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篇都是车的小说推荐言情上一章:万岁爷总能听见我的心声
- 整篇都是车的小说推荐言情下一章:我在生存游戏里搞基建
谢爻嘴唇动了动,涩然道:“有个人……我想再看她一眼。”
若木打量着他:“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不会平白无故帮你,你打算用什么来换?”
谢爻道:“一切。”
若木嗤笑道:“你只是一缕残魂,有什么能给我?”
谢爻一言不发,低垂着眉眼。
若木道:“一千世。”
谢爻微怔。
若木道:“轮回千世,当牛做马,为奴为婢,每一世都受尽痛苦折磨,换那一眼,你换不换?”
谢爻缓缓跪倒下来:“换。”
若木想了想,微微一笑:“第一世,不如就从蚍蜉开始吧。”
话音未落,银光一闪,眼前的残魂不见了,一只黑黢黢的虫蚁沿着银白色的树干慢慢爬向小舟。
第133章
那男人的残魂离开后,又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亡魂来到归墟,可祂等待的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若木想去找她,可祂是一棵树,根牢牢地扎在了归墟里,于是祂只能将应龙小蛇派了出去。过了这些年,祂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树,当年的小金龙也长成了一条叱咤风云的巨龙。
若木让它折下一段树枝带上当信物,若是找到那个女子,便将树枝交给她。
小蛇一去便没了消息,也没有再回来,归墟只剩下祂和来来往往的亡魂,他们带着执念来到这里向祂祈愿,祂则从他们的故事和记忆中了解人世。
过了很久,有亡魂带来了小蛇的消息,原来它长眠在了东海边,而它带去的树枝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大树虽没有神灵,但却灵力充溢,于是有人迁徙到那里,在树周围安家落户、繁衍生息,他们将大树称作穷桑,以树为氏,于是便有了穷桑氏。
若木这时才知道世间万物都有终极,小蛇会死,甚至连祂自己也不例外。
种下祂的那个人是死了么?祂有时会想,可她分明说过他们还会见面的。
又等待了不知几千几万年,在漫长的等待中,时间似乎已失去了意义。年复一年,祂听了无数的故事,接纳了无数的亡魂。
忽然有一天,祂发现自己已经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灵识,成了这个世间最古老的存在,祂看见沧海桑田的变换,看见人和别的生灵在贪欲的驱使下做出的惊人之举,看见冥妖出世、生灵涂炭,唯一不变的是祂的执念,就像树一样深深地扎根在祂的神魂深处。
然而祂依旧没有等到种下祂的那个人回来。
直到有一天,祂发现自己可以脱离本体而存在了。祂将记忆留在本体中,然后离开了归墟。
祂在世间寻找了许多年,却始终没有找到她的踪迹,她就像朝露一样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祂不知道自己在人世游荡了多少年,祂到过东海,那棵由祂的树枝长成的大树已经枯萎死去,小蛇的尸骸早已化为尘土,埋骨之地成了穷桑一族聚居的地方。
在阳间逗留多年,祂的灵力即将耗尽,可祂不想回到归墟继续那无尽的等待。就在祂的灵力行将枯竭的时候,祂见到了穷桑氏家主身怀六甲的女儿。
她腹中的孩子神魂有缺,慧根不全,生出来恐怕是个痴儿。若木心念莫名一动,一股力量将祂牵引过去,等祂回过神来,已化作一魂一魄融入了那婴孩的神魂里。
数月之后,婴孩呱呱坠地,若木失去了身为神明的记忆,祂成了姬玉京。
他终于找到了她。
……
是日夜半,整个清微界都感觉到了天地的异动。
起初像是有含混的闷雷声从地底传来,声音越来越响,然后大地开始震颤、崩裂,晴朗的夜空忽然乌云密布,千百道闪电如利刃从天空劈向大地。
接着大地如龟甲般裂开,岩浆从地缝中喷涌出来,硫磺的气味四处弥漫,一同涌出的还有阴煞雾和密密麻麻的冥妖。
清微界大大小小数百仙门的钟鼓号角齐鸣,无数人奔走着,呼号着,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没有一个人能在这场天崩地裂的浩劫中置身事外。
修士们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和法器,结成护阵守住宗门,然而铺天盖地的阴煞雾侵蚀着修士们用灵力构筑的屏障,密密麻麻的冥妖布满大地,如潮水般一浪又一浪地冲击着护阵。
偃师城亦不能幸免,城池建造在与昆仑相连的地脉上,大股大股的阴煞雾穿透护阵,从地下宫殿涌上地面。
好在李老道沉着冷静,毫不犹豫地将城中上百肇山弟子加上数百赤地魔修召集起来,领着他们登上高台,指挥他们摆开阵势、祭出法器,一齐催动灵力,启动了偃师宗的护宗阵法。
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城墙与城中的房舍、宫殿、街道开始移位,银色阵光将整座城池笼罩起来,如流水一般在空气中涌动着流淌着。
李老道站在高台边缘,沉着脸向四面八方望去,黑压压的冥妖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覆满了远近的沙丘,它们坚硬的甲壳在闪电中闪着光,远望犹如风暴中的黑色海面。
他手中仍旧握着那把破蒲扇,却垂在身侧,仿佛那蒲扇突然变得有千钧重。
青溪从未见过师父的神情如此凝重,他们被驱逐出自己的山门流离失所的时候,他是气定神闲的,在赤地受了重伤,他半个月下不来床,却还能笑着调侃自己。
他向来口无遮拦,到这时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是紧紧握着手中剑。
可是以他的修为要一个人对付一只冥妖都有些勉强,这成千上万只的冥妖又有谁杀得完?他和师兄柏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色。
倒是石红药打破了沉默,她远远地向昆仑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看向老道:“不知宗主那边出什么事了……”
李老道沉吟不语,脸色却更差了。
天地的异动一定和昆仑下的大阵脱不了干系,这场冥妖潮是不是因为破坏大阵引起的?冷嫣和若木此时又在哪里?
他试过向两人传音,却是石沉大海、音信全无。
不多时,冥妖潮漫到了城墙边,冲在最前面的冥妖撞向护阵,被阵光点燃,烧成一团团火球。
但冥妖不知恐惧,不会退却,前仆后继地踏着同类的尸骸继续往前冲,燃烧的冥妖在阵墙之外越堆越高,犹如火墙。
护宗大阵在一浪浪的冲击下岌岌可危,阵光越来越黯淡。
最薄弱的地方终于被冥妖撕开了一个口子,幸而众人早有准备,立即将灵力往裂口处灌注,挡住了汹涌而来的冥妖。
可整个大阵的灵力越来越弱,裂口越来越多,弟子们补了这里补那里,渐渐分身乏术。
有人惊呼一声:“阵破了!”
话音未落,冥妖高声嘶吼着冲进城中,黑水般漫过城门和街道,向着高台奔涌而来。
李老道死死地握住腰间剑柄,“锵”一声寒光出鞘,将第一个爬上高台的冥妖拦腰斩成两半。
众人紧跟着祭出刀剑与法器,迎着来势汹汹的冥妖杀了过去。
……
冷嫣回到了昆仑山下的上古大阵中。
阵中一片狼藉,阵柱已断了六根,剩下三根也是岌岌可危,咆哮的狂风中夹杂着乘黄的哭泣,仿佛地狱中的鬼哭狼嚎。
阵中央的祭台却是完好无损,乘黄血在神秘的符文中闪着蓝莹莹的光芒,祭台上的雌冥妖已经不见踪影,一道巨大的光柱从祭台中央涌出。
光芒消失的时候,那里出现了一道莹白的台阶,台阶仿佛琉璃砌成,不知有几千几万阶,一眼望不到尽头。
但是台阶并不是空的,一个虚淡的人影蹲在台阶上,他梳着道髻,穿着道服,一把无锋剑随意插在背后,看不清眉眼,却无端让人感到他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他连残魂都算不上,只是留在阵中的一点灵识。
冷嫣瞥了他一眼,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你就是那布阵之人。”
影子轻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冷嫣道:“你为何会被自己布的阵法碾碎?”
影子捋了捋头发,满不在乎道:“失算了。”
冷嫣道:“你想成神?”
影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成神,但不是像你这样的神,是真正的神。”
冷嫣道:“真正的神是什么样的?”
影子笑着道:“真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无所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没有弱点,没有忧怖,真正与天地同寿。”
他顿了顿:“当然不是你我所在的这方小天地,而是真神所在的地方。”
冷嫣道:“上清界?”
影子道:“叫什么名字都行,上清界也只不过是我随便取的名字罢了。但一定会有那样一个地方。”
他抬起头望了一眼没有尽头的台阶,指了指天空:“就在那上面。但是要抵达那里却不容易。”
他顿了顿:“在我之前有许多修士,却没有一个人能在寿元耗尽之前飞升上界,我以为那是天地之中灵气稀薄的缘故,于是便布下这个阵法,造出了一个清微界,让天地灵气凝聚到一起。
“然而这样还不够,无论我怎么修炼,离飞升总是差那一点。”
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寸许:“我修了上千年,忽然恍然大悟,那一点看似微不足道,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便是人和神的差别。”
他看向冷嫣:“但是只差最后一步,我怎么会轻易放弃呢?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
冷嫣若有所思道:“你要回到天地初开之时,杀了羲和神,夺取神格。”
影子笑道:“猜得没错,你很聪明。”
他遗憾地笑了笑:“可惜机关算尽,到头来白忙活一场,替你做了嫁衣裳。”
他瞥了一眼台阶:“不过我自己虽不能飞升,能亲眼看着有人飞升也算圆我一个夙愿,至少我没猜错,真的有通往上界的天路。”
冷嫣道:“那么这个世界呢?”
影子抬起手,慢慢握成拳:“就像榨干的果子一样,灵力已经挤了出来,又何必在乎那些渣滓。”
冷嫣看了看他,手腕一抖,手中出现一把银白微青的光凝成的剑。
她走向最近处的一头乘黄兽,挥剑斩断了将它束缚在断柱上的玄铁链。
乘黄的哭声戛然而止,灵兽美丽的眼睛里闪过惊异之色。
冷嫣将手放在乘黄的伤口上,温暖的灵力从她掌心涌向乘黄体内,它遍身的伤口逐渐愈合,乘黄望着她,眼中淌出眼泪。
在磅礴的灵力中,乘黄的伤口尽数愈合。
影子微微侧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些灵兽是天地间至清至纯的灵气凝结而成,就这样放了它们,好不容易凝聚起的灵气又要消散在天地之间,实乃暴殄天物。”
冷嫣不理会他,依次将所有乘黄解救出来,医治好它们的伤口。
九只乘黄站在她面前,齐齐屈下前腿,俯低身子,像是在向拯救它们的人道谢。
接着它们直起身,向空中跃起,展开背后双翼,越飞越高,化作点点莹蓝色的星芒消失了。
冷嫣目送它们离开,然后跃至半空,向着天阶飞去,手中光剑暴长数丈。
影子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惊异道:“你难道不想飞升成神?”
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等飞升上界,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一粒尘埃。”
冷嫣道:“我一直是个凡人,也只会做个凡人。”
所以那粒尘埃,是她用困难孕育出的珍珠,也是她的整个世界。
影子言之凿凿:“你会后悔的。”
“也许吧。”
话音甫落,一道青白剑光向着天阶飞去,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天阶断成了两半。
第134章
天梯断为两截,然后化为无数琉璃般的碎片渐渐隐没。
影子抬头望向重又变得漆黑幽深的天穹,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本可以超脱俗世,得真自在,却囿于小仁小义,困于万丈红尘。”
他摇了摇头:“你根本不明白自己放弃的是什么。”
冷嫣看了看他:“你无法飞升不是因为缺少神格,是因为你不懂得什么是真自在,你用贪欲画地为牢,连自己的牢笼都跳不出,怎能妄想跳出三界五行之外?”
话音甫落,剩下三根参天阵柱轰然倒塌,那万年前的影子最后看了一眼废墟,化作一缕烟雾消散在尘灰中。
冷嫣与手中光剑合二为一,化作一道光向着地面飞去。
顷刻之间,她已站在了昆仑山巅。
闪电如天神的巨斧将山峦和大地劈裂,天空中风云涌动,整个世界在她脚下震颤、摇撼,仿佛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船,黑色的海浪覆盖了整个大地,那是密密麻麻的冥妖。
在闪电的间隙,可以看见大地上一个个光点,宛如微弱的萤火,那是各大宗门结起的护阵,在天地的怒意中显得那么渺小而不堪一击。
光点之间还有大片大片暗沉沉的土地,那是更加渺小无助的凡人居住的地方,他们如野草般悄无声息地生长,又悄无声息地死去,在命运面前毫无抵抗之力,灾祸来临时,他们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便沉默着死去。
清微界、冥妖潮,这一切都始于一个人的野心和痴梦,如今将由她来终结。
那条首尾相衔、吞噬自己的蛇也该由她来斩断。
冷嫣举起手中光剑,闭上双眼,将剑尖刺入眉心,银白中泛着微青的光从她的眉心涌出来,凝成一颗璀璨耀眼的灵珠漂浮在她眼前,仿佛一颗刚刚诞生的星辰。
这小小的一颗珠子里凝聚着她的神力和神格。
电闪雷鸣戛然而止,连风也停了下来。
偃师城中,李老道正带着众人殊死抵抗冥妖的攻击,护阵已经千疮百孔,众人都到了强弩之末,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更有伤势严重的已经奄奄一息,靠着同伴掩护和救治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可是这样又能支撑多久?
一波黑潮刚被打退,另一波又涌了上来,高台四周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妖物。
青溪只是望下瞅了一眼,头皮一阵阵发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传来石红药惊恐的声音:“青溪小心!”
话音甫落,他感到左肩传来剧痛,却是一只冥妖用尖利的指爪撕下了他肩头一片肉来。
青溪忙巨举剑向那冥妖刺去,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另一只冥妖从右侧向他扑来。
石红药想回身来救,可她自己也在与只冥妖缠斗,根本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二只冥妖将青溪扑倒在地,一爪挥开那捷足先登的同伴,然后将指爪嵌进他的胸膛里。
青溪心口剧痛,自知绝无生理,高声喊道:“师父,师兄,我要死了!来世我还要入肇山派!”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吼道:“石红药,我心悦你!”
石红药眼泪夺眶而出,又气又急:“你这傻子!”
青溪看着她傻笑,眼睛亮得惊人:“说出口我就死而无憾了。”
冥妖张开黑洞洞的巨口,眼看着就要将青溪的头颅一口咬下。
青溪吓得浑身颤抖,却始终望着石红药,没有舍得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那意料之中的撕裂却没有到来。
青溪只觉攫住他的爪子一松,那冥妖不知为何放开了他,然后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止是那只冥妖如此,所有冥妖都停止攻击,老老实实地趴伏在地上。
青溪正要坐起身,石红药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扑倒在地,抽噎着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战栗,似畏惧,又似虔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天地间那不同寻常的静默,没有人敢打破这肃穆的寂静。
李老道举目向北方望去,昆仑遥远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非但是他们,大地上的所有修士、凡人和其它生灵,都在静静等待着。
此时万籁俱寂,天地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昆仑山巅,冷嫣抬起手握住灵珠。
暖意自掌心流入她的四肢百骸,这是若木留给她的神格,她知道祂想让她飞升成神,将一切前尘往事抛诸身后。
但比起做个无情无欲的神祗,她更愿意带着关于祂的回忆度过凡人的一生。
她在心里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接着收拢五指。
随着一声琉璃破碎般的脆响,银光喷薄而出,直冲云霄,驱散了浓墨般的乌云,然后化作点点灵光散落在紫蓝色的夜空,犹如漫天繁星同时闪耀。
天际传来飘渺清越的乐声,世间没有任何乐器可以演奏出那样的声音,它忽远忽近,远得好像来自没有人能抵达的天边,近得像是发自每个人、每个生灵的心底,令人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
“是昆仑谣,”青溪道,“这是昆仑谣的调子。”
话音甫落,有人指着城外沙碛中一条巨大的裂隙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团银白色的东西缓缓地从地缝中升起。
许多人都是心头一凛,这些冥妖便是从地脉中钻出来的,难道还有什么更厉害的东西?
正思忖着,那团光雾似的东西已经整个从裂缝中跃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发现那似是一头灵兽。
不待他们看清,那灵兽已经舒开四蹄,踏空向他们奔来。
众人这才看清灵兽的模样,它生着女子的面容,头上生角,身躯似马,还有一条布满银白鳞片,龙一般的长尾。
它一边奔腾一边和着乐声用古老的语言吟唱着昆仑谣,所过之处,冥妖一只接一只化为乌有,阴煞雾涌入那灵兽体内,越来越多的冥妖消失,灵兽身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众人都被那灵兽的圣洁和美丽震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李老道第一个回过神来,喃喃道:“是乘黄,那是乘黄……”
众人不由大惊。
“真的是乘黄?”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兽乘黄……”
有人喃喃地念起那首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谶语:“羲和神脉出昆仑,扫荡六合开天路,魑魅魍魉皆匿迹,河图洛书乘黄出……”
乘黄飞到他们面前,在高台上空盘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向远处奔去。
九只乘黄从各处的地脉中钻出来,脚步轻捷如风,在大地上空奔腾着,由它们的眼泪和怨气所化的冥妖化为乌有。
东方既明,第一缕晨曦照在龟裂的大地上,冥妖已化为乌有,乘黄兽盘旋着向天边飞去,吟唱声渐轻渐远,
灵光化作清气,被夜风带到世间每个角落,人为造就的仙凡藩篱在灵风中冰消瓦解,由阵法区隔出的清微界不复存在,与凡界融为一体。
从此世间不再有神明,但神明又无处不在,在每一朵花,每一滴雨,每一缕风中,也在每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
神魂被傀儡丝牵扯的熟悉痛感再次传来,随着神格消散在天地间,她的夕暝神脉和阴煞气消失了,身体也恢复成了原本的傀儡躯。
冷嫣取出那柄陪伴她数百年的破铁剑,捏了个御剑诀,踏着剑向归墟飞去。
弱水仍旧平静无波,一叶叶小舟载着无数亡魂飘向弱水中央的大墟。
参天神木依旧矗立在归墟上,仿佛会亘古存在下去。
但是那周身的银光已经黯淡下来,银白的叶片纷纷从枝头飘落,有的落入归墟,有的随弱水飘向不知什么地方。
冷嫣收了剑,踏着水面缓缓向树走去。
树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气息,枝叶无风轻动,所剩无几的叶片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只是那声音也不复从前的清越,带着几许喑哑和无力。
冷嫣走到树下,一片叶子飘落到她面前,她心中一动,伸手接住。
叶片在她手中变作一个银色的小人。
冷嫣心脏剧烈地一跳:“若米?”
小银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冷姑娘……”
明知不可能,冷嫣心里还是陡然升起希望:“若木……”
小银人摇了摇头:“那日神尊遣奴回来的,所谓落叶归根……”
冷嫣高高悬起的一颗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若米又道:“神尊还说,万一冷姑娘回到这里,让奴把一样东西交给冷姑娘……”
冷嫣见他吃力,忙将灵力输进他的身体,可输进去的灵力立即从他七窍中原封不动地涌了出来。
小银人摆摆手:“冷姑娘不用白费力气,奴已经没救了。”
冷嫣仿佛没听见,仍旧不断将灵力输进他细细的经脉中。
若米柔声安慰她道:“冷姑娘别难过,奴在叶子里已算得上高寿了,还跟着神尊去归墟外游历了一遭,开了眼界,还认识了这么多好人……这世上哪片叶子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顿了顿:“请冷姑娘跟奴来。”
冷嫣跟着若米向树中的虚宫走去。
宫殿依旧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可到处都空空荡荡,因为它唯一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若米慢慢飞着,将冷嫣带到一处寝殿。
庭院里的一草一木、房中的一几一榻都是那么熟悉,她曾在梦中到过这个地方。
冷嫣绕过屏风来到床前。
若米撩开帷幔,床上放着一个白玉匣子。
冷嫣打开匣子,里面是个小小的人像,不知是用什么雕成的,非金非玉非石非木,闪动着珍珠般的光泽。
那是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的女子,双手交叠放在身上,双目紧阖,神情恬静,双颊还带着些许红晕,就像睡着了一般,雕像的眼角有一颗细小的胭脂痣。
若米道:“这是神尊临走前用祂的树心木雕成的。”
他觑了眼冷嫣,看到她眼中有什么在闪烁,也难过地垂下头来:“神尊说希望冷姑娘用不到,但万一……万一冷姑娘还是回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你。换上这新躯壳,冷姑娘就不会再疼了。”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着冷嫣:“冷姑娘喜欢么?”
冷嫣点点头,想说一句“喜欢”,可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若米催促她将树心木雕成的新躯壳收起来。
四周的灯火开始一盏盏熄灭,小银人道:“神木的灵力快要耗尽了,冷姑娘早些离开吧。”
冷嫣道:“你呢?”
若米揉了揉眼睛:“奴有些困了……”
话音未落,他已变回了叶子,竟是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冷嫣将他接住,银色的叶片在她手心里渐渐黯淡。
“冷姑娘,”小叶子用最后的力气说道,“对不住,若米不能再陪你了……”
说罢微弱的银光闪了闪,叶子开始干枯、卷曲,很快变成了一枚灰褐色的枯叶。
冷嫣轻轻唤了一声“若米”,小叶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她的掌心,就像一片寻常的枯叶。
灯火已完全熄灭,冷嫣走出神宫,把枯叶轻轻放在神木的树根旁。
神木的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那原本仿若白银铸就的树干也黯淡下来,从银色变为银灰色,越来越深,逐渐变成黑铁的颜色。
就在这时,枝头出现一个个银白色的光点,冷嫣定睛一看,方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个小小的花蕾。
花蕾越来越多,渐渐布满了枝桠。
第一朵花绽放,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一簇簇,一团团,开了满树,无风轻动,送来阵阵熟悉的香气。
冷嫣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泪眼婆娑间,她仿佛看到一个少年坐在满树繁花间,得意地朝她微笑,仿佛在说:“我没骗你吧?”
祂的确没骗她,祂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没有哪种花能和祂媲美。
花瓣开始凋零飞坠,就像一场纷纷扬扬的雪,飘零的花瓣遮住了枯萎的树干,雪停的时候,乌黑的枝桠已消失了踪影,归墟上空空如也,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祂说过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看见祂死去的模样,祂也做到了。
冷嫣久久地伫立着,一瞬不瞬地望着归墟。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了若木留给她的玉匣。
她打开玉匣,取出树心木雕成的人像,催动心念让神魂离开傀儡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