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在商号里查账,便见李婶儿急急忙忙寻了过来,一脸的惊慌:“少爷,小姐她晕倒了!”
张玉柱听了,也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账本便跟着回去,走进张玉兰的内室,便见妹子躺在床上,脸如金纸,有一个老大夫正坐在她床边诊脉,见张玉柱走进来,起身便向他道喜:“恭喜老爷了,尊夫人有了两个月身孕。”
张玉柱看着那老大夫,捏了个钵儿大的拳头便要挥过去:“你这满嘴胡言乱语的老匹夫!我妹子都还没成亲,怎么会有身孕!”
那老大夫吓得也乱了分寸,眼睛斜觑着那拳头,慢慢坐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待老朽再诊一把脉象。”伸出手指搭在张玉兰的手腕上边,又诊了一回,转头觑着张玉柱,那老大夫为难的说:“这位少爷,你就是挥了拳头过来,老朽也得说句真话,令妹真有两个月身孕了,若是还没有成亲,看看要不要吃一副落子汤。”
张玉柱见那老大夫说得笃定,心里不免有几分相信,一把扯过小珠子道:“小姐前些日子可有和谁私自来往?”
小珠子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回答:“小姐这孩子,是姑爷的。”
张玉柱这时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擦了下额头上爆出来的汗珠子道:“你没说假话?真是周少爷的?”心里埋怨着到底是年轻人把持不住,从纳徵礼到成亲的日子不过三个月,这都捱不过不成?没想到周守备那个庶子,看着斯斯文文,竟也是个色中饿鬼!
小珠子眨这眼睛连声说:“真是姑爷!他是周守备家的少爷,那日我和小姐去金器铺子买首饰时就见过,绝不会错的!”
看来真是妹夫做下的事情了,张玉柱心里好一阵气闷,可转念想到也就几日要成亲了,由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也就含混着过去罢!左右是他周家的种,也不怕人家说闲话。
那位老大夫听着丫头的回话,知道是和未婚夫君做下的,也便笑着对张玉柱说:“既然左右是他家的人,带着身子嫁过去,婆家会更欢喜呢!”
虽然老大夫极力安慰,张玉柱却是没精打采,给了他一两银子做诊金,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到外边去说,那老大夫拍着他的肩膀说:“少爷,你便放心罢,老朽绝不会把这事儿说出去的!”
等到张玉兰醒来,张玉柱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张玉兰两只眼睛含着泪看着哥哥,只是不言不语,见着她这副形状,张玉柱也不忍心再说,只叮嘱她好好歇息,准备过几天成亲。
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周守备家吹吹打打的来接亲了。
张玉柱给妹子准备了八十八抬嫁妆,这在凉关已经是顶尖儿的数字了,更何况很多嫁妆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又装得满,不似一些人家,在装嫁的时候把那些头面首饰扒得松松儿的,看上去数量多,其实都是虚的。
大红花轿抬着张玉兰绕着凉关城里走了一圈,大家都饱了眼福,只说周守备的庶子真有福气,娶了个天仙儿似的小姐,还有这么多陪嫁。
张玉柱看着妹子坐上花轿,那送嫁的队伍远远的去了,心里一阵惆怅,走进内室对着父母的牌位举着香拜了几拜:“父亲母亲,玉兰今日已经嫁了,对方家世也不差,是周守备家的庶子,你们两位大人在九泉下也该放心了。”
谁知,当天晚上周守备家却传出了阵阵哭声,喝喜酒的客人还没有走尽,听着这哭声不免奇怪,纷纷走去了内院。
哭声是从新房那边传出来的,宾客们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在这时,那哭声却停了,从窗户上印着的影子来看,有个人正准备投缳。
“啊呀,不好了!”宾客里反应敏捷一点的人惊叫了起来,推门进去,便见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站在桌子上正准备把头伸进屋梁上垂下的白绫里边,床脚那边却躺着一个人,胸口扎着一根簪子。
众人见出了命案,赶紧喊大夫过来,又把那女子抱了下来,纷纷询问:“你便是那张家小姐罢?新婚燕尔,为何如此想不通?”一边劝着,一边看着那新嫁娘,就见她艳若桃李,一双眼睛里全是盈盈泪水,着实惹人怜爱。
张玉兰指着那被扶上婚床的人道:“他冒充是我夫君,想来□我,我用簪子扎死了他,杀人偿命,我除了自尽别无它途了。”说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哭的梨花带雨般,让众人都心酸了一番。
大夫急急忙忙赶了过来,看了看床上那人的伤势,吁了一口气道:“幸而这位小姐力道不够,扎得不深,若是再深了几分,那可便没得救了。”
听着大夫这般说,众人也皆放下心来,看清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以后,众人都讶异道:“这不就是新郎官吗?为何这位新嫁娘却说他是冒充的?”
周守备和夫人得了信儿,也是大急,虽说是庶子,出了人命总是不得了的事情。急急忙忙穿好衣裳便往新房这边赶,进来听到这事情,不由吃了一惊,看着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张玉兰,周守备指着床上的儿子问道:“老二媳妇,他就是你的夫君,为何你说他是冒充的?”
张玉兰望了望周二少爷,低头小声回答道:“我曾经见过我的夫婿,他绝不是这模样!他比这人结实,也稍微黑些,耳后还有一颗肉痣。”
听了这话,周守备和周守备夫人俱是大惊:“那人告诉你他是你的夫婿?”
张玉兰含羞点头道:“他带我去金器铺子买过东西,那里的掌柜认识他,喊他周少爷,他买东西都是记账在婆婆的名下,错不了的。”
周守备听了这话,怒气直冲头顶,手指颤抖着道:“快去把那孽子给我捉了过来!”
张玉兰见周守备那副生气的模样,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周二少爷,隐隐的,一种绝望浮上了心头,莫非自己是被骗了不成?
周大少爷被人架着进来了,张玉兰一见着他便开心起来,两眼不眨的望着他,脸上全是喜悦,可周大少爷却转过脸去不看她,这让她的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你这孽障!分明知道张小姐是为你弟弟聘下的媳妇,为何你还去招惹她?竟然顶了你弟弟的名头去骗她见面!”周守备武人出身,习惯了手脚和头脑并用,说话之间已是一脚踹了过去。
周大少爷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雪雪呼痛,周守备夫人心疼的去扶他,被周守备一声怒喝制止了:“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你看看他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张玉兰听到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被骗了,一张脸儿成了雪白的纸一样,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周大少爷道:“你……你竟然骗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罢一头往墙上撞过去。
周守备的长随都是武夫出身,手脚敏捷得很,早就伸手将她拦住。周守备同情的看了看她道:“老二媳妇,何必如此呢,是我这孽子不好,骗了你,可你终究还是我们周家的媳妇,误会解清,你就好好的和老二过日子便是了。”
张玉兰身子软塌塌的瘫在地上,愤恨的看着周大少爷,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的随嫁丫头小珠子见此情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周大少爷道:“我家小姐,有了大少爷的孩子!”
周守备和夫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笔糊涂账该怎么算。
第二日周守备请了张玉柱过府,把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无奈的望着张玉柱道:“这全是那孽障生的事,可事已至此,也无计挽回,不如你妹子就做了我那孽障的贵妾罢!”
张玉柱听得这话,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来,冷笑一声:“你那儿子就这般金贵,他犯下的错要我妹子来承担?我张家的女子绝不会去给别人家做妾!”
周守备夫人揉着胸口,也是一口气憋不过来,这张家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兄妹俩只是一对孤儿,嫁给庶子还是看在她生得美貌的份上,难道竟然还妄想做儿子的妻不成!望着张玉柱,周守备夫人闲闲的说:“奔者为妾,她既和我儿子私下以身相许,就该是这妾的份位。”
张玉柱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就往院子里边走,周守备急忙拦住他:“张少爷,有话好好说。”
张玉柱回过头来,手指着周守备夫人道:“我就是把妹子弄回去,一副打胎药下去,把那孩子弄掉,也不会让她在别人屋檐底下低头伏小的做妾!你们若还是存着这心,可别怪我张玉柱不客气,这些年走单帮,我不是没杀过人!”
周守备夫人见了张玉柱那目呲尽裂的模样,也是吓得一抖,坐在座位上不敢吭声,周守备见张玉柱这副模样,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不对,又想着张氏兄妹和镇国将军府颇有渊源,肚子里边轮了几回,最终道:“这样罢,就以你妹子给我那孽子做平妻罢。他本已有妻,又无过失,总不能停妻另娶罢?”
周守备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守备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张玉柱悲愤的站在中庭,望着周府的内院,心里牵挂着妹子,却又无能为力。若是他真把她领回家,以后谁又还会愿意娶她?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怕她是貌若天仙,也不会有人向她提亲了。
想到这里,张玉柱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只能这样了,我去请镇国将军来做个见证,把聘书给换了罢。”
就这样,张玉兰从周二少爷的平妻变成了周大少爷的妻,两妻两妾,刚好凑了一桌马吊,周大少爷见事情搞定,继续在外边沾花惹草,周二少爷却因着此事落下了个疯疯癫癫的病根子,素日看着倒是正常,可一遇到漂亮姑娘就会跑过去喊“媳妇”,惊吓了不少凉关城里的小姐,最后只能把他送去老家,让一个老仆人看着他,不让他出门。
张玉柱因为妹子的事情,心里也气闷,逢着开了春,正是收货贩卖的好时节,便带着商队往京城那边去了。
正走在路上,就见一乘红色小轿从对面抬了过来,看着像是抬新娘子的轿子,颜色是红的,可却不见喜娘,陪嫁丫鬟,也不见嫁妆,就听见轿子里边有个女子正在呜呜咽咽的哭。
张玉柱因着妹子嫁人不顺的事,听见轿子里传出的哭声,心中突然便莫名的烦躁,指挥着马车排着停到了路的中间,把一条路给堵住了。
“这位爷,借过下。”轿子旁边一个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拱了拱手。
“你这轿子抬的是何人?为何一直在哭?”张玉柱指了指那轿子,厉声喝道。
“那是我家老爷新娶的第八房小妾,因着思念家人,正在伤心呐。”那老鼠胡子赶紧赔着一脸的笑:“新出嫁的,免不了这样!”
张玉柱一听到那“第八房小妾”几个字,心里就来了火,捏紧了拳头,朝着那中年人挥过去,直接把他打飞到一边,两颗牙齿从他嘴里滚落了出来。
几个轿夫一见张玉柱彪悍,身后还有个车队,几十号人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谁还敢上来送死?互相看了看,放下轿子,飞奔着跑开了,就连那长着老鼠胡子的中年人,都屁滚尿流的爬着往后边去了。
张玉柱走到轿子前边,对着轿子里说道:“这位小姐,你可是不愿去做妾?那些人已经被我赶跑了,你且出来罢。”
话音刚落,就听轿子里的女子颤抖着声音道:“果真如此?”
张玉柱扬声说:“张某不敢欺骗小姐!”
“我的手脚皆被捆住,还请恩人帮我解开绳索。”轿子里边的女子声音很是欢喜。张玉柱却听得悲愤,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捆了姑娘的手脚,强抬着去做妾!
张玉柱掀开轿帘,见里边有个女子,哭得双目能红肿,手脚皆被缚住,他赶紧把身子解开,扶着那小姐走了出来。
走到外边光亮处,再看了看那女子,似乎有些面熟,那女子见了张玉柱,也是眼睛里边一亮,朝他跪了下来:“原来是张公子,谢谢你再次出手相助,秋兰……”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听到那女子自称秋兰,张玉柱才模模糊糊想起去年自己曾和苏家九小姐制服了两个不孝的儿子,替他们的父亲李老爷治病,那个女儿正是面前这个叫秋兰的女子。
张玉柱赶紧把李秋兰扶了起来,又问了下情况,原来她的兄长因贪者银两,把她卖给了隔壁镇上的一位年过五十的老财主做小妾,她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清早被他们捆了手脚塞到轿子里头,一路飞脚把她抬到了这里,幸得遇见了张玉柱,否则就被抬去扔到那老财主床上了。
张玉柱望着李秋兰,也是为难,若是将她送回李家庄,又怕那对狠心的兄长再次把她卖了,若是不管她,丢下她一个人,又觉得她一个孤身弱女子,又怎么能在这世间存活下去?
李秋兰也似乎知道张玉柱在想什么,向他行了一礼道:“张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收了我做了丫鬟罢,煮饭制衣,洒扫浆洗的活儿我都能包下来。”
张玉柱的手下看了看李秋兰,不由得也很是同情这位饱受兄嫂虐待的女子,他们的眼光在张玉柱和李秋兰之间转来转去,突然有个手下大声说:“头儿,你现在年纪也大了还没有成家,这位李小姐也是云英未嫁,你们又几次相遇,说明还是很有缘分的,不如就结成夫妻,我们也来讨杯喜酒喝喝!”
李秋兰听着这话,不由得双颊飞起红云,低下了头不敢看张玉柱,而旁边又有几个手下大声起哄,叫张玉柱娶了李秋兰,以后也多了个主子夫人照看他们的生活起居。张玉柱听着不由得也动了心,望了望那怯生生站在一旁的李秋兰道:“李小姐,你可否愿意?”
李秋兰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愿意。”
众人听了她的回答,皆哄笑起来,拉着车子直奔了县城,就在城里找了个媒婆,交换了生辰八字,下了聘书,然后拿了去官府报了备邸,当天晚上就在客栈里把亲事给办了,客栈里的人都来道喜,老板也帮着把房子布置好了,添了些红色绸子装饰了下,还替他们买来了大红花烛。
张玉柱看了看端坐在床头的李秋兰,在烛光照耀下,她显得格外的妩媚,不由的走到她面前会心一笑:“娘子。”
李秋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含羞答应了一句,张玉柱心中欢喜,一双大手抱住了她,贴在李秋兰耳边道:“你我皆是苦命之人,就凑合在一起过日子了,只要你一心对我,我定也不会辜负于你。”
听着张玉柱这番话,李秋兰点点头道:“你放心,我现在也没有个去处,亏得你好心接纳了我,此生我定然是跟着你,绝不后悔。”
月光溶溶,在窗前洒下一片清辉,两人相视一笑,关上了窗户,两个影子,贴在一起,映在了窗户上边,格外美好。

247后记四 那辛格与瑞云
午门一片混乱,那欣格拉着许允炆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瘫倒一片的虎豹尸身和士兵们的残肢断臂。饶是他也是打过仗的,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皇位之争和行军打仗有着共同之处,那便是有杀戮。前几个月他还没来得及返回京城,汗父便已殡天,大哥在汗父灵前即位,不出一日,各地参奏他谋逆的折子便如雪花般飞到了新汗王案头。
不错,他是想抢那汗王之位,可都还没动手呢,就这般被赶了出来,他实在不服输!就是刀头舔血的干上一仗,便是丢了性命,他也痛快!可现在却是像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的逃了出来,他如何心甘?
许允炆望着呆呆站在一旁的那欣格,知道他是起了身世之感,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放心,你的事情梁世子都与我说了,我登基之后,定当让你如愿以偿。”
那欣格听到许允炆这句话,心里才舒坦了些,向他行了一礼道:“如此,那欣格就先谢过了。”
午门兵变成为了过去,四皇子许允炆登上了储君之位,三皇子府里一片惊慌。
三皇子参加太子册封仪式,一去不复返,王正妃和薛侧妃派丫鬟婆子出去打听,说今日午门兵变,但倒也无大碍,太子册封式已经顺利完成了。王正妃一听,身子软绵绵的沿着桌子腿溜到了地上。
虽说内室不参与外院的活动,但母亲来看她的时候,眉宇间隐隐透出了一些担忧,还嘱咐她要在三皇子耳朵边上吹点风,叫他知足常乐,不要妄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看着母亲那悲伤的神色,心里也明白了三分,夫君是想要去争夺太子之位!
母亲走后,她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若是成功了,那今后她岂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可若是失败了?王正妃打了个寒噤,不敢去想失败后会是什么结果。
现在从丫鬟婆子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定然是失败了,自己要不要赶紧溜走?想到这里,王正妃爬了起来,冲进内室,开始打点金珠细软。
“娘娘,不好了,禁卫军把皇子府围起来了!”贴身丫鬟冲了进来,叉着腰,气喘吁吁。
手一松,打好的包袱便落到了地上,几样首饰从包里溜了出来,在水磨青石地面的映衬下,格外亮眼。
“娘娘,我们怎么办?”丫鬟见着那几样首饰,也知道主子起了逃跑之心,怯怯的问。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王正妃凄然一笑,把自己掷到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他们男人做的事情,总得让我们女人跟着受罪!”
不久以后,三皇子便被放了出来,只是阖府上下都跟着他迁到了城郊的一处宅子,由青衣卫并禁卫军共同看管起来,三皇子府变成了五皇子府,许允熜被封为沐王,从撰玉宫里迁了出来,住进了沐王府。
那欣格仍然寄居在沐王府里边,等着许允炆给他答复。
这一住下去,便快一年,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北狄,拿着酒囊喝着闷酒,望着天空的月亮,他竟然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跌跌撞撞的走在沐王府的路上,他突然听到一阵哭声,循着哭声走了过去,就见庭院里有几个人正哭成一团,仔细分辨了下,沐王、沐王身边的一个贴身姑姑,还有一个竟然是他的贴身丫鬟小红!
毓芳姑姑喜极而泣的望着小红道:“错不了!看你这脸格儿,和二少爷那时候真是一模一样的,和小姐的也生得像!”
小红缀泣道:“飞来横祸,姑母莫名死在宫中,家里惨遭变故,瑞云幸得苏老太君收留才得逃出生天,时时刻刻不敢忘记报仇之事!”
毓芳姑姑拿出手帕子给小红擦着眼泪道:“瑞云小姐莫要悲伤,现在总算是好了。”
许允熜也在一旁点头道:“表姐,我们以后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便是,也不要担心有谁来害我们了。我会做很多木器,到时候我用黑檀木给你做两把好梳子,让你出嫁时带着走!”说话间,许允熜的眼睛亮闪闪,和小红站在一处,一看便知是亲戚。
“表弟,我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你!”小红看了看许允熜,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你这身子骨也太单瘦了些。”
毓芳姑姑脸色一暗:“还不是被那魏贵妃给害的,五皇子出生便先天不足,亏得苏太傅家的九小姐心善,开了个方子吃着,现在还好了不少呢。”
小红点点头道:“九小姐人是极好的。”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坚定的说:“姑姑,我定要去亲手杀了那个仇人,为我们全家报仇!”
毓芳姑姑被小红的话唬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瑞云小姐,这仇也就算了,魏贵妃疯掉了,魏国公府被满门抄斩,还连坐了五族,三皇子也被圈养起来,我们张家也算是大仇得报了,不用再节外生枝了。”
小红低下头来,默然不语,可心里还在不住的盘算。毓芳姑姑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瑞云小姐,夜深了,你先去歇息着吧。”
望了望毓芳姑姑和许允熜,小红站了起来点点头道:“表弟和姑姑也早些歇息罢,表弟身子弱,更当注意。”
和许允熜分别以后,小红低着头往回走,走到半路上,突然从后边冲出一个人来抱住了她,刺鼻的酒味传了过来,让她一阵惊慌:“放开我!”
那人在她耳畔轻声说:“是我,你别动!”
听到这个声音,小红突然心情放松了下来,是那欣格。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感受着那宽阔的胸膛。
“原来你叫瑞云,不叫小红。”那欣格喃喃的说:“以后你改回来罢,瑞云这个名字多好听,小红怎么听都像个丫鬟名字。”
瑞云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道:“我本来就是个丫鬟,叫什么名字都是个丫鬟。”
“不,你不是。”那欣格从背后伸出手来抚摸过她的脸庞:“你在我心目里是最高贵的公主,谁都比不上你。”
“主子,你在拿我开玩笑了。”瑞云的眼泪流了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如火一般灼烧着那欣格的心。
“你别哭。”那欣格慌乱的说,把她扳了过来:“每次见你落泪,我心里就慌。”他看着月光下的瑞云,细致的皮肤,温柔的眉眼,心里一阵激荡,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颊小声说:“你会不会看不起我这个异族人?”
瑞云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一时间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用手推挡着他道:“主子,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怎么敢看不起主子?”
“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那欣格听着瑞云的回话,打蛇随棍上的发问。
“主子,你醉了。”瑞云奋力把那欣格推到一旁,拼命的朝自己房间里跑了过去。回到屋子里边,把门关好,她捂着胸口回想着刚才的事情——那欣格竟然向她求婚!她唇边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摇了摇头:“不,那只是他喝醉了而已,像我这样的人,如一颗尘埃般渺小,又怎配并肩站在他的身边!”
她想到了那日,差点被许允煜污辱,那欣格从外边走了进来,如天神降临般抱起了她。可是,他也看到了她那不堪的一面,衣裳被撕裂露出了洁白的肌肤,被压在许允煜身下无能为力的挥动着手脚……这一切,他都看到了,难道他不觉得自己不纯洁吗?为何他还要开口求婚?
“他喝醉了,喝醉了。”瑞云难过得流下泪来。
第二日醒来,瑞云推开门走了出去,却被脚边的一个东西绊住,从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黑乎乎的一团缩在那里,大着胆子看过去,原来是那欣格。
他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羊毛毯子,深秋的夜晚,露重霜凝,那毯子上边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他的头发纠结着,上边也沾着早晨的露水,正一闪一闪的发亮。
“主子,主子。”瑞云蹲了下去,推了推那欣格:“你怎么睡在这里?”
那欣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瑞云焦急的脸,咧嘴笑了笑:“我想离得和你更近些。”
瑞云听了这话,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那欣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昨晚说的话是认真的。”那欣格坐了起来,伸手抓住瑞云的手:“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的那一日。”
“主子,你的手好凉,瑞云来服侍你梳洗罢。”瑞云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睛,顺手把那欣格也扯了起来:“快进屋子去罢。”
那欣格包着毯子跟在瑞云身后走进屋子,头发就像一团乱草般。坐在桌子旁边,瑞云拿起梳子沾着水,慢慢帮他梳理着头发,把所有的头发都梳理通顺了以后再按着他平素那习惯,织了几根辫子。
那欣格默默的从镜子里看着瑞云细心的给他做着这些事情,神思回到了很久以前,母妃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温柔的帮他梳理着头发,贴着他的头温柔的笑着:“那欣格,我的孩子,你要快快长起来,要长成北狄第一勇士!”
可惜母妃已经不在了,她得了重病,一点点的憔悴下来,汗父也不再在她屋子里过夜,最后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人世。想到这里,那欣格的心便痛了起来,突然握住瑞云的手道:“你不要去报仇,不要离开我。”
瑞云惊讶的看着那欣格,昨晚他究竟听去了多少秘密?
“你想要杀三皇子,可是现在,依着你的情况,却是做不到的。”那欣格瞅了瞅瑞云:“我也不会让我的女人去送死!”
“主子……”瑞云心里好一阵别扭,他的女人?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他的女人?
“你且别说话!”那欣格握紧了她的手几分:“你放心,那三皇子,活不了多长时间,都不用你动手。”
“为什么?”瑞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难道还有人想杀他?”
“三皇子被圈养,若是他不死,他的妃子们,下人们都不能出府一步,自然有人不会甘心过这种日子的,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边,等着看结果便是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从在外边恭声道:“三皇子,梁世子过来了,想请您去前堂一叙。”
那欣格猛的站了起来,眼睛里发出灼灼亮光:“终于来了!”
三步并做两步,那欣格带着瑞云走到了前堂,那里已经坐了好些人,有几个是他认识的,还有一个却是他没见过的女子,那女子见他进来,眼睛瞪得溜圆,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来。
那欣格一阵纳闷,难道自己这么受人欢迎?还是一个美貌的大周贵女呢!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女子,他不由得骄傲的露出了笑容。
谁知那女子却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拉住站在旁边的瑞云的手惊喜的说:“瑞云,你怎么在沐王府?害得我祖母一直担心,记挂着你!”
瑞云行了个礼儿,惭愧的说:“九小姐,瑞云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九小姐帮我转告老太太,就说她白疼瑞云这么多年,等瑞云完成要做的事情后,自然会去好好报答她老人家。”
润璃拉着瑞云的手道:“就别说这些了,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大家都会开心。”望了望前边的那欣格,润璃小声问:“这是那北狄三皇子?看他好像很在乎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