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再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
泪眼婆娑的少年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好似有哪里不对,怔然抬起头来。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少女从乾坤袋里掏了一个小本子出来,再捞了一根书写用的炭笔,蹲在了他旁边。
“那就好。”虞绒绒翻开本子,先写了观山海的名字,然后开始问:“观师兄喜欢薄剑还是宽剑啊?喜欢轻剑还是重剑啊?习惯用多长的尺寸?是想要一柄有名有姓的,还是想要哪个炉里定制的?有喜欢的铸剑师吗?”
观山海:“……?”
台下其他原本也沉浸在哀思中的其他剑修:“……??”
这、这是什么进展?!
观山海不解其意,却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短暂的错愕后,下意识讷讷道:“虞师妹是说我理想中的本命剑吗?我……我喜欢宽剑,重剑,手臂再长三寸,想、想要四象炉的那位汉铸剑师的剑!”
虞绒绒飞快记录了下来,点了点头:“好。没问题。喜欢什么花纹吗?有什么其他特别的要求吗?需要镶嵌宝石吗?”
“什么……没问题?”观山海眨了眨眼,茫然道:“剑、剑还能镶嵌宝石吗?还可以有花纹吗?”
“四象炉我有印象,每个月下旬都会起炉,现在发订单还赶得上,恐怕要委屈观师兄将就一段时间,得等到下个月四象炉开炉。”虞绒绒顿了顿,抬眼打量了观山海几眼,又在那张纸上写了点什么:“比剑大会上恐怕是来不及了,观师兄先找把别的剑将就一下吧。”
然后,她掏出了一张传讯符,将刚才写的那张纸扯了下来,别在那张符上,轻轻扬手。
灼烧的痕迹蔓延在符纸上,符纸的另一头,自然是已经许多日都愁眉苦脸,四处寻找花钱的法子无门,愤怒地向着虞绒绒发出了无数批判的小胖子虞丸丸。
观山海的表情更茫然了,他看着虞绒绒的一系列动作,头上冒出了无数个问号,欲言又止。
虞绒绒也很茫然:“观师兄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两个人对视片刻。
观山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嗯?你理解的什么意思?”虞绒绒耐心问道。
观山海觉得自己冲击雪峰之巅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忐忑期待又不敢相信自己在期待什么过。
“剑、剑炉……本命剑?”观山海颤抖道。
“不甚碎了观师兄的剑,我很抱歉。”虞绒绒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对方为何如此,认真解释道:“所幸观师兄的喜好用剑不是非常刁钻,而我家……也略有薄产。还请观师兄静候佳音。”
观山海怔忡地看着虞绒绒,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如此看了她许久,突然抬起一只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然后看了看自己稍微淤青的手臂,喃喃道:“是、是疼的。是疼的我怎么还在做梦呢?梦里我一战丧偶,老婆碎了,然后峰回路转,居然有可爱师妹要送我一个……新老婆?”
“这个世界上什么时候有这种好事了?梦里真就什么都有的吗?!”


第69章
比剑台边的悲切气氛不知何时散了开来。
一些感同身受的小声啜泣也早就停了。
大家傻傻地微微张开嘴,茫然地盯着擂台上的两个人。
擂台上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人还在重复这种傻傻的动作,茫然地盯着笑容耐心温和的圆脸可爱少女。
多少有点像是在套娃。
观山海从自己刚才梦里什么都有的胡话里慢慢醒了过来。
发现梦醒了,人居然没散。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梦醒了还是很感动。
因为梦是真的,剑碎是真的,新老婆……也、也是真的。
居然真的……是真的!
虞绒绒自觉偿清了心里的一些愧疚,又顺势解决了虞丸丸的苦恼。
想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小胖子都要快活地看着银子灵石如水般流出去。
再听到对方在喃喃自语间说自己是可爱师妹,虞绒绒的心情不由得也极好。
观山海抱着自己碎了的旧老婆残片,恍恍惚惚地起身要下比剑台,临了,还是没忍住地回头又问了一遍:“虞师妹真的要送我一柄四象炉的本命剑?”
“不是送,是赔礼。”虞绒绒认真道:“还请观师兄不要有心理负担,尽管笑纳。”
观山海如梦似幻地一脚踩下比剑台,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道:“是我、我输了!别忘了记录虞师妹赢!”
——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过诸如铁血剑修绝不认输一类的话。
原来不是不认输,只是认输的时候未到。
一旁那位记录输赢的执事很是不耐烦道:“用你说?你还想在比剑台上赖多久?比完了就快点下来。”
观山海看了对方一眼,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很是不尊敬道:“嘿嘿,老刘执事,你是不是嫉妒我哇?”
被说中了心事的老刘执事表情一顿,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有一说一,谁不嫉妒呢?
大家双眼发红地看着观山海仿佛什么一夜暴富的土财主,走路的姿势都比平时更嚣张了许多,就这样施施然走下了比剑台。
他也不走,就这样傻笑着在人群里招摇地绕了一大圈,经过相熟的同门身边时,还要再多说两句。
“老陈,不比当初,不比当初了啊!日子好起来了!老观我,有剑了!本命剑的那个剑!”
“嘿,嘿嘿,徐师姐刚刚看我那场了吗?知道我有什么了吗?!没错!就是本命剑!”
“我已经在给新老婆想名字了!叫什么好呢?我要去、要去翻翻字典!”
“孟师弟!孟师弟诶你别跑啊!!你知道我——”
与他平时有些交情的诸位同门捂着耳朵,毫不掩饰脸上“你不要过来啊”的表情,作鸟兽散状。
却也有人若有所思,觉得自己有了些大胆的想法,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说出来也太不要脸了点。
但、但若是不要脸就可以拥有老婆,那脸又算什么呢?
虞绒绒对台下这些剑修的心思一无所知,她没有侧头看一旁的榜。
她知道自己已经是第一。
她环顾了一圈周遭弟子,正要说还有人要继续吗。
有人终于忍不住,讷讷开口道:“你们说如果我的剑也碎在了这位虞师妹手下,会不会、会不会……”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说下去了。
所有人都已经自然而然地顺着那个“会不会”想了下去,又或者说,本来就在想那个“会不会”之后的事情。
大胆的想法谁没有呢?
谁还不想天赐良缘……哦不,天赐本命剑呢!!
大家面面相觑,脸上隐含紧张与跃跃欲试,却见一名平时实在剑不惊人的岳姓弟子突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表情梦幻地一跃跳上了比剑台,向着虞绒绒一拱手。
“请虞师妹赐教。”
虞绒绒抬手起符。
既然要比剑,就算此时此刻的目的略微不纯了一些,却也是真的想要向这个屠了榜的虞六好好打一架。
所以剑起时,是认认真真的好剑。
更是倾尽所有的绝对纯然剑气!
岳姓弟子刚才是认真看了虞绒绒与观山海的比剑的,虽然似有所悟,却尤有不解,他自认剑之一道比观山海略逊一筹,起手自然不敢有保留,出剑便是自己练了千万次、于梅梢雪巅悟得的最强一剑!
松梢雪剑的剑意笼罩整个比剑台,台边的弟子们也早就收了此前遐思,眼中不由得有了惊艳之色,心道这老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却还藏着这样一手!
虞绒绒的符也已经落下。
与方才的一路细碎微亮有些不同,她这一次的符也如高山之雪,如奔流之川,再如此与岳姓弟子的剑硬碰硬地在空中遇见!
如此僵持不过瞬息。
一点大家竟然已经些许感觉到了熟悉的奇特碎裂声响了起来。
虞绒绒:“……”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裂了一小道豁口、且那点裂纹正在迅速蔓延至整个剑身的剑,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问道:“你们的剑,都这么……脆的吗?”
有人愤愤想要反驳,说自己的老婆就是全世界最坚固最硬最无敌的存在。
但是再想到观山海的剑和面前已经倏而裂开的这一把,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人确实也还眼馋本命剑,却更多地开始思考,自己的剑难道就真的不能敌她一符?
再因而逐渐满身战意沸腾,恨不得也去与她对一剑,一试高下。
一回生二回熟,虞绒绒再次掏出了那个小本子,娴熟地抛出问题:“喜欢薄剑还是宽剑啊?轻剑还是重剑啊?用多长的尺寸?要哪个炉里定制的?有喜欢的铸剑师吗?”
岳姓弟子脸上的梦幻之色又回来了,他憋了憋,到底还是先自己承认了:“不瞒虞师妹,我确实想挑战你,毕竟你屠榜的姿势太惹人注目,很难让人不手痒。但、但也确实肖想过是否被碎了剑以后,也、也能有和观师兄一样的待遇。”
他飞快向着虞绒绒行了一礼:“这个想法无论如何都到底有些卑鄙,我、我……”
岳姓弟子已经做好了被怒骂的准备,然而等了片刻,对面的少女声音竟然依然很平和悦耳:“想要本命剑又不是什么坏心思。我只有两个问题想问,岳师兄方才与我交手的时候,可有尽全力?可有故意让自己的剑碎?”
“当然是全力以赴!只要我剑在手,每一次挥动必然都是全力!与虞师妹一战,畅快淋漓,我心服口服,哪有其他心神去让自己的剑故意碎开呢?”岳姓弟子应道。
“你尽全力,我也尽全力,碎了就是真的碎了,有什么办法呢?”虞绒绒笑了笑,大笔一挥:“那么,岳师兄想要什么样的剑呢?”
岳姓弟子的眼眸极亮,他的语速甚至都变快了起来,显然所谓梦寐以求,便是绝对能脱口而出。
虞绒绒耐心地一一记下,再燃起一张传讯符。
她收起本子,还未起身,已经又有人再上比剑台,朗声道:“我馋本命剑,也想问虞师妹的符!请与黄某一战!”
这一日,比剑台上剑光符影交错,剑气如虹起,符意如游龙,比剑台上因为承受不住剑意而碎裂开来的剑片越来越多,碎声越来越密。
竟然有人一时兴起,在旁边搬了小桌子来画正字记录虞绒绒究竟碎了多少剑。
虞绒绒的小册子总共也就几十张纸,很快就用完了,一旁立马有师姐贴心地递上了新的一沓装订好的空白小册子。
封面上还用正楷大气凌然地题了几个字。
“受害(划掉)受益人名录”。
虞绒绒:“……”
她忍俊不禁地抬眼,却见刚刚被自己碎了剑的师姐分明头发都被符意削去了一截,笑容却依然灿烂地冲她比了个嘴型。
虞绒绒:“……”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是三个字。
女菩萨。
……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可能都是能被载入梅梢派史册的三日。
带着漂亮宝石发卡的少女在一块比剑台上,从头到尾站了足足三日。
三日碎尽梅梢外门弟子三千剑。
台边的人填满手下第六百个齐齐整整正字的最后一横,再看向夕阳日落之时,正值此次比剑大会的海选落幕。
她碎了三千剑,却见了自然不止三千剑。
散霜笔已经微微发热,在写了第三千张传讯符后,虞绒绒垂眸看到自己的散霜笔上,竟然也有了一道细碎的裂纹,不由得摇头苦笑,心道苍天饶过谁,看来她也是时候换一只新的符笔了。
……
万里之外,入仙域元沧郡中,将一身华贵紫衣撑得滚圆的虞丸丸茫然地坐在自己过于阔气的房间里。
平时厚厚放着各项协议合约条款与账本的长桌子上,已经叠了厚厚一沓传讯符。
收到第一张传讯符时,虞丸丸其实没什么感觉。
只以为是这个回传讯符越来越慢的阿姐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干活了,心道算了,不回就不回,直接说要求也算是直截了当。
直到这样的传讯符一会儿一张,越来越多,陆陆续续密密麻麻,不舍昼夜日以继夜,竟然如此持续了足足三日之久。
念及虞绒绒此前将自家镇宅的剑都扫荡了的行为,虞丸丸到底还是有些担忧,心道天下好剑林林总总也就那么多把,照这个速度,多少剑也不够阿姐搜罗啊。
倘若要的是不同的东西也就罢了。
传讯符上竟然全部都是巨细无遗的、关于剑的要求。
林林总总浩浩荡荡,涵盖了天下八大剑炉,外加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剑炉,显然绝不仅仅是给一个人的。
虞丸丸这样一张张读过来,觉得自己好似通过这些字,观剑知人,再看到了这么多活生生的剑修。
所以他越看越是心惊,心道自己阿姐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大帮剑修?
阿姐明明修符,怎么却好似格外废剑呢?
照这个架势去扫荡三千柄剑,还好虞家身处入仙域,不归大崖王朝皇城的那位管,否则简直有口难辩意欲何为。
虞丸丸在心底叹了几声,再慢慢展开面前的传讯符,看清了上面的字样和要求后,才很是松了一口气。
钱能买到的剑,要多少都不是问题。
但这口气才松了一半,雪花般的传讯符又洋洋洒洒滚滚而来。
三千传讯符,便是这样飘落,也几乎要有一人高,淹没了小半个虞丸丸。
虞丸丸:“……??”
他阿姐到底在干什么?!
如此过了许久,三千张传讯符终于传到了最后一张,停了下来。
梅梢派的剑修要画六百个正字,才知道虞绒绒碎了三千剑。
日夜与数字打交道的虞丸丸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知道此处有三千传讯符,那么自然便是要去订三千柄剑。
虞丸丸才要起身,沉眉找人来做总结列表,再昼夜加急地赶去那些剑炉下订单。
却又有一张传讯符在空中打了个转。
上面还有一行字。
“——丸丸我在比剑,不小心弄碎了好多人的剑,赔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虞丸丸:“……”
他拧眉看着那行字,看了一遍,又反复再看了许多遍。
然后,他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倏而起身,挥舞着那张传讯符,胖胖地冲了出去。
“阿爹——!阿娘——!我阿姐她!她可算是出息了!!比剑能赢了!!还碎了别人的剑呢!!碎了不止一把,是碎了三千把剑!!!”
……
“你说多少?三千把剑?她一个人?”梅梢后山,有人猛地起身,双手一拍面前的案几,声音难以控制地变得尖细了起来:“我不信!”


第70章
其他门派来梅梢雪岭乃是借宿,磨剑与比剑说到底都是受梅梢恩惠,因而所有弟子都很感恩,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十分守礼,平时休憩之时,更是很注重安静,只想尽量低调。
所以这一声尖利便显得极为明显,穿透了几层门板,甚至扰乱了几位其他同门的入定。
身穿琼竹派道服的少女有一张貌美娇俏的脸,却显然因为自小被娇宠到大,而天然带了许多刁蛮和盛气凌人。
坐在她旁边的少年眉目英挺,眼神中虽有不耐烦,却依然在忍耐,他一眼扫了过来,眼中压迫感极强,声音却依然是温和的:“阿灵,慎言。”
“表哥,你明明认出来了那是——”阿灵急急道,却又在对方更加阴郁的眼神里,硬生生咽了后半句话回去。
既然是琼竹派,坐在那儿的少年自然是宁无量。
喊他一声表哥的,便是掌门燕夫人妹妹的女儿燕灵。
“是什么?”宁无量的声音温和却冷。
燕灵知道宁无量这个样子便是真的生气了。
她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有燕夫人宠着,整个琼竹派谁敢拿她怎么样?也就是在宁无量面前,她才会难得真的偷偷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原因很简单,燕灵见过这位表哥杀人时的样子。
燕灵见过很多血,从小她就在跟着燕夫人抑或门中其他长老们出入弃世域,所以她也见过许多人杀人时的模样。
但她从未见过,有人在杀人的时候,明明持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表情却如此愉悦,像是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又仿佛在享受这样的血色。
燕灵很怕,却也怦然心动。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她那个半路被捡回来的表哥宁无量。
也知道了他原本有一个名叫虞绒绒的未婚妻,她先是心惊了一瞬,又很快放下了心。
——因为,那是一个理应对她表哥毫无吸引力、无法修行且满身铜臭的珠圆玉润少女。
燕灵觉得自己对宁无量实在是势在必得,就连琼竹的那些长老都戏言调侃过她二人的关系,那时她偷偷去看宁无量,却见英挺少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并没有反驳。
不反驳就是默认了,燕灵傻笑了很久。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去找宁无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里掺杂了那么多的情绪。
“——你说什么?虞绒绒她登了云梯?!”
燕灵的心突然一抖。
她无数次恶毒地希望虞绒绒能在登云梯的时候被劈死,可她不仅没死,还开了道脉,再入了小楼。
那一夜,燕灵罕见的失眠了,她踏着月色翻身上了屋顶时,眼神却猛地顿住了。
——她看到了同样枯坐在小院石桌旁的宁无量,显然竟然也一夜无眠。
从那以后,虞绒绒就再也没了消息,燕灵练剑练得更加努力用功,觉得只要自己能追上宁无量的脚步,将那个虞绒绒远远甩在身后,他们的世界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梅梢雪岭磨剑的时候,看到宁无量难得的错愕之色。
而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出于某种直觉,几乎是顷刻间就认出了那道身影!
……也太好认了!别的仙子都窈窕杨柳,只有她一个人还看起来就是比别人稍微圆润了那么一些!
再然后,她就开始听到满梅梢好似在一夜之间,都开始议论同一个名字。
虞六。
一开始,燕灵还没有在意,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这个虞六,明明就是虞绒绒吧!!
否则为何她表哥看那些破烂榜单的时间越来越久,眸光越来越深,神色也越来越敛?!
可她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自己一个人苦苦练剑,每次出剑的时候都在模拟自己一剑锁喉了那个阴魂不散的虞绒绒。
直到今天。
在今天听说了那个虞六竟然三日碎尽三千剑的时候,燕灵终于没忍住,霍然而起,却又被宁无量的眼神逼回了之后所有的话。
可越是这样,燕灵反而越是笃定,那个虞六,果然就是虞绒绒没错!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可我就是不信,三日三千剑,便是几瞬就要碎一柄,那剑又不是木头……就算是木头,也要多劈两下的吧?梅梢外门弟子就没有一个顶用的吗?”
她微微闭眼,不去看宁无量的表情,兀自冷笑一声,已经有了决断:“下一轮比剑的时候,我要去会一会这位虞六,我已经合道,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碎我的剑。”
……
有人在冷笑且战意浓烈。
也有人将这消息飞快递到了某处剑意罡风浓浓之处,枯坐在礁石上的短发少女轻轻睁开眼:“嗯?真的三千剑?”
“确实是六百个正字。”御剑而立的那位师姐道:“一开始还是一次一柄,到了后来,意到浓时,几位不要脸的剑修师弟竟然一起结阵而上,所以她一碎数柄的情况也不少见。”
短发少女自然便是那位早已名满天下的百舸榜第一,十六月。
她听得津津有味,再忍不住般摸了摸横在自己膝盖上的剑:“我也想试试。”
那位师姐见她如此,忍不住道:“师妹倒也不必这么郑重,我看了一眼百舸榜,她还在五十名开外,说到底也可能不是师妹的一剑之敌。”
十六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百舸榜的名次丝毫没有削弱她的兴致勃勃,她突然问道:“对了,她是什么境界?”
“境界?”那位师姐很是想了想,大家大多都沉浸在三千碎剑与三千本命剑的惊愕中,竟然很少提及此事。所以她很是回忆了片刻,再不确定地应道:“……炼气?”
……
“炼气后境,童叟无欺。”任半烟晃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长老椅中,趾高气昂地微微扬起下巴:“谁听了不说一声小楼的小师妹就是牛逼呢?”
一旁的某位长老却是愁眉苦脸,怒骂道:“一天天的,胳膊肘子就知道往外拐,小楼牛不牛逼关我屁事!我只知道,剑都碎了,还怎么比剑啊?”
任半烟自动过滤了他的话,扬眉吐气般继续道:“瞧瞧我多棒,三天解决了外门所有弟子的本命剑问题,这代表了什么你们懂吗?这代表了我们梅梢外门弟子,全部脱贫了!不用再为一柄本命剑苦苦奔波小半辈子,最后还有大半难以如愿以偿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愣着了,快来和我一起说。”任半烟眉开眼笑道:“都听好了啊,我说一句,你们复述一句!”
任半烟语气温柔:“谢谢虞绒绒。”
任半烟面含微笑:“谢谢入仙域元沧郡虞家。”
任半烟真情实感:“谢谢小楼。”
任半烟抑扬顿挫:“谢谢温柔可爱活泼大方全世界最强最厉害的剑修任半烟。”
其他几位长老:“……???”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凭什么他们要被这个胡闹的任半烟都压在这里,一个个重复她的话啊!
而且前面几句也就算了,最后一句是什么东西突然混进来了!!
……
虞绒绒不知道自己碎了三千剑的事情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更不知道,万里之外的元沧郡中,虞丸丸和自己的爹娘此时此刻已经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正在大宴街坊,问就是自己的女儿终于出息了,成了全村……哦不,全家的希望。
她抬眼看着走在自己前面,错开了一两步的傅时画。
青衣少年身形挺拔,背影如画,走路的样子好似也带着些洒然随性。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大师兄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第71章
大师兄确实有点怪怪的。
仔细去看,他走路的步伐比平时更快一点,侧脸的线条比平时更冷更硬一些,虽然顶的不是自己那张脸,但表情却骗不了人。
虞绒绒莫名忐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快走两步上前,想要说点什么,五彩斑斓的小鹦鹉却已经扑棱着翅膀踩在了她肩上。
二狗四顾无人,扯开嗓子:“绒宝!二狗的好绒宝!我可都是看到了!那不是一把剑,不是两把剑,那可是足足三千把剑!这也太厉害了!谁看了不说一句绝绝子呢!”
虞绒绒搓揉了一把二狗的狗头:“所以我比剑的时候,你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没错!看得津津有味呢!”二狗挥舞着翅膀:“你累不累呀,二狗给你搓手手,给你捏肩肩!”
虞绒绒啼笑皆非,却也没有拒绝,于是二狗忙里忙外,末了还不忘问了一句:“不过绒宝为什么要给他们都赔剑呀?咱们有钱也不是这这么花的呀!”
“却也并非全无私心。你所有不知,我虞家确实血脉有些特殊,花钱越快,家门香火越旺。虽然丸丸也与我一样道脉不通,但只要他赚得够快,我花得够多,他的体质也能逐步上升,如我爹娘那般,有筑基期左右的修为。”
虞绒绒耐心道:“近来我一直没有什么花钱的举动,想来他体质停滞了很是有一段时间了,正在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