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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否经常左边头痛,伴有多梦或是失眠、心悸,如周遭声响过大,便会感觉忽忽欲狂?”
梁伯韬和苏润璋皆是一惊:“老神医所言极是。”
“听闻不久前济州发生流民暴乱,数万饿殍在一自称天王之贼寇引领下冲入济州府衙,杀知府,开官仓,据山为王,皇上急怒攻心,因此昏迷数日,醒后精神不济,一直无法上朝,可是如此?”
梁伯韬蓦然一懔,眯了下眼睛看着对面须发皆白的老头,没想到这乡野之人对朝廷之事竟如此了解!他是在帮魏贵妃还是柳德妃办事?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见多识广?
看到梁伯韬全身的警戒和怀疑,南山隐叟呵呵一笑:“世子不必紧张,老朽一介乡野村夫,不值当世子如此重视!只是老朽自知你们必有一日会要来找老朽为皇上治病,所以也特地出去打听了下朝政之事。”
听得此话,梁伯韬方才略微放松了身子,但脸上仍有疑惑之色。
“老神医如何知道我们必会来找你呢?”
“因为世间本无南山隐叟这个人。”
“那为何皇上说当年是南山隐叟治好了他的病?”
“当时老朽无心入太医院为官,便向皇上请辞,托言云结庐杭州南山,不理世间杂事,想来是皇上自己给老朽想了这么一个名字,老朽自己却是不知的。”
“老神医你就是南山隐叟?”梁伯韬和苏润璋惊呼起来,看着面前须发皆白的南山隐叟:“难怪润璃妹妹医技近似乎神仙,原来竟得了老神医的真传!”
“世子和苏少爷过誉了,老朽只是悬壶济世,做自己的本分而已,当不得‘老神医’这三个字。”
“当得,当得,如何当不得?”梁伯韬满脸兴奋:“老神医,可否明日与我们一同返京为皇上治病?”
“太医院人才济济,何必老朽进京?”
热气腾腾的酒菜已经上来,南山隐叟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鲈鱼,慢慢品味:“唔,风雅楼这菜做得确实不错。璃儿,改天叫你那个黛青丫头来尝尝新出的菜,以后师傅就有口福享受这么美味的菜肴了。”
苏润璋见南山隐叟的全副精力仿佛已经转到饭菜上面,轻轻巧巧就回避了他们谈话的中心,赶紧想把话题拉到正题儿上面来:“老神医,您这般疼爱润璃妹妹,这是她的福气。”
“是啊,璃儿这丫头打小就跟着我学医,人聪明,又孝顺,我是心底里把她当孙女儿看的。”南山隐叟眯缝了眼睛,有滋有味的嚼着清蒸鲈鱼,顺便把一根鱼刺出来搁到旁边的碟子里:“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什么为了苍生社稷的大道理我也不想听,可总不能让你们把我的乖徒弟弄到皇宫那种污糟的地方去受罪,我就替丫头去走一趟,但是……”
看了看梁伯韬,南山隐叟放下了筷子:“你得让皇后娘娘——那是你姑母?你叫她保证,皇上病好以后可不能让我进太医院,我不爱呆到那种地方,被宫里的娘娘贵人们呼来喝去的,而且去了太医院,我还不知道有没有福气能留这把老骨头安安稳稳的回乡。世子如果能做到,老朽虽不才,却也愿尽力一试,为皇上分忧解难。”
“一切如老神医所说便是。”
梁伯韬和苏润璋的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133第 133 章
润璃跟着丫鬟们一路走到了陶然居,原来高总督的公子高瑞早已被安排在苏润璘的陶然居里休息。
陶然居不像内院里面到处载种着花花草草,一色儿的松柏绕着围墙,门口几株有些年份的香樟树,亭亭如盖,撑出一地荫凉。门口长喜是个机警的,看着一群人过来早已飞奔进去通报苏润璘。
苏润璘见着母亲引着一富态妇人进来,便知那是高公子的母亲,两江总督高大人的夫人,遂上前一步,躬身道:“给母亲,高太太请安。”
高太太一看眼前少年,虽尚年幼,却端的神采飞扬,双目炯炯有光,再看看自己歪坐在八仙椅上的儿子,心中大悲,却又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能红了一双眼睛朝苏润璘点点头:“苏太太好福气,小公子真是玉树临风!”
苏三太太忙忙客套的推辞两句,引着高太太在茶几旁坐下了。
润璃立在苏三太太身边,仔细打量着高公子,见他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羸弱消瘦至有些脱形的模样,四肢枯细,五官倒是生得清秀,但只可惜面若涂丹,红得似牡丹苑里载的杜鹃。身旁立着两个俏丽的丫鬟,一个不停的用手帕子帮他在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一个丫头捧着茶盅儿在喂他喝水。
“瑞儿,感觉如何?”高太太看着儿子的模样,揪心得不行,只恨不能自己替他生生受了这病去,一腔悲凉,在心底化成了最沉重的一种心事,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母亲不用担心,儿子倒觉得比前几日好些了。”高公子声音里透着一点嘶哑,显的是因为咳嗽而致。
“瑞儿,这是医术名满江南的苏三小姐,她习得华佗神技,今日母亲特地请她来帮你瞧瞧,这病定能断了根儿的。”高太太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去抚鬓边的累丝足金垂水晶珠儿凤钗,顺手抹了下眼睛。
润璃瞧着高太太虽是伤心,却对着她有满脸希冀,心里只觉得沉重。从她刚刚观察来看,这位高公子犯的病应该是肺痨,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肺结核。在后世,肺结核算不了什么大病,用利福平、异烟肼、链霉素、吡嗪酰胺之类药物就能治好,可现在的大周,抗生素是见所未见的药物,肺结核确实是一种致命的疾病。
伸出手,润璃给高公子搭了下脉,转而问高公子的丫鬟:“你家公子是否骨蒸潮热,不喜饭食,易怒?”
身后那个丫鬟看了一下高公子,眼睛里似乎要滴出泪来,也不说话,只是一味点头。高公子看着润璃,眼中也是惊异,突然咳嗽几声,那声音颇是沙哑,身旁丫鬟递过一块帕子,润璃冷眼瞅着,那帕子拿回去的时候已经有胭脂红的血丝。高太太也见着了,眼里已经又是滴下泪来。
果然是了,润璃暗自点头。
“请问高太太,先前给公子看病的大夫如何说?”润璃站了起来,望了望陶然居外明亮的天空,心里一阵苦涩,要是这个时空有后世那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药,多少生命能得到拯救!含芳小筑后院靠墙的小屋子就是她做解剖和研究西药的实验室,现在她对于后世各种常见药物都只做到配料、发酵、过滤、提取、结晶这些步骤,而最后的干燥程序是到现在还没有能够解决,毕竟在大周,各种生产工具太缺乏了!
回头看看高太太,脸色衰败,好半天都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高家不可能没有请大夫,而且大夫们给出的答案应该是想同的,毕竟高公子的病症太明显了!
“高太太,是痨病,对不对?”润璃朝高太太淡淡一笑:“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是。”高太太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痨病无治啊!
高太太听到润璃的确定,那种压抑彻底表露出来,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就连苏三太太陪着难过得拿了帕子擦着眼睛。
“高太太不用着急,这病润璃能治。”
古时《内经》《难经》《金匮要略》就提到过肺痨症状,,只是归于“虚损”、“虚劳”之类,后来又月华丸、百合固金汤、补天大造丸等治疗药物,前世还有个叫李可的医生,潜心研究肺结核,提出了肺痨阴阳血气虚的说法,他用中药治疗肺结核病人,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治愈率,在美国读博士时,导师对李可的治疗方式很感兴趣,“这个中国医生真是出人意料!竟然可以不用抗生素治疗肺结核!”导师对李可的治疗方式做了专题研究,作为他的助手,润璃亲自收集了那些方子。
高公子不是她在大周遇到的第一例肺痨病人了,原来在济世堂她就治愈过几个得肺痨的人,疗效都很好。
“真的?”高太太坐正了身子,惊喜的望着润璃:“苏三小姐真能治好我瑞儿的病?”
“润璃自是不会和高太太开玩笑。”润璃转过头对苏三太太说:“母亲,请派人将烟波阁再打扫下,安排高公子去那里住下,我先开张方子,高太太可派人去济世堂抓药。”
看到高太太身边那个婆子一脸焦急的望着陶然居外面,润璃露齿一笑:“当然,若高太太不放心润璃医术,也可不用我的方子。”
“相信,我相信!”高太太面色不虞的看了身边的婆子一眼:“还请苏三小姐开方子吧。”
葱翠磨墨,黛青拿来纸和笔,润璃挥毫写下一纸药方:红参(捣末同煎)、附子各六钱,干姜四钱,炙草一两二钱,山萸肉一两八钱,龙牡、白芍各六钱,煎沸半刻后服用。吹了吹墨,润璃把方子递给高太太:“请夫人派人抓药,这药方吃上两个月便可见效。我现在用针灸之术帮公子行针,先替他缓解。”
“甚好,甚好。”高太太把药方交给身边的婆子:“李妈妈和菱角一起去罢。”说完,抓住润璃的手,眼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
“高太太。”润璃轻轻把手抽出来:“贵府公子定会无恙,请勿太担心。”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高太太拿了帕子擦着眼角,带着丫鬟和苏三太太走了出去。
“苏太太真是好福气……”润璃听到高太太又一次说到这句话,心中不由得嗤笑,高太太这一辈子究竟说了多少句这样的话?
“葱翠,出去叫长喜长乐取几个火盆儿来放在抱厦里,燃得旺旺的再把高公子扶进去,黛青,快回含芳小筑取我的针灸包儿来。”
两个丫鬟应声而去,润璃看着长喜长乐在抱厦里生好火盆儿,这才叫高公子的贴身丫鬟把他扶进去。
“褪去你家公子的外衫中衣和内衣。”润璃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黛青手中接过针灸包儿,选了一根长长的金针就着葱翠托在手里的酒精罐儿洗了洗。
“褪去衣服?”那两个丫鬟张口结舌的看着润璃。
“是啊,不褪去衣服我家姑娘怎么做针灸?”葱翠朝那两个丫鬟翻了个白眼。
“可是,男女授受不亲,你家姑娘怎么能看我家公子的……”那两个丫鬟面上一红,没有说下去。
“若不是看在高太太一番慈母之心,我们家姑娘才不屑亲自动手呢!你以为只要是个人就能让我家姑娘行针灸之术?”葱翠看着那两个装模作样的丫鬟,牙齿磨得锋利,恨恨的只想让她们知道自家姑娘可不是想偷窥她们家那个病痨子公子的!
“你……”高公子的丫鬟显然不是对手,说了个“你”字便没下文,只拿了眼睛很怨恨的看着润璃主仆,仿佛面前的三个人要抢去她们珍藏多年的珍宝一般。
润璃暗自叹气,怎么在这大周朝,丫鬟比正经小姐还像小姐啊?
很无奈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丫鬟扶着高公子,眼神怨恨,一时之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就按苏三小姐说的做罢。”高公子看到润璃那不虞的神色,无力的一摆手,制止了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鬟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把高公子搀扶到床上躺下,其中一个丫鬟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的盯了润璃一眼,叹了口气,和另外一个丫鬟一起把高公子的衣裳褪到腰际。
润璃走上前去,拿起金针,很熟练的住高公子的穴道扎了下去,顺便指点着身边的黛青和葱翠:“要记得找穴要准,下针要快,先下璇玑,再至中庭、巨阙……”
高瑞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金针扎下去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有一种让自己很轻松的感觉。他耳朵里听到润璃清脆的声音,心里只觉好奇:这个苏家三姑娘,竟然没有一点羞赧,和她的丫鬟们对着一个不穿上衣的男子在侃侃而谈各位穴位,如何下针!难道苏三太太没有教过她男女大防?他那围在床边旁边的两个贴身丫鬟更是用惊骇的眼神望着润璃主仆三人,仿佛在看什么妖物一般,脸色极为难看。
润璃也懒得正眼瞧她们,做完针灸后,就叫她们把高公子扶去烟波阁。
“呸呸呸,我家姑娘可是在帮她们家公子治病,这般不识好歹!”葱翠看着那两个丫鬟临走时还奉送了一个不屑的眼神,心中很是不爽。
“葱翠,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为人处世,但求无愧于心便已足够,我们不是金子银子,不能
让每个人都见了会喜欢。”润璃笑着拍了拍葱翠的手:“我们若能让高公子身子骨康健起来,就是一件积德的善事呢!”
“姑娘说的是。”不喜多说话的黛青也开口了:“凭心做事而已。”
润璃点点头:“正是如此。”说完指挥着丫鬟把刚刚高公子用过的衣物被褥都拿出去烧毁,喝过的茶盅用沸水煮了以后丢弃,又然葱翠和黛青拿醋把陶然居消毒。
“妹妹,这又是为何?”苏润璘看着葱翠和黛青奇怪的举止,觉得很新鲜。
“以防万一。”润璃不好和他解释什么叫细菌,也不想说高公子是一个传染源,只能含糊揭过。
“妹妹,刚刚和高公子交谈,他人虽病怏怏的,可竟还读了不少诗书,也算是个有才气的!!”苏润璘眼中满是羡慕:“不知何时我也能达到高公子这般境地!”
“哥哥,每人都有自己的天分,只要曾经付出曾经努力,就不会后悔。”润璃看着只比自己大了几分钟的哥哥,想到了前世的高考,想到了教室后墙上的标语: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原来激烈的竞争,古已有之!
而此时的烟波阁里却又是另一种气氛。
高太太站在烟波阁的房中,藕芯搭着手,一脸挂心的样子,看着躺在床上的高瑞。他身边的大丫鬟正坐在床头,扶着他喝药。高太太见儿子的神色仿佛精神了许多,眼里全是欢喜:“瑞儿,感觉可好些?”
“母亲,好多了。”高瑞两颊的胭脂色已经褪却不少,只是声音仍有点嘶哑。
“苏家三姑娘果然医技如神!”高太太看着儿子的模样,喜孜孜的说:“刚刚藕芯和荷蕊回来说,杭州街头的人说起苏三小姐,都只是说神仙下凡,玉女转世呢!阿弥陀佛,我瑞儿有救了!”
高三太太闭眼合十,喃喃念了几句,睁开眼睛又是一阵懊恼:“要是早点听说了苏三小姐就好了,瑞儿也不要受这么久的罪了。”
“母亲,孩儿从小就让你操心了。”高瑞看着神色憔悴的母亲,心中也是难过:“现在有苏家三小姐帮儿子治病,母亲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是是是。”高太太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三分。
“太太,苏太太请您去听雨轩用膳。”菱角走了进来向高太太打了个千儿。
“瑞儿,你好生歇息着,娘先去那听雨轩了。”
“母亲且自去,不用管儿子。”高瑞朝高太太笑了下:“儿子也累了,先歇息下。”
“碧霄,碧云,仔细服侍着少爷。”高太太扫了一眼那两个大丫鬟:“谁若是有点差池,我定揭了她的皮儿
134第 134 章
苏三太太带着苏家三位姑娘回到主院,把一干丫鬟遣散出牡丹苑,看着身边的三个姑娘,立时拉下了脸。
润璃很奇怪苏三太太的举止,诗会上也没有发生异常事件,为何母亲竟会如此震怒?
“润珉,你可有什么要和我说?”苏三太太看了看站在那边的庶女,心中十分不悦。
苏润珉如意髻上的桂枝香细细碎碎的发出声响,白了一张脸,低下头不敢吭声,旁边的苏润珏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母亲,金簪子是表兄给宝珑再到我手里的,我并没有和他私会……”苏润珉两眼含着泪水,身子微微发抖,怨恨的看着身边的苏润珏,心想着定是她去向太太告密了,同时又埋怨着自己的丫鬟太笨,转交东西都不会背着别人,竟让苏润珏看见了去。
“无论是丫鬟转交还是亲手给你,这都是不允许的,往大里说就是德行有亏!”苏三太太一拍桌子:“堂堂一个知府千金,竟然收了那轻狂之徒的腌臜物件儿,说出去都名声尽失!哪里就这般眼皮子浅,阿猫阿狗的物事都看在眼珠子里!”
苏润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一包泪珠子溅落衣襟:“母亲,饶恕珉儿罢!”
“不想帮你揭过,我就不会打发丫鬟婆子出去了!”苏三太太叹了口气:“我最见不得那种眼皮子浅的,将来必会吃亏!女儿家应当矜持,金贵,不要自己轻贱了自己!这次还是自家表兄,也亏得他家没有太大的声势,若是他声张出去,说你们私相授受,一根金簪子就把你聘了去,你又到哪里哭去?那金簪子交给我,我想个办法儿去退了,以后切勿如此糊涂!”
苏润珉羞愧的把一只金簪子拿了出来,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也害怕得泪水涟涟:“母亲这回定要帮帮润珉,女儿一辈子都会感激母亲的!”
苏三太太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苏润珉站起来:“你就快及笄了,离议婚也不远,自己要多多注意言行,一丝一毫都别叫人捉住错处。”
说罢,苏三太太的眼睛又瞟向苏润珏,话里有话的说:“你们姐妹要相互照应着,但须得注意方法,不是在背后使绊子,要要能真心相待!”
苏润珏原本得意的小脸“唰”的白了,低声道:“珏儿谨记母亲教诲!”
“你们散去罢!千万在心里要记得我刚刚说过的话!”
苏三太太看着苏润珉和苏润珏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恶毒的人,可对这两个庶女的管教还是采用了许老太太的方式,捧杀,可自己终究没有许老太太那么辣手,半捧半杀的,把她们两个养成了半调子的大家闺秀。她们的婚事还得自己操心,一想到这个,苏三太太更加心烦意乱。她也不想一定要把庶女们的将来弄得像许家六爷那么惨,可无论如何她们的日子也不能比璃儿的过得要好!
苏润珉和苏润珏……苏三太太沉吟着,苏润珉的夫君必须比苏润珏的要强,谁叫苏润珏那个狐媚子娘亲没少给自己添堵呢!
想到这里,苏三太太眼中清明,快活的坐直了身子。
晚上,月华如水,牡丹苑的内室里明当瓦灯笼上了素纱的罩子,朦朦胧胧的一团柔和,又将一切照得那么神秘。
苏三老爷坐在内室的锦缎圈椅里,半眯着眼睛,一脸的疲惫。
屋子的另一端,木槿和水莲正在帮苏三太太卸妆,长长的黑发缎子般披泄下来乌黑发亮,在烛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柔和。苏三太太的脸映在那柔和的烛光里,更显得凤眼朱唇,眉目如画。
卸妆完毕,苏三太太做了个手势,木槿和水莲就低头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苏府的一对大当家。
“老爷,何事如此烦恼?”苏三太太纤纤作细步的来到苏三老爷身边坐下,看着自己夫君那一副忧愁的表情。
“唉……”苏三老爷叹了口气,瞧了下苏三太太。欲言又止。
“有很难办的事情?”苏三太太心里敏感的想到了今天杭州诗会是否又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还不是你那三叔?”苏三老爷不屑的撇了一下嘴:“他今天来是想来揽活的,余杭县花石镇那边准备开荒造田,他想让我发函给余杭知县让他一人包揽两千亩地。”
苏三太太震惊了,真不知道三叔的贪心怎么就越养越大了!
这开荒造田本是朝廷为了鼓励农民耕种而颁布的法令,凡是在籍农民都可以向村里申请开荒,由里正报去县衙,不用费用就可以把田地变为自己的家产。三叔打的主意分明是想要余杭知县帮他去找便宜劳工开荒,不用花什么钱就可以平白得两千亩地!
“老爷,你不用管他,这种事情有损官声,老爷万万不可为!”
苏三老爷抬起头看着太太,眼里全是赞许:“佩蓉,我就知道你是个贤惠的!”
苏三太太脸微微一红,低头娇羞道:“老爷何须如此言重!妾身为老爷着想本是应该的!唉,三叔那边……今日倒见着他那几个孙子,竟全是浮夸性儿,却不见一个沉稳的!”想着仁轩那几个人看向女儿们的目光,苏三太太没由得心头一阵不适。
苏三老爷嘲讽的笑了笑:“今日那几个过来请安,连几句场面话都说得不流畅,真是不成器的东西!听璘儿说那个许仁轩在万松书院读书,夫子俱批他文法不通,不堪造就,可家里却一味拿钱送着他进书院读书,岂不是笑话!”
“那是老爷你才气高,看别人都俗了!”苏三太太低低一笑:“倒是六房那个仁知侄儿还不错,这次诗会里仅次于璃儿而已!”
“哦,那个原来是六房的侄儿?”苏三老爷眯着眼睛回想了下:“那诗看着也是不错的,只要他不懈怠,日后必有出息!仿佛今年他准备去下场参加乡试,太太你准备点仪程送去许家六房,免得他那寡母筹不出钱,平白急坏了身子!”
“老爷……”苏三太太声音有点哽咽:“你不必如此照拂妾身家人……”
“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太太!”苏三老爷抬起手抚摸着苏三太太的脸:“世人都喜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的事情做做又何妨,且你们许家六房如有了出息,指不定还能帮衬咱们苏家呢!”
苏三太太感觉到丈夫的手指温柔的在自己脸上抚过,心里柔情万缕已是全系在他身上,太太看着他那白净温文的脸,蓦然发现了他的眼角边上已经有了一条细细的皱纹!
心一酸,泪都快掉了下来。
“怎么了?”苏三老爷望着自己的夫人,烛光下,她还是像当年的模样,笑靥如花的望着他。
“老爷,你太操心了!”苏三太太伸出手,轻轻的摸上了丈夫的眼角:“这儿都起皱纹了!”
“不操心不行啊!”苏三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
目前的形势真不容乐观,那个柳德妃虽说只是一个宫女出身,可正是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出身,让一派青壮势力开始把视线投到了大皇子身上。现在的朝堂上仍然是世家大族把持着,新进的官员想要冒出头非常难得,若是想要职位快速擢升,也只能富贵险中求了。况且当今圣上对于立储之事迟迟不提,也无形中给了他们希望。
“现在朝廷上分了三派,很多没资历没出身的官员拥戴大皇子,希望能把他推上太子之位,太子继位后他们自然就成了新贵。”苏三老爷疲惫的说:“今日收到广州赵同知的来信,他说广州知府好像已经暗地里开始支持大皇子了!”
“可是……”苏太太吃惊道:“德妃娘娘只是宫女出身啊!”
“人的贪心是无止境的,如果有人不断的在你耳边说你会成功你会成功,总有一天你会以为自己肯定会成功的。”苏三老爷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些新贵们想板到世家大族,也只能在改朝换代里面找机会了。”
“我朝素来是重视嫡出的,现在中宫坐得很稳,叫人拿不到一点错处,那些人怎么又会起这样的心思?”
“圣上今年四十有六,可太子之位一直虚空,不由得他们不肖想。”苏三老爷摇了摇头:“现在圣上身体抱恙,朝廷里面各派势力蠢蠢欲动。魏贵妃也在为三皇子图谋太子之位,正在极力拉拢那些世家大族,皇后现在也举步维艰啊!”
“皇上为何不早立太子呢?立了太子就没有这些事情了。”苏三太太很不理解当今圣上的做法。
“这是圣上的制衡之术,圣心难测,你们深闺妇人又怎么能轻易得知!早立太子,一家独大,这是为人君者所不愿看到的。他心中定然有属意的皇子,但他却秘而不宣,让朝廷各派势力相互斗争来稳定局势。”苏三老爷沉吟道:“却不想今年流民暴动让皇上劳心劳力,竟然病得厉害了!”
“璃儿的师傅不是和武靖侯世子一起返京去给圣上治病了吗?”苏三太太轻轻的给苏三老爷捏着胳膊:“老爷你就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搁安稳了罢!璃儿的师傅医术高超,肯定手到病除,圣上大好以后,乱也乱不了多久的。”
苏三老爷点点头,反手拍了拍苏三太太的手背:“我事情多,内院就烦劳太太多用心了。”
骤然听到这般温情脉脉的话,苏三太太心中一惊,仿佛又回到新婚时那种甜蜜:“老爷说的什么话,这不都是妾身该做的事情吗!”
“我知道你的辛苦,佩蓉。”苏三老爷捉住她的手:“我于内室之事,有时候也糊涂得紧,你可要原谅我。”
“老爷!”苏三太太的眼泪终于滴落了下来,掉在苏三老爷的手背上。
“你放心,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别的女人都是不要紧的。原来为了卢文琴,你没少和我置过气,其实她根本不算什么……”苏三老爷把太太拉到怀里:“我那时候年轻,没有想过你的心思,其实现在想来,那时候只是一时迷惑,看她模样娇怯又身世可怜,想保护她脱离她娘家那个牢笼而已,现在看来她倒是个不懂事的,特别是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兄弟……”
“老爷,你别说了,妾身已经很知足了。”苏三太太把头搁在苏三老爷肩膀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痛苦又快乐。
“今天高总督走之前还和我提了,言语之间颇有想和我们家结亲。”就在苏三太太感慨万千的时候,苏三老爷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让她马上坐直了身子。
“老爷,那怎么行?我看那高瑞,身子单薄,不是一个福寿绵泽的人。高太太也隐晦的问过璃儿的生辰八字,我已经推掉了,假借济世大师的话,说璃儿须得及笄以后才能议婚,而且方位要是在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