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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下手,铲除威胁。
会试主考官开始拟定,就让这些大臣抓到了机会,把礼部拟定变成廷荐,试探天子口风,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陛下对此却听之任之,任由他们搅浑到会考之中,这等态度给了大臣们底气,让他们公然在朝堂之上举荐大臣,排斥年轻臣子。
大臣们来自各部,只要察觉到,生出了这等心思的人都可以成为在朝堂上博弈的人,这个会考官就成了他们博弈的目标,大臣们暗流涌动,其中又有人借此达成了关系,被举荐了出来,正式提到天子面前来。
今日前,大臣们自以为稳超胜券,最不济的也只是他们私底下的博弈而已,这次试探和较量到底是他们赢了,就在这些大臣心里开始雀跃时,赵励从中作梗,让他们的所有算计付诸东流,不止算计落了空,反倒让他们要较量的年轻官员正式操办起朝中大事,这岂是单纯的落空,更是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给这些威胁到他们的新官员做了嫁衣!
白浪费一腔心血,反倒送别人上了位,这让大臣们怎么不恨赵励!
“你们就不觉得这一切,倒像是安排好的吗?”从即将胜利的喜悦中彻底清醒过来,有人察觉到了不对。
从顾元舜这些年轻官员回京入职,到他们的感到威胁,到他们这些同朝为官多年的大臣的警觉,甚至暗地里的联手,都像是被人刻意引导出来,让他们来争,让他们举荐,他们在明面上争闹不休,却在最后被一网打尽,恰好他们举荐的人都有问题,最后他们防备的人上了位。
说话的官员顿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远远的承明殿,在日头西斜之下,承明殿房顶的黄瓦仍旧折射出惊人的光芒,让整座承明殿如同沐浴在光芒之下,瑰丽动人又庄严无比,一如数百年的时光,这座天子御宫仍巍然屹立。
“你们别忘了,赵励是当今的心腹红人。”
赵励被当今一步步提拔到如今的正三品大员,代天子监察百官,是天子放在禁宫外的眼,都察院连左、右都御史都没有出面,赵励怎么敢冒着得罪百官的风险,亲自送奏折入承明殿,在即将定下官员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状告大臣。
大臣们眼中骇然,只有一种可能,赵励是得了天子授意。
“为什么?”
承明殿中,闻衍看向下方的赵励,提醒他:“得罪了这么多大臣,他们可是已经恨上你了。”
哪怕大臣们猜到了真相,但他们不敢冒犯天子,却会把这一切都怪在赵励头上。
赵励目光中毫不动摇,早在入殿前,他就知道今日后,会有无数大臣要反扑向他,要把他拉下马,但他仍然选择了这一条路,“臣问心无愧,尽忠陛下,只要臣不做有违律令的事,他们就奈何臣不得。”
闻衍勾了勾嘴角:“朕自然是相信爱卿的忠心。”
他目光看向纱帐内室,“相信德妃听到爱卿这番话也会十分高兴的。”
赵励心中微动,随着看过去,纱帐被撩开,钟萃从内室走出来,朝闻衍见了礼:“陛下。”
赵励连忙行礼:“臣见过德妃娘娘。”
钟萃虚虚抬手:“赵大人不必多礼。”
赵励不敢猜钟萃在里边待了多久,也不敢久留,先行告辞。等他告退,钟萃目光有些担心:“陛下,赵大人不会有事吧?”
她在里边也是看到赵大人当面呈上折子,得罪了朝中大臣的,这些大臣大都是世家出身,在京城根基深厚,人脉涵盖,赵家没有背景,根本无法对抗这些大臣。
赵励不过会被这些大臣使些绊子罢了,都知道他是天子心腹,谁会公然打压他?就像赵励说的,只要他不做有违律令的事,若是他当真做了,被人抓到把柄,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天子心腹,并非面上看到的光鲜,这是荣耀,也是考验,帝心多疑,哪里会尽数相信臣下忠心。
这也是闻衍曾经教导钟萃的,对下属,要会知人善用,观他们行事,分辨真伪,而不是叫下属蒙蔽,任由他们说事道非。
上位者,是下棋之人,不是被糊弄的棋子。
闻衍轻嗤,对上钟萃担忧的眸光,到嘴的话软了下来,安慰她:“德妃不必担心,那赵励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做的,那些人动不了他的。”
有当今做保,钟萃这才放了心,让人把食匣提了进来,她把里边的点心取了出来,放到御案上,说道:“臣妾瞧着今日这些大臣们当真是激动。”
闻衍笑着看她:“不然呢?”
钟萃想了想措辞,老老实实的说道:“大臣们饱读诗书,臣妾以为他们应该都是斯文…”
钟萃今日第一回 见到,大臣们争吵时跟后宅女眷争吵并没有区别。
闻衍大笑,不介意的说起朝中官员来:“以为他们都文绉绉,知书达礼?嗤。”他眼中隐隐有讥笑闪过,“他们确实饱读诗书,但踏入官场,这肚子里的墨水就成了随时能攻讦的利器,文臣的嘴是软刀子,将臣的刀才是真刀子,有时候这软刀子可比真刀子要扎人。”
武将的心眼是当真没有文臣多。
“你看,他们在朕面前争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实则无论朕点了他们举荐的哪一位,他们都不亏。”
钟萃蹙着眉心,有心迟疑,难以相信:“陛下的意思是,他们是一伙的?”
钟萃想着先前在内室见到的情形,实在难以想象这群争吵不休的大臣竟然是一起的,毕竟从她的角度看,这些大臣们的争吵并非是作假。
闻衍曾亲自教导钟萃习论语四书,不是按别的女子一般让她学女戒书,并不忌讳在她面前谈及朝中的事:“算,也不算。”
只要觉得年轻官员能威胁到朝中大臣的官员,生出了心思的都有意在顺水推舟,这些人的意志凝聚,生出了一批挡在前边的大臣,他们借机排斥,不让年轻官员插手大事,想要压着他们,把他们阻挡在外。
这其实也是朝上官员一惯的做派,排除异己,压着根基浅薄的官员,只有等他们压不住的时候才会着手放下手中权柄,让资历足够的官员顶替上来,朝中官员互为磨砺,能者居之,向来也是帝王平衡朝堂的手段,鲜少插手。
大臣们因为排挤汇聚在一起,人数众多,人多必生异心,都有自己的打算,再有小心思的人就会趁机与他们勾连,化作他们手中的盾,想谋求这份果实。他们本质是为了排除异己,殊途同归,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些别的打算罢了。
钟萃现在才知道,原来一个会试主考官背后还涉及到了这样复杂的算计,真真假假,叫人难以摸清,只是,这科举的事跟她有何干系?钟萃想着从簌花殿芩贵人处得的消息,心里更不解了。
这次会考,江陵侯府无人下场,她的父亲江陵侯及叔伯们官职小,插不了手,唯一与她关系亲近的只有上折告状的姑父赵励赵大人。
吴家若是早知赵大人要告发,早就会做好万全准备了,不会让他当真能到御前来告状的。
钟萃装着不解的问道:“臣妾方才听到大人推举吴大人,这吴大人可是芩贵人母族亲眷?”
闻衍大方点头,语气幽幽:“是啊,这位被举荐的吴大人正是芩贵人的父亲。”
吴家,就是生出小心思,跟大臣勾连的人之一。
为了确保能截下这桩差事,吴家可是用了不少手段,在前朝与大臣勾连,为保万一,还让身在后宫的芩贵人发力,双管齐下,以为这会试主考官如探囊取物,已经落到他们吴家去了。
芩贵人的手段…
钟萃头疼,尚且理不清这中间的关系,打算等回缀霞宫后再好生理一理,不欲再问下去,生怕叫陛下觉得她逾越,妄图插手前朝政务,体贴的把糕点推了推,柔声说道:“陛下辛苦了,想必腹中也饿了,不如尝一尝臣妾新做的糕点吧。”
她柔声劝,抽回手,长袖从案上拂过,碰触到砚台旁随手搁着的一卷小像,小像未系结,一下展开,钟萃抬眼看过去,顿时怔住。
小像上是一副女子图,女子身在万花丛中,姿态娉婷,扶风弱柳,尤其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让钟萃格外熟悉。
“陛下何时给…”
钟萃原本想问陛下何时为她作了画,却一下顿住。
这不是她。
第164章
钟萃生了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格外叫人怜惜,但除此外,却没有画上女子那样娉婷,扶风弱柳的,反倒是前些时候登门的芩贵人,在身段上更像一些。
除此外,模样也有些不像的地方,虽说都是楚楚动人的模样,乍一看有些神似,但并非出自一家,在五官上总是不同,钟萃晃眼一看觉得熟悉,但多看两眼,跟她又完全不同了。这不是她。
画卷已经打开在眼前过了目,闻衍想收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在天子御案之上出现女子小像难免会叫人多想,但这幅小象的来历又叫闻衍难以启齿,若换做别的嫔妃,闻衍身为天子,自是不屑同嫔妃解释,但如今钟萃站在面前,闻衍心里却有些慌乱,生怕她误解了去,到底开口跟她说道:“这小像是从别处收缴来的,不是朕命人画的。”
闻衍头一回不敢直视嫔妃的眼,微微敛下眉:“这画像上的人,是先帝的贵妃。”
闻衍没有明确的指出这画上的女子是先帝的哪位贵妃,但钟萃一听就明白了,她先前已经有些猜测,但这世上样貌有两分相似的人许多,长得同样楚楚动人的也不少,钟萃也不敢断定,现在由天子口中一说,钟萃心里就确定了,这位画上跟她有两分相似的女子就是先帝的苏贵妃。
钟萃掌管宫务后,对先帝时期的事也略微知道了一些,当今当政,高太后还在宫中,苏贵妃的事情已经被抹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三言两语的交代过,还不如其他太妃的交代来得多,宫中没有丝毫交代,足以见得天子和高太后在对待苏贵妃时的态度。
上位者都是这样的态度了,下边自然没人敢阳奉阴违的,甚至胆大包天的敢画苏贵妃的小像送到御前来,而天子对苏贵妃的态度这样明显,显然是对其深恶痛绝的,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命人画苏贵妃的画像?
钟萃目光落在小像上,这幅小像的系结崭新,画卷上也没有带着陈旧的色泽,苏贵妃的小像在画卷之上清晰可见,甚至那娇俏的神韵都格外清晰,显然是才作不久的,钟萃只是有些好奇:“这画卷怎的到了陛下面前来了。”
钟萃轻声问,闻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一副画卷,却是出自后宫中。
闻衍还记得那一日他处置好前朝政事,想着多日未曾踏入后宫,临时起意踏入后宫,谁知刚进到御花园,就见到在通往后宫的必经路上,那桃林下见到了在翩然起舞的芩贵人。
天日已经不早,芩贵人穿着一袭白衣,带着珠宝首饰,恍若不知道有人来临,只顾着在梅林下旋转轻跳,水袖挥动,秀气的鞋尖轻跃,宛若在轻踏飞雪一般,灵动偏飞。宫中从前淑妃也擅舞,但淑妃明艳大方,跳的舞也娇艳,只芩贵人跳的舞轻灵,颇有几分描绘的仙子风范。
芩贵人不知来人,专注的跳着舞,后边的杨培脸色一变,当即就抬手,要让人把芩贵人带下去,却叫闻衍给阻止了。“陛下?”
他脸上瞧不出表情,但一双眼幽深深邃,似有着戏谑,仿佛看透了一样。
他倒是想看看,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不到两天,芩贵人的资料就一五一十的摆到了御案之上,其中就包括了这一张小像。
芩贵人恍然一眼倒的确有些跟钟萃相似,兼之一身扶风弱柳的身段,甚至跳的舞,与其说有两分钟萃的影子,不若说是照着这小像模仿,带着几分苏贵妃的影子。
甚至那舞,跳的也是前朝苏贵妃获宠的踏燕雪。
芩贵人背后是有人指点的,若不然她就不会学着德妃一样动作神态,也不会把身段都练得跟这小像上的苏贵妃相似,而这个在背后指点芩贵人的就是吴家。
“不过是有人呈上来的罢了。”闻衍不欲多谈,以他厌恶苏贵妃的态度,能跟钟萃解释一二已是难得。
钟萃向来乖顺,天子不开口她也不主动过问,也不想知道那些辛密之事,钟萃如今确认的是钟家并无人牵涉到科举之中,如果有也只有姑父赵大人上的折子,吴家女眷在簌花殿中谈论科举之事,想来是跟今日大臣举荐吴大人为主考官有关。
只是吴家白白忙了一场,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钟萃不再看那小像,只说道:“陛下连日操劳,臣妾也不问了,陛下还是用一用臣妾新做的糕点吧。”
闻衍心里一松,他实在不愿多提及那苏贵妃,钟萃知情识趣的,光是这份妥帖就让他心中十分宽慰,正要捡了糕点,杨喜从外办进来,行到御前来:“陛下,芩贵人求见。”
天子气势顿时一变,带着泊泊威压,眼中格外冷凝。芩贵人这时候到御前求见,是为何的都心知肚明,前脚吴大人的主考官之位才没了,后脚芩贵人就来了,端的是想为吴大人讨一个恩典的。
闻衍冷哼一声,嘴里有几分意味不明:“她消息倒是灵通。”
梅林下跳舞那回便足以证明,吴家的手伸得倒是长,连他御前都安插了进来,他不过是临时起意去的后宫,但芩贵人却早早的就在御花园候着了。
想用这种法子吸引天子注意的嫔妃闻衍遇到过不少,但只有芩贵人出现的时间,宛若就是恰巧一般,恰巧让天子遇上,挑不出丝毫违和,这种手段,从前连那在御前买通了宫人的淑贤二妃都差一些。
甚至这一回,他才斥责了大臣,大臣们举荐的官员无一上位,大臣们才走不久,芩贵人身在后宫,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能准确的得了信,并且找到御前来了,不可谓不神通广大。
钟萃心里一跳,又很快压了下来,朝他福了个礼说道:“既然芩贵人求见,不如臣妾先告退。”
闻衍大手一伸,覆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不用,你不用回避。”
既然天子都开了口了,钟萃自然也就留了下来,闻衍摆摆手,很快杨喜便从外边把芩贵人给引了进来。
芩贵人在前殿不曾失礼,低着头行至御前,等行完礼便跪在地上:“陛下,嫔妾之父从入礼部起,就一直尽心尽力的为陛下分忧,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处,对家中难免有些疏忽,有了这一回,以后定然会多约束家中,不敢叫家中这等事搅到陛下面前,但嫔妾之父却是无辜的,还请陛下看在吴家多年尽忠的份上,给家父一个机会吧。”
芩贵人这次来御前求情是瞒着吴家行事的。
前殿的事,确实有人悄悄递了消息给她,芩贵人得知母亲口中谋划了许久,还许出去了许多利益金钱的位置被轻而易举的划了下来,在簌花殿十分焦急,对惹事的吴家二爷也有些埋怨。
家中都在为父亲谋划,只有二叔在这时候不止不为家中谋划,出上一份力,反倒是拖了后腿,闹出艳事风波,叫人逮住了机会,实在让人气愤,但芩贵人更怪的是赵励赵大人,若不是他在关键时候把事情给捅出来,父亲谋得这个位置的机会是非常大的,赵励一个三品大员,没有背景后台,怎么敢当众开罪这么多大臣的?
芩贵人当即就想到了钟萃头上。在芩贵人看来,赵励敢冒着得罪这么多大臣参奏,背后定是有人授意,而这个人就是缀霞宫的德妃!
只有德妃才有这个身份让人为她做事,在芩贵人看来,钟萃做这一切都是针对她去的,因为她入了陛下的眼,得了宠,自然碍了德妃的眼,德妃想打压她,打压吴家!芩贵人恨得眼珠子都红了,还是严才人见她左右不安,问她出了什么事。
芩贵人当然不会把吴家的打算给严才人说,只是编造了几句谎话,把这罪名安在了缀霞宫,引得严才人跟她异口同声,两人在华清宫中共同讨伐着缀霞宫,期间严才人还说了句,“姐姐这样得宠,要什么陛下都答应,以后做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正是严才人这句话让芩贵人醍醐灌顶,对啊,她不止得宠,更能让陛下对她的请求应下,陛下既然能应下让她见母族亲眷的事,她再求一求,说不定陛下就会把主考官的位置给父亲了。
芩贵人匆匆过来,都没来得及先同吴家商议过,如今说过了请求,芩贵人脑海里生出丝念头,咬咬牙,顿时恶胆顿生,跪伏下去:“陛下,吴家忠心耿耿,嫔妾叔父为人虽有些不着调,但也绝不敢在此时这般荒唐行事,嫔妾想,这其中是不是有甚误会,叔父胆小,或是受了别人诬陷也说不定,有人躲在背后妄图颠倒黑白,不止是想用叔父打压吴家,还想打压嫔妾,内宫阴私嫔妾不惧,左右受着便是,只是怕叫这些小人逍遥法外。”
状告吴家二爷的是赵大人,芩贵人口中的诬陷便是说赵大人诬陷吴家二爷。而芩贵人指出赵大人背后有人,言语提及内宫阴私,便是险些指名道姓的指出这个背后之人是钟萃了。
谁不知道赵大人是德妃的姑父。
钟萃站在一旁,她虽被留了下来,但钟萃却没打算开口,哪里知道竟然听到这芩贵人在御前攀扯起了她。
芩贵人说道动情处,声音中都带上了哭意,直起身子,仰着脸:“陛下可要为嫔妾做主。”
刚落,见到站在御案上的钟萃,芩贵人惊得连遮掩都忘了:“德妃!”
钟萃笑了笑,瞧不出怒气,只问道:“方才听芩贵人话里话外表示不满,不如就请芩贵人好生说说,芩贵人是觉得谁诬陷了吴家,是赵大人,还是本宫?”
第165章
芩贵人哪里想得到钟萃竟然在,心里顿时一慌,宫中嫔妃都知道德妃这人在面对公事时向来不讲情面,她才在背后说了缀霞宫的坏话,如今就被人给当场抓住,但芩贵人哪里会承认的,眼神带着飘忽:“嫔妾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嫔妾只是觉得叔父有些冤屈,想请陛下为叔父主持公道罢了,并不敢断定被谁诬陷了的,也万不敢讲是娘娘的。”
芩贵人咬死了不松口。
她先前话中的意思,几乎明确指向了赵励有人指使,又言语提及到后宫阴私,摆明了是指向缀霞宫在背后,但如今她狡辩,一口咬定了没有明确讲这话,确实也找不出她的漏洞来,芩贵人只是暗示引导,只端看听进耳里的人该如何想了,她万全可以推脱。
但这一招对位高权重的人却不顶用,上位的人哪里会听得这样狡辩的,若是要处置,随意安插个理由也能叫人吃苦头,后宫中比比皆是,低位嫔妃在高位嫔妃面前实在不堪一击。
钟萃曾还是才人时,贤妃以她规矩差为由让身边两位嬷嬷教导她规矩,罚她在日头下跪上一二时辰,钟萃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好在最终陛下赶了来,钟萃很快便无事了,但高位嫔妃的气焰却给钟萃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钟萃不是那淑贤二妃那等借着各种名义惩治人的,何况天子还在,轮不到她来逞威风,钟萃抿了抿嘴,到底没继续开口。
芩贵人见状,眼里却一亮,以为钟萃是知道她如今得宠,知道陛下是真心宠着她,到底让德妃都不敢跟她正面对上,芩贵人先前心中慌乱,还有些害怕,现在却有些不是滋味来了,这德妃不就是仗着母凭子贵才有今日么,她怕她做何的?
芩贵人擅妒,与严才人经常躲在华清宫里涵射位份高的各位嫔妃,钟萃就是他们涵射的其中一位,芩贵人二人说过不少钟萃的小话,今日芩贵人在钟萃面前丢了个脸,心里格外不服气,先前忍着,现在钟萃一退,芩贵人反倒张扬起来,她眼巴巴的看着闻衍,反倒是不依不饶起来:“陛下,你看看德妃娘娘说的,冤枉臣妾。”
芩贵人作为新宠,在她眼中,德妃得宠数年,只怕早就在陛下面前没多少情分了,母亲说过,再是美艳的女子在男子眼里久了也要黯淡,她却是不同,她如今正得宠,正是能让陛下上心的时候,陛下连她要见亲眷的要求都应下了,她如今被冤枉了,陛下难免会心疼两分,站她这边训斥德妃两句也是能够的。
作为高位嫔妃,与她一个低位嫔妃计较,实在太小心眼了些。
芩贵人嘴角擒笑,仿佛已经见到了等下德妃被斥责,灰头土脸的抬不起头的样子了,她刚才在钟萃面前丢了脸,不止能找回来,更是若这回陛下当真偏袒她,训斥了德妃,那往后德妃在她面前都要低上一头了,再无颜面在她面前神气,摆高位嫔妃的架子了。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芩贵人心里满是激动,眼里的得意几乎快溢了出来,只等着天子金口一开。
闻衍眉心微蹙,难得外露显现出一些不悦出来,他在芩贵人身上看了看,顺着她开了口:“德妃冤枉你?德妃若是冤枉你,你受着便是。”
天子公然偏袒,只是他偏袒的对象并不是如今正得宠的芩贵人。
芩贵人眼一缩,满是不敢置信:“陛下!”
闻衍目光带着冷意,牢牢锁住人,话中满是警告:“芩贵人,不要以下犯上。同德妃赔礼。”
芩贵人心里乱成一片,一双故作的楚楚可怜的眼如今瞪着,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陛下的意思,便是德妃冤枉了她,她也只能受着?
这与芩贵人想象中的场景毫不相同,她以为天子会偏袒她,结果非但没有偏袒她,反倒让她要给德妃赔礼?芩贵人红了眼,死死看着站在天子身边,一言不发的德妃。
钟萃就那样站着,又叫芩贵人嫉妒得险些忍不住,她说了这么多,陛下非但没看见,怜惜她,这德妃只在旁边站着,就叫天子偏袒,如何不叫芩贵人愤恨。
天子最是厌恶后宫嫔妃自作主张,不肯安分守己,偏偏这芩贵人都占了,闻衍一直不发作,便是想看看,这芩贵人背后的人还有些甚么手段,把吴家安插在御前的钉子找出来,彻底拔除,这才容忍芩贵人和吴家到现在。
吴家在前朝的动作他看得分明,容忍他们这些小动作,不过是存了随意逗弄的心思,吴家的态度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但这并不代表能容忍芩贵人放肆,以下犯上。天子本就对芩贵人不在意,自然越发不耐烦:“芩贵人想抗旨不尊?”
闻衍目光毫无情绪,却让芩贵人心里一凉,宛若一盆凉水从头浇下,让她头脑顿时清明起来,她怎么就忘了,陛下除了对让她见到吴家亲眷那回多说了两句,平时召她来前殿除了跳一支舞就再无其它的。
芩贵人忍着心底的屈辱,朝钟萃福了大礼:“嫔、嫔妾有错,是嫔妾不会讲话,请娘娘责罚。”
芩贵人主动认了错,钟萃也不能揪着不放,“芩贵人起来吧,以后谨言慎行才是。”
芩贵人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只得恭敬的听着:“是。”
今天这份屈辱,她记下了!
外边宫人轻轻进了殿,朝着杨培说了几句,杨培一听,神色一变,先摆摆手挥退了人,到天子近前悄声回禀了。
闻衍脸色不变,还朝钟萃轻笑了声:“时辰也不早了,皇儿恐怕在寻你了,你先回宫,朕夜里过来。”
钟萃就知道这是天子有事要处置了。
钟萃乖顺的点点头,不曾追问,朝天子福了礼,也没看案下的芩贵人,便出了殿回宫了。她过来也许久了,皇子离不得人,钟萃要赶回去。
今日过来,知道了不少前朝之事,还见到了芩贵人,虽还不知吴家人在簌花殿提到她的名讳做何,但现在不是好时机,只能等到下回遇上芩贵人,她再好生打探一二了。
钟萃离开,殿中杨培隐在了身后,悄悄的把殿中所剩伺候着的宫人带了下去,芩贵人先时毫无察觉,等她反应过来,芩贵人轻抬了抬眼皮,不知为何,心里顿时虚了下来:“陛下。”
闻衍这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芩贵人,在芩贵人颇有些不安时,他肯定的说道:“朕记得,芩贵人与从前相比,当真如改头换面一般不同了。”
事实上,天子从未过多注意后宫嫔妃,芩贵人早前在宫中,在天子眼中宛若隐形人一般。但现在芩贵人不同了,她神态神似了两分钟萃,这幅扶风弱柳的体态却像极了前朝苏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