子肩上还挂着个四四方方的袋子,袋子有两层,外边还缝了一层,最外边绣着两支老虎的模样,“这是何?”
“书袋。”明霭扬了扬脑袋,把书袋打开让他看,里边装着一本书。
这是钟萃昨夜连夜缝制的,用绸缎缝制的书袋,美观又轻便,比之芨更贴身。
闻衍朝他身后看去,不止伴读手上没有提书箱,甚至连宫人手上都没提。
给父皇看过新书袋,皇长子从闻衍怀里出来,小脸格外正经:“殿下要去读书了。”
闻衍沉默片刻,方应了应:“好。”
皇长子高高兴兴的带着伴读们去崇安宫读书了。
皇长子一行离去,天子含笑的脸蓦然沉了下来,轻斥一声:“呵,好一个贵妃,对着朕阳奉阴违!”
杨培立时低头不言。
闻衍胸膛起伏半晌,甩了甩袖,又实在不解般的说了句:“昨日朕不是都说了随她的意了吗?”
天子怎么都想不明白。


第180章
天刚亮了没一会,就有诚亲王府的马车行到了宫门处停下,闻歌带着侍从走过长长的禁宫过道。
头上的城墙之上还有佩刀的高头侍卫们姿态凛冽的站着,面上刻板,不苟言笑,浑身都带着气势,闻歌还好,身边的侍从却是腿软着。
宫中跟宗室不亲近,除了顺王府上,余下的王府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入宫赴宴,闻歌仗着年纪小,也并非次次都来,算下来,他入宫拢共也不过几趟,更是有成亲王带着,身边有一个靠山,自然是不惧的,如今却是他只身带着个侍从,闻歌抿着嘴,心里再是害怕也强撑着不肯露怯。
在他这个年岁,已经是极好面子的了,若是传扬出去,他堂堂宗室子弟连进宫都怕,不知道该被怎么笑话的了。
他们一路到了钟粹宫,很快就有宫人把他们引到了偏殿里,上了热茶点心,交代着:“大皇子还要一时半刻才起身,其他几位公子还未到,如今天色尚早,里边有软塌,公子不妨去榻上歇息一会。”
闻歌进了偏殿就四处看过,没见到别人,他冷哼一声,有些不高兴,他一早就被叫了起来,按父王的话说今日是第一日入宫学,出自成亲王府的公子定然不能叫别人给小看了的。
闻歌对入宫给不过三岁的小孩当伴读的事情极为抗拒,但他已经明白事理,知道此事是天子定下,绝无更改的可能,成亲王府不敢得罪了宫中,王府只有他堪堪未过年纪,只得挑了他入宫给皇子做伴读。
为此,早在前两年,王府便给他退了书院,只请了先生在家中教导他一二,这也是因为他要伴读的皇长子还不曾开蒙,为了不过于突出,只能如此行事。闻歌被迫中断学业,还要被同龄的其他公子嘲笑,早在入宫前,闻歌就对这位皇长子的印象极为不好。
“多谢了。”闻歌现在还藏不住事,虽面上偶尔表现出几分不情愿来,但却没有当面说出来,他有礼的道了谢,却没有去里边特意布置过的软塌上稍歇一歇,十分规矩。
宫婢见状,倒也不再劝,放下东西便退下了。
闻歌到了后不久,另外三位伴读也到了,最小的是顺王府家的小公子,他年纪尚小,是被侍从抱进来的,小手还揉了揉自己的眼,一副睡意惺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