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秋霜被那陈七小姐打了脸,立时闭上嘴不再说话,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传唤。
一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把一间屋子隔成两半,梁皇后坐在屏风后边听着外面内侍的回禀,那个小内侍把方才听壁角听到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禀报了梁皇后,然后从绣春姑姑手里接了个荷包,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出去。
雕花窗在地上投出了一块很大的阴影,梁皇后慢慢从屏风后边踱了出来,一脸的笑容:“这样看起来,陈国公府那位七小姐和苏太傅家的小姐都是不错的。一个机灵急智,伶牙俐齿,一句话就能堵得对方说不出话来,而另外一个肯爱护姐妹名声,嫁了炆儿以后,定也是一心一意为夫君打算的。”
绣春姑姑沉吟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娘娘,可是奴婢瞧着,那陈小姐和苏小姐生得并不十分美貌,就怕四皇子会看不上。”
梁皇后脸一沉:“娶妻当娶贤,若是他这个道理都不懂,那也不是本宫的炆儿了。日后他若是成了大事,要多少美貌的没有?何况还有明珠呢,明珠难道生得不美?”
绣春姑姑抹着额头的汗,低着头道:“原是奴婢想差了,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那倒也不叫周到,本宫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梁皇后站在屋子中央,后边那扇百鸟朝凤的屏风映着她的翟衣,一色的五光十色般,叫人看得眼花缭乱,雕花窗的阴影投在她脸上,一忽儿明,一忽儿暗,她的容颜似乎让人看不清楚,表情也晦涩得令人捉摸不透。
绣春姑姑在旁边看着梁皇后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心里似乎有一种奥妙的感觉,说是说宫里大挑,可这哪里只是在给皇上挑妃子,给皇子们挑皇子妃,这分明就是皇帝和皇后之间一场无形的战争。夫妻本该是相互扶持齐心协力的,而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却是各种勾心斗角,彼此之间没有了一点儿真心。
“呵呵,皇上把我弟弟明升暗降,夺去了他的兵权,可我现儿把陈国公府的小姐指给炆儿,还不是一样的补偿?苏太傅是三公之首,德高望重,门生遍天下,选了他的孙女,炆儿不是无形中增了不少助力?皇上啊皇上,我们多年夫妻,我原也是一心一意的帮着你,可惜你从来看不到我的这一份苦心,没办法的时候我也只能为自己,为炆儿打算了。”梁皇后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狰狞,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衣袖:“只要你不动我和炆儿,我自然也不会动他,若是你还有那些可笑的想法,就别怪臣妾狠心了。”
绣春姑姑本是垂手站在一旁,看着梁皇后忽忽欲狂的脸,走上前来一步,扶着她坐好,轻声说:“娘娘,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淑妃娘娘早就不在人世,她生的五皇子也一直被□在撰玉宫,皇上也没有去管过他,为什么你还在记着这些事情呢?”
阳光照在绣春姑姑的脸上,她的皮肤上已经有了褶皱,但是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温和如水般看着她的小姐,只是她的小姐已经变成了母仪天下的梁皇后而已,身份虽然变了,但她们主仆的情分却一直没变,她一直是梁皇后最贴心的人,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总是在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她。
梁皇后看了看绣春姑姑半白的头发,鼻子一酸,苦笑了一声:“绣春姑姑,你知道吗,钱公公向我密报,皇上最近还在画一幅淑妃的画像,他心里还在记挂着那个贱人!你说说,他连死人都记挂,难道还不会记挂活人吗?”
绣春姑姑一愣,看着梁皇后悲伤的眼神,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

159苏润珉美梦成真
屋子外边的日影一点点的挪动着,那雕花窗在地上的投影也慢慢的越来越靠近墙角边缘,最后终于成了黑乎乎的一团,贴在了墙角线上边。
因为前面不愉快的小插曲,所以现在屋子里气氛有些沉闷,几个贵女们谁也不愿意再开口说话,害怕又会吵了起来,一个个坐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甚是无趣。
最终,听到有内侍尖细的声音在外边响起:“皇太后,皇后娘娘宣陈国公府家七小姐,苏太傅府家六小姐觐见。”
苏润珉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不知道觐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看着旁边那陈小姐站起来,优优雅雅的走了出去,她也稳了稳心,伸手略微整理了下衣裳,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跟着那名内侍,七弯八拐的走出了老远,那内侍领着她们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门口载着几棵极大的番石榴树,虽说还只是四月下旬,可已经有那心急的花朵在枝头绽放,青翠的树叶映着如火一般的石榴花,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看见番石榴树,苏润珉愣了一下,方才都没有敢抬头看这宫殿名字是什么,但她记得苏老太太曾经向她们描述过宫中见闻:慈宁宫的院子门口栽种着一排番石榴树,取的是多子多孙,福祉延绵之意。难道这宫殿便是皇太后住的慈宁宫?宫中大挑选妃,为何又把她们宣到慈宁宫里来?
心上心下想着,脚步却不敢停,不紧不慢的跟着那内侍的步子走进了主殿 。
里边坐了一群人,苏润珉也不敢多看,跪了下来行过跪拜大礼,没有听到说话声,她只能伏在地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敢抬头。
“平身。”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听着有点苍老,这便是皇太后了?
宫女们引着她和那陈七小姐在旁边落座,她这才开始打量着这慈宁宫里坐的人。主座上是一位威仪无比的老太太,头发花白,但那张脸倒还不显苍老,素白的一张脸儿,气质不俗,看上去不过五十许人,不是说皇上都快五十了吗?这皇太后算是保养得宜的了。
皇太后的左首坐着一个妇人,身穿七彩翟衣,带着凤冠,想必便是皇后了,可她的气色儿似乎不是很好,被那七彩翟衣映着,有点衰老的黄,和坐在上首皇太后相比,就显得逊色多了。
“左边这个是陈国公府家的七小姐,右边是苏太傅府家的六小姐,母后看看,都是齐整孩子呢!”皇后露出了一个符合规矩的笑容,四平八稳,让人捉不住一丝别的情绪来,苏润珉看着她,心里悄悄直打鼓,不知道传她们过来有什么用意。照理来说,宫中大挑,该是皇上和皇后一起看罢?为何这里却是皇后和皇太后相看?
“嗯,我看着倒都是极好的。不如喊炆儿过来看看,我们还是得要考虑他的感觉。”皇太后的笑容比皇后的笑容显得温柔多了,看着她,似乎有如沫春风的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苏润珉真沉醉在皇太后那柔软的声音和温和的笑容里时,这时突然听她提到“炆儿”,心里一惊,听皇太后这语气,似乎是在给四皇子选皇子妃?她的心突然就激动起来,仿佛帆船被风一吹,那白色的风帆胀得满满,朝着前边的海岸线奋力驶去一般。
原来以为进宫候选是给皇上当妃子,心里还有点丝丝不快,总觉得皇上比自己年纪大这么多,况且身体据说又很差,若是真的被选上了,自己心里还有些惆怅呢。现儿听来竟是给四皇子选妃,苏润珉眼前一亮,几乎快活得要叫了出声来。
微微侧脸,便看到了身边的陈七小姐,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心里突然有些自卑,国公府家的小姐,自然见过世面,气度不凡,自己和她比,简直一个如天上之明月,一个如地上之流萤,若是要从她们两人里边挑一个,若是自己是皇太后,也会挑了那陈家小姐的。
就在苏润珉胡思乱想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衣衫的青年男子走到了主殿,向皇太后和皇后行礼道:“炆儿见过皇祖母、母后。”
待许允炆站直身子,皇太后便笑容可掬的看着他道:“炆儿,今日宫里大挑,我和你母后顺便帮你挑了下皇子妃,你来看看这两位小姐你是否中意?”
许允炆顺着祖母的目光看到了一边的两位小姐,前边那位没见过,后边那位却是见过的,苏太傅的孙女儿,一看到她,许允炆便起了润璃,心里便有一丝遗憾,为什么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她。
苏润珉心里也是砰砰乱跳,前后一共见过许允炆两次,第一次是在梁府的赏梅会上,另外一次是他来苏府送贺仪,她远远的看过他一眼。这两次都没有看得太清楚,只是觉得他仿佛很高傲的样子,今日总算看清了,年龄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英俊挺拔,比许仁知又好上了三分。
“炆儿,你觉得我和你母后给你挑的小姐如何?”皇太后又在催促。
“皇祖母的眼光极好,孙儿很满意。”许允炆看了看那边两个女子,心想着,反正是母后已经安排好的,自己不过是走下过场而已,说什么都没有作用,不如应承了便是。母后说得好,继承大统以后,再把润璃扶做皇后便是,这些女子多一个又有何妨,反正是帮他增加助力而已。
“既然你满意,那我们也就放心了。”皇太后笑眯眯的说:“明日皇祖母就给你指婚,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
苏润珉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眼这里,听到皇太后说“把她们指给你做皇子妃”,又是欢喜,又是心酸,皇太后的意思自己也被选中了,可却要和旁边的这位陈七小姐共享一个夫君。转念一想,谁家不是三妻四妾呢,更何况皇子?自己庶出的身份,能做个侧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能去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这般想着,看着许允炆的目光也温柔起来。
“母后现在倒悠闲了,竟想改行做媒人了?在说要给谁指婚呢?”就听哈哈大笑声,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人走了进来,除了皇太后,一屋子的人皆跪下去行礼,苏润珉心知是皇上进来了,也慌忙跪了下去,偷偷瞧了一眼皇上,就见他五十来岁的模样,清瘦异常,一脸病容,心里便庆幸不已,幸亏不是给皇上做妃子,否则说不定过了一两年,自己就该变成太妃了。
待众人都站了起来,许胤塡看了看殿内站着的两名年轻女子,心知这就是母后和皇后看中的皇子妃了,心中疑惑她们究竟出自何家,皇后竟然这么紧张的把她们宣到了慈宁宫,想要皇太后下旨,来个先斩后奏。
“她们一个是陈国公家七小姐,一个是苏太傅家六小姐,从相貌身份来看,都极配玧儿,所以哀家决定给炆儿指婚。”皇太后笑眯眯的看着皇上:“皇上觉得她们如何?”
“出自世家大族,定是不错的。”许胤塡点点头,心中却在腹诽梁皇后的狡猾。好你一个梁皇后,见到我把你弟弟架空,马上就想出法子来了,难怪自己方才在选妃的名单里没看见陈国公府家女儿的名字,原来早就被梁皇后暗地里勾去,人却领到皇太后这边来了,就等着皇太后一赐婚,许允炆便稳稳当当的添了两道助力,自己费尽心机才把梁元山手中的兵权分掉,现在又回到梁皇后手里了!
看了看站在那边两位少女,虽然是花一般的年纪,可容貌并不特别出众,许胤塡装作不在意般说:“母后,儿子以为炆儿的皇妃,颜色可以生得更美些,先别急着指婚,多看几家,慢慢挑罢。儿子听说那光禄寺卿的女儿,才名在外,又美貌异常,也该宣进宫来看看。”
听了许胤塡的话,梁皇后几乎要站不住身子,手藏在阔大的袍袖下边,微微的颤抖,手心都沁出了汗——皇上可真急智,光禄寺卿的女儿,这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光禄寺卿掌管着膳食,真是个重要的部门呢!看了看许胤塡一脸的算计,梁皇后定了定心神,突然坚定起来,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自己的炆儿处于弱势!
梁皇后挺直了背,很谦恭的对着皇太后行了一礼:“母后,炆儿的亲事就全由您费心了,宫里事情多,儿媳不能分太多心思出来,只能厚着脸皮请母后体恤,帮炆儿挑个合适的皇子妃罢。”
皇太后听了这话眯着眼睛笑了,她的笑容仿佛是经过岁月沉积出来一般,淡淡的,却意味深长的,似乎看一眼就不能忘记,牢牢的烙在了人们的心头:“皇后自己要注意保重身子,炆儿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皇祖母罢!”
梁皇后听到此话,心放下了一大半,只要是皇太后答应了就好办,最怕的便是皇上进来插手干预,看着慈宁宫外边那几树如火的石榴,她心里也热热的烧得正旺:皇上,若是你定要一意孤行,我梁元媛也绝不会妥协!
皇后走了以后,慈宁宫里的气氛好像缓和了很多。皇太后笑着和皇上说了几句家常,又看了看大殿里站着的三个年轻人,感慨着说:“看到他们,方知自己年纪大了,现在比不得以前精神,失眠,多梦,越发的心神不宁,最近背上还长了个大疮,每天膈着床板儿痛,睡不好自然身子也不好了。”
许胤塡听了也是担心,急急忙忙的问:“母后,可传了太医?”
旁边一个姑姑回话道:“那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来了不少,可都只是开些温吞方子,太后娘娘吃了也不见有效。皇上,你可有良医推荐一二?”
许胤塡皱着眉毛道:“给我看诊的那位老神医医术倒是极好的,可惜他却不愿意进宫看诊,再说他是男子,也不方便接触母后凤体……”
苏润珉原在一旁打起精神听着皇太后和皇上话家常,当听到这里时,她的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砰砰的响声自己都能听到。自己正愁没有机会得到四皇子的喜爱,若是向皇太后推荐了良医,他定然会看着他祖母的面子上多看自己一眼。于是,大着胆子,她向前走了一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皇上,臣女可以推荐一人,保证药到病除。”
皇太后听到这话大喜,急急问道:“此人是谁?”
苏润珉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的回答:“回太后娘娘话,此人便是我九妹妹苏润璃。”
当苏润珉跪下说推荐人给皇太后看病那一刹那间,许允炆心里便沉了沉,他知道苏润珉准备推荐谁,也想到了母后说的话:“在你储君之位未稳前,尽量不要让苏小姐进宫,宫中如此危险,你却暂时没有保护她的力量,难道你忍心看她涉险?”
望着跪在地上的苏润珉,他突然间不再觉得她长得有几分清丽,而是觉得她很可恶,恨不能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扔到大殿外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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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平芜尽处是春山
慈宁宫里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那笑声肆无忌惮,笑得人的心里都在发慌。
“你说什么?你的九妹妹苏润璃能治好太后娘娘的病?”许胤塡好不容易止住笑,看着跪倒在地的苏润珉:“她才多大年纪?大周朝可有哪家贵女修行医术?”
苏润珉没料到皇上会是这般反应,呆在那里不敢说话,心里暗暗骂自己弄巧成拙。
“苏府六小姐,你竟以为你家九妹妹的医术会比太医还要好?未免坐井观天了罢?说不定你那九妹妹也就碰巧治好了些头痛发热,你却把她当神医了,还不快快闭嘴!”许允炆看着父亲不相信的模样,心里舒了一口气,赶紧接过了话头:“皇祖母,父皇,儿子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许胤塡点了点头,皇太后却唤住了他:“炆儿,你等等,你带着这两位小姐去御花园里转转,既然她们以后要成为你的皇子侧妃,也该尽地主之谊罢。”
许允炆无奈的看了看皇太后,觉得她老人家今日也未免太热情了些,但既然祖母发话,自己也不好顶回去,只得对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道:“你们跟我来。”皇太后也派了一个姑姑跟了上去:“安排陈七小姐和苏六小姐今晚歇在慈宁宫偏殿,你好生在旁边伺候着。”
慈宁宫里的人都退散了,大殿里只留下了皇太后和皇上这对母子。
“母后,你一定要把徐国公府和苏太傅府家的小姐指婚给炆儿?”许胤塡一脸的不赞同:“我希望母后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塡儿,你真糊涂!”皇太后厉声喝道,眼睛里精光四射,早就不复有那种温柔的表情:“你难道还在惦记着淑妃?你难道还在想着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
许胤塡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容太后,他原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连朝堂里的大臣们都被骗过,以为他会在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选择一个为储君,所以在他们把目光都投在这三人之间时,他慢慢的在暗地里为熜儿扶持力量,准备找合适的机会来宣布他的决定。然而,母后却轻轻松松把她那点小心思给看穿了,在她面前,自己好像是一个透明人一般,无可遁形。他沉默着站在那里,没有否认,只是很倔强的看着容太后。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你在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容太后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母后没有考虑过这事情?可是你看看熜儿,身子弱不说,可有半分当帝王的资本?十五岁了,他只是跟着其它皇子一起读过几年书便没有再去过书房,我派人去看过他,他的兴趣全部在做木工活上,他这样的资质,能当一个好皇上吗?”
“母后,熜儿非常聪明,他只是那日见了一个匠人来撰玉宫修缮,便无师自通,学会了引绳削墨,做出来的家什也异常精美,母后难道不觉得他聪敏异常?若是稍加指点,他定能做个守成明君。”许胤塡提到了许允熜便是一脸笑容,想到他做出来的那些精致的木器,更是惊叹他的聪慧。
“皇上,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即算你说他聪敏,可他的家世摆在那里!他的生母淑妃不过是一个知府的女儿,现儿全家流放在西北,谁能扶持熜儿坐稳这江山?梁国公府、魏国公府、徐国公府、镇国将军府,谁又会支持熜儿?”皇太后越说越急,一想到若是真的立了许允熜为东宫太子,说不定立刻就有内乱,她更是紧张了:“母后想了又想,炆儿本是我心疼的孙儿,他母后出身梁国公府,梁国公娶的是徐国公府嫡出的小姐,梁皇后的妹妹嫁给了瑞王的儿子,镇国将军府不消说也会全力支持炆儿的,所以四大家族里,炆儿占了三成,他这皇位若是再坐不稳,那也是天不佑我大周了!”
许胤塡听着容太后这番分析,也知道皇太后是打定主意要站在皇后这边,心里很是不高兴,淡淡的说了句:“既然母后已经拿定主意,那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着许胤塡走出大殿的背影,容太后的身子垮了下来,她紧紧的握住椅子的扶手,眼里流出一行清泪:“塡儿,你为了那个淑妃,难道就忍心看到内乱勃发,天下生灵涂炭吗?”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大殿里空荡荡的,黑色水磨地面一片冰冷,只能照见她自己孤单的身影,多少年了,她一直是这么孤孤单单的坐在这里!
润璃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因为苏润珉想讨好卖乖而传到了皇太后和皇后的耳朵里,此刻她正心乱如麻的跟在许允馨身后,骑着马一路狂奔去了北门之外。
目送着苏润珉坐上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绝尘而去,润璃有些感慨世事无常,原来在杭州府的时候看着苏润珉,还是一副无知狂妄的模样,没想到进了京以后,她就逐渐的发迹了,先是成为了大房的嫡女,现在竟然入宫候选去了!
祖母用了不少方法想阻止她入宫,可终究还是没有成功,这让她不得不有些怀疑苏润珉有做娘娘的命,毕竟小时候就有相士批过她的八字,说是大富大贵之命。再看看旁边的苏润珏,虽然她的身份也发生了改变,可却还是不如苏润珉这般出尽风头,方才苏润珏看着那辆马车的神情,足以证明她心里正在愤恨不已。
跟在苏老太太身后往回走,四月的春风吹在身上已经没有了寒冷的感觉,如有人用手轻轻抚摸着你的脸,很温暖,很柔软,庆瑞堂的香樟树更繁茂了,巨大的树冠亭亭而立,像一把极阔大的伞。
“苏九,苏九!”正站在树下发愣,见许允馨由管事妈妈陪着朝她走了过来。
“咦,你今日怎么来了?”润璃很是开心,自从李清芬出嫁,含芳小筑便冷冷清清,不复有往日的热闹,看到许允馨过府来玩,心中自然高兴。
“我是来拉你出去的!”许允馨大步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是我表哥要走了,他叫我喊你去北门为他送行!”
突然之间感觉到心空掉了一大块:梁伯韬要走了?他走到哪里去?
许允馨塞了一封信在她手里:“你先慢慢看,我去庆瑞堂向老太君报备下。”
展开信纸,里边没有写很多字,只是简单的告诉了一下润璃他离开的原因。
璃儿:因被皇上撤职,我决定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历练两年。我会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不再靠祖荫不再靠父母,靠自己拼出一份前程来。璃儿,等着我,等你及笄以后,我自然会遣人来向你提亲。今日突然接到军队开拔的消息,没办法来苏府见你,若是老太君同意你出府,请来北门为我送行。 虞城
润璃的心突然之间有些下沉,跟着镇国将军去西北打仗,是不是太危险了?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战场不是一个乐观的地方,有人会因此成名,而更多的人却是默默无闻的战死边疆,连尸骨都不曾返回故乡。
抓着那张信纸,润璃的手抖个不停,真没有想到梁伯韬会选择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最近他有了太大的压力,梁国公府的兵权移交了出去,他自己在宫内的职务被撤销,他的拒婚虽然让苏润玧很没面子,但也一定程度带累了他自己的名声,这一切,都是那么沉甸甸的压在这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头上,所以他才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
我要见他,不管祖母同意不同意,润璃心里一片慌乱,快步走进了庆瑞堂。
许允馨正在和苏老太太说得开心,老太太眉飞色舞的在说着自己年轻时候的趣事,许允馨在旁边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见着润璃进来,许允馨便跳了起来:“老太君,我可把苏九带走了。放心,就借两个时辰!”
苏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不经意般从润璃身上溜了一圈,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装作没有看见般,点了点头道:“璃丫头这调皮鬼,也是巴不得望外边跑的,我若是不同意,她做起事来会心不在焉,反而不如让她出去的好。也罢,我就把她借给你,只是可要原封不动,没有破损的还回来才行。”
许允馨行了个礼道:“老太君放心好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苏老太太笑着啐了她一口:“镇国将军府真的养了只泼猴出来了,瞧你这样儿,也不知道究竟像了谁!”
许允馨嘻嘻一笑:“谁都不像,像我自己!”
看着润璃被许允馨拉着大步往外边走,苏老太太叹了口气:“姑娘长大了,心眼也多了,璃丫头什么时候才会来跟我说真话呢。”
旁边瑞云走了过来,帮苏老太太捏着肩膀道:“老太太倒担心起她们来,她们一个个自己有了打算,不用老太太操心的,老太太不如操心晚上的点心是什么比较实在!”
听着瑞云的话,苏老太太也笑了:“瑞云这话说得倒是不错。”
庆瑞堂被抛在身后很远,出了府门,便见许允馨的丫鬟们牵着马在那里等着:“我把德芙给牵出来了,你刚刚好可以骑它。”
两人带着丫鬟骑着马狂奔到北门,出了城门不远,就见那边黑压压的一片,太阳照着那盔甲发出亮晃晃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在哪里?”看着那么多军士站在那里,却看不出谁是梁伯韬,润璃只觉得自己的手快握不稳缰绳,一手心的汗,滑溜溜的。
“他在长亭等你。”许允馨指了只前边不远的地方:“看到没有?就在那里,你一个人过去罢,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瞑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十里长亭,自古以来便是送别的地方,润璃前世在课本上看到过很多诗词里都有“长亭”这一物象,可来大周以后,还从未体会得到这“长亭送别”的滋味,今日却真正体会到了。
长亭其实只是一个很破旧的亭子,破旧到连石凳都是残损的。梁伯韬无处可坐,就站在那里看着润璃跑到他面前,然后张开双臂,像那一只轻盈的小鸟一样投入他怀里。
温热的眼泪从他的脖子流进了他的前胸,有一种很奥妙的感觉,梁伯韬第一次体会到这般热情的润璃,也第一次觉察到其实她远远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坚强。她踮起脚尖,她的脸贴着他的,他能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在他鼻子旁边轻微的颤抖,还带着潮湿的气息。
“你要好好的,安安全全的回来,听到没有,梁伯韬!”她咬牙切齿的对他说。
“知道了。”他咧嘴一笑,原来离别的感觉这么好。
“你别嬉皮笑脸的。”润璃举起小拳头轻轻的敲打着他的胸膛:“不要逞英雄,打仗要听指挥,不要一个人孤军深入,不要以为人人都是霍去病,可以击退匈奴八百里,不要……”
“璃儿,停一下,你刚才说谁?霍去病是谁?”梁伯韬很疑惑的看着润璃的眼睛:“什么击退匈奴八百里,他是我们大周的人吗?”
润璃脸上一窘,自己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在一个架空的世界里,看着梁伯韬好奇的眼睛,她含糊其辞的说:“我是在以前一个话本小说里看到有这样一个人,你不知道也正常。 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自己狂妄自大,以为武功天下第一,我要你平平安安、毫发无损的回来,知道吗?”
梁伯韬点了点头,抱紧了润璃,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等我回来,心里不许想着别人,若是你们家要给你议亲,你都要想着法子给推掉,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