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对她想亲时提出“动议”的形式进行了修正:“想要的时候,你可以给个暗示。”
他也需要考虑一下是否采纳。
易微婉以手撑额,深刻地发出了“我靠”的感叹,然后这厮就飘飘然地将她手腕攥着,找准她的唇,开始缠绵。那吻她的姿态,犹如螺钉想将一件衣服钉在墙上。一来,这个姿势会让她后背被硬墙板硌得很不舒服;二来,她能做的事只是用自己的舌头按摩一下他的,她是完完全全地被入侵,根本不给她机会反击;最关键的是,强吻这件事,是男人不尊重女人的表现。
但在她亲爱的男朋友的观点看来,这才是一个吻该有的模样。
他揉揉她的头:“这个暗示就很靠谱。”
微婉朝天翻了个白眼,天底下只有这位爷,会觉得女人骂脏话是种求欢的暗示。“你们这些王八蛋都有把女人按在墙上的爱好?”
他倒表示拒绝讨论细节了:“晚饭吃什么?”

将门稍微掩上,伪装一个完好无损的状态,他们就去吃晚饭了。不是巴黎治安好得可以夜不闭户,而是她着实没什么可给人偷的东西。
她不想走得太远,于是在楼下一家小饭馆吃汉堡和薯条。以前他们都是面对面坐,这次决定,要并排坐。她喜欢吃酸黄瓜,他就把他的都拨出来给她。去和回来的路上,他都牵着她的手。那只是很短的一小段路,但她想说,在暧昧不明的黄昏下,楼与楼之间狭窄的巷道上,她隐约瞥见了爱情的真容。
她又看见了幸运,当她用颤抖的手指去触碰它后,又猛地回缩,因为那不是幸运,而是某种她从不认识的东西。
可能,那就是传说中的幸福。

后来几天,易微婉对着散架的门满是怨念。
她想起陆盛修灯泡时秀过的那个万能工具箱,遂掏出手机打给他。

幸好陆盛不是一个人来,还带了小佳霓。他们正好在附近,于是顺路过来帮把手。佳霓很兴奋,给微婉看她刚采购好的各式旅行装沐浴品和一双全新的旅行靴,结实又舒适。她已经计划好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和维罗纳的行程。她掏出地图,维罗纳被圈了一个大大的红心,她打算去拜访朱丽叶之墓,还要在那面著名的墙上写下爱情誓言。
“你可没跟我说这么多。”陆盛忍不住插了句嘴。他对佳霓这套详细具体的攻略感到吃惊,显然她没对他讲过。
佳霓耸肩,噘起嘴:“说了你会嫌我烦的。”她继续向微婉展示速成意大利语的小手册。法语者学起意语来相对容易,她得意地讲了几句,都是些问路的简单词句,讲得还很不错,但法语者的问题在于语调较平,而意语有很夸张的抑扬顿挫。
佳霓虽流着中国人的血,但在语言这件事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国人,她才不屑改掉法国的口音呢。
在这活跃的谈话气氛中,毅凡却拘谨了,只站在一边,不太参与。佳霓大咧咧地对他讲话,对他介绍自己和陆盛。他礼貌地听着,给一些回应,但分明不热情。但这不是因为他在端架子,只是因为他没那么容易和陌生人打开话题。微婉眼睛不看他,心里却对他各种挤捏。
她不懂为什么外人总说,在大家族里面长大的男生一定看惯了争斗倾轧,又或者,商人一定在各种时候都腹黑阴险、老奸巨猾。
他,和她从小认识的很多男孩子都一样,在赚钱和生意的事情上,他们的反射弧很复杂,会飞快地计算,滴水不漏地回应,但论到感情和交友,他们就相当简单。第一眼看到时,有好感的,他们就玩得很好;第一眼不那么契合的,他们会顿时将疏离感写在脸上。这也是她对身边男生的感觉好于女生的一点——对于女生,她时常很难辨别对方是喜欢或讨厌,男生就简单直接得多。
“汤先生,你觉得意大利哪里最好玩?”
佳霓不知死活地开始问汤先生问题了…微婉不忍再看。
毅凡沉默了几秒钟,佳霓依然充满期待地看他,他也终于预感到自己将不得不回答,于是他说:“他们喜欢讲笑话。”
室温顷刻降到了零度以下,陆盛在拧改锥的手,明显僵住;微婉不由得仰天长叹,只有佳霓不知脸色地追问不停。
“哇,是什么笑话?”
“比如你买东西,买了六十欧,你把信用卡递过去,售货员就会说,好了,现在我要刷六百欧。”
如果有什么能让场面变得更尴尬,那就是佳霓她真的笑起来了,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
这当真是意大利人的国民笑话,微婉不知道为什么,但的的确确,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一直能听到。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这是个冷到不行的笑话。毅凡转头盯住微婉,脸色很难看,就好像在说:“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太白痴了?”她瞪回他,他轻轻举了双手,意思是可以投降。他将手插进了口袋:“其实你们可以去看欧洲第三大的斗兽场…”
“哇!听微婉姐姐说,你们有乘坐一架私人的直升机俯瞰整个罗马和威尼斯,是真的吗?”即便是佳霓,也应该意识到打断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微婉这时不得不和陆盛对视了,后者咳了好几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这门…应该快要修好了吧。
毅凡的沉默已经把三个人中的两个冻死了。
佳霓小心翼翼:“呃,汤先生?”
那一瞬,微婉真是很怕他会爆发。
“…还是别叫我汤先生了,感觉像在叫我爸。”他宽容地笑了笑,至少他在尝试,“不是我们的,是一个朋友,定居在那里。为尽地主之谊,他就借我们了。”
“哇!可不可以也借我们?”
陆盛简单干脆地结束了活计,将佳霓拉走了。微婉都没来得及谢他,只能偷偷摸摸发了条短信,和他道谢,下回请你们吃饭。发好短信,她抬头跟汤少爷请罪,希望他千万别生气。少爷倒很好说话,反过来怪罪她肚量不够大。
“这话说的,我生什么气啊?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犯不着替别人操心。”
微婉点头称是。
看着窗外浓似拿铁的夜色,她知道到了要告别的时间,又落寞又难过。你瞧,这就是幸福最不可靠的地方:她知道明天还会见到他,从今天往后,只要想见,她总是可以见到他;而且,再也不是别扭的隐忍的暗恋,现在他们都知道彼此爱着对方。可隔着一道夜的诅咒,她总是忐忑难当,如果明早醒来,发现全是梦该怎么办?如果他突然反悔了该怎么办?
幸福的开始,也是失去的开始。
“还是一起回酒店吧。”毅凡又在劝,“下周一我就回国了。”

2
“我不喜欢你回国,这感觉,就跟守寡似的。”
易微婉嘟着嘴,对电话那头的汤毅凡发牢骚。她走过雪覆的街道,耳朵里听着街边圣诞的颂歌,眼角瞥见合家购物的人群,这些,都更显得她很孤独。这时她才后悔,她不应该因为对同床的恐惧心理而拒绝与他共度最后一夜。他回去工作,她继续枯燥但紧张的实习生活。他们分居两地,都在工作,她深刻地预感到,这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绵长异地恋。
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他们还如何能同步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毅凡第一万次要她住到阿泰内广场去,他向她灌输共同财产的观念,即是说,他的财产就是她的。何况,他续了约而人不在,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微婉嘟囔着不要去,“自己付房租”是她最近的幸运符,只要想到目前正自给自足,能够完全地养活自己,她就感到无比的骄傲,感觉自己像个无敌女战士。她渐渐对象征着独立自主的小屋产生了感情,不想离开。
挂电话前,毅凡说他会休个小长假,来巴黎陪她度过圣诞季。这倒不错,就是说只要等待两周,他们就可以团圆了。至于圣诞之后,他还可以像从前那样,每月来度一个周末。他承诺,这是至少的。
这听起来挺合理,以前也一直是这样。可她老觉着,现在,应该跟以前不一样了吧。

“想想好的方面,你马上就要正式毕业,回国工作了。”
陆盛这样安慰她。说这话时,他们正被迫看佳霓展示旅行新装,有三四条拖地的长裙,两件不同的泳装(“坐在水池边和泡在水里时,我总要穿不同的东西嘛!”)。微婉好心地提醒她,眼下是冬季,她不会想只穿泳装坐在水池边的。她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陆盛说不出,他不习惯禁止佳霓买东西,一向是她想要什么,他就付账买,因此总得有个外人来制止她那疯狂购物的行为。
佳霓没听进去,开始展示她全新的行李箱。银色铝制箱子上束着顶级牛皮皮革带子,微婉诧异了。她见过这只,来自蒙田大道的某家名品店,不是限量版,凭她目测应该是2009年的单品,已经过季跌价。但就算这样,价格也不会低于五千欧元。她将惊讶的眼神投给陆盛,后者若无其事,还示意她没关系。这么看,他是知情的。
趁佳霓去烧饭,微婉对着陆盛,压低了声音:“我就不信去趟罗马你们没现成的行李箱可用。”
“她喜欢这个。”
“我提醒你,巴黎银行透支的利息,扣得特别狠。”
“没你想的那么狠。”
见陆盛还是无动于衷,微婉急了:“你也太惯着她了。不是说喜欢的东西不能买,但这么大手大脚地透支很危险!搞不好明天你们的房子就没了!”
陆盛也自知理亏,琢磨着息事宁人:“仅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微婉觉得,他还是没有听进去,但她没机会再多说,因为佳霓回来了。她开始炫耀她新买的三把阳伞,微婉咕咚咕咚地喝水,低头看手机。
陆盛去洗碗时,佳霓凑了过来:“我的行头怎么样?”
微婉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佳霓啊,其实一次旅行,用不了那么多东西的。”她思忖着如何劝她将那只H牌旅行箱退回去,事实上,佳霓买的大部分东西都可以退掉,实在是浪费,“还有箱子…那箱子不太实用啊。”
佳霓当她说笑,嘻嘻地推了她一把:“微婉姐,你去罗马时拖的是一只GOYARD限量版哪!我看过照片了啊。”
微婉无言以对。不错,她手机里有张照片,摄于罗马,她提的箱子是GOYARD。那是美国时尚圣经杂志Visionaire和GOYARD联手推的一款限量箱,全球只有十只,每只颜色都不同,她的那只是芒果黄。但佳霓没看见的是,其实这限量箱并不昂贵,它甚至只是添头,真正让它有意义的是里面一到五十期的Visionaire杂志。对于她来说,那才是馆藏珍宝。相比之下,箱子本身不过是随刊的附赠品。
可佳霓,她和很多向往奢华限量版的女孩子一样。她们看到的,往往只是闪亮的外壳,而从不会去在意内里是什么。

“微婉姐,帮我问问汤先生,他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可以借直升机给我们玩?”
哗啦一声,从厨房传来。两个女孩一起抬头看,陆盛手中洗净的盘子,直跌地面,粉身碎骨。听到这话,就算陆盛脾气再好,再纵容她,估计也不会坐视不理了。他也不发脾气,只是用怒容看着佳霓。后者不满地闭了嘴,但只是服软,而不是服气。
送她下楼回家的时候,陆盛一路沉默着。
今天,他会不会觉得,让她和佳霓相识是个错误的决定?

微婉对此满心疑虑,毅凡给的答案则斩钉截铁:“绝对错误。”他对小佳霓没有好感,这是事实。他说自己见过太多这种女孩,物欲一旦打开,就没有终点,不要指望她有清醒的一天,除非身受特别惨痛的教训。可如果佳霓是这种女孩,她就怕任何惨痛的教训都是陆盛来受。
“那我该怎么办?”
“全世界的事您都得一人操心了是吗?”毅凡嗤之以鼻,“他们都是成年人,人生得由自己负责,你别掺和。”
也对,可他们毕竟是她朋友,朋友就该互相关心的。被那股不知来自何处的强大愧疚感驱使着,她就是不能放手不管。陆盛不仅仅是她朋友,他更像是家人。
“真拿你没辙了。”毅凡见她硬要往里跳,也只好跟着跳,“说实话吧,不怕人傻,也不怕人固执,就怕人又傻又固执。你这位朋友,他应该能找到更好的女孩。”
他的意思是,早分早好。
可分手是不可能的,陆盛和佳霓的情根在孤儿院里时就种下了。十几年互相保护、相濡以沫的感情,能说分就分吗?她对自己说,是毅凡小题大做了,佳霓虽然虚荣爱玩,但只是个想要得到好东西的小女孩,单纯简单得很。她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那时她挥霍掉的金钱,可比佳霓还多得多呢。她坚信,这都是成长所必需的学费。
道了晚安,她关灯睡觉,明早有一个工作面试。
晚安即早安,毅凡即将抵达办公室,他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百分之八十的大学生,在毕业后从事的是与自己所学专业无关的工作,但易微婉想说的是,百分之百的大学生在毕业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想从事什么工作。如今她不是要找实习而是找工作,这比实习要难得多。经济不景气时,公司乐意雇佣几乎是免费劳动的实习生,但如果实习生升级成正经八百的雇员,那公司的成本就要翻很多倍。
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她又时常窝在陆盛家里,求他帮忙改简历和动机信。这家伙刚刚推掉了总理办公室的实习生职位。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拒?”
“是无薪实习,这个我接受不了。”
每年,总理办公室、市长办公室的无薪实习生,为法国政府节省下来的人力成本大概有几百万欧元。即便是不给钱,仍有很多学生乐意去做,因为经验是无价之宝。但最近陆盛的财政状况显然吃紧,他需要能赚钱的工作。
“太可惜了。”她没忍住,嘟囔。
“有家文化中心在办中国法语年的活动,需要会讲两种语言的人,我正好合适。”他将招聘的页面打开给她看。她粗略一读,报酬还真不错,但日期不大对劲。
“上面说,活动要一直到12月23日,佳霓的计划不是21日出发吗?”
“只少三天而已,她不会介意的。”
说这话时,他自己也很没底气,他一定还没对佳霓说过。
看到一个聪明人犯糊涂,而且是最近老在犯糊涂,她打心里难过。
她旁敲侧击地跟佳霓讲,佳霓又很有道理:“我只是遵从内心的渴望而已,遵从内心是没有错的!”她也有很多其他的话说,例如,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或者舍得花钱的人才能赚钱。中国话没有学很深,这些话倒都背得溜。
“巴黎银行对透支账户的利息收得特别高。”微婉忍不住重复一遍,直接将话警告给了她。这警告稍微起了作用,小佳霓垂了眼睛,脸色难看。
“微婉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压力,我也在努力地赚钱。”她看看那个高贵的行李箱,它高高立着,如果有头可以转动,它会转动着看周遭;如果有嘴可以讲话,它会滔滔不绝地鄙夷这地方的脏乱破旧。
“这笔钱,我一定会努力地还。为了你想要的东西,值得付出任何辛苦。我不会放弃想要的东西,以后,我都会靠自己的能力来支付。”
微婉本来想问,你想怎么还,几千欧元不是那么容易赚的,但佳霓好像特别有信心,底气特别足。她没再多问,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佳霓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但她有预感,那又会是一件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陆盛的事情。于是,她退缩了。

沉浸在别人世界里操碎了心之余,易微婉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规划。以前她没有,现在她有了,现在她逢人就骄傲地说,我男朋友要来陪我过节了。“我男朋友”这四个字,她怎么说也说不腻。陆盛喊她白痴花痴,也打不消她的这种肉麻热情。
她和她男朋友,没错,就是要说,也是有过节的计划的!
毅凡问她想不想出去玩,一个星期的时间,不算长但也着实不短。他曾经打包送她的台北,这次可以真的去,或者迪拜,她很想登上热气球,看看脚底无垠的沙漠与星星点点的绿洲。今年他错过了她的生日,那么就改到圣诞,还是一样可以结伴旅行。
如果两人还是从前那个关系,她大概能做到随便选个地方,补过奢华之旅。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不是了。
“毅凡啊,你就来巴黎,然后…嗯,什么也不用。我也不想去哪玩,我们每天待在一起就行了。”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由衷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她才知道,拉斯维加斯那一回,还真是他故意的。他想着她不到二十一岁,不能出去玩,这样两个人就可以窝在酒店里,看看电视,吃吃东西,一天就这么从早过到黑,别提多惬意了。她和他都不想再费心选择去哪里。
这一年,他们在一起,所以哪里都是好风景。
“那今年圣诞你就来记忆中的酒店度假吧,有我作陪,服务到位。”
他就只能想到这样了,真没劲。
“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没住腻吗?还是来我这儿吧,地方虽然小,但小得很温暖啊。”说了半天他不答应,她开始耍脾气,“还住以前的地方,还做以前那些事,那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啊!”
“您别生气。”他赶快安抚,“跟您约会,这事我不正在学习中嘛,路总得一步一步地走。”
这话她听着在理,这诚恳的态度让他也很受用。
如何跟爱人约会,他们都还在学。
吵嘴N久达成的协议是,白天一起逛街吃饭,至于晚上回哪边,视具体情况而定。但具体情况是指什么,她想了好久,后来赌气不想了。
“婉儿啊,闲下来的时候,给蒋怡风打个电话。那姑娘说她现在不敢打扰你,苦都诉到我这儿来了,听着怪可怜的。”

圣诞节这个幸运符还真神奇,微婉美滋滋地想,老天不但赐给她一个男朋友,也还给她一个好朋友。如是,她和怡风也恢复联络。后者等的当然就是今天,易微婉和汤毅凡终于在一起的一天。怡风以预言家和媒人自居,喜不自胜,忍不住地大呼:“所以我从来都不会讲错,对不对!”
“可我们现在都很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怕重复之前。”
“不想重复之前,那只有一件事可做嘛——爱。”
她就知道这丫头拿不出靠谱的点子。
“可是怡风,我怕。”她头痛不已。
“怕什么?”
“如果这次我还是做不到怎么办?就像对丹尼,对之前所有人一样。如果我还是做不到,那是否说明,我对毅凡也不是爱?”
“这…是你每次都想太多了好不好。哎呀,不要乱想了啦…”
好了,现在就连怡风也默认,这真的会发生。
怡风挂电话的速度超快,都没来得及让她讨教一些实用细节,但话说回来,怡风经验也不丰富。再话说回来,就算怡风经验丰富,在这件事上也指点不了她。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3
12月20日,汤毅凡抵达巴黎。这人好死不死,乘了个红眼航班,过了凌晨才落地。易微婉穿越一座城,搭地铁去接机。她全程都用走的,在雪地中踩出一个一个脚印。经过星巴克时,买了杯香草拿铁捧在手心里,隔着棉手套杯身暖得恰到好处。她一路走一路瞧,见到一家春天百货就走进去,选了一副情侣手套,这个当落地礼会不错吧。她特意留出整个下午的时间,慢悠悠地走到戴高乐机场。这悠长一途,让久别重逢的喜悦发酵到浓烈。
飞机没有晚点。
毅凡穿了黑色大衣,递给她一朵好红的玫瑰:“我想了半天有什么没送过你,然后想起来,没送过花,所以了…”
花就很好了,她最喜欢收到花。的确,他从来不送女朋友鲜花,她最了解的。当你跟男人要鲜花,他们会特别扫兴地说,花有什么好的?一点都不实用。男人就是男人,你跟他要浪漫,他就跟你讲实用。实用、实用,实用你个头!女人就是喜欢玫瑰,懂不懂?
她心里很甜,但不满地问为什么不是一束。他回答,一个大男人捧束花走,他老觉得特丢人;而一朵花,他就可以藏在口袋里。可结果是,茎上的刺就把衣服里子给划破了。
“回去我帮你缝!”微婉兴奋地大喊。
“你…会缝?”
“我学会了好多事呢!”
时间不早,毅凡执意今天要回酒店。她同意了,毕竟是真的晚了。阿泰内广场酒店的阿斯顿马丁正候着,但她可不想坐,她怂恿他,我们乘地铁!
人人都说午夜的巴黎地铁不安全,这是事实,但她有男朋友,所以什么都不怕。
毅凡好多年不乘地铁了,被她牵着入站、买票、出站,还很好奇地东张西望。巴黎地铁建得比较早,设施都好似古董,进车厢要抬下脚,车厢里面则狭窄得好像一截截管子。是的,地铁没有被翻新过,翻新什么的,不是法国人会做的事。他们并排坐着,十指相扣,她累了就可以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在13号线Brochant站下车,距酒店的步行距离大概有三公里。不长也不短的步行距离中,他讲工作的事和家里的事,最近的投资收益很好,但继母和继弟让他头疼,而她则讲实习的事和学校的事。
他攥着她的手,放进了大衣口袋。
到酒店时已经凌晨,她碰到枕头就睡熟了,接近日出时醒了一次,他果然在床的另一边,那很熟悉的位置。
再醒时芳香满屋,她洗漱好,披着他的衬衫走到厨房,发现这人正一本正经地烧蛋炒饭,兴致很高。见她过来,他骄傲地摊开一冰箱材料,说他有火腿、蘑菇、洋葱、虾仁,可以全加进去。
“提前叫人准备的?”
“没有!我今天早晨去附近的市场买的。”他扬了扬手里的锅,“这个是跟Ducasse先生(阿泰内广场酒店的名厨)借的。”
“哟,您法语长进了嘛,都能买菜了。”
他实话实说:“那倒没有,不过肢体语言全世界通用。”
他买了一大包洋葱,和她一样,他也不知道一餐饭要用多少。他还很惊讶地发现,原来锅有这么多的尺寸。他掌握不好油的温度,于是第一锅冒了烟;第二锅,蛋打得不够快,结了块;这第三锅正做着,她就出来了。她索性就跟他一起做,在加不加味精这件事上,吵了回嘴。吵着吵着,他们开始对着罐子好奇地研究。
他认真地琢磨:“你说味精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她也很怀疑:“不知道。不过,他们说汤有鲜味是因为加了这个东西。”
两个人像偷吃的孩子,各自用指头蘸了点,放在舌尖,品了品。
“没什么味道嘛!”
他决定不加:“反正这东西不健康。”
她使劲回忆,好像陆盛是加过味精的,不然,是盐?
“不加的话,不鲜怎么办?”
“鸡蛋本身的鲜味应该就够了。”这人还死固执。他一口咬定,在家里的时候请了名厨来教他烧饭,还请的是一般不轻易出山,要有交情才肯出山的名厨,所以他的决策肯定正确。她毫不留情地挤对他,名厨就教出这么个蛋炒饭炒了三锅才能吃的高徒?真给人家丢脸。
两个人七手八脚之下,将近中午才吃上早饭,但别说,味道还真不赖。
“哎,毅凡,我们真是错过了好多有意思的事。”
“我不觉得啊。以前没干过的事,现在跟你一起学,多好。”

饭后,她自告奋勇地去洗碗。看来,餐碟瓷碗什么的,他也一并跟Ducasse先生借了。她还记得这些水滴形状的小钵,瓷碟底隆起的蛛网般脉络。Alain Ducasse,这位大神级美厨常住在阿泰内广场酒店内,有同名餐厅。旧日里,她还顶小顶小的时候,如果圣诞时在巴黎,她就会和养父母,哥哥姐姐一起去享受Ducasse先生的款待。圣诞夜和新年夜的晚餐,他对每位宾客要价一千二百欧,父亲有时会点一瓶Dom Pégnion。这样,则要额外再付三千欧。她只记得菜肴有阿尔巴白松露,浓汤焗小龙虾,还有瑞士甜菜小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