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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昭:“……”
太阴殿的确来了,这会儿正在你面前飙戏。
身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演员,她心下暗笑,头却埋得更低,口中诚惶诚恐道:“弟子不知。”
“……”
天工长老面上阴晴不定,阵青阵红,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兹事体大,我须前往怀雪峰一趟。平儿,你莫要声张,先去冶炼场等我。”
聂昭:“?”
冶炼场?
春晖峰遍地都是冶炼场,你是指哪一座?
听他这语气,不像是指她方才经过的那些流水线,倒像是某个师徒俩约定俗成、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所在。
换而言之,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平儿,你怎么了?”
天工长老察觉到聂昭一瞬间的愣怔,倒也不曾怀疑,只是关切地询问道,“莫不是又像上回一样误服丹药,把冶炼场都忘了吧?”
聂昭心中一动,故意含糊其辞道:“弟子无碍,多谢师父关心。只是上回的事,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有些……”
还有些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知道,天工长老会在脑内替她补全。
果然,天工长老一拂衣袖,自顾自地生起闷气来:“哎,苏无涯也好,药庐弟子也好,这些后生晚辈,真是没一个靠得住的。”
“若不是药庐瞎鼓捣什么‘忘忧丹’,你也不会忘了冶炼场的规矩,稀里糊涂将洛湘带进去,险些酿成大祸……”
……洛湘?带进去?
聂昭心头沉甸甸地往下一坠,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还来不及细思,便只听天工长老接下去道:
“罢了,此事我已经摆平,也无意责怪于你。平儿,你且放宽心,好生等我回来。”
说罢他不再逗留,抬手捏个法诀,原地化为一道流光,急匆匆地直奔怀雪峰而去了。
聂昭:“师父,我——”
我还没套完话呢!
你别急啊,反正急也没用,太阴殿又不在那边!
怀雪峰之乱阵仗不小,除了天工长老之外,还有好几道相似的光芒划过天空,大有“一支穿云箭,全公司同事来相见”的架势。
也不知他们赶这么急,是去劝架还是吃瓜。
总之,在天工长老折返之前,必须找到他口中的“冶炼场”。
作为一峰之主的住所来说,这座庭院空间不大,陈设简朴,不像是个藏东西的地方。
聂昭循着天工长老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株高大挺拔的梨树矗立在庭院中央,繁茂的枝叶投落下大片阴影。
虽说已是盛夏,枝头却是白皑皑一团,堆满了如流云、如积雪一般的梨花。
“树……”
聂昭下意识地迈步上前,将脸贴近散发着清香的树身,“黎公子,叶道长,你们能感觉到什么吗?”
两人异口同声:“没有。”
“……”
暮雪尘沉默了一会儿,没等到聂昭接着提问,踌躇再三,方才几不可闻地低声道:
“师妹,你不问我吗?”
聂昭:“啊?你和我一样是仙官,所见所感,应该没有区别……你有什么感觉吗?”
暮雪尘:“没有。”
聂昭一个趔趄:“雪尘,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不是我。”
暮雪尘失去了哈士奇这条翻译狗,讲话难免有些不利索,一着急更是磕磕绊绊,字句像谷歌语音一样往外蹦。
“是洛湘。你走近,她有反应。”
聂昭:“什么?”
黄金屋里,叶挽风忙着给满地杂乱无章的花草挪窝,只有暮雪尘恪尽职守,一心一意守在洛湘床边。
因此,他清楚地看见——聂昭靠近梨树之际,洛湘忽然眉心一紧,嘴唇和指尖不易觉察地颤抖起来。
“她很害怕。”
暮雪尘试着描述这一幕,“她害怕这棵树,不想靠近它。她伸手向上,好像在坠落,想要抓住什么。”
“坠落……多谢,你帮大忙了。”
聂昭恍然大悟,立刻伸手按住树身,凝出一线灵力探入其中,试着摸索这棵梨树的根系所在。
此间的秘密入口,应该是一个让洛湘误入其中,不断坠落,在内心烙印下深刻恐惧的地方。
春晖峰表面一派祥和,看不出丝毫作奸犯科的痕迹。
那么,在这座山峰的“内部”——或者说,地底又如何呢?
“找到了!”
不多时,聂昭那一线深入虎穴的灵力便触了底,摸到了梨树根须的尽头。
这“底”却不是土石,而是——
“是另一棵树。”
聂昭语气中带有一丝窥破机关的欣喜,但更多的是渗入骨髓的冷意,“这棵树是空心的,表面用幻术遮掩,地底没有树根。枝干埋入泥土,连接着另一棵生在地底的树。”
暮雪尘刚被她夸了一嘴,嗓音里还带着笑,一下没反应过来:“地底……长树?”
黎幽得意道:“小仙官,这你就不懂了吧。说来简单,其中的机关就是——”
“别贫了,走吧。”
话音未落,他就被命运(聂昭)揪住了后颈皮,整只猫腾空而起,一个猛子扎进了中空的树干里!
“比起解释,还是实际体验一下比较快。时间紧迫,没空给你装×。”
黎幽:“?那叶挽风……”
“少扯别人垫背。”
这老狐狸一翘尾巴,聂昭就知道他要放什么桃花屁,“叶道长装×,他能帮我打理家园,你能吗?”
黎幽举起前爪,拍上自己毛茸茸的胸膛:“我能给你做饭,他能吗?”
聂昭:“???”
你当着小桃红的面再说一次???
……
他们嘴上侃得轻松,其实树干中伸手不见五指,灵力只能探出个影影绰绰的轮廓,每一步都需要格外谨慎小心。
再后来,就连这一点轮廓也逐渐消失,光亮、色彩、声息尽数断绝,聂昭整个人好像被大树吞入其中,永无止境地坠落,坠落——
扑通!
漫长坠落的尽头,是她“咻”地从另一节树干里飞了出来,贴地滑行好几米,头朝下栽倒在地。
“祝师弟!”
还没等她抬起脑袋,便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响,几个碧虚湖弟子匆匆赶来:
“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你看你,成天冒冒失失的。来过多少次了,怎么还会撞到头?”
“师弟啊,你可长点心吧。洛师姐那事刚过去不久,再惹出什么乱子,师父又要发脾气了。”
“……”
聂昭一声没应,在几个弟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目光飞快地掠过周遭。
在旁人眼中,“祝师弟”面容呆滞,动作迟缓,眼神飘飘忽忽落不到实处,乍一看好像被摔懵了。
只有聂昭自己知道,她内心的队聊界面正在疯狂刷新,朴素的文字传达出澎湃的感情:
艹!
屮!!
草!!!
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这……大概是一种植物?”
黎幽亲切而不失严谨地提示道,“真没想到,附骨木竟能长成这样。”
暗道的另一端,同样是一棵大树、一座山峰,与春晖峰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座山峰并非浮于水面,而是从湖心岛底部“长”出来的,与春晖峰相互对称,上下颠倒,宛如湖水中的倒影一般。
在法阵护持下,阵中人行走坐卧如常,既不会因头上脚下而脑充血,也不会被湖水灌满口鼻。
从聂昭的角度看去,整座山峰被包裹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将碧虚湖和湖中灵兽隔绝在外,仿佛一座巨大的水族馆。
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成群的水母泛着莹莹微光,悠然自得地漂浮、旋转,伞面如同裙摆一般优雅地展开。
间或有一两条鲨鱼穿过,银灰色的鱼鳍摆动,驱散了那些明亮闪烁的光团。
……所以说,为什么湖里会有鲨鱼?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座看似神秘、美丽,不逊色于海底龙宫的山峰,其中充满了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魔气。
而魔气的源头,则是——
“祝师弟,你坐着休息会儿。咱们还得照料神木呢。”
“瞧你这傻样,该不会又把神木忘了吧?”
——树。
——那是一棵通体漆黑,一眼望不见顶的巨树。
树干比仙宫中的圆柱还粗,表面也像圆柱一样光滑,几乎能照见人影,仿佛是以黑曜石打磨而成。
主干上延伸出无数枝桠,如同罗网一般铺散开来,穿过那层覆盖山峰的薄膜,直刺入湖底深处。
聂昭穿过暗道、坠入湖底那一刻,长久笼罩在眼前的雾霭骤然散去,诸般幻象消失,暴露出了面目狰狞的本相。
这棵满溢着魔气的巨树,无叶、无花、无果,枝头悬挂着一种灵力充沛的赤色晶石,像是节日里的灯笼,又像是无数只闪着红光的眼睛,阴森森地俯瞰大地。
那些弟子对这幅诡异景象视若无睹,纷纷围上前去,熟练地取出冰锥、匕首等物事,在树干上敲敲打打,一边敲打一边闲聊:
“我说师弟啊,钟师姐没跟你一起来吗?”
“以师姐的脾气,见了这地方定会大发雷霆,还是别让她知道的好。”
“哎,别提了。论炼器,钟师姐才是春晖峰一等一的好手。倘若她不是这种倔脾气,哪儿轮得到我们?”
“就是。亏得她不识抬举,我们才有机会为师父效力。只要好好照看神木,春晖峰传人的位置,说不定会落在我们头上呢!”
他们越说越是欣喜,投向那棵巨树的眼神,也逐渐充满了热切与渴望。
与此同时,见多识广的黎幽也得出了结论:
“阿昭,你上前一步,仔细看看那些晶石。”
其实不必细看,聂昭也能猜到。
那些鲜红刺眼的晶石,正是内门弟子手中“龙纹玛瑙”的原料。
而煤炭一样乌漆漆的树身,经过一番粉饰,就成了外门弟子的“碧玉神木牌”。
她凝神感受灵力流动,很快便察觉到:树身中充盈着磅礴到不可思议的灵气,源源不绝地自主干涌向枝梢,一部分汇入湖底,另一部分则是融入了枝头的晶石。
那么问题来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些灵力不可能凭空产生,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聂昭抬头仰望,恰好与一块晶石看了个对眼。
之所以说“对眼”,是因为仔细一看,那晶石的形状十分眼熟,依稀是个人头模样,甚至还能隐隐约约辨认出五官。
“包九金……?”
饶是聂昭也没想到,离洲一行中给她提供过无数笑料的“包师兄”,竟然会以一颗石雕人头的形态,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怎么说呢,就……
这小脑袋瓜子,长得还挺别致的?
自然,挂在枝梢的人头不止一颗。
放眼望去,树上每一块晶石都“长”得有棱有角,有的面目模糊,只能勉强看出个脸型,比如大饼脸或者瓜子脸;有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几乎能看清发丝和毛孔,俨然是个高品质3D建模。
其中好几张面孔,都与聂昭有过一面之缘。
稍微模糊些的,是碧虚湖外门的小弟子们。
更清晰一些的,是黑骨林地底埋藏的殉道者。
像建模一样精致逼真的,是化为腐烂尸体的阴兵。
不难想象,本人被附骨木寄生时间越长,距离死期越近,石雕人头的面貌就越清晰。
而所有人——所有拿到“碧玉神木牌”,不知不觉成为附骨木祭品之人,最后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
“这才是真正的‘吃人’,对吧?”
黎幽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嗓音微冷,声色中第一次有了魔性。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附骨木定与尸魔有关,以树身制成的木牌不仅能吸取灵力,还能寄生在弟子体内,让他们成为尸魔的傀儡。”
“芸芸众生,无非蝼蚁。生前死后,俱是薪柴。”
“……”
聂昭没有答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拳头。
身后不时有弟子轻快的谈笑声传来,更进一步验证了黎幽的推测。
“这神木真是个宝贝,枝干、血晶,都能用来炼制灵器,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妙的是,那些卖给外门弟子的‘神木牌’,还能吸收他们经脉里的灵力,用来滋养神木,长出更多的血晶!”
“咱们春晖峰灵气充裕,财源滚滚,都得感谢这神木。你说,师父究竟从哪儿搞来这种好东西?”
“……各位师兄。”
聂昭缓缓回过头去,面上没有半点波澜,以一种木偶似的平板声调开口道:
“神木牌吸取灵力,不仅有碍修行,还有可能伤及性命。这一点,你们都知道吗?”
“啊?”
其中一名弟子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摆手道,“外门弟子资质平庸,一辈子也修不出个名堂,又没有家族撑腰,担心他们做什么?师弟,你就别瞎操心了。”
“……”
聂昭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又有个弟子从她身边经过,一跃登上枝头,伸手握住一枚还没长成的晶石。
“这位师弟近日外出历练,还是尽快把血晶摘了,让他在离洲‘遇害’比较好。否则等他回来,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就没那么容易了。”
“也对。”
其他人附和道,“那个包九金就是,在离洲侥幸没死透,如今回了门派,反倒不好下手了。”
有个弟子迟疑着道:“我们要亲自动手吗?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恐怕有损阴德……师父不是说,离洲有人帮忙善后,只要放着不管,这些外门弟子就会自己‘遇害’或者‘失踪’吗?”
“那善后之人只怕出了岔子,才会让包九金活着回来。”
另一个弟子接过话头,“幸好这姓包的是个傻子,都半死不活了,还嚷嚷着自己带回了灵草,求长老们放他进内门呢。”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一齐哄笑起来:
“那点灵草顶什么用?喂羊吗?”
“有春晖峰这块风水宝地,就算是咱们养的羊,都用不着吃那些杂草了!”
“就是。”
树上那弟子笑得最欢,眉宇间神采飞扬,好像打发了一条缠人的癞皮狗,“再说,他佩戴神木牌那么久,经脉肯定伤得不轻,早就没希望修炼了。依我看啊,他还不如死在离洲,省得成天痴心妄想,做些不着边际的美梦。”
他自觉说了句俏皮话,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向手上灌注灵力,试图摘下那块代表师弟性命的晶石。
“好了,接着……咦?”
他运足力气狠狠一拧,那晶石却纹丝不动,没绽出半点裂痕。
反而是他的手腕,以及每一根手指、每一处关节,都像折断的烧火棍一样,整个翻转过来,拗成了一个人体不可能实现的角度。
刚才,在自己爽朗的笑声中,他似乎听见了“咔嚓”一声脆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他惊惶后退,脚底一滑,整个人从树梢栽倒下来,又恰好被横斜的枝杈挂住,成了一盏迎风摇曳的路灯。
还是盏滋滋漏电的路灯,因为他一直在惨叫。
“……”
聂昭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与手上那只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刚一巴掌拍碎别人十几块骨头的黑猫大眼瞪小眼。
黎幽:“怎么样,这次我只断了他一条胳膊,下手很有分寸吧?”
聂昭:“…………这就是你抢跑的理由吗?”
“开什么玩笑!”
她愤怒地将黑猫甩到一边,“只能卸一条胳膊,当然应该由我来卸啊!”
第44章 狗咬狗
“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
“……”
就在这弟子嘶声惨叫的同时,聂昭毫不迟疑,一记肘击撞上他小腹,当场撞得他面目痉挛、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聂昭眼看他重重摔落在地,立刻紧跟着跳下去,抢在其他弟子前放声惊呼:
“师兄!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师兄!”
“发生什么事了?”
其他人见此情状,一窝蜂地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将那弟子平摊在地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灵力,直把他一张脸折腾得好像紫薯发糕,也没见半点动静。
这很正常——聂昭刚才一肘子封了他的灵窍,就算把人中掐出个洞来,也没法让他醒转。
“师兄他……”
聂昭本想挤两滴鳄鱼的眼泪,又觉得太过浮夸,于是跳过流程直接开口,“他方才伸手去抓血晶,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就摔下来了!我跟在他后头,好像看见、看见……”
其他人焦急道:“你看见什么了?”
聂昭双目圆睁,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分惊恐:“我看见血晶活了过来,还张开嘴,在师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什么?!”
祝平空有一身炼器天赋,智商常年离家出走,乃是春晖峰出了名的傻白甜,自然没有人怀疑他的话。
再加上这些人自私成性、唯利是图,帮天工长老办了不少损阴德的差事,难免做贼心虚,最怕鬼神之说应验。
听聂昭描述得活灵活现,他们忍不住心头打鼓,背后发凉,不敢再靠近附骨木一步。
“仔细一想,我好像也见过血晶睁眼……”
“别胡说!这可是师父的神木,难道你怀疑师父不成?”
“那师兄怎会昏迷不醒?你看看他的手,就像被磨盘碾过一样,都碎成什么样了!”
聂昭趁热打铁道:“事有蹊跷,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去禀报师父,待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众人深以为然,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巴不得与那棵“张嘴咬人”的大树保持距离。
他们吃起外门弟子来一口一个,满嘴流血又流油,一旦轮到自己被吃,就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还有好几人自告奋勇,提出与聂昭一同前往怀雪峰,向师父和各位长老求助。
不过,看他们颤抖的双腿、闪躲的眼神,还是写作“自告奋怂”比较贴切。
“多谢师兄,我们这便动身……”
——这便动身,然后送你们上路。
聂昭好言好语将他们哄回地面,一秒钟都没耽搁,反手便是一道太阴殿封条贴在附骨木上,又扬手甩出蓄力已久的天罚锁,飞也似的从人群中穿梭而过,或捆手、或拴腿、或勒脖子,将这些弟子一个不漏地吊起来挂在树梢,真正做到了“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个同心圆”。
远远望去,他们周身五花八门的法器在日照下闪闪发光,与其说是路灯,不如说更像是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成为了春晖峰一道全新的亮丽风景。
“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师弟,别跟师兄开玩笑了!快放我们下来!”
“这、这是什么古怪的法器,怎么会越来越紧……好痛!好痛啊!”
“救命!我喘不过气来了……”
众弟子不明就里,一个个痛苦得面目扭曲、涕泗横流,只能扯开嗓门大喊大叫,叫到最后都带上了哀恳的哭腔,比挂在悬崖上的外门弟子还要狼狈百倍。
然而,聂昭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他们一眼,更遑论手下留情。
她只是背对这棵五光十色的圣诞树,淡淡抛下一句:
“诸位放心,我说到做到,这便动身去找你们的师父,送他与你们团聚。”
“不过——”
“你们团聚的地点,我不保证在阳间就是了。”
……
聂昭的下一站,正是天工长老前往的怀雪峰。
与偏居一隅的春晖峰不同,苏无涯掌管的怀雪峰名为清修之地,实则位于湖心岛中央,一看就是黄金地段,仅次于掌门坐镇的主峰。
苏无涯是个足不出户的老宅男,怀雪峰直入云霄,终年积雪,峰顶只有他和洛湘师徒二人,没半分烟火气,就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几声。
但今日的怀雪峰,可就大不相同了。
“!”
聂昭刚一踏上山道,便有一团火球携着热浪扑面而来,险伶伶地贴着她头顶掠过。
要不是她及时避开,只怕已经被烫成了地中海。
不过,与山顶的盛况相比,这团火球只能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火星。
一眼望去,只见火光映红了半面天空,平日里轻飘飘、白茫茫的云雾都像被架在火上烤,色彩鲜亮到刺人眼目,仿佛一片误了时辰的晚霞。
“程仙官,莫要欺人太甚!”
苏无涯面笼寒霜,白衣仗剑,昂首傲立于一侧山巅,语声如同水波一般层层叠叠地扩散开来,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廓。
“我看在镇星殿的面子上,对你礼让三分,你还道我怕你不成?”
他略一停顿,又沉下嗓音道:
“我虽是凡人,但潜心修炼数百载,剑道修为已臻化境。若非顾念门派,又岂会未入仙籍?仙官若想凭身份压我一头,怕是找错了对手。”
“哦嚯。”
聂昭忍不住在内心发出嘘声,“听见没?他还挺得意。不是我说,能让他成为‘天下第一剑’,你们修仙界没人了啊。”
“前些年剑修没落,山中无虎豹,方有猢狲称王。”
叶挽风话音泠泠,上扬的尾音像个钩子,挑着点不可一世的倨傲,“天下第一剑的名号,迟早都是要换人的。你就当我让着他,才晚生了几百年吧。”
聂昭:“……”
失敬,论装×这一道,您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苏长老”老而不朽,当真生得一副好皮相。
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嗓音低沉有磁性,再加上师尊、剑仙之类的热门标签,就差把“仙侠男神”四个字印上脑门。
十来岁的小姑娘春心萌动,又没法来个货比三家,难免会对他动情。
可惜,经过他一番神鬼莫测的操作,如今聂昭看他,脑内只会浮现出一行大字——
【人类高质量男性】
而与他遥遥对峙的仙官,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与聂昭打过交道,凭借一番鬼斧神工的表演,令她看不懂且大受震撼的——
【仙界高质量男性】
“……”
“……”
“……等等。等一下。”
聂昭认出了那张仙界高质量男性的脸,一时间不敢置信,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对面那倒霉玩意,不就是洛湘的前男友吗???”
无论怎么看,那人都是被她亲手逮捕、押入天牢的程仙官。
不知为何,本该接受劳改的他出现在这里,通身灵光闪耀、意气风发,甚至还换了一身光鲜亮丽的新行头。
看那鲜红的面料,璀璨的金边,还有刺绣精美的龙凤花纹,仿佛是……
黎幽:“喜袍?”
聂昭:“yue——”
其实她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总之先哕了再说。
她一边哕一边追问:“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在天牢吗?难道阮仙君出事了?”
暮雪尘同样不得其解:“仙界犯官,若有五曜上神担保,或可持手令外出。但阮仙君执律甚严,极少首肯。或许,她另有用意……”
“也对,阮仙君办事定有理由。随他们狗咬狗,我们伺机而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