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敌她千娇百媚上一章:第65章
  • 怎敌她千娇百媚下一章:第67章

  这头提着空酒壶出来,不曾想转角处冲出来一小娘子,一个没收住脚步,撞了个满怀。

  小娘子的幽香柔软扑面而来,温淮心惊肉跳,吓得赶紧退开几步,连连道歉:“抱歉。”

  “无碍,是我没长眼睛。”

  小娘子声音干脆清甜,温淮诧异地抬头,便见到了一张芙蓉面,脸型偏圆,肤色粉粉嫩嫩,唇角有两道梨涡,五官竟有几分熟悉。

  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忙收回视线,“客官可是要找位子?”

  小娘子摇头,“我找人。”看了一眼温淮问道:“你们少东家在哪儿?”

  温淮一愣。

  小娘子又道:“能否麻烦你替我带个路。”

  温淮不动声色,低头打探了一下自己,刚来东都,新袍子还在做,身上穿的是文叔的衫子,“客官找少东家可有何事?”

  “我今日出来没带银钱……”

  这两日实在是坑得厉害,有些怕了,温淮一脸防备,不由挺直了腰身。

  小娘子见他变了脸色,急着解释:“并非是我要赖账,实属出了点意外,进酒楼前我腰间的荷包还在,吃了一顿饭,便不见了踪影。”又道:“我也没怨你们酒楼管理不当,是我自己没保管好,我姓余,著作佐郎乃家父,今日这一餐先记账,我回去取了银钱便送过来……”

  余家,著作佐郎……温淮终于知道为何这小娘子有些熟悉了。

  自己当参军他经手的第一个案子,李家和四娘子的和离案,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他永远都忘不了四娘子走之前绝望的目光。

  跟前的小娘子应当是四娘子的妹妹,遂问道:“家中四娘子可还好?”

  问完才觉得唐突,对面的小娘子也是一愣,“你认识四姐姐?”

  “我乃凤城人,曾经见过四娘子。”

  四姐姐确实嫁去过凤城,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余家人都不想再提,小娘子点头,“挺好的,下个月成亲。”

  倒没想到四娘子这么快就找到了另一段姻缘,压在心底的一块心病,终于消失,“小娘子回吧,今日这一顿就算我请了。”

  “那怎么能行,你也是个跑趟的,我总不能讹了你的银钱,小哥贵姓,今日就算天黑了,我也得给你送过来。”

  温淮一笑,报了自己的名,“姓温单名一个淮字。”

  “我姓余,家中排行第六,名为云霜……”

  温殊色一直到傍晚才回来,明婉柔上回被她一通吓,再见到嬷嬷偷偷塞给她的册子,整个人都处于惊恐之中,完全不能理解,凑上去问温殊色,“那么小的地方,怎么能进……”

  温殊色生怕她又误会了郎君,“所以疼的要死。”

  明婉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虑,最大的恐惧都是自己给的温殊色也不劝她了,坐在婚房中嗑起了瓜子。

  嗑到傍晚,明婉柔也不留她了,终于察觉了出来,有她在,自己更焦虑。

  温殊色回到谢府,谢劭还没回来,听晴姑姑说凤城的崔哖来了,几人正午去了觅仙楼后便没回来。

  这几人聚在一起,八成已醉死在了里面,当下又赶去觅仙楼。

  许是很久没这般放松过,皇太孙周邝喝得如同一滩烂泥,被公公架着胳膊拉出酒楼,刚出来便看到了前来寻郎君的温殊色,大舌头唤了一声,“嫂子。”

  温殊色见他脚步东倒西歪,面如猴子屁股,能料想到里面郎君是何模样。

  “多谢嫂子在明娘子面前美言。”人一醉,正好又见到人,藏在心底的话便兜不住了,豪迈地拍了拍胸膛,“嫂子放心,谢兄的病包,包在我身上,我,我一定给他,治,治好……”

  温殊色脸色一变,也没顾及场合,这两人半灌水还想笑起真正懂得耕地的庄稼汉了,“不劳皇太孙费心,郎君好得很,倒是明娘子那头放心不下,今儿还在为皇太孙当初的那句话忧心,不过您放心,我已经安慰好了,甭管皇太孙有无难言之隐,后日一早明娘子都会坐上宫中撵桥。”

  周邝愣愣地看着跟前无论是脸色,还是言语都不太友善的小娘子。

  谢兄没毛病?

  她那话是何意,他还能有何难言之隐……

  没等周邝回神,温殊色便同他身边的太监道:“天色不早了,公公们赶紧送皇太孙回去吧。”

  周邝今日出来,本就是偷溜,又待到了这个时辰,喝成这样,身边两位公公心头早就着急了,赶紧把人连拉带拽地扶上了马车。

  等温殊色进去,温淮也扶着同样一滩烂泥的谢劭走了出来,看到温殊色,温淮一脸黑,“你倒是来搭把手,把人接走。”

  温殊色惊呼一声,“你怎么让他喝成这样。”

  温淮险些把人扔在地上。

  他自己要喝,他还能封住他的嘴?温淮一肚子的憋屈,一句话也不想同她多说,怕自己被气死,“马车在哪。”

  小厮把账单送进小阁时,屋里只剩下了崔哖和裴卿。

  “一共是三千六百七十一两,哪位结账?”

  三,三千多两……他觅仙楼是在讹人吧?

  崔哖看向裴卿,醉眼朦胧,“他说什么?”不待裴卿答,一头倒下去砸在他身上,再也没了动静。

  裴卿深吸一口气,片刻后艰难地掏出了自己的荷包,“抹个零,三千两,开张单子。”这会子都能醉,明日酒总该醒了。

  等温淮把人送上了马车,温殊色才跟上去,抱着郎君的头,让他躺在自己的膝上,关怀地道:“郎君难受不?”

  郎君点头,“嗯。”

  “那我给你捏捏。”温殊色的手指头轻轻地替他揉着太阳穴,“舒服了没?”

  “舒服了。”郎君闭着眼睛享受。

  捏了一会儿,温殊色才察觉出不对,没有闻到酒气,再看郎君,人仰躺在她怀里,脸色如常,毫无红意,顿时明白了,手指头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拧,“你就装吧。”

  被小娘子瞧了出来,谢劭睁开眼睛,冲小娘子一笑,眼里哪里还有醉态,“你兄长赚钱不容易,咱们不能吃白食,我若醒着,今夜这一顿不都得割我肉?今非昔比,以往我没成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请他们没关系,如今不同了,娶了娘子,我得养娘子,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还得替孩子打算,哪里还能再挥霍。”

  温殊色愣了愣,有些意外,都知道了两家都没破产,他还能如此节俭,由衷夸赞道:“郎君果然变了,知道过日子了。”

  郎君对这样的夸赞,接受得理所当然,继续躺在她怀里,赖着不起来,“今日到明家过得如何?”

  “挺好,明家人今儿早上都到了,有明家大夫人在外张罗,我陪着阿圆在屋里偷闲,下午明家的远房的亲戚也到了。”突然来了精神,看向怀里的郎君,“我今儿见到了一样宝物。”

  郎君眉头一扬,“什么宝物。”

  “金扇。”

  郎君神色一顿。

  小娘子饶有兴致地道:“今日那吴家的小娘子拿在手里,远远瞧着就觉得闪人眼睛,近了一看,竟然是黄金而制,细细的金丝极为匀称,勾了一副嫦娥玉兔的画面,栩栩如生,也不知道出自哪个工匠,如此心灵手巧,想来价值不菲……”

  郎君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眼睛都没眨,道:“买,往后只要娘子喜欢的东西,不用考虑,也不必来问我,统统都买回来。”

  崔哖羡慕他银钱多,多吗?他怎么觉得还远远不够。

  且娘子的一品诰命还欠着呢。

  想起来一事,握住小娘子的手,低声道:“前太子在太子宫宴当日便死了,死前在路上的一块石头上留下了一番话,倒像是大彻大悟了,阐述了自己的过错,又提及了与陛下的父子之情,官差把那块石头送进了宫中,陛下见了后,身子愈发不行了,如今全靠太医用药吊着,等皇太孙大婚一过,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宫中的事谢劭习惯同她商议。

  小娘子的脑子也很聪明,每回一点就通,“杨家怕是坐不住了。”

  谢劭伸手捏了一下小娘子鼻尖,“娘子果然机灵,杨家趁圣上还有一口气,已几次暗示,要他封贵妃为皇后。”

  皇后虽做不了几日,可待圣上驾崩后,贵妃便是太后,关键时候也能成为制衡太子的人。

  温殊色摇头道:“圣上应该不会答应。”

  陛下迎娶前皇后,是为了巩固自己在东都的权势,如今前皇后一去,尸骨未寒,前太子也跟着碰死在了石头上,皇帝再冷硬的心肠,心头也会有郁结,这时候是万万不会晋杨贵妃的位,杨家估计也知道,只不过没了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打算去碰碰运气。

  谢劭点头,“太子一登基,杨家人必会前去讨要好处。”

  圣上不追封,太子登基后,太子能晋升贵妃的位。

  但历来朝代没有哪个君主,愿意给自己制一副茧,且太子知道了自己身世后,又怎可能认旁人做母亲,“上回宫宴太子召见了我与父亲,听那意思是不会追封贵妃,就怕杨家到时翻脸,太子的打算,是要我谢家来平衡朝堂。”

  谢家除了谢仆射,便是他谢劭。

  郎君终于舍得从小娘子身上起来,神色认真地道:“我打算参加科考。”如今的殿前指挥使,一半是他以计谋和性命谋来,另一半是气运,虽救驾有功,但朝中之人瞧不出他的才华和实力,若想做大官,位极人臣,得让满朝文武心服口服。

  唯有重新参加科考,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实力,才能堪得起重任。

  温殊色很少见他这般肃然,一时愣住。

  当年若非郎君去了凤城,以他的聪明才智,早就参加完了殿试。

  如今再从头考取,倒不担心他没那个本事,就怕受到昔日同窗的异样目光,“郎君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我能有如今的日子,已经很满足了,郎君要钱有钱,要官有官,长得又好看,不知道是多少小娘子心头的如意郎君,外头的人个个都在议论我能嫁给郎君,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郎君要再努力下去,等到将来位极人臣,窥觊你的人只会更多,那我岂不是更危险了。”

  往日她巴不得把自己当牛使,如今终于知道心疼他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努力。”谢劭搂住小娘子,双手把她圈在怀里,闻着她身上那股让人安心的幽香,柔声道:“我不想你被人看轻,不愿意听到你配不起我的话。他们目光短浅不知内情,哪里知道我谢劭能有今日,实则全仗着娘子的训导。”

  可这些话,他总不能同每个人都去解释,只有替她争一纸诰命回来,她才能在一众贵妇之中得到尊重,不会再遭人白眼。

  今日郎君虽没有醉,但还是饮了一些酒,呼吸慢慢地吐在小娘子的后脖子上,“娘子的好,谁娶了谁知道……”

第102章

  四人在觅仙楼闹了大半日,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到了第二日一早起来,又都精神抖擞,该干啥干啥。

  崔哖当夜非要和裴卿挤在一张床上,等裴卿一醒,催哖立马跟着起来,“周兄,铺子的事,什么时候办……”

  明日便是皇太孙大婚,周邝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再顾忌催哖,全权交给了裴卿。

  裴卿昨夜被他缠了一夜,早上一起来,又听他念经,实在受不了,“皇宫在这儿又不会搬迁,等皇太孙大婚后,再置办不成?”

  催哖说不成,“银钱在外没收回来,我一刻也等不了,昨日夜里你倒是睡得踏实,可我睡不着啊,裴兄,周安兄您就可怜一把我吧……”

  一看,催哖的眼圈确实一片乌黑。

  裴卿是个实诚性子,答应的事不会推托,不该吃亏的也不会当冤大头,把昨儿晚上花销的三千两单子拿出来,按照四个人分摊,“银钱先结了。”

  崔哖心头一沉,“裴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叫周安。”

  “对,周兄。”崔哖一叹,“果然,那句老话没说错,越有钱越抠,你之前一个月赚十几两银钱的时候,倾家荡产都能拿出来招待咱们,变了,都变了……”

  话音一落,一件衫子扔过来从头罩在他头上,周安堵住了他的嘴,“我短你吃穿了?赶紧掏钱,别那么多废话,再晚点官府该午休了。”

  崔哖只得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一张银票,骂骂咧咧地甩给裴卿,“你又没媳妇儿,你抠搜个什么劲……”

  周安不理他的东拉西扯,等从催哖手里拿到了他的那份银钱,才带着人去拿去官印,置办铺子。

  明日皇太孙大婚,不仅宫中热闹,东都街头,各官府衙门也都是一片喜气,周安亲自带着崔哖去了街道司。

  被太子收入义子后,周安头一回出现在官府人跟前,街道司当差的尤其客气,“周公子有什么吩咐,打发个下人过来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拿到了开设钱庄和粮食铺子的资格官印,又带着崔哖去看铺子。

  “先说好,位置太好的,皇太孙买不起,我也买不起。”裴卿提前打碎了崔哖的如意算盘,“中大街别想了,太贵,街尾的你估计也看不上,街头的位置最合适你,就凭你那张嘴,只要有人经过你门前,荷包里剩多少,还不是你说了算。”

  这回崔哖倒没再说什么。

  他确实有这本事。

  两人去了旧曹门和新南门几个街头挑选店铺,街头上人潮拥挤,两人从马车上下来,目的明确,一双长腿走得甚是匆忙。

  快速地穿过人群,裴卿刚要抬步跨入铺子,身后的袖口突然被人一拉扯,诧异地回过头,便见一位身穿素衣,肤色白皙的小娘子冲他一笑。

  许是追了不短的路程,气息急喘,双颊也染上了红晕。

  裴卿一愣,很快认了出来,“哑女?”

  哑女见他认出了自己,高兴地点头,意识到自己失礼,忙松开他衣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儿,神情局促不安。

  南城山里那一别后,裴卿原本没打算活,后来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一连串的事情太多,他一时忘记了村庄里那位可怜的姑娘。

  没料到她今日会出现在这儿,问道:“你怎么来了,你父亲呢?”

  哑女神色一阵躲闪,没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似是见到他平安无事便放心了一般。匆匆取下肩头上的包袱,从里掏出了一个纸包,正欲递过去,目光却瞟见了裴卿脚上的那双绣金丝祥云纹的长靴,神色一顿,伸出去的双手又缩了回来。

  裴卿瞧在眼里,轻声问道:“给我的?”

  哑女点头又摇头。

  裴卿主动伸手接过,“多谢姑娘。”回头瞧了一眼看热闹的崔哖,“你先看,看好了定下来便是,我有事先回。”

  不等崔哖发话,裴卿便同哑女道,“你初来东都,一个小娘子不好找地方,先到我的住处安置,旁的事,咱们再慢慢说。”

  哑女却连连摇头,抬头看向他,眸子内划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悲痛,欲言又止。

  裴卿眉头一拧,“怎么了?”

  哑女埋头,正要从袖筒内掏出那把裴卿当初留给她的匕首,身后突然一声,“周公子。”

  哑女转过头,便看到了街头上的两名侍卫朝这边走来,脸色一变,忙背过身,来不及同裴卿道别,瞬间往前逃窜。

  等裴卿反应过来,人已经湮没在了街头的人潮中。

  皇太孙明日大婚,皇上龙体又欠安,谢劭天没亮便进了宫。

  知道晚上要去陪明娘子熬通夜,温殊色早上不急不忙睡了个好觉,巳时才起来,梳妆好,打算出门之际,温淮跟前的小厮匆匆忙忙进来禀报,“二娘子,老夫人和二爷来了东都,人刚进府,三公子让小的接二娘子过去。”

  温殊色一愣,“这来了怎么没递个信,是走的官道还是水路,谁去接的人……”

  她问了一连串,跟着小厮匆匆往外走。

  “三公子刚走不久二爷便带着老夫人来了东都,走的是水路,一个时辰前到了巷口,两人自己找上了门,三公子听说后也刚从觅仙楼赶回去……”

  温殊色越听越担忧,“二爷走哪儿如今是连信都不会稍了,自己皮糙肉厚,倒也不怕,老祖宗却得跟着他受累。”

  急急忙忙上了马车,赶去温家,一下马车,便见门口立着一位梳着双鬓的丫头。

  不是祥云又是谁。

  见到温殊色,祥云一声哭腔拖出来,冲上前去搀扶,“娘子,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娘子了……”

  那日娘子和姑爷说要出去赏星星,她便没跟着,谁能料到这一赏再也没有回来。

  谢家大爷连夜封了府门,谁也不能进出,知道出了事后,生怕自己成了娘子的累赘,抱了一床被褥,爬到了游园的凉亭上,先扔被褥,人再跳下去,可惜还是没来得及,娘子已经走了,她只能暂且回到温家,上回三公子前来,自个儿本想跟着他一道,三公子没答应,说习惯了一人,不喜欢身上有个丫鬟跟着。

  好在三公子走了不久,老夫人便同二爷决定,要一块上东都,连薛姨娘也来了,走的时候一把锁锁上,府上是一个人都没了。

  终于见到了娘子,祥云激动,“娘子受苦受难之时,奴婢只恨不在娘子身边,娘子如今可还好?姑爷呢。”越问心头越慌,嘤嘤呜呜道:“奴婢该死,没能照顾好娘子,错过太多了,以后只求能在娘子身边当个跑腿的,娘子千万不能不要奴婢……”

  从门口哭到里院,温殊色见她眼睛都红肿了,安慰道:“我和姑爷都挺好,放心,第一丫鬟的位置还给你留着的。”

  祥云方才破涕为笑,擦干了眼泪,“娘子真好。”

  温老夫人住进了他和谢劭之前的那间院子,这会子温家大爷和温家的几个公子姑娘都来了,温二爷,温淮也在,大家子人挤满了一屋子,温殊色进去,里面一片说笑声,好久没这般热闹过。

  温大爷正问温老夫人,“母亲可觉得胸闷,有的人走在海上时不觉,一落脚才头晕脑胀。”

  温老夫人一副精神气儿,哪里像是胸闷的人,“我没事,年轻时坐多了,不会晕船。”

  “东都的天比凤城热,祖母先喝一碗糖水,解解暑气。”温淮从食盒里端了一碗绿豆糖水刚递到老夫人碗里,温殊色便走了进来,看着软榻上熟悉的面孔,人倒是没变,还是之前的模样。

  上回一分别,走得匆忙,险些阴阳两隔,温殊色眼眶一热,撅着嘴角唤道:“祖母。”

  温老夫人听到了心头一直牵挂的嗓音,心头一颤,抬起头来。

  温殊色已经扑了过来,双膝一跪趴在她膝前,仰头看着她,满目思念,“祖母可算来了,缟仙日日做梦都梦到祖母到了码头,我上船去接呢。”

  “怪祖母,想你们一个惊喜,倒没圆了你的梦。”温老夫人一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咱缟仙越发光鲜了。”

  温殊色在温老夫人面前,自来是个赖皮,“天生丽质,是祖母养得好。”

  温老夫人笑骂了一声,“不害臊。”眼里的疼爱却越来越浓,“赶紧起来,地上凉。”

  等坐在了老夫人身旁,温殊色才看向对面的温二爷,笑着招呼,“父亲,果然凤城养人,这才过了多久,便白了许多。”

  温二爷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对她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她临走之前,枕头里面的钱是一张都没有给他留,原本是假破产,硬生生地搞成了真破产。

  战乱的那段日子,物价又上涨,米都买不起,更别说吃荤,连做梦他都在吃肉,着实受不了了,便掐着点儿去老夫人那儿蹭饭。这回来东都的路费都是老祖宗出的,横竖这张老脸是没了,一肚子的怨恨,再看到温殊色的光鲜体面,他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温家除了大夫人,人都到了,众人轮流同老夫人说着话,午饭便让觅仙楼送来府上,吃了个团圆饭。

  饭后温大爷主动找了老夫人禀报,把大夫人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老夫人听,老夫人没什么意外。

  从她安氏毅然决然地离开凤城时,她便知道这人的秉性一旦形成,很难再改。

  这些年要说自己托了安氏的照顾,还真没有。

  家里有她没她一个样。

  自己的身子骨硬朗,没什么毛病,即便二爷在福州跑船的那些年,吴氏一月也难得进来院子里一趟,别说照看,哪回过来,不得顺点东西回去。

  一个主母的做派,还不如妾室。虽说自己不需要谁来照看,可薛姨娘日日都来跟前请安,无论风雨,几十年如一日。

  之前想着安氏的秉性再如何,也为温家生儿育女,养了三个孩子,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能过,万万没料到,她到了东都,不仅没有收敛,还做了如此糊涂之事。

  恶毒就算了,她还蠢,温家的未来,儿孙的福气断不能断送在她手上,“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吧,凤城的宅子她住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只要不再惹事断我温家的气运,养她一辈子也没关系,安家老爷子最为注重颜面,你要送她回安家,她还能活命?安老爷子恐怕当日就能给她一条白绫。”

  “大娘子错过了魏家,确实可惜,可咱们温家的家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好好为你的官,老二做他的生意,东都大,门户也多,只要咱们温家的门户兴旺,自有人找上门来,什么哥儿姐儿的,还愁娶不到好亲,嫁不到好人家?”

  温老夫人一番话,处处都在为大房考虑,大爷想起之前的事,心头阵阵愧疚,跪在老夫人跟前,磕了一个响头,“孩儿受母亲养育之恩,不仅没孝敬母亲,还让母亲为孩儿操劳费神,孩儿向母亲请罪。”

  温老夫人看着他,叹了一声,“你啊,心头最大的坎,便是把自己和二爷撇开,认为你不是我亲生的,更应该回报我温家,处处限制自己,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替我温家扬名,好完成了你父亲的心愿。可在母亲心里,拿你和二爷从来都是一样,你们的好也好,歹也好,那都是我的儿子。你不必有那么大压力,活好自己,即便是有错处,为人母的又怎会不包容。”

  温大爷的头磕在地上,久久都没抬起来,片刻后肩膀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当年温家老爷子把他抱回来的那夜,他跪在自己面前,也是这幅模样,不敢哭又忍不住。

  没有亲爹亲娘的孩子,事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一味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本事,讨人欢心,反而把自己越撇越远了。

  温老夫人心头一酸,上前握住他胳膊,把人扶了起来,“起来吧,都多大人了,别让孩子们瞧见笑话了你。”

  吃完饭,温家大房走了后,温殊色才进去,握着老夫人的手扶她去榻上躺着,“精神再好,也不能累着,祖母先躺会儿。”

  老夫人睡也睡不着,躺着同她说话,每回一见到自己的这位孙女,心情便会莫名放松,笑着问她:“姑爷待你可好?”

  夫妻俩的事,她从温淮那儿听说了一些,似乎恩爱得紧。

  温殊色点头,“好得不能再好了,我要好好感谢祖母,要不是祖母当初的明智,我哪有今日的幸福。”

  如今是好了,可温老夫人每回回忆起当初的决定,仍旧心有余悸,“是上天在庇佑咱们缟仙,命里带了福气,走哪儿沾哪儿,什么都能顺遂。”

  老祖宗说话果然有学问,温殊色替她掖好被角,“那也是祖母替我在菩萨面前求来的,祖母说了这半天话,歇息一会儿……”

  温殊色一整日都待在了温家,傍晚时,谢劭下值后听说了消息,匆忙赶过来。

  人的气运起来了后,身上的气势都不一样了,往日温老夫人也见过谢家这位三公子,人倒是长得好,但走哪儿都是一副懒散样,仿佛没长骨头,如今再一瞧,只见人跨步进门,高高的个头,肩背宽阔又笔挺,一身的精神气儿,恍如脱胎换骨一般,脸上的神色也带着一股子上进的正气,走到跟前,袍摆利落地一掀,跪下行礼,“祖母。”

  温老夫人终于明白了缟仙那句,“这东都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第二个像郎君那样一身光彩的人来,横竖我是没见着。”

第10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