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里不止内官擅长找说话的时机,君主同样擅长,注意到身边人神色中那一点变化后,立刻不紧不慢道:“至于该叫什么,相信国师心中大约已有定论。”
“臣其实不擅起名。”
温晏然笑:“那由朕来起也可以。”
温惊梅:“……虽则如此,臣还是愿意勉力一试。”
天子登基日久,身边的各类舍人都换了好几茬,今日随侍在此的通事舍人出身建州高氏,他虽然慢慢听不清两人具体谈话内容,但从当事人的神色上看,也晓得温惊梅今日大约是不会有时间替文官们进言了……
烟花终有放完的那一刻,天子徐徐起身,刚示意国师跟自己一齐往宫楼下走,就听到温惊梅吩咐左右:“晚间风冷,替陛下取一件大氅过来。”
温晏然提醒对方:“如今都入夏了。”
旁的事情可以退缩,但事关皇帝健康,温惊梅自然分毫不让:“陛下上一回生病时,天气也并不寒冷。”
明主可以理夺,温晏然在很多时候,都是个很好说话的皇帝,当下笑道:“那就拿两件大氅,朕要与国师冷暖与共。”忽然顿住,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还是国师考虑得周到,朕的大氅宽,只拿一件过来就好。”
“……”
以池仪等人的定力,对这些事情早就能做到波澜不惊,不过眼下还是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留意国师此刻的神情。
一些朝官更是体贴地放慢脚步,尽量走在听不见君主话语的位置,免得遇见该不该把皇帝的话记在起居注上的为难事件。
温惊梅凝视着身边天子。
温晏然并不是第一回 这么做,早在她刚登基的时候,就曾经刻意误导旁人,让某些地方势力以为那些中枢政令其实是由天桴宫或者袁太傅在幕后操纵,以温晏然今时今刻的威信,不管想做什么,都不用瞒人耳目,但依旧会时不时让身边人有机会回忆往日情景。
站在她身边,温惊梅总能感受到一种生机勃勃的温暖。
从长兴十一年末便是如此,直到今天,也依旧是这样。
其实厉帝末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周国祚将尽,当日温惊梅已经在心里暗暗做好打算,准备在最后的时间里,一心一意地守在小皇帝身边,至死不离,此后种种情况虽然出乎意料,倒也能够算是……不改初衷。


第175章
许多礼仪性事务都有着复杂的流程,为了方便自己并降低他人的工作难度,温晏然通常会下令从简,不过近来北边捷报频传,在朝廷缺乏更好的宣传方式的时候,只能由天子亲自上场,摆一摆大战胜利,国威远扬的架势。
朝臣们算了一下时间,觉得光是从预告出发到正式离开太康这个步骤,皇帝就得走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同样算明白此事的任飞鸿选择出门摸鱼,她身上有着中大夫的加官,享受着四品大员的待遇,但实职不高,十分方便在某些时刻从朝臣的队伍中偷溜出来,随意闲逛。
任飞鸿本在景苑为官,是后来才被调到南地来的,然而在跟随天子到此之后,她却愈发地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太康城最初是按照建平的模样所建设,如今却慢慢显露出自己独特的地方。
陪都的宵禁时间比建平更晚一些,城内除了固定的集市地点外,也出现了不少没有特定区域的草市,一些专门售卖吃食的食肆也随之涌现出来。
任飞鸿今天睡过了头,看着时辰不早不午,索性跑去里坊外头的摊子上买抄手。
城中有传言称,抄手乃是宫廷美食,连皇帝本人都十分喜爱,不过陪天子用过膳的任飞鸿却清楚,这个传言的前半段是真的,至于特别受皇帝喜爱云云,则完全是外人的想象——当今皇帝似乎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对待大部分珍馔的态度都是“也就那样”。
摊子边上有药店,而药店的出现则跟太医署有关。
皇帝登基后,遇见过几场时疫,然后便在各个里坊中划出一块区域专门安置医生,方便百姓寻医问药,各个里坊又以医生所在之地为中心,衍生出了一些配套的商业机构。
任飞鸿瞧见有里坊中的人过来买延年保命丸,此物本来叫木中丹,然而等传入民间后,却有了另一个流传度更广的名字。
南边的商业发展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为了方便前往此地参加选贤试的学生,太康城中甚至出现了早期的旅馆,名叫客舍。
抄手摊子上的人太多,任飞鸿并不挤在那里用饭,而是让人送到旁边的食肆里,准备配几样面点跟酒水一起用。
——因为这几年粮食不缺,朝廷再度放开了禁酒令,南边一带还有葡萄酒流行,据说也是宫廷中传出来的做法,酿酒者先择取新鲜葡萄洗干净了捏碎,跟柘糖一快封起来放好,不用额外加酒曲,只要耐心地等些日子,便能酿出酒水来。
被任飞鸿选中的食肆名叫孙家食肆,名称上充满了饮食业刚刚发展起来时的古朴风格,然而对于大周土著来说,这绝对算是一样新鲜事物,食肆里的人甚至会给客人提供擦手的热毛巾,这件事甚至被御史台拿出来,作为批评太康城内奢靡之风日益盛行的重要佐证,只是城中百姓并不介意此事,陪都食肆的名声反而因此大大传播开去。
任飞鸿是孙家食肆的老客,一进门便直奔二楼雅座而去。
“……”
在瞧见任飞鸿的时候,温晏然很是怀疑,自己有什么微服出门必定遇见熟人的buff在身上,便向着来人微微颔首道:“既然来了,任君但坐无妨。”
迅速完成心态调整的任飞鸿淡定坐下,甚至把座椅往顶头上司的方向拉近了一点,问:“您今日如何自己出门了?”
温晏然笑:“任君今日为何能出门,我就为何能出门。”
——出城的礼仪繁杂,皇帝身为理论上的主角,周围反而没那么多人一直盯着看。
任飞鸿:“没想到您也会来此地。”
温晏然:“这家店是阿络名下的生意,今日无事,索性就过来看看。”
任飞鸿若有所思——如今坊市中的许多东西,大多倒是出自内廷。
天子左右食桌上都坐了禁军,甚至去了兵部为官的杨东溪也在,她与任飞鸿也是熟人,只是此刻不便相谈,只跟来人隔空点了点头。
孙家食肆的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把温晏然点的东西送上,乃是一道鲤鱼,将盘子放下后,又笑嘻嘻地作了揖:“鲤跃龙门,祝少君得中贤才。”
因为朝廷开设擢才试跟选贤试的缘故,民间慢慢将通过之人称为“贤才”。
关于这个称呼,除了创办者自己之外,其他人听得都相当习惯。
食肆的人说完吉利的话后,大多数顾客都会回几句“承你吉言”的客气话,然而今日这位客人听了后,只是颇为含蓄地笑了一笑,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由随在身边的宾客给了几枚赏钱。
这层楼中的客人除了温晏然一群外,还有不少南学的学生,他们固然注意到了温晏然一行人,却因为此前从未在学校中见过对方,并不把她当做同学,此刻再看她态度含蓄,顿时感觉自己猜到了什么,插话道:“足下若是有心向学,去南学外面等等看,时常有卖书卖考题的人过去。”
如今除了一些荫恩人家的孩子以及各地官学的推荐生外,太学也允许其他人通过考试的方式进入,逐渐有了买卖过往考题的风气。
任飞鸿干咳了一声:“不必,她志不在此。”
那些学生顿时有些奇怪,如今便是有族学的人家,等家中小辈年纪达标后,也多会想办法把人送到太学或者官学里去,又因为天子本人重视的缘故,太学中并不只教授各类经典,也派了老师教授算学农学等科目,哪怕这些学科的上升通道没经典科那么高,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就算出身大族之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入仕,通常能混个七八品官职,就算十分了不起了,如今听到对方无意通过太学的途径谋一份前途,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温晏然笑:“我靠继承祖业过活,家里也请了老师。”
在这里的学生年纪都不大,与人相处时颇为随意,便顺口问了她祖业经营得如何。
温晏然实话实说:“虽然有些波折,总体倒算不错。”
任飞鸿:“……”
虽然皇帝说的都是真的,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微妙。
等众人用完饭后,看温晏然要走,任飞鸿也跟着起身:“您不回家么?”
温晏然回过头,温和道:“我想去看看太康的样子。”
她在这里住得越久,就越是想知道周围人生活的模样。
任飞鸿安静片刻,也很干脆地皇帝微服出宫之事抛到脑后,洒然笑道:“既然如此,也请允我相陪在侧。”
温晏然:“你也是有官职在身之人……”
没等皇帝把容易被御史弹劾的话说完,任飞鸿已经闻声知意,笑道:“不妨事,如今朝中官吏都为回京之事忙碌,除了在下这样喜欢忙里偷闲的人外,只怕见不到几个熟人。”
温晏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任飞鸿,不紧不慢道:“刚出门时,我也是这样想的。”
对方不愧是能在大周气数将尽时力挽狂澜的圣明天子,的确非常有远见,任飞鸿没走两步路,就看到了杜道思。
任飞鸿十分费解:“你不是在吴州做刺史么?”
杜道思解释:“杜某任期已经结束,如今正好返回太康。”
——她上一份工作年限已满,一月前回到尚书台述职,至于后面是继续外放还是留在中枢,还没有准信,这会子正是最悠闲的时候,十分适合外出走走。
说完一句话后,杜道思向着微服出宫的天子行了一礼,干脆地站到了对方身边。
遇见任杜两人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头,温晏然逐渐发现,这几日在外头闲逛的熟人还挺多,众人才走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了在外面买东西的郑引川。
郑引川:“……”
他现在是应该上前见礼,还是应该假装没看见?
温晏然倒也没为难对方,只觉得自己对“大多礼仪性流程都容易造成工作不饱和”的判断十分正确。
郑引川如今在吏部做侍郎,在他之后,温晏然还看到了户部、工部、兵部乃至于大理寺等机构的几位官吏,这还是她面熟的那一部分,像一些小官,虽然也有朝廷的编制,却没法在君主心中留下印象,如此算下来的话,今日在外摸鱼的人当真为数不少。
任飞鸿笑:“那么多人知道您的行踪,待回宫之后,岂不会有人上书弹劾?”
连番被人撞个正着后,温晏然已然进入到无所谓的状态当中,闻言摇头:“何必等到回宫之后?只要把坊市里的人筛过一圈,估计各部台官吏就能凑个齐全。”
任飞鸿深以为然——如果把皇帝这边的人也加上的话,真是包揽了从上谏到递送奏章再到批阅回复的所有流程。
出现在坊市中许多朝臣跟皇帝一样,只是出门闲逛消遣,不过也有人在认真购置物品,准备买点南地特产带回建平老家。
也不怪那么多官吏起了购物的心思,近日来坊市中的确多了不少庆邑那边的卖进来的海货,价格比往年更加便宜一成,据私报上的消息,这是因为朝廷新建了不少海船。
南滨一带年年都有大量的粮食缺口,许多人口因此流入大周境内,如今连一些背景不够深厚的豪族也被迫选择归附,萧西驰挑选了一些可用之辈,利用他们久住南滨而且熟悉海路的特性,造船出海,成功丰富了市场上海产品的种类跟数量。
有路人在叹气:“如今海鱼的价格虽已不算贵,若是下个月来买,指不定更便宜一些。”
温晏然听到后,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任飞鸿总觉得皇帝的神情颇有点内容。
温晏然注意到身边人的视线,压低声音:“那些海船近来已被挪作他用,所以市面上的海货价格,一时半会倒是不至于下降——任卿可知那些海船近来都运了些什么到陆地上来?”
任飞鸿跟着降低音量:“陛下既然开口询问,自然是有些微臣猜不到的事情。”
温晏然看了池仪一眼,后者微微躬身,然后伸手在任飞鸿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鸟粪”。
——那些船只出海后,很快发现了一些有大量飞鸟的无人岛屿,船员们本来有些失望,却接到朝廷的命令,让他们把鸟粪带回来,当做肥料使用。
鸟粪是一种出色的天然磷肥。
任飞鸿看了皇帝一眼,要是没有后面的带鸟粪回来当肥料的举措,她大概是觉得此事纯属运气,但有了后面的安排,便觉得天子果然无所不知,连海外情形也能早有预料。
注意到对方的眼神时,温晏然总觉得身边的臣子又进入到了某些她难以解读的奇怪模式。


第176章
任飞鸿注意到,皇帝出门时,经常会露出深思之色,然后一动不动地原地站立一会。
她当然不知道,温晏然之所以保持安静,其实是在使用[帝王笔记]把看到的内容记录下来。
街道上行人往来如川,靠近集市所在之处,更是挤挤攘攘,人头攒动。
任飞鸿难得劝了两句:“陛下身份贵重,还是勿要亲自过去的好。”
温晏然:“朕上次出宫时,还不是这样的情景。”
她也逛过建平的坊市,那边的行人同样不少,但还没多到身边一看就得拦着皇帝不让往里走的地步。
任飞鸿:“若以繁华论,如今的太康,确实已经超过昔日的建平。”
她口中所言的昔日,不止是自己眼中所见过的京城,更是那个只存在于长辈口中的建平。
如今的大周,已经比许多人对这个地方最好的回忆更加美好。
虽然被身边人劝住,不能挤去人最多的地方看看热闹,但温晏然也并没有白逛一次街,在回去之前,居然意外地买到了一只猫咪。
温晏然颇为惊讶:“太康里面居然有人卖猫?”
任飞鸿:“南地商人多,莫说猫,只要出得起价钱,虎皮熊掌都尽能买到。”又道,“莫非陛下喜欢此物?”在她的印象里,天子跟之前的皇帝们不同,在饲养动物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温晏然笑:“差不多罢,其实朕很早就养一只的打算。”
任飞鸿:“那陛下为何不早早吩咐少府,去外头寻上几只,养在苑内?”
温晏然坦然道:“倒也不是不想,只是当日内忧外患,所以有些迟疑。”
任飞鸿顿住。
等天下海晏河清才能开始养猫……明君的自我要求都已经那么高了吗?
这个时代人说话风格含蓄,导致沟通双方思路经常出现分歧,比如温晏然的真实意思,其实是担心昏君的面目被揭破后,自己的所有生活细节都会被放大了作为昏君的佐证,万一那些人清醒后还有梦里的记忆,岂不得把养猫当做大兴土木跟炼制丹药同等级的昏君行为?
买了猫之后,温晏然还看到了许多,太康算是一个移民城市,城中充斥着来自各个地方的百姓,那些人用带着口音的官话,比划着与对方沟通。
虽然不方便亲自去一些地方购物,不过到了最后,温晏然手中还是多了不少东西,其中包括内官们在一家有些名气的糕饼铺里买的柘糖跟白面饼,用来解渴的热汤,从南边运过来的椰子,甚至还有一只风筝。
对此,那些少府的内官极为纳闷——倘若他们没记错的话,皇帝不是不喜欢风筝的吗,还是说这些玩器对于十三岁的天子来说太过幼稚,但对于二十五岁的皇帝就显得刚刚好?
温晏然一直逛到了下午,随着路上的熟人越逛越多,差点把三省六部都给就地集齐的皇帝本人,总算在御史大夫带着人过来拦路堵人之前,在禁军的护卫下悄悄回宫,过了几日后,终于登上龙舟,往建平行去。
温晏然这回的状态并不像第一次乘船时那样糟糕——倒不是她已经习惯了船上的不适感,而是太医署经过多年的努力,终于研究出了对皇帝有效的晕船药方。
天子率领百官返回京城,留守在建平的大臣率众出迎,不过在正式回城之前,温晏然临时起意,在城外的高台上做了一次祭祀。
穿越到现在,温晏然已经有些明白,古人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敬告天地。
她并不期待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能保佑这里风调雨顺,却依然怀抱着敬畏之情。
皇帝亲自祭祀,天桴宫应该准备牛、羊、猪三牲为太牢,哪怕温晏然只是突发奇想,大臣们也不会来不及准备,但在道官们准备按流程置办物品时,却遭到了君王的阻止。
温晏然摇头:“祭祀在礼,不在告飨。”忽然一笑,“待朕百年之后,一样依照此例,只令人扫地洒水则可。”
大周的生死观念颇为通脱,哪怕皇帝提了几句身后事,周围的大臣们也不至于吓得面无人色,来到京郊迎接天子的太保陶驾想了想,道:“若是陛下无意厚祭的话,不若以罗嘉国国主的佩刀为祭礼?”
温晏然问:“此人的佩刀在建平?”
陶驾回答:“不止佩刀在建平,钟将军担忧罗嘉降而复叛,将罗嘉国主缚送入京,听候陛下发落。”
温晏然笑了笑,颔首:“那就依照太保所言。”
内官迅速去城中取了罗嘉国主的佩刀送来给天子,皇帝随意拿在手中,然后一步步往高台上走去。
她今日并未完全按照礼制要求,把全套的天子服饰都穿在身上,但那种肃穆之意,却没有丝毫减弱。
高台上,温晏然转过身来,看向下方的大臣,面对此情此景,她忽然想起自己刚登基之时,也是这样一步步走到了最高的所在。
那也是温晏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头上旒冕的重量。
百官依礼参拜君王。
天子登高台,郊外的风拂得玄色袍袖猎猎作响,她似乎是在注视台下的大臣,又似乎是看向更远的地方。
温晏然今日的举动被史官特地提了一笔,“六月,(帝)车驾还宫,祭于北郊”,跟在后面的则是“罗嘉国主诣建平,朝贡请降”。
后世人大多认为,大周的历史从温晏然登基开始就进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点,还有些人会把她的统治划分为不同时期,有一种观点是从庶人温见恭灵前被斩首开始是前期,而罗嘉国战败之后则是后期。
昭明十二年,大周近百年来一直持续性内缩的疆域,终于再次扩大。
天子下旨,除罗嘉国建制,同时设置安北都护府,由钟知微掌管。
——有很多人因此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皇帝当初会把已经坐到尚书位置的钟知微给派到定义来,原来是想让她平定北地!
罗嘉国的事情只是一个起点,没过几年,大周南边的疆域也随之扩大,由于百姓跟豪族先后流逝,根本无法继续维持一个国家状态的洛南,派人递上奏折,然后摇身一变,从洛南国变成了洛南郡,而大周西边的情况更戏剧化了一些,有丘车等属国在商贸方面的便利作为对比,一些非大周所属的小国觉得很是不公平,居然自请内附,希望能够成为大周的属地。
走到了这一步,藩属的名分已经不是外面那些人想要便能给的了,所以对于东地西边小国的请求,中枢那边给出的答复是正在考虑。
东边有些不同,这边再往外走两步就是大海,温晏然最后是抱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就要整整齐齐的想法,才在那边同样设置了一处都护府。
洛南郡新立不久之后,庆邑也发生了变化,此地虽然早就成为了大周的一个郡,但本身依旧保留了作为一个部族的独立性,昭明二十年,现任庆邑部首领并安南都护萧西驰上书,请求朝廷撤除庆邑的建制。
没人对此感到奇怪,自从陪都太康新建之后,南地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原本存在于庆邑部身上的那种隔阂,也因为双方交流的增加而逐渐消除,萧西驰选择此时上书,正是水到渠成。
所有人都意识到,大周正在迎来一个盛世。
皇帝精力充沛,又在国事上极为用心,使得大臣们不由关心起了继承人的问题,结果在温晏然四十五岁那一年,早就没什么动静的游戏系统最后支棱了一回,通过[数据投放]的方式,使得皇帝有了一个继承人。
就温晏然而言,她其实还想要点别的奖励,比如系统既然有从游戏论坛截图的功夫,完全可以顺便给她下载点现代的资料,省得自己在毕业多年之后,还得苦苦回忆上学的时候都学过些什么。
对于前任玩家的要求,世界意志没有给出丝毫回应,温晏然倒也没太失望——从刚穿越的时候,自己就已然习惯了外物的不可依靠。
她只能凭借自己脑海中的知识储备,带领大周这艘巨船,在历史的迷雾中摸索着前进。
温晏然给大周带来的,不止是疆域上的变化,还有科技上的巨大发展,不过她虽然很早就有使用电力的打算,但到真正运用,还是过了许多年时间,对温晏然来说,在大周建立基本的科研体系,比打仗还要困难的多。
她先是通过制造伏打电池而获得了足够的电力,然后将融化后的铁水倒入磨具中,同时其外部缠上线圈,并在融化的状态下通电,借此得到了所需的强磁铁,然后利用水力带动,做出了最基础的转子发电机。
转子发电机的出现为有线电报的诞生奠定了基础,而远距离信息传输技术的革新,又拉近了中枢与地方之间的距离,大大增强了京城对各个郡县的控制力,后世之人认为,这也是大周能维持着辽阔疆域面积的重要原因。
在年少之时,温晏然曾经与当时还是国师的温惊梅闲谈过自己能当多少年皇帝,后者曾十分笃定地告知天子,她在位的时间必定超过五十年,后面的发展也验证了温惊梅所言无误——温晏然十三岁践祚,八十三岁驾崩,整整统治了大周七十载,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久的君主。
温晏然统治期间,有一半以上的时光是在南地的陪都太康度过,也因为这一点,后世之人将大周以昭明元年为分割线,划分成了前周跟后周,温晏然本人则被称为后周世祖孝明皇帝。
“世祖孝明皇帝讳晏然,厉帝第九女也,母孔贵人。少居桐台,性勤谨,好读书,左右多以南人为侍,知其言语。长兴十一年,卜之龟,卦大吉,奉诏为帝,年十三,大赦天下,改元昭明。——《后周书·世祖本纪》”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第177章
“陶驾, 建平人。祖辈世领中兵,至驾,初入禁军, 旋迁校尉,因功累至中郎将, 后遇西夷叛乱, 拜骁骑将军,为台州王游所败, 下狱减死罪一等,遇赦而出,不复领兵, 每思旧事,恨欲死。”
——《后周书·陶驾列传》。
许多生时显赫之辈,末了在史书上都无法留下只言片语,陶驾如果能看到身后之事的话, 一定会觉得自己运气比较好, 在史书上拥有一个列传。
他这篇列传的字数并不少, 但一直到四十六岁为止的前半生, 都只是被一笔带过的寥寥数语而已。
陶驾真正焕发出光彩,是在孝明皇帝登基以后。
孝明皇帝似乎是一个自带君臣相得光环的人,她经常对人说, 自己能够很好的治理天下,是因为有大臣辅佐, 而大臣们也同样认为,没有天子, 他们就无法取得今天的成果,
——尤其是对于陶驾而言。
以为陶驾自己将要在耻辱中度过余生的时候, 遇见了把他从谷底拉起来的天子。
天子在风雨飘摇之际,委任陶驾率领前军,重新踏上了那片带给他失败耻辱的土地,让陶驾用胜利洗刷了往日的耻辱,同时一跃成为了朝廷武将之首。
就在陶驾以为西夷之乱就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战时,皇帝又让他领兵东征。
他的功劳越来越大,仗打得很顺利,但陶驾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自己的精神还是那么振奋,头脑也没有糊涂,但身体却慢慢无法继续支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