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就是行动派,说走就走。
吃完午饭之后,两人之间开车前往博物馆,北安市的博物馆级别很高,是国家级重点博物馆。馆内的藏品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丰富,汇集了各朝各代的文物,馆里以古代的青铜瓷器、书法、绘画为特色,据说藏品高达十万件之多。
阮昭虽然是文物修复师,可她却从来没来过北安博物馆。
她提前在网上买了门票之后,两人到了地方,因为博物馆前几年重新扩建的,据说除了最大的综合馆之外,还有专门的青铜馆、陶器馆、书画馆以及明清家具馆。
因为是周末,所以博物馆的人并不少。
甚至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从大巴车上,下来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学生。
小朋友们各个背着统一的书包,有人脑袋上海戴着帽子,看起来一副郊游的模样,叽叽喳喳的倒是挺可爱。
两人先在主馆参观了,阮昭握着傅时浔的手,一边走一边听他安静讲解。
如果说文物修复她是专家,那么在历史知识这块,作为考古教授的傅时浔,大概可以吊打阮昭十个来回。
特别是秦汉时代的历史,简直是刻在了他脑子里。
这馆内任何一件藏品,他都能说出典故,以及文物的出处以及来历。
于是两人到了旁边的青铜馆,中国青铜器之丰富,独步世界。特别是夏商周直到秦汉时代的青铜器,都有不少严禁出国的国家级宝藏。
而且他们这次来的也挺巧,正好是北安博物馆正在搞馆藏文物的巡回展览。
每过一段时间,博物馆就会将馆藏的国宝文物展览出来,毕竟这些文物不仅属于博物馆,更属于所有中国人。
他们刚进入青铜馆,就听前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给刚才遇到的那群孩子们做讲解,大概这是学校和博物馆联合举办的一次认识历史的活动。
只是小学生们,各个叽叽喳喳,哪里能安静下来认真听讲解员的话。
直到讲解员无奈的看过来,有些惊讶道:“傅教授。”
对方认识傅时浔,这让傅时浔也有些吃惊。
他小声说:“我之前听过您的公开课,就是关于秦汉青铜器讲解分析的那节,我一直想考您的博士生来着。”
他和傅时浔说话,也引起了小朋友们的注意。
很多小孩眼巴巴的望着他。
或许这个年纪的孩子们,也有了美丑的认知,就觉得这个叔叔长得高,还这么好看,很快孩子们居然意外的安静了下来。
讲解员见孩子们居然对傅时浔有兴趣,不由清清喉咙,笑道:“小朋友们,这位呢,是我们北安大学最厉害的考古教授。有哪个小朋友知道,什么是考古呢?”
“我,我,”有个戴眼镜的小男孩,立即举起手。
讲解员笑着说:“答对的话,哥哥会送一个小礼物。”
小男孩说:“考古就是把文物从地里面挖出来。”
说完,小男孩反而十分期待的看向傅时浔,毕竟对于小孩子来说,教授是一个遥远而又神圣的称呼,听起来比班主任还厉害。
傅时浔嘴角微掀,低声说:“这个回答,可是算对。”
对于一个只有三年级的小朋友来说,对考古的认知,能到这种程度,其实也不简单了。
毕竟很多成年人都觉得,考古就是不停的找古墓找遗址,发掘各种稀世珍宝。
“但其实考古,更多的是对古代人类活动的一种追溯,”傅时浔顿了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用词,对于这些小朋友来说,过于深奥。
于是他缓了缓,指向一旁展览柜里摆放着的巨大编钟说:“就比如这个编钟,正是因为考古学者们发现了它,才知道古代的人是使用什么样的乐器。它就跟你们现在所学习的小提琴、钢琴一样,是我们古人使用的乐器。并且这种编钟上,还会刻有古代的文字,大家应该知道,我们中国的汉字并非一直不变的。”
“编钟上的文字,也有助于帮助我们知道,古代人学习的是怎样的文字。”
此刻一个小朋友突然举起手,问道:“我们为什么要知道古代人干什么啊?”
“你是什么人?”傅时浔弯腰看着他,轻笑着问道。
小朋友:“中国人呐。”
“中国有多久的历史?”傅时浔再次提问。
这次所有小朋友异口同声的说道:“五千年。”
“为什么是五千年,”傅时浔环顾一周,声音清淡却温和,他说:“不是四千年,三千年呢?”
这一下还真的把所有小朋友问住了。
傅时浔倒也没卖关子,他声音清冷道:“正是因为有考古的存在,我们将明确自己的历史,五千年不是凭空而出现的数字,而是一代代文字记录之后,再通过考古出土的这些文物,证明我们中国确实有这么悠长的历史。”
“所以,这就是考古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你们这样的小朋友明白,我们中国的历史从何处而来。我们的祖先是怎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又是怎么创造出这样辉煌又灿烂的文化。”
阮昭站在一旁,听着他透着冷调却莫名让人感觉温和的声音。
哪怕此刻他依旧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脸上并不总挂着笑意,可是她却能感受他骨子里的那种温柔和理想。
他所投身的考古,大概就是这样,才让他如此热爱吧。
她大概知道,傅时浔提出让自己主持修复竹简,承受着多大的压力。或许别人会说,是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才会这么公私不分。
很多时候,阮昭也面临这种非议,可是她从来都是迎头而上。
然后做出一种让所有人都更加非议的选择。
因为她从来不在乎,她没有所谓的理想,没有所谓的包袱。
她活在这个世上,只求一份自己痛快和舒心。
就是要赚钱,让自己过的舒服,颇有种哪管外面洪水滔天的肆意妄为。
可是现在,她好像隐隐看见一种,叫做理想的东西。
当告别这些小学生之后,两人又前往了古代书画馆。一幅幅珍藏着的古代墨宝,被悬挂在玻璃展柜内,所有人都能近距离的看到古代大师的墨宝。
“不是说我们北安博物馆,有一副镇馆之宝嘛,”旁边有个女生,正低声跟朋友嘀咕说:“是那个唐朝的《报春图》吧,据说这幅画当年流落海外,然后被拿到苏富比拍卖。结果就被国内的爱国商人拍卖了下来,捐赠给了国家。”
女生有些惋惜道:“这次居然没有展览出来。”
她朋友说:“是哪一副啊?”
“唐朝《报春图》,据说是跟故宫博物馆的《五牛图》齐名的一幅画,你上网搜搜,当时的新闻特别热闹。”
她朋友果然拿出手机搜索,一看到价格,当即震惊:“六亿?这幅画当年居然是花六亿拍卖回来的。好有钱啊,妈呀,真的好多好多钱。”
“对啊,据说当时有国外的人跟我们抢,我们国内的这位大佬,抢拍下来,直接捐赠给了国家。大概这就是人家有钱人的格局吧。六个亿的画,眼睛不眨的就捐了。”
她们两个人讨论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馆内很安静,阮昭还是听了个正着。
直到她转头看向傅时浔,就见他目光紧锁,盯着面前的画。
脸色竟是有种奇怪的苍白感。
也是在这一瞬,她发现他握着自己手掌的手,竟然不自觉用了劲儿,男人的力气本来就大,她的手被这么一握。
疼的阮昭不自觉,痛呼出声。
要知道她之前不打麻药清理伤口,都忍了过来。
傅时浔似乎这一声痛呼惊醒,他转头望向阮昭,低声道:“对不起。”
“你怎么了?”阮昭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傅时浔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意外想起一些事情。”
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阮昭也没在书画馆多待,便拉着他一起离开了。
*
隆冬之下,小院内的花草早已经枯萎,有种冬日里萧瑟感。好在家里打扫的还算干净,这才没让小院出现破败感。
梅敬之一脸沉郁,整个人陷入了低气压。
许久,他看向阮昭,问道:“你这是要准备当圣人了?”
“只是去修复竹简而已,谈不上当圣人吧。”阮昭用剪刀,将花盆里的枝叶剪掉,这是她为数不多还养着的花。
因为外面太冷,家里的花匠就全把花抱到了客厅里。
也给客厅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景致。
梅敬之神色依旧凝郁,声音也没了往日里那种不着边调感:“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放弃的是什么?那可是徐渭的《墨竹图》,你应该知道这样一幅画,到任何一个拍卖会上,都会成为压轴拍品。”
这种身价过亿的画,哪怕是修复费也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要是以前阮昭想也不想,就会答应修复。
可是这次,她先是因为要参加考古队的工作,推迟了修复《墨竹图》,现在又因为要修复什么刚发掘出来的秦汉竹简,拒绝了修复《墨竹图》。
他冷笑道:“去年苏富比拍卖过一批汉朝时期的竹简,你猜多少钱?”
阮昭依旧盯着自己面前的花,似乎对这个消息,丝毫不敢兴趣。
“两百六十万,两千根的竹简,才卖这么点价格,”梅敬之继续嘲讽道:“你现在为了这点价值的东西,居然要放弃《墨竹图》。”
知道阮昭脾气不好,他到底话还是没敢说的太狠。
他恨不得要敲敲阮昭脑子里的水。
“文物的价值,并不单单以价格来评定,”当说完这句话时,阮昭的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直到脑海中的记忆回涌。
她站在扎寺的佛殿里,大言不惭的说着,香港苏富比的佛像拍卖出两千八百万的价格,所以扎寺那些佛像,看似无价实则并非如此。
明明不过是大半年的时间,当初那样狂妄说话的人,却变了。
“阮昭,这可不是你会说的话,”梅敬之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她,他一直冷眼旁观着阮昭和傅时浔的交往,可是如果他们在一起的代价,是要让阮昭彻底改变,那么他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儿。
反而是她自己轻笑:“或许吧。”
可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改变,或许跟拥有理想的人在一起,她也会成为那种可以为了理想而努力的人。
阮昭如愿进入实验室,开始着手修复那批竹简。
只是很快就到了元旦节,本来元旦是要放假的,但是她因为正在试验一批化学药剂,因为竹简出土之后,要进行脱色处理。
所以她这几天一直带人在进行试验。
竹简的本色应该是那种淡淡的姜黄色,但是这批竹简在清理干净之后,依旧是那种黑褐色,千年尘封之后,再次出土,早已经裹上了各种颜色。
所以她得用化学试剂,将竹简脱色。
但问题是,之前的化学试剂居然并不好用,她们试用了一根竹简后,并没有恢复成原本该有的颜色。
这段时间里面,他们就一直在攻克这个问题,甚至还亲自请教了北安大学化学系的几位专家教授。
因此元旦,阮昭也没什么时间。
反而是傅时浔居然要去归宁寺帮忙,据说是给上香的游人代写心愿牌。
因为有位师傅生病了,寺庙里人手短缺,因此才会找上傅时浔帮忙。
“要是有空,我就去陪你,”阮昭靠在车里,慢条斯理的说道。
倒是傅时浔说:“没事,工作重要,你先忙。待会我要是忙起来,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回复你的消息。”
阮昭说:“外面下雪了,你开车小心。”
说完,两人挂了电话。
今天归宁寺的人其实并不如农历新年那样多,来烧香拜佛的人,也不算多。傅时浔在庙里忙了一会儿,居然遇到了有些意想不到的人。
他轻笑着望向对面的姑娘,问道:“临西,有想要求的吗?”
对方正是他弟弟傅锦衡的妻子叶临西,她跟两个朋友一起过来,其他两人原本偷摸摸打量着他,在听到他喊出叶临西名字时,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很快,他替叶临西和她两个朋友写完了红绸。
三人这才满意离开。
只是她们离开时,正好遇到有个人从门外走了过来。
来人穿着单薄黑色外套,脸颊白的堪比这漫山的白雪,却透着隐隐的病弱苍白,最引人的是一头乌黑长发。
身上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锐利气质。
她走进佛殿,直接在案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傅时浔。
“我要解签。”
傅时浔望着她,将签筒缓缓推到姑娘面前。
谁知那姑娘并未伸手拿起签筒。
她说:“我爱一人欲发狂,何解?”
这话里的情绪,太淡。
而她看着他的眼神,太浓。
傅时浔看着眼前的姑娘,低低一笑:“无解。”
说完,他低头在面前的红绸上,写下一行字。待写完后,他伸手递了过来,阮昭接下后,垂眸看着上面的字。
“唯愿与昭昭,白首不相离。”


第五十六章
阮昭第一次来归宁寺,因为此刻没人,傅时浔又写了一张红绸,只是这次他没给阮昭看。而是拉着她直接到了那颗大榕树下。
归宁寺的这棵古树,足有百年之久。
此刻树枝上积着白雪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绸带,冷风拂过,红绸飞舞。
傅时浔找了地方,要将红绸系上。
阮昭说:“我还没看,你写了什么呢。”
“看了就不准了,”傅时浔轻轻遮住她的眼睛,低声说:“先闭上眼睛,要是明年实现了,我就带着你把它摘下来。”
阮昭有点儿好笑:“哪有你这样的。”
因为傅时浔还要帮忙,所以两人很快又回到了求签的偏殿。
大概真的是因为今年第一场雪的原因,上山来祈福的人,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多。傅时浔前前后后也就接待了十几个人而已。
中午他们在佛寺里吃了一碗素斋面,主持见到阮昭,得知是他的女朋友。
就让其他僧人接替傅时浔解签的工作。
“想要逛逛吗?”两人吃完斋面出来,傅时浔扭头看她,轻笑问道。
阮昭点头,虽然在北安住了这么久,她还一次都没来过,想着她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等傅时浔询问,直接说道:“我发现我跟你在一起之后,有好多个第一次。第一次去博物馆,第一次来归宁寺。”
“这样不好吗?”傅时浔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擦,低声说:“我也是第一次跟女朋友去博物馆,第一次陪女朋友逛归宁寺。”
傅时浔确实对归宁寺比较熟悉。
他原本准备带阮昭去后山那边逛逛,只是走了几步,转头看着她身上这件单薄的外套:“你车上带了别的衣服吗?”
“我不冷。”阮昭干脆说道。
她工作的时候,不怎么喜欢化妆。
本来今早要去实验室,最后她还是没抵挡住诱惑,打电话取消了今天的行程安排。
直奔归宁寺就来了。
估计是因为她皮肤太白,不涂口红时,唇色又偏淡,再加上这一头乌黑长发,将脸色衬的更冷白,整个人会有种隐隐的病弱苍白感。
外面刚下过雪,正是冷的时候,大家都是穿着羽绒服上山的。
傅时浔干脆说道:“要不我带你去佛堂逛逛。”
不等阮昭同意,他直接搂着她的肩膀,将人往后带。
还是阮昭压着声音提醒他:“傅教授,佛门清净之地,我们是不是不该这么亲密。”
虽然她平时跟傅时浔确实挺腻歪的,但是这里毕竟是佛寺。哪怕再亲密的两人,也不该在这种地方做出什么亲密举动。
闻言,傅时浔直接从揽着她,变成牵着她的手。
两人进了一个小佛堂,傅时浔说:“放心吧,这里没人会打扰我们。这是主持的私人佛堂,一般不对外开放。”
“傅教授,你怎么跟这么高僧相熟啊,”阮昭忍不住打趣他。
这话让她不由想起扎寺,她进不去的那间佛殿,他却能轻而易举进去,而且还是由寺里的高僧带着参观。
傅时浔嘴角轻扯,笑了下:“大概是我比较讨这些大师的喜欢?”
阮昭被他的话直接逗笑,实在没想到,他能说这些。
“那我希望这些大师还是别太喜欢你了,”阮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要不然我怕你万一哪天真的大彻大悟,我岂不是哭都来不及。”
傅时浔眸光瞬间变得幽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其实哪怕他们恋爱后,傅时浔也不是那种一下从冷淡变成热情如火的性格,他大多数时候依旧是那种淡然冷静的模样。哪怕两人在公共场合,顶多就是牵手揽肩膀,再亲密的行为,他也不会做出来,也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唯有他的眼神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那种对于她,特有的占有欲。
特别是两人独处,他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直白。
“胡说,”他伸手重重揉了下她的发顶,声音格外认真道:“我绝不会离开你,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你的。”
那天在餐厅里,他抱着几乎陷入失控中的阮昭,低声哄着她。
就是那样一遍又一遍的承诺过的。
这句话让阮昭不禁陷入沉默,其实那天之后,他们并没有聊过这件事。
特别是傅时浔在家里陪了她一晚之后,第二天两人好像就都忘记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刻意的忽略,本身就是一种逃避。
阮昭在逃避,而傅时浔则是在包容她的逃避。
许久,她抬头看过来,反而是傅时浔先开口说:“如果是你不想说的事情,不需要刻意强迫自己坦白。”
每个人都有心底,不想触及也永远无法和解的秘密。
傅时浔就有。
所以他愿意安静等待,包容她的沉默。
反而是阮昭挺淡的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天那个人是我老家的同学。我没来北安之前,一直生活在一个镇子上。那天她说了关于我爸爸的事情,所以我一时才会情绪失控到那种程度。”
又是一阵沉默后,阮昭轻声说:“其实我爸爸是有点儿智力残疾的。”
从小她听到最多的就是,她就是那个傻子捡回来的女儿。
“哟,那个傻子倒是好福气,还能捡个孩子回来养的。”
“可不就是,以后有人给他养老了。”
“这小孩没什么毛病吧?要不然好好的孩子,人家能舍得扔掉啊。”
诸如此类的话,她耳朵听的都快生出了老茧,小地方的人本来就爱传闲话,更不会有什么边界感,有些话哪怕是当着她的面儿,也会毫不避讳的说出来。
两人原本并肩坐在蒲团上,傅时浔微侧着脸,眼神凝向她。
而他身侧的姑娘,抬头望向眼前的佛像,低声说:“其实,我从不信神佛,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佛,为什么它不保佑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呢。”
而是早早的将他带走。
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养老呢。
“昭昭,”傅时浔低声唤了她的名字,伸手将她的头,揽在自己。
两人安静坐着,望向面前的佛像。
他低声说:“他一定在天上,保佑着你。”
阮昭眼底带着一丝泪光,微微笑了起来,或许吧,从她出生开始,爸爸就是她的守护神。他虽然没有生了自己,却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或许他真的还在保佑着自己吧。
*
过了元旦,时间好像就过的特别快。
阮昭在实验室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久,原本她只是作为顾问专家,来一起修复这批竹简。但是这次竹简的脱色过程异常的复杂。
光是北安大学的化学教授,就请教了好几次。
正好这天,傅时浔又过来开会,因为一年一度的国家级考古项目的申报活动开始。
鸣鹿山秦汉考古遗址,是整个北安市考古项目里,最为重头的项目。
基本上明年的经费以及奖项,都指着它了。
正好赶上市里主管这块的几位领导,过来考察,也不知提出要看看这次鸣鹿山考古发掘的成果,于是一路就到了简牍实验室。
阮昭正在跟几个修复师,商量最新的化学试剂成分添加问题。
文物修复最难的一个地方就是,它没有一个量化标准。因为每件文物存在的问题各不相同,每一件文物都需要专门对待。
“不是说,这批竹简已经请了专门的专家来修复,怎么到现在还没完成呢,”其中有位领导,有些不悦的说道。
就听旁边的人解释说:“这批竹简处理确实麻烦了点,但是几位老师一直在做脱色实验,光是这实验就做了有上百次。”
这位领导继续说道:“上百次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们站在实验室的窗户口,往里面看,并未直接走进来。
阮昭正在低头摆弄竹简,低头说了声:“再往试剂里面,加两毫升的草酸吧。”
“外面是什么人啊?”有个同事抬头问道。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用余光瞟了一眼。
有个人压低声音说:“估计是来看我们修复竹简的进度吧,听说我们一直没修复好这批竹简,估计上面有人不满了吧。”
“那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啊?”
“管他呢,好好修复,只要修好竹简,谁都说不了什么。”
就在此刻,阮昭对面的人突然喊道:“阮老师,好像成功了。”
众人听到这话,立即朝这边看了过来,就见托盘里泡在试剂里的竹简,好像真的逐渐褪去原本的黑色。
竹简在出土之后,因为氧化问题,都是这样的黑褐色。
但是现在,黑色渐渐褪去,露出浅色竹简模样。
阮昭高声道:“蒸馏水。”
很快,有人将蒸馏水取了过来,阮昭在竹简完全褪色之后,轻轻伸手将竹简取出,放在旁边的蒸馏水托盘里。
“成了,成了。”
“真的成功了。”
实验室里欢快的声音,一下感染到了外面。
于是几个领导当即走进来,询问了一下现场的情况。
在得知是竹简成功脱色之后,之前发问的那个领导指着托盘里的竹简,略有些疑惑问道:“这就是成功了?”
“脱色只是竹简修复的一个简单步骤而已,之后还有脱水。”
对方又问:“脱水又是怎么处理的?”
阮昭微掀了眼睑,倒也没什么不耐烦的情绪,淡然道:“出土竹简因为长埋地下,因此会有一个含水量。如果用寻常烘干方式,直接去处竹简里的水分,会导致竹简变形、断裂。因此我们给竹简进行脱水处理,一般都是采用乙醇填充脱水法。”
这种方法也很特别,就是将竹简泡在特殊的乙醇溶液里,这样乙醇就会将竹简里的水分子置换出来,从而达成脱水效果。
这么一说出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对方这才看向阮昭,微微点了头。
等他们走后,阮昭也出去了一趟,本来是想去个洗手间。
没想到,正好撞上刚才一直询问她的那个领导,在跟傅时浔说话。
“时浔,你也知道晚蘅一向很单纯,她说话确实是有些心直口快,我也会好好批评她的,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傅时浔:“华局长,我跟华研究员一直以来都是高中和大学同学,以后我们工作上或许会有不可避免的交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工作上,我一定会全力配合她。”
“至于所谓这么多年的感情,勉强可以算得上同学友情,不过在她当众指责我女朋友的时候,我想我们之间的友情也所剩无几了。”
华局长似乎还想劝说:“时浔,你何必要跟她较这个真呢。”
“不是较真,而是我没办法跟一个对我女朋友抱有敌意的人做朋友。”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他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哪怕自己这个长辈亲自出面劝和,依旧还是这样油盐不进的态度。
当即甩了袖子就离开。
阮昭并没有出去,而是看着傅时浔也转身离开。
她靠在墙壁上,脑海中回想着他说的话,嘴角不禁扬起笑意。
晚上的时候,为了庆祝他们在经历了上百次的试验后,取得艰难胜利成果,阮昭请了整个修复小组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