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的脸上红了红:“只觉得他穿着那衣裳站在人群里边显得很是清贵,却不知他是哪家贵介公子,故而有此一问。”
“今日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咱们御前街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一时间又怎么能找出他是谁。”秋华挽着夏华便往前走:“咱们的亲事也不是自己做主,还是别说这些事儿了。”口里说着话,心里头却有些苦涩,除夕那晚的少年,焰火照映下的纯真眼眸,仿佛就在眼前浮现。听嘉懋说他已经动身去了金陵书院,临行仓促,没有来得及和她写一页信笺,拜托嘉懋转告于她。
知道他走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秋华心里有些气闷,虽然都住在京城,可统共却只见了两次面,真是见一面也难。这人世间守礼两字最最为难人心,分明想见,可却始终没有机会而不得见。若是那高祥如许允袆那般张扬,扯了嘉懋溜进容府来见她倒也能见着一面,可见了一面又能如何?究竟还是要分开,他们的将来从来不会把握在他们手中。
听着秋华相劝,夏华也沉默着没有吱声,两姐妹似乎都有些心事重重,只顾低着头往前走路。跨过垂花门进了主院,没走多远,就见容夫人身边的沈妈妈朝她们走了过来:“二小姐,四小姐,看了热闹回来了?夫人叫你们去大堂呢。”
容夫人正在小霜的服侍下喝药,看见夏华和秋华走了进来,容夫人将药碗推开了些:“夏华,秋华,听说你们两人送嫁送到了正门,你们怎么能做这种不合规矩的事儿!”容夫人最近掉了不少眉毛,当两条眉毛攒在一处时,那稀稀落落的眉毛已经不能形成眉峰,远远望着,犹如一幅山水画被人在中间刮去了一些墨渍般。
夏华和秋华两人一愣,面面相觑,没想到容夫人竟然拿这事来教训她们两人。本来按着大周规矩,娘家人送嫁到府门口,她们两人的做法并没有越礼,可不知容夫人究竟心里头怎么不舒服了,抓住她们便一顿骂。
可即便知道容夫人是在故意为难她们,夏华和秋华也不能与她顶撞,只能轻声细语道:“多谢祖母教诲,孙女铭记在心,下次不会再犯如此差错。”
容夫人瞪着站在面前的夏华和秋华,心里烧着一簇火,怎么也平息不下来,自从得知了淑华并不是容家的骨肉,她的心就没有一天好受过。她宠着淑华宠了十多年,可没想到她竟然不是老三的孩子,只是个野种,一想到此处,她便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直想吐血。
她不愿意再见到淑华,可没见到淑华的时候容夫人又有些想她,心里有时甚至在想,为什么秋华不是那个野种,为什么不把秋华送到碧云庵里去。被这些糟心事情不断折磨着,容夫人过得很不舒服,头痛个不歇,每日里都想发脾气,服侍她的丫鬟没少被她打骂,就连沈妈妈都吃了不少排头。
“你们两人现儿也不要上族学了,荒废了学业,也没有再教你们礼仪举止,故而才会做出这样不守规矩的事情来,从明日起,你们两人上午都到大堂来抄写女诫,将那书抄写一百遍,估计也就能急得清楚了。”容夫人接过小霜递上来的清水,漱了把口,扫了夏华秋华一眼,手指敲了敲黑檀木的桌子:“以后还得带你们出去赴宴,可不能被人说长宁侯府的小姐不懂规矩。”
夏华和秋华应了一声是,两人低头从大堂里退了出来,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究竟触犯了容夫人哪块逆鳞,让她想着要惩罚自己。
“祖母年纪大了,咱们便体谅她罢。”秋华摇了摇头,或许祖母还在对贾安柔和淑华的事情耿耿于怀,这纯属没事找事做。容夫人是长辈,她说的话儿做小辈的只能听着,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等祖父回来再请他委婉的去劝祖母了。
容老爷带着两个消息回府了,第一个消息是好消息,皇上已经答应了容太后的请求,明年便将容二爷调回京城,容夫人听了点了点头:“横竖明年老二便要回京城,嘉荣嘉瑞和夏华便留在京城不必回去了,老二媳妇自己回杭州罢。”
第二个消息对于秋华来说却不能算个好消息。“太后娘娘说你甚能让她开心,过了几日便接你去慈宁宫陪她住上一段时间。”容老爷皱着眉头望了望秋华:“我也不好抗旨,你便去宫里走一遭罢。”
秋华点了点头,没想到太后娘娘可真是锲而不舍,如此努力想撮合她与三皇子或是四皇子,这又何苦呢?秋华对嫁为皇子妃没有一点儿奢望,总觉得那皇子府与自己实在太遥远。皇子妃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看着当今形势,无论嫁了哪位皇子,都只有一半的胜算。秋华叹了一口气,吩咐绿柳将自己抄写的佛经找出来,进宫以后一定要陪太后娘娘参禅,多看看《心经》和《清心咒》,只有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无味,那些皇子才有可能厌弃自己。
夜色一片寂静,下弦月如清冷的弯钩挂在天空,碧芳院里静悄悄的一片,只有院墙角上的草丛里边有虫子忽然发出幽幽的鸣叫。
内院的门口挂着一把锁,才只挂上去不到十日,锁上已经有了点点斑驳的锈迹,一个人影徘徊在门口,望着那把锁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将那锁取下来一般。忽然一阵清风刮过,周围的树木摇曳,投在地上的黑影也不住的动了起来。那个人影僵硬的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被惨淡的月光照着,有些发亮。
“三少奶奶,你不要怪我,我现儿还没法子出去。”那人影喃喃自语,转过身来慢慢往第二进的厢房走了过去,那张脸被月光照着,眉眼看得很是清楚,原来是桃花。
桃花手里跨着一个篮子,里边放了些香烛钱纸,昨日是贾安柔的头七,本来想着要给她烧点东西,只是没想却被易妈妈抓了去做了些粗活,只好挨到今日过来给她烧些钱纸。走到门口她却又怯弱了,生怕第二日容三爷会追问是谁给三少奶奶烧了纸钱。
若是被盘查起来,说不定那个装金锭子的袋子便不能保住了,桃花心里有些发慌,所以还是将那香烛收了起来,转回自己屋子里边去。自从贾安柔将那盒金锭子托付给她以后,桃花每日都觉得难受无比,究竟是将这些金锭子据为己有,还是按着三少奶奶的吩咐给三小姐送了过去,这可真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反正没有人知道三少奶奶给了我金锭子,我将这金子变成自己的又如何?”桃花不住的对自己说:“这些金子,便是自己做十辈子丫鬟都赚不到,何不给自己赎了身,拿了这些金锭子去嫁人?”
又一阵风刮过,似乎将一个花盆儿吹倒了,发出了“喀拉”的响声,厢房前一棵大树上忽然间吊下来一条绳子,在桃花面前一晃而过,似乎有个披毛散发的女人正在树丛里边笑得狰狞:“若你想将这金子独吞了,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桃花心中一颤,一张脸吓得惨白一片,就听“喵呜”的一声,那根绳子忽然不见了,树上一团黑影蹿着往旁边去了。“原来是只猫。”桃花气得跺了跺脚,转身推开厢房的门,悄悄的走了进去。
贾安柔自尽以后,容三爷便让人将内院的门给锁上:“那贱妇住的地方,我连看见都心里不舒服。”桃花因着是服侍贾安柔的贴身丫鬟,所以只能从第三进那边搬了出来,大家都嫌弃她服侍过三少奶奶,觉得她身上带了晦气,谁都不愿意同她一起住,将第二进靠着最里边的一间屋子给了她。
桃花将那袋金锭子藏在自己的东西里偷偷的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床铺下边,每个晚上她都有些睡得不安稳,一想着自己睡在那么多金锭子上边就格外兴奋。她一直在想着究竟是将金锭子去给三小姐还是自己留着用,十多日了,躺在床上闭了眼便是在考虑这事儿。
“三小姐去做了姑子,她都不是俗世之人了,还要金锭子有什么用处?”桃花自己安慰自己:“这金锭子自然是给我用比较实在。”可是每每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便想到了贾安柔那张惨白的脸,凸出来的一双眼珠子,实在有些令人害怕:“三少奶奶说她做鬼都不会放过我,晚上真会来找我不成?”桃花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成眠,有这么多金锭子就在眼前,伸出手去,那些都属于自己,要做出抉择来实在有些为难。
“我分一半给三小姐,一半自己拿着。”桃花终于做出了决定,心情轻松了许多,打了个呵欠沉沉的睡了过去。
过了两日桃花去容大奶奶那边讨了腰牌:“我有个姑母在京城,今日她过生日,我想代父亲去看看她。”容大奶奶不疑有它,让金枝拿了腰牌给桃花,桃花双手攥着腰牌,飞着一双腿儿便往碧芳院赶,裤管就如两叶蝴蝶的翅膀般呼啦啦作响,葱绿色的裤管衬着梅花红的鞋面,十分的鲜艳。
“桃花可真是性急。”金枝看着那小巧的背影,摇了摇头:“她姑母就住在京城,左右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还这般跑得飞快。”
容大奶奶低着头翻着账簿子对账,头都不抬一下:“若你在京城里也有个姑母,恐怕你比她跑得还快。”
第二百五十四章悔不由人点点泪
桃花挎了个大布包袱,里边装了不少的东西,磕磕绊绊的往前边走去,望见角门隐隐就在前方,心里头一阵慌乱。素日里她也跟着贾安柔出过几次府,因着是跟着主子出去,角门那婆子没有管过她,现儿自己单独出府去,还不知道那婆子会不会检查她的包袱。
她把金锭子分藏在几处,内衣上缝了个兜,装了几个金锭子,因着那处高耸,看着也不太显形,特地穿了一条肥肥的裤子,腰间紧紧的系了根宽带子,那根腰带是由一根极阔的布带做成的,上边也缝了几个口袋,里边放了几个金锭子,绑在腰间,外边穿着褙子,倒也不显形。
包袱里装了不少东西,给姑母的衣裳糕点,给姑父的鞋子袜子,还有几块衣裳料子,中间藏着一个袋子,里边装着的就是金锭子。桃花慢慢的朝那角门走去,一心希望那看门的婆子或许不会这么仔细来翻她的包袱。
“桃花,你去哪里呢?”看门的婆子张开了嘴,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这么大一个包袱,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桃花心里有几分紧张,可脸上还是露出一丝笑容来:“姑母今日生日,早就准备了些东西去拜寿。”
那婆子疑惑的看了看,朝她招了招手:“去拜寿怎么要准备这么多东西?过来给我看看,莫要夹带了私货儿。”
桃花慢吞吞的走了过去,将包袱放在桌子上边,看门婆子才翻了两下,便见到了一双男人的鞋子,不由得抬起眼来看了桃花一眼:“这鞋是给谁做的呢?”
这倒是落在她的计划里边了,她装了这男人的鞋袜便是想让看门婆子注意到这个而不会去看别的。桃花脸上微红,忸怩道:“这是我想送给表哥的。”
看门婆子张着那缺了一颗牙齿的嘴,笑得都把不住门,只听着“咝咝”的风声从那牙齿缝里钻了出来:“哟,你这小蹄子竟然勾上你家表哥了?都没想在长宁侯府里找一个不成?”朝桃花看了又看,看门婆子摇着头道:“真是可惜了,水灵灵的花朵儿一般,倒便宜了外边人!”
桃花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小快碎银子来塞到看门婆子手中:“妈妈便别再取笑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我姑母一直在说要替我赎身,我觉着她存了这个念头,只是不大明白我表哥的意思。”
看门婆子接过银子笑得眉眼都挤在了一处:“你表哥若是看不上你,那他一定是没长眼睛!”将银子掂了掂:“你去罢,别让你姑母等久了!”
桃花送了一口气,将那包袱扎好口子,迈步飞快的过了角门,急急忙忙的往前边走,连头都不敢回望一下,生怕那看门婆子忽然又将她叫回去继续查看包袱。走到御道街,看着外边宽阔的街道,人来人往,心里这才舒服了些,挎着包袱走到了汇通钱庄。
店伙计见桃花穿得十分不起眼,开始也没怎么搭理她,直到她拿出了那个袋子来,他们这才开始热络的站了起来,喊来了掌柜过来亲自接待了桃花。
汇通钱庄的旁边厢房十分洁净,桃花刚走到门口便有伙计殷勤的替她打起帘子,她才进去坐下来,那伙计便点头哈腰的说:“小姐稍等,我这便去给你沏茶。”
趁着没有人来,桃花将手伸进了内衣里边将那几个小金锭子掏了出来,又摸着裤头解开腰带将藏在那里边的全部倒了出来,掌柜跟着伙计进来的时候,只见桃花站在那里系腰带,十分尴尬,赶紧侧过脸去:“听说小姐要存金锭子。”
桃花拍了拍桌子上的那个袋子,点了点头:“不错,听说你们汇通钱庄信誉好,这才想着要存到你们钱庄里边来。”
掌柜的上前查看了那些金锭子,只觉得做得格外精巧,也暗暗称奇,没想着这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女子竟有这种好东西。只是他做了多年的钱庄掌柜,看多了奇怪的事情,这事儿也算是见怪不怪,于是笑着拱手道:“多谢小姐相信我们汇通钱庄,我这就帮小姐办理。”
桃花被人喊做“小姐”,心里乐滋滋的,笑着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见那掌柜一个个的鉴定过金锭子,又拿出秤来称了重量,最后总算全部弄清楚,写了一张存放的条子给她,上边盖着汇通钱庄鲜红的印章。
“小姐,麻烦你也盖下你的印章,以后来取钱之人必须持了你的印章才能取走。”掌柜的将那张条子递了过来,桃花有些尴尬,她又哪里有什么印章?灵机一动,伸出手来在印泥盒子里蘸了蘸,按了个指印儿在上边:“以后我来取,总会本人来的,按个指印儿便是了。”
掌柜的点头称是,客客气气的将桃花送了出去。没了金锭子背在身上,桃花这才觉得一身轻松,飞快的跑到了姑母家里,先将礼物送上,然后拿出了一包碎银子:“姑母,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还请姑母替我到长宁侯府赎了身。”
桃花的姑母见着那礼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现在见着桃花说要赎身,将那包银子收了起来:“没事,就包在我身上,赎了身好,虽然说侯府好做事儿,可毕竟自由身更合算。”
见姑母应承了下来,桃花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帮着她姑母去准备饭菜,看得桃花姑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桃花真是勤快,若是能做儿媳妇,也是个好帮手。”
过了几日,桃花的姑母果然带着银子来找容大奶奶替桃花赎身,容大奶奶找出了桃花的卖身契,将那堆碎银子称了下重量,刚刚好好能合上,点了点头:“既然你姑母来给你赎身,那你便出府罢。”
桃花行礼道谢,胳膊里只挽了个小包袱,伴着她姑母便往外边走,金枝追了上去,拉了拉她的衣袖儿:“包袱可给易妈妈检查过了?”
桃花点了点头:“金枝姐姐若是不信,便再检查一次。”说罢就要解包袱。
金枝按住了桃花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照着旧例问一句罢了,桃花你可别生气,恭喜你出府了。”
桃花出了府在姑母家歇了几日,然后便去了汇通钱庄取了十个小金锭子出来,叫了辆马车去了碧云庵。碧云庵是京城有名的庵堂,坐落在城西郊外,那边景色宜人,春夏季节去那里踏青的人特别多,下了马车,桃花便见蓝天白云下山清水秀,看得她心里边很是舒服。
刚到碧云庵门口,桃花才抬头打量着那寺庙内袅袅升起的白色烟雾,站在那里的知客姑子就迎了上来:“施主可是来烧香的?”
桃花点了点头:“烧香,顺便找个故人。”
知客姑子双手合十,笑得慈眉善目:“施主请随我来。”
走到大殿上,那庵主正静静的坐在佛像一旁,闭目诵经,手里的木鱼敲得蹦蹦响。见知客的姑子带了桃花进来,站了起来稽首:“阿弥陀佛!”
桃花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块银子放在功德箱上边:“这银子是我捐的香油钱。”
庵主笑得一双眉毛都要飞了起来:“施主如此向善,佛祖定会保佑于你。”见桃花的眼睛在东张西望,庵主的脸色沉了沉,心中有几分不喜:“施主莫非还有别的事情不成?若是想听讲经,等过些日子碧云庵里有法会再来罢。”
桃花犹豫了下,这才慢吞吞说道:“我是来找人的。庵主,早些日子长宁侯府送来了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丫头,我是她姐姐,想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听说是要见淑华,庵主的脸色暗了暗,这长宁侯府送来的这个丫头可真是凶,自己给她去剃发,结果剃度盘子里的剃刀都被她扔了,还抓伤了几个人姑子,好不容易大家将她按住,强迫性的把她的头发剃了个精光。她一被放开便哭哭啼啼的喊着她是长宁侯府的三小姐,深得太后娘娘的喜欢,三皇子还有意娶她为皇子妃,弄得碧云庵里的姑子们好一通大笑。
“你妹妹果然是得了失心疯。”庵主看在那香油钱的份上不打算和淑华计较:“嘴里总是胡说八道,这几日总算是安静了些,我给她取了个法号叫空妙,希望她能堪破红尘,别太眷恋于世间一切。”
“多谢庵主了,请问是否能让我见妹妹一眼?”桃花见那庵主眼中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神色,赶紧又将一小块银子推了过去:“我就见她一面,说几句相劝的话便走。”
庵主阔大的袍袖将那块银子遮住,目不斜视的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自然不会为难你不让你见不着妹妹。空灵,你带了这位施主去空妙的厢房罢,让她暂且别做早课了,先和姐姐见面再说。”
桃花笑道:“多谢庵主了。”转身再看过去,桌子上边已经光溜溜的,庵主坐得笔直,似乎正在默默念诵经文。
走到后院,那边有几进房子,大抵便是姑子们住的厢房,走到最里边一进,那姑子指着门道:“空妙师妹就住在这里了。”说罢敲了敲门:“空妙,你姐姐来看你了。”
“唰”的一声,门板儿被拉开,门后出现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一双眼睛疑惑的往外边看了看,淑华惊跳了起来:“桃花!”
空灵在旁边双手合十道:“你们姐妹们说说话罢,我在外边等着。”
桃花被淑华拉进了厢房,看了看里边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条椅子,床旁边还摆着一口箱子,十分的简陋。再瞧了瞧淑华,就见她脑袋光溜溜的,但已经长出了一小茬极浅的头发,脸色没有以前好,有点发黄。
“每日里都是青菜豆腐,肚子总是饿。”淑华见桃花打量自己,心里知道她的疑惑,不由得扑簌簌的掉下了几颗泪珠子来:“哪能和在长宁侯府相比!”
“三小姐,三少奶奶过世前让我转交给你一些金锭子,今日我给你带过来了,便给了你罢,这样我就放心了,否则总觉得对不住三少奶奶。”桃花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解袋子往外边拿东西,却被淑华一把按住:“桃花,你别给我,我这里存不住东西,那庵主……”淑华很气愤的压低了声音道:“是个贪财的!她过几日便要带人来搜下我们的房间,看看是不是在香客那里得了什么东西。”
桃花有些迷惑,眨了眨眼睛:“得了香客东西?怎么说?”
淑华的脸红了红,这碧云庵暗地里干着什么勾当,她进来了这么久,总算是知道了,若不是那庵主见她年纪尚小,恐怕也会让她做那种事情了。“反正你现在别给我金锭子,”淑华抓住了桃花的手:“桃花,你若是真想心安,那便替我去和庵主说,接我回家,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柳德妃咎由自取

  望了望简陋的厢房,床单是粗布做成的,上边还有一些露在外边的麻头,看着便觉得不舒服,床上的被子也是那种淡淡的蓝灰色,一看着便觉得心情沉重。桃花转头看了看淑华,不由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去试试。”
推开门出来,站在门口的空灵领着桃花便往外走,淑华靠在厢房门口望着桃花,眼睛里满是泪水,这碧云庵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她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
桃花让空灵带着自己去见了庵主,将淑华的意思说了下:“毕竟佛法无边,我妹妹这失心疯的病眼见着便好了,我想将她带回家里去,不知道庵主可否同意?”
庵主脸上的肉抖了抖,这新来的空妙只要再过一两年,那可是个赚钱的货色,她怎么能让到嘴的肥肉吐了出来呢?望着桃花,她皮笑肉不笑道:“施主,这空妙乃是长宁侯派人送过来的,要将她接回去,也得有长宁侯亲笔书信才行,施主就这么一句话,我又怎么能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她的姐姐?”
桃花一想这庵主说的也没错,只能站起来怏怏的向庵主告辞:“妹妹不懂事,还请庵主多多关照些,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望她。”
庵主满脸带笑:“那是自然,她年纪还小,又得了病,怎么着也该关照她。”
桃花叹了一口气,转身便望回走,看起来三小姐是没办法跳出这个碧云庵了,老爷怎么会写信给庵主放她出来呢?自己也别多想了,拿着这些金锭子去做个小买卖,先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再说。
春华和许允袆成亲三日以后回了门,容大奶奶笑得嘴都合不拢,一早就从华瑞堂赶回了流朱阁。夏华秋华姐妹自然也不会放过与春华见面的机会,两人也早早的在流朱阁等着,正陪着容大奶奶说着闲话儿,外头丫鬟们吵吵嚷嚷的跑进来:“大小姐和姑爷回门来了!”
容大奶奶身子一颤,按着桌子站了起来,才起了身,就见门帘儿被掀起,春华和许允袆走了进来,春华见着容大奶奶站在屋子中间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酸,行了个大礼:“春华拜见母亲!”
许允袆也在一旁跟着行了大礼,容大奶奶眼泪珠子滚滚而下,一迭声喊着丫鬟将大小姐和姑爷搀扶起来,拉住春华的手只是笑:“怎么样?过得可还习惯?镇国将军府人多,可认全了?”
春华含着眼泪点了点头,许允袆却在旁边大大咧咧的说了个不停:“我祖母和我娘都喜欢春华,敬茶的时候给了不少的打赏,倒将我撇到了一旁,让我看了只是眼热,回了自己院子她便让人将东西都收了起来,都不知道分一点给我!”
春华横了许允袆一眼:“那是祖母和母亲赐给我的,凭什么给你?”虽然嘴里说得凶悍,可那眉眼间神色甚是舒畅,看得容大奶奶一阵心宽,春华和许允袆两人感情甚是和睦。夏华和秋华在一旁觑着,也觉得羡慕,拉着春华便往一旁走:“姐夫,我们先将姐姐借走一段辰光,等会再给你还过来!”
许允袆点了点头:“你们姐妹几日不见了,自然该好好说会儿话,去罢!”
秋华打量了一眼春华,短短几日,仿佛她变了许多,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一双眉毛似乎没有昔日在家时挑得厉害,那小山眉已经变成了柳叶眉儿。“怎么样,镇国将军府里的人好相与吗?”秋华握住了春华的一只手,见她脸上肌肤如凝脂般,杏眼桃腮,比起原来更是耐看。
“他对我好,婆婆家的人也对我好。”春华才说了一句,便羞答答的红了脸。
“大姐姐,你在家里可不是这样的人。”夏华见了春华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没想到咱们家里最爽利的,出了阁便变得忸怩起来了!”
正在流朱阁里和春华说笑,外边走进来一个婆子,先朝容大奶奶行了个礼,直起身子急匆匆的张望了几眼,这才朝秋华走了过来:“四小姐,宫里边来马车接你了。”
秋华叹了一口气:“大姐姐,我便不陪你了,得去慈宁宫。”
许允袆在旁边听了哈哈一笑:“四妹妹,我最近被皇上封了御前侍卫,说不定还能在宫里见着你呢!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来找我,宫里边有间房子是给我们轮休用的,你到那儿就该能找着我,若是我不在,叫人捎个信儿便是!”
秋华道了声谢,带了绿柳便往外走:“快去将阮妈妈喊过来,顺便带上我准备好的包袱。”这宫里可谓步步惊心,自己身边没有个用得上的人可还真是难办。阮妈妈听着秋华要进宫,也赶紧拎了包袱走到了主院门口与秋华碰头:“姑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我跟着一道儿进宫呢!”
“只能试一试了,最好能有妈妈跟着,否则我心里可真没有底儿。”秋华叹了一口气,抬起脚便往大堂走了过去,阮妈妈拎着包袱紧紧跟着。走到大堂,容夫人正坐在那里喝茶,抬头见着穿着鲜艳衣裳的秋华,一张脸冷了冷,闭着嘴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紫韵姑姑却堆出了一脸笑容来:“四小姐,咱们动身罢,太后娘娘挂念得紧。”
“要在宫里小住几日,不好劳烦慈宁宫里的宫女姐姐们,我能不能带个贴身妈妈去?”秋华指了指站在:“这是我的贴身妈妈,她为人忠厚老实,不会给太后娘娘添什么乱子。”
“去宫里头还带什么贴身妈妈,你以为宫里边便没有人来伺候不成?”容夫人“啪”的一声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边:“赶紧闭嘴罢,免得让人听了笑话。”
紫韵姑姑笑着打量了下阮妈妈,连声说道:“这个倒是不碍事,宫里岁说规矩严,可带个贴身妈妈也不是不可以,明珠郡主这次来慈宁宫陪太后娘娘丫鬟婆子带了好几个呢!既然容四小姐提出要带个贴身妈妈,那就带上罢!”
秋华心里这才踏实了些,带着阮妈妈跟了紫韵姑姑坐车进了皇宫,见着容太后,自然是拣着好听的话儿说了一番,听得容太后心里头舒服:“兰心,你带了容四小姐先去她房间放了东西。”
一个容长脸儿的宫女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容四小姐请跟我来。”
跟着兰心从主殿侧面绕了出去,经过一条麻石铺就的小径转到了后边一排屋子,踏上几级台阶,走到一扇房门前,兰心伸手推开了房门,笑着朝秋华点了点头:“就在这里了,四小姐,你先将那包袱给放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