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漪微微抚了下发鬓,无论何时,她总是优雅从容而淡定的。
唯有十三年前,当她得知自己的儿子被人绑架时,疯了一样的要求丈夫,答应绑匪的所有要求。
哪怕绑匪所要求的,是所有人翘首以盼的国宝。
“当年你爷爷六个亿拍下《报春图》,准备捐献给国家,可是我们也不知道绑匪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绑架了你,要拿你换《报春图》。当时正值捐献《报春图》的紧要关头,你爷爷提出拿现金来换你,但需要几天凑集的时间,但是对方却认为我们是故意拖延时间。”
南漪看向傅时浔,低声说:“当时我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逼你爸爸答应绑匪的要求。对我而言,古画也好,国宝也好,都不及我儿子的性命重要。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平安回来。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我的命更重要的,那一定是你和锦衡的命。”
“我承认,在这件事之后,妈妈成了惊弓之鸟,在看见阮昭出现在你家门的那一瞬间,关键那件事所有不好的念头,都一下冒了出来。以至于,我对阮昭说了很过分的话。”
傅时浔原本沉默的听着南漪的话,他活着回来之后,除了曾经的心理医生之外,从未有人听过他提及那件事。
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从那场绑架里,走出来。
“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阮昭的存在?”傅时浔突然问道。
南漪的声音在夜风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响起:“是,我们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知道是她救了你。”
傅时浔犹如木桩般,被钉在原地。
他嘴角微扯,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可反而笑容显得越发惨淡:“可是你们却一直不告诉我?我当初差点儿因为这件事发疯,你们也要瞒我到底。”
明明是真实存在的记忆,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骗他,说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姑娘。
是警察将他从绑匪那里救了出来。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南漪。
南漪看着他的神色,她自己的儿子她最了解,那样从容冷淡的一个人,如今这表情已是表明他心神全都乱了,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夹在耳后。
“因为阮昭的爷爷不希望她永远记得这件事,时浔,大人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以做出任何事情。我是这样,阮昭的家人也是这样。我和你父亲本来想要收养她,我们可以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但是她的爷爷更希望她,永远背负着她爸爸的死亡长大。”
傅时浔原本所有的质问,都随着这句话,转而成为了寂静。
就像是一场蓄势待发的盛大烟火,明明燃烧的正烈,转眼间就成了漫天飘落的灰烬。
刹那间,他想起分手那天,阮昭跟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们都要忘记。
不对。
傅时浔发现,他好像遗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看向南漪突然说:“阮昭呢,她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被她救的人吗?”
“她应该不知道,当年发生那件事之后,她爷爷就迅速将她带离了老家,跟她姑姑搬到了市区。后来她爷爷去世,她就跟着她姑姑一家搬到了北安。”
当年绑匪为了安全,将傅时浔绑架之后,带到了九塘那个偏僻的地方。
因为那是其中一个绑匪的老家。
后来阮昭姑姑家搬到北安,连南漪都觉得,这莫不是冥冥之中安排的缘分。
“我也是无意中在你家里见到了阮昭,才知道你们正在谈恋爱,她很聪明,发现我的身份之后,就立即明白她修复的古画里,有不少是你爸爸介绍的朋友。还有那个小院子,在得知是我们低价卖给她的,她也迅速卖掉。”
“所以我想她应该一直不知道,要不然她当初就不会接受那个小院。”
傅时浔此刻才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就是,在他们分手的前几天,阮昭才见过他母亲,才发现他就是当年被她救的人。
……
阮昭正坐在沙发上,安静等着傅时浔回来。
她还开了电视,随便挑了一部电影,但心底总是存着事情,眼睛虽然盯着屏幕,但是情节却一点都没进入脑子。反而是外面有点儿动静,她总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一直等到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密码锁,打开的提示音。
阮昭抬起眼皮,就看见傅时浔开了门,直奔沙发过来,刚到沙发边缘,他单膝跪在沙发上,弯腰就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你骗我。”男人控诉的声音传来。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种想要把她彻底揉进自己身体里的错觉,以至于当阮昭有些吃不住劲儿的,伸手去推开他。
傅时浔这才松手,垂着眼睑看向她,再次说:“你跟我在一起,从来不是因为报复。”
她骗了他。
哪怕两人重新在一起之后,傅时浔也只是强迫自己去忘掉这件事。
只要她能回来,就算曾经的欺骗又如何。
最起码他们还有重来的机会。
他早已经下定决心,要忘记这些,可现在却发现,他们的开始,从来不是欺骗,不是报复。
“是我妈妈见过你之后,你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那几天你才会一直那么反常,”傅时浔手指轻抚着她的脸颊。
他几乎能想到,阮昭那时候是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为什么要那么骗我?”
面对他的质问,阮昭终于红了眼眶。
“我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悔的余地,”阮昭眼底噙着泪珠,一直在眼眶处打滚,逼红的眼角望向他:“我想让你同意分手,但我也怕自己会后悔,会忍不住回来找你。”
干脆她就给自己,安排上一个罪名。
一切的开始,以报复之名,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傅时浔这三个字,于她而言,好像是躲不开的咒。
不管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之后。
“当我从你妈妈口中,知道爷爷最大的希望之后,我好像入了魔一样,我想要逃开这一切,我想要听他的话,忘记一切,勇敢往前走。我以为我们分手,会是最好的结果。”
昭昭,你要忘记啊。
这句话成了束缚她的魔咒,让她感觉自己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以选。
傅时浔半蹲在她面前,听着她的话,心疼到极点。
他当初有多难受,多颓败,阮昭何尝不是一样,分手的痛苦,不止他一个人在承受,她同样也承受着,甚至是更多的痛苦。
这让傅时浔不由想起,阮昭在分手那天,还跟他说过,她原谅他了。
原来她是怕自己得知真相之后,也陷入同样的沉重之中。
她提前将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却又把最后的温柔留给了他。
傅时浔抬手轻轻擦掉她眼角滚落下来的泪珠,眼神温柔的望着她,声音苦涩:“之前我们重新在一起时,我就打定主意,绝不再让你因为我哭。”
“可是现在,居然又让你哭了一次。”
他们都背负着经年的伤痛,走到如今,明明心底都有着各自的痛苦、折磨,却反而生怕对方难过,想要拼劲全力,为彼此留下最后一丝温柔。
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选择挫折。
挫折或许会让人成长,可最后留下的痛苦,却是旷日持久的。
幸好,他们在这旷日持久的痛苦之中,再次与对方相遇。
如果岁月如荆棘,他们都不再是当年束手无策的少年少女。
他们终成为彼此最坚实的后盾,为对方披荆斩棘。
“傅时浔,”阮昭认真看向他,同样伸手捧着他的脸,这次她重逢之后,第一次主动触碰他,她那双总是锐利又直白的黑眸,此刻带着同样的坚定说:“是我骗了你,其实我们的重逢真的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在扎寺的那个窗棂外,她并不知道,自己一抬头,会看见什么。
可当她抬头时,她遇见了她的一眼万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才是我们的重逢。
*
或许是因为南漪的这次意外出现,反而让阮昭和傅时浔说开了彼此心底的隔阂,两人之间没了刚开始那种拘束,渐渐重新回到了曾经自在和舒服。
以至于当顾筱宁得知,他们重新在一起时,隔着手机都在尖叫。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怎么都走不散,”顾筱宁得意说道:“你都不知道傅教授看你的眼神,有多甜蜜,就跟拉丝了一样。”
阮昭轻笑了声。
顾筱宁呜咽了下,气道:“你干嘛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当面跟我说。”
“然后让你抱着我哭?”阮昭可还记得,上次她跟顾筱宁坦白自己分手的真正原因时,那么优雅的餐厅里,顾筱宁哭的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们。
幸亏阮昭是个女人,要不然别人肯定会觉得,她是个负心汉。
顾筱宁:“这么开心的事,我哭个屁啊。”
正好阮昭微信里有一条信息,她低头看了眼,有些意外。
因为这是一个很少跟自己联系的朋友。
“必须要出来庆祝一下,”顾筱宁还在那头叽叽喳喳说着。
阮昭回复了对方一条,才说道:“你想怎么庆祝?”
倒是给顾筱宁问住了,反而是阮昭在看见这个朋友发来的信息,突然笑着说:“想不想去看演出?”
顾筱宁好奇:“什么演出?”
“乐队演出。”
“好呀,”顾筱宁激动道:“正好最近北安有那种音乐节,我问问我们电视台的人,看看能不能弄到门票。不过你以前不是从来不看这些,嫌吵。”
阮昭没有立即回答她,因为她正在回复这个朋友,等回复完了,她才说:“门票,我已经弄到了,正好有个朋友给我送了两张。”
“你要不要跟傅教授去看?”顾筱宁还是挺有分寸的。
这倒是把阮昭问住了,傅时浔跟之前的她一样,都是没什么明显的个人喜好。
“我先问问看,如果他也想去,我再跟朋友多要一张票。”
此时北安大学的考古系,来了两个人。
傅时浔正在准备下午的两节课,就听到敲门声,就见一个穿着polo衫,手里拎着一个皮质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请问您是傅时浔教授吗?”对方开口问道。
傅时浔看向他,微微皱眉:“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傅教授,我是北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队长梁前,”对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亮到傅时浔的眼前。
傅时浔看了眼,上面有他的警官号,默默记住,开口道:“请问有什么事情?”
梁前也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笑着说道:“是这样的,我们目前正在调查一宗文物走私案,想请您作为专家,协助一下我们的调查。”
文物走私,案子嘛千头万绪,他们都不怕。
但是这文物却是让他们这些办案警官,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之前也抓住两个,但是对方一口否认这是文物,说是假的,他们运出去卖给外国人的艺术品,这不梁前只能来找专家鉴定。
“照片,”傅时浔看着他冷淡说道,梁前还隔这儿发呆呢,就见傅时浔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再次催促:“梁警官,我待会还有两节课要上,所以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梁前立即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照片递了过来。
傅时浔看了几眼,前后不过几秒钟:“这是假的,不是古董。”
梁前倒也还好,身侧那个年轻点的小警官沉不住气的说道:“傅教授,你这才看了几眼啊,不是说文物鉴定,需要时间的吗?”
“那是对于最高级的仿冒品而言,”傅时浔直接将照片递了过来:“这种文物是俗称的一眼假,专门糊弄外行人。如果你去北安朝天街古玩市场,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一堆,比照片上这个铜器仿造的更好。”
“所以你们要想查文物走私案,这条线肯定只是迷惑你们的。”
梁前当即骂了一句卧槽,还亏得他们跟了这条线,跟了这么久。
原来全都让人当猴耍了啊。
其实这也不全是一个单纯的文物走私,还牵扯到古董造假,目前来说,是一整个产业链的那种大案子,市局里已经成立专门的调查组,势必要挖出这条线。
“谢谢了,傅教授。”梁前说了声谢谢,就将照片收了回来,他又顺嘴说道:“因为这个案子暂时还处于保密阶段,所以请您务必别泄露。”
不过这话他说出来又觉得丢人,这么个一眼假的东西,泄露出去,也没什么价值吧。
傅时浔是跟他们一起下楼的,到了楼下,他上车。
不过就在他关门之前,傅时浔转头看向梁前,说道:“梁队长,文物制假造假,跟别的不一样,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需要极其成熟的技术,所以你真想追查这条线,不如多查查以前的相关卷宗。”
倒是梁前看着他的背影,嘀咕道:“我怎么觉得这位傅教授很眼熟呢。”
“长得帅吧,”旁边的小徒弟笑嘻嘻的来了句,说道:“不过来之前,我就上网查过了,他挺有名的。”
“为什么?”梁前好奇。
小徒弟:“因为长得帅啊,大学教授长成这样的,可不多见。而且他最近还参加了一个考古类的节目,说不定师父你就是刷手机的时候,刷到过。”
梁前摇头,招呼小徒弟上车,等上了车之后。
他双手刚握着方向盘,开车往前,但是没多久,前面有个学生骑着车也不知怎么回事,刹也不刹,直接冲了过来。
吓得梁前方向盘猛地往旁边一打,车子险些撞到旁边的树上。
徒弟气得下车立即去找对方,男学生被吓得不轻,梁前从驾驶车窗伸出头喊道:“小刘,上车。”
小刘上车后,梁前正要启动车子,突然,他猛地摇头。
“不对,我真见过他。”
徒弟小刘望着他,好奇问道:“师父,你见过谁啊?”
梁前一路开车狂飙回警局,刚停好车子,车门一关,直接往档案室冲了过去。
高高的架子上,按照年月摆放着,各种陈年旧案的档案。
当他从里面抽出一个档案,打开后,郝然上面写着‘201X年北安市特大绑架案’。
他低头看着上面的名字和照片。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直勾勾望着镜头,朗艳清俊的模样,哪怕只是一张照片,都透着蓬勃的少年气。
被绑架者:傅时浔。
梁前迅速往下看了过去,就见底下有关于绑架犯的资料,根据资料显示,其中两个绑架犯,在当年的追捕中,都当场死亡。
唯有主犯,一直还在逃中。
而关于这个主犯的资料是,钱坤,江湖人称坤爷,多次从事古董造假制假。
第七十四章
办公室里,梁前看着手里的这份卷宗,不禁陷入了沉思。
说来,这个案子还是他警校毕业后,进入市局的第一份工作,那时候他的师父还没退休,带着他办了第一个案子。
“老梁,你这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身侧的老搭档蔡玉青走了过来,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档案资料,突然惊讶说:“这陈年旧案的档案,你怎么也给调了出来。”
梁前皱着眉头:“这不是为了调查文物走私案。”
“可这个是绑架案吧,”蔡玉青伸手将卷宗拿了过来,随手一翻,感慨道:“六亿的画,换一个小孩,虽说法律上讲究人人平等,可是这现实生活中,人命可不平等。”
“什么六亿?”一旁的小刘倒了一杯咖啡回来,边喝边过来凑热闹。
等他看清楚案卷上写的文字,突然惊诧道:“《报春图》?是咱们北安博物馆那个镇馆之宝吗?”
“可不就是,”蔡玉青耸肩,他比梁前小了几岁,进警局的时候,这个大案虽然过去了几年,但还是时常有人提及。
无非就是因为,这样的绑架案在国内实属罕见。
之前香港发生过几起超级富豪被绑架的案子,绑匪索要的赎金,动辄几亿,震惊全世界。没想到在国内居然也有这样的惊天绑架大案。
“等等,等等,”小刘端着手里的咖啡,指着档案上的名字:“傅时浔?这不就是我们昨天拜会的那位傅教授。”
梁前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档案从蔡玉青手里的抽了过来:“跟你说了多少次,喝东西的时候不要看档案,这玩意是我从档案室好不容易调出来的。你要是泼了咖啡上去,我非拧断你的头。”
小刘这下可太感兴趣了:“师父,难怪你说你对那位傅教授眼熟的,我记得听别人说过,你进市局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办的这个世纪绑架案吧。”
梁前无语道:“什么世纪绑架案,媒体喜欢取这种噱头标题吓唬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这还不够世纪啊,这可是《报春图》啊,六亿拍回来的国宝名画,绑匪还真够有眼光的,直接开口就要这幅画。”
小刘年纪小,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案子,但是并不知道这么细节的事情。
此时专案组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围了过来。
说起来他们之所以调查这个文物案,还是因为海关那边接到有人举报,说是有人走私文物,随后海关在一个艺术品公司的货柜里查获了一批仿古工艺品。
因为案情重大,海关那边迅速跟北安市公安局这边成立了联合专案组。
本来他们以为这是一个单纯的文物走私案,但越查下去发现这个犯罪网极其庞大,甚至还涉及到文物制假贩假。
“这个案子我也听说过,难道跟咱们现在查的这个案子有关系?”旁边另外一个小年轻也好奇问道。
小刘这会儿捧着平板电脑,他刚才上网搜查了下,激动的说道:“原来这个《报春图》回国的经历都这么曲折震撼。网上有详细报道,说这幅画跟故宫的《五牛图》一样,都是唐朝不可多得的传世之作。”
中国近代遭受侵略,国宝更是经历着全所未有的洗劫,如今国外的那些博物馆里,还堂而皇之的展览着各种从中国洗劫而来的珍贵文物。
因此时常会有外国藏家,会将家中所得的中国文物拿出来拍卖。
《五牛图》当年在香港拍卖,而《报春图》亦是如此。
每每国宝现世,中国的爱国藏家或者商人都会参与竞拍,往往会让文物拍出一个完全高出于自身价值的天价。虽然国家文物局并不提倡这种方式,可是却挡不住很多人的一片爱国之心。
“所以当年《报春图》在香港现世之后,国内外的藏家都跃跃欲试,最后被一个匿名买家以六亿人民币购得。好在这位匿名买家乃是一位中国藏家,所以国内民众虽然惋惜不能一堵名画风采,但还是很开心,我们的国宝被迎回国内。”
“直到这位匿名买家,公开宣布将此画捐献给北安博物馆,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拍卖回国宝的人是盛亚集团的创始人傅建融董事长。”
众人纷纷震撼,但有人低声说:“不过关于这个绑架案,怎么没有媒体报道?”
“报道?”梁前卷起手里的卷宗,狠狠拍了他一下:“听没听说过一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本来这种绑架案就会引来模仿,要是被报道出去,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换一副六亿的国宝古画。你说说傅家之后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傅建融将《报春图》捐献出来,本就将傅家推到了风口浪尖,如果这时候再被曝出绑架案,只怕会给傅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纷扰。
因此当时各方为了保护傅家,严禁媒体报道此事。
好在这件事发生时,并没有现在发达的社交媒体,只要按住纸媒以及电视媒体,便可以将消息彻底封锁。
如果不是这次的文物走私案,只怕这个绑架案会一直尘封。
“这个钱坤这么多年,就一直没被抓到吗?”梁前皱着眉头说道。
蔡玉青摇摇头:“当年绑架犯一共三个人,他是主谋,另外两个拒捕的时候死了就死了,只有这个钱坤一直没消息,所以都怀疑他在当年就死了。”
“我听说当年是不是还死了一个人?”蔡玉青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问道。
梁前是跟着案子的人,他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有个小女孩发现了被害人,就把他救了出来,谁知两人逃跑的时候,被绑匪发现。后来小女孩的父亲赶到,为救孩子,拦住了绑匪,被捅了十几刀,当场死亡。”
小刘在一旁唏嘘:“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梁前捏着卷宗里的照片,是一个狗笼子,这是当年用来关傅时浔的那个笼子。
“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他了。”
说完,梁前猛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小刘跟在后面喊道:“师父,你这是去哪儿,要不要我跟着?”
“不用。”梁前挥挥手,拒绝了他。
*
傅时浔在实验室再次见到这位梁警官时,对方明显有备而来。
梁前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昨天是不是就认出我了?”
当初傅时浔被救回来之后,警方对他做了一次笔录,梁前就是当时做笔录的警察之一。梁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傅时浔,但不代表傅时浔没认出他。
“你的记性还算可以,”傅时浔淡淡点头,他直接往前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到了傅时浔的办公室,梁前开门见山的说:“所以昨天,你让我去翻卷宗,不是随口说的话,而是刻意在提醒我。”
“是,我说过文物制假造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像青铜器这样的文物,光是伪造上面的绿绣,都需要几年的时间。况且这种生坑锈色的手艺,不是外人轻易就能学的,什么东西都讲究传承,特别是文物这一行。文物修复的手艺是一种传承,文物造假的手艺同样也是。”
傅时浔拿出一次性纸杯,弯腰倒了一杯水,递给梁前。
梁前因为这阵子在查案,多少也对文物造假的手段有了些了解,傅时浔说的生坑锈色指的就是青铜器出土时,因为长埋底下,表面都会覆盖着绿色铜锈。
这种铜锈是鉴定青铜器真假的一大手段。
因此青铜器造假最重要的一个证据,就是生坑铜锈。
毕竟单独仿造青铜器不违法,但是一旦有了这道坑锈的程序,那么就是板上钉钉的造假行为。
“你的意思是,这次文物造假的产业链,是之前的死灰复燃。”梁前喝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傅时浔点了点头。
突然梁前意识到什么,猛地问道:“之前海关是接到有人举报,才会查到这家公司的货柜,该不会举报人就是你吧?”
傅时浔靠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本来显得格外寡淡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露出淡淡笑意:“不错,确实是我。”
梁前有些琢磨不透,他虚心请教:“所以你现在这么做,是在除暴安良,守护社会正义?”
“当然不是,”傅时浔眉眼冷淡的垂了下来,“是因为我需要你们警方,把当年绑架案重新查起来。”
梁前一怔,当年的绑架案?
他猛地说道:“你的意思是,钱坤重新出现了?”
“我虽然到现在都还没查出来,但是钱坤当年就是做文物造假以及走私起家的,他将造假的古董运到广东一带,再入境香港,卖给那些外国藏家或者包装一番,转手卖给国内收藏家。其中他做的最多的就是青铜器,所以他手里应该掌握着青铜器造假的核心资源。”
傅时浔说的不紧不慢,梁前却听的入神。
他立即意识到至关重要的一点,说道:“难怪你刚才一直跟我说,文物造假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的。如果这个钱坤还活着,或者是换了个身份东山再起,那么他一定会干回老本行。”
“这家艺术品公司,说不定就是他们的下线之一。”
这会儿梁前拍脑门后悔都没用,因为他们肯定是已经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