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珠笑了笑:“父亲,我没催他还账,有钱就还,没钱就算了!”
“不行不行,我不还清你的钱我觉得自己的腰直不起来。”林思虞坚决摇头:“琮珠,我会还清你的钱的!”
“随便你了。”方琮珠微笑着看向他,她没有选错人,林思虞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林思虞开开心心的回去了,大年初二又提了东西过来,以姑爷的身份来给方正成和方夫人拜年,两个人见着林思虞谦恭有礼,更是喜欢,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

一块儿,留着他在家里吃过饭以后,方琮珠亲自开车送他去了火车站搭车。
“我这次回去就在《申报》上登一则结婚声明。”
林思虞依依不舍的看着方琮珠的脸,心里头很舍不得走,可又不得不走,毕竟他现在事情多,不仅在《申报》供职,还在新文出版署里做实习,正月里需要有人

值班,这些苦差事就都落在他们几个实习生身上了。
“那你记得给翡翠与黎生也登一则,他们初八结婚。”
“翡翠初八结婚啊?”林思虞吃了一惊:“我都不知道具体时间。”
虽然知道翡翠迟早要嫁给黎生的,林思虞每天在上海忙碌着,却没有及时收到这重要的信息。
“嗯呢,腊月二十六黎家打发媒人过来定了日子。”方琮珠看了一眼林思虞:“怎么,你还想赶着回来喝喜酒?”
林思虞想了想:“翡翠跟你情同姐妹,她结婚我自然要赶回来的,我尽量抽空过来吧,就是不知道恰巧那天没有排班。”
“你看看自己的安排再说罢。”
方琮珠倒也没有勉强他,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也不能强求。
只不过今日看到他这一路小跑的,不由得还是有些小开心,她将车子停了下来,伸手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快上来,咱们一起去黎家。”
林思虞跳上了车,方琮桢从后边一伸手,就把他脖子上的那块红毛巾扯了过来:“姐夫,这么大的太阳,你还围这个围巾,不热吗?”
方琮亭伸手拍了拍小猴子:“别闹,现在天气还凉着呢,戴围巾是应该的嘛!”
“那给我戴上吧!”方琮桢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姐夫,我戴着好不好看?你送我吧!”
方琮亭举起手来敲了小猴子的脑袋一下:“惯得你!”
林思虞有些不好意思:“姐夫给你买一块一样的,这条围巾是你姐姐送我的,我得留着。”
方琮桢嘴角一扬,露出了笑颜。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心里动不动就觉得甜丝丝的,是不是真恋爱了?
汽车比人走路要快,才开了一阵子就追上了前边那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方琮珠看着前边走着的那一群人,走在中间的是黎生和翡翠,翡翠坐在小毛驴上,头顶

盖着喜帕,她能看到惹眼的一身红。
路边的行人都驻足观看,私下里议论着是谁家接亲,用的是毛驴,拉嫁妆的是一辆小推车,看起来没什么嫁妆,可后边又跟着一辆汽车。
鼓乐队带着黎生和翡翠从苏州街上转了一圈才朝黎家走,经过医院的时候,方琮珠看到有两个外国大夫也站在门口看新娘新郎,心中微微一笑,看起来外国人对

中国婚嫁习俗还是挺感兴趣的。
两个外国人身边站着几个护士,其中有两个人,方琮珠总觉得看起来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对。
矮矮的个子,眯眯眼,小而肿的包子脸,怎么看怎么不对。
这好像不是苏州姑娘的长相啊,江南水乡的美女怎么会长成这模样?方琮珠开车的速度很慢,一边瞥眼看了看医院门口几个人。
那两个外国医生似乎在跟护士们说话,两个矮矮的护士行了一个鞠躬礼。
这、这、这……这是日本人吧?
一道光闪过了方琮珠的脑海,她终于琢磨出什么不对劲了,这两位女护士应该是日本人,所以她们的长相才会与中国人有一定差异!
看起来日本人已经开始大批量进入中国,那场战争或许已经不可避免。
是时候速度将家人迁到香港去了。
方琮珠默默下定了决心,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一边开车一边考虑着自己该用什么理由将父母亲带到香港那边去。
“琮珠,你在想什么?”
方琮珠忽然没了声响,只是默默开车,这让林思虞有些奇怪,琮珠不是一个沉默的人,平常她开车的时候也会和他说说话,现在看她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双眉毛微微皱起,眼睛朝前方平视。
“啊,我在想中华的现状。”方琮珠叹了一口气:“思虞,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日本的动作似乎比较大?”
林思虞还没有开口,方琮亭就已经接了话:“现在上海很多日本人,甚至比英国人美国人还要多!虹口那边有个日本人开的会馆,每天出出进进的都是那些东洋

人!”
“大哥,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方琮珠心中一惊,莫非方琮亭还在暗地里闹革命,所以对政治如此敏感?
“店里有两个伙计住在虹口,他们告诉我的,另外,有好些日本女人也来我们店里买衣料,做他们国家的那种宽袍大袖的衣裳,还夸咱们家的衣料有宋唐韵味。

”方琮亭皱着眉毛想起这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他们说话叽里咕噜的听不懂,不过一般都带着翻译,要不是根本没办法和她们谈价钱。”
“这样啊。”方琮珠一阵感慨,看起来日本人入侵的脚步已经逐渐加紧了。
“日本现在在东三省一直闹着动静,我看他们的野心不仅仅是东三省。”林思虞考虑了一阵,郑重开口:“虽然目前还没有对中国其它的地方有举动,但是我觉

得国民政府再不考虑政策方针调整,也许他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就会按捺不住了。”
“思虞,我觉得你竟然还指望那腐败的政府能有所作为?你是天真,这种不为百姓着想,就考虑自己既得利益的政府,你还能对它寄予希望?”方琮亭坐在后边

摇头叹气:“我可不是因为被抓过一次就喜欢发牢骚,而是当今社会就是这样的现状,国民政府已经腐烂到了根子里,必须有一个新政府,为百姓着想的政府取

代他,这才能救中华于水火!”
方琮亭的声音渐渐高了,有些慷慨激昂的味道,方琮珠赶紧看了看汽车玻璃,好在天气冷,玻璃窗都给摇上了,外边的人应该听不到声响。
“大哥,这些事情咱们自己私底下说说就行了,别到外头说啊。”
方琮珠忧心忡忡的叮嘱了方琮亭一句。
“琮珠,你放心罢,若车子里还有别人,我可不会说,毕竟我不想再坐牢,不想再让你们为我操心。”
方琮亭伸手抓了抓头发,脸上露出了痛苦表情:“活在一个不能随意说话的国度,真是太让人难过了,什么自由民主博爱,在这里完全不存在!”
“大哥,你知道就好。”方琮珠细声安慰方琮亭。
只盼他真的明白处境就好,千万不要再生事端。


第72章 波澜起风云变色
翡翠的结婚喜酒办得顺顺利利的, 一切都妥当。
黎生的父母亲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见着新媳妇进门,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当翡翠与黎生给他们两人行礼的时候, 两位老人家都赶紧去扶翡翠:

“快些起来, 快些起来。”
黎生在众人的哄闹里将那块喜帕给挑开,大家都惊叹着:“新娘子好美!”
翡翠虽然是丫鬟出身,可她跟着方琮珠长大,识了些字念了些书,又在上海香港见过大世面, 在这些庄稼人眼里, 她就是一个大家小姐了。
再说翡翠长得不错, 虽然有些丰满, 可在农村的老人眼里,这种圆盘儿脸的就是福相,屁股大的好生养,所以黎生一揭开喜帕, 大家都羡慕黎家娶了个好媳妇回

来:“”黎生可真是有眼光!
小孩子们喜欢的是翡翠亮晶晶的首饰, 鬓边的钻石珠花,手上亮闪闪的镯子, 脖子上明晃晃的项圈, 在他们眼中,今天的新娘子是世上最美的姑娘。
黎生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都已经出嫁, 家里就剩他这个儿子还没结婚,今天总算是把婚事搞定,他开心得多很,别人劝酒他都来者不拒,方琮珠见着他已经喝

了三小碗黄酒,让翡翠劝他别喝了,黎生笑着拍胸脯:“放心,我喝十碗都不会醉!”
方琮珠叹气,这黄酒虽然度数不高,可毕竟是酒,怎么能放开肚子喝呢?万一醉了这新婚之夜该怎么办哪?
好在黎生的爹娘给力,替黎生挡了酒:“大家都别劝我家黎生喝了,他是个实诚人,不装假,你们个个来灌,他喝了这个就要喝那个,到时候醉了怎么照顾好我

的新媳妇哇?我们家就这根独苗苗,等着抱孙子呢。”
大家哄堂大笑:“好好好,不灌他的酒了!”
中午的婚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以后,黎生挺清醒,脸没有红,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方琮珠这才放了心。
林思虞从皮包里拿出了几份《申报》递到了黎生和翡翠手里:“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结婚贺礼,琮珠跟我说要我帮你们到报纸上登一则结婚声明,这也就是一个

正式凭证了,你们可以留着,相当于就是以前的婚书。”
大户人家结婚,一般都会有婚书,有些甚至还要拿去到官府备案,穷人家就没这个讲究,什么婚书不婚书的,只要在村子里办了喜酒,有村里人的见证,那就是

正式夫妻了。
翡翠万万没想到林思虞还给他们俩弄了个正正式式的结婚声明,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只是新娘在这样的日子里不能流泪,她只能憋红了眼圈,望着林思虞与

方琮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姐,姑爷,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
村里人差不多都不识字,听着说翡翠与黎生的名字上报纸了,一个个都很新奇,都问着黎生要报纸看,黎生分了几张出去,留了两张给翡翠:“快,看看我的名

字在哪里?”
翡翠拿着报纸翻到广告那一版,指着那则醒目的结婚声明告诉他:“看,我们俩的名字在这里呢。”
“媳妇,你念给我听听。”
黎生美滋滋的看着报纸上黑黑的方块字儿,高兴得很:“没想到我的名字还能上报纸。”
村里人听着翡翠念那则结婚声明,一个个都很惊讶:“黎生,你新媳妇识字啊?”
黎生骄傲的一挺胸:“识字,她认识的字可多着呢。”
“啊,你真是好运气,娶了一个大家闺秀!”
众人个个羡慕得红了眼,黎生这是捡到宝了,媳妇竟然还认识字呢!这年头,识字的男人都不多,更别提姑娘家了,他们村里也就黎家的族长认识字,而且认字

还不多,修族谱的时候,要不是从隔壁村里请了个秀才过来,这族谱里有一半的名字写不全。
没想到黎生这娃儿娶了个识字的媳妇,哎呀呀,这是前世烧了高香呢!
方琮珠也拿了一份《申报》看了一眼,结婚声明很醒目,比离婚声明占的版面要大,而且还很贴心的套了红,一个大红的边框将那几行字给框了出来,挺喜庆。
“我们的结婚声明是不是要到正月十五那日才印出来?”
方琮珠拿了报纸在手里,胳膊轻轻推了一下林思虞。
“嗯,是的哪,都是当日出来的,我就是为了等今天的《申报》才搭的早晨这趟火车,好在我们的报纸每天凌晨就已经印刷出来了,要不是真怕赶不上翡翠的结

婚喜宴。”
看到林思虞把报纸拿出来以后,方琮珠推了推方琮桢:“琮桢,你和大哥要送给翡翠的结婚礼物呢?快些拿出来呀,咱们等会就要回去了。”
小猴子摸了摸脑袋:“我也要送吗?”
“那是当然了,既然我们的母亲认了翡翠做干闺女,她也是你的姐姐一样啦,姐姐结婚,弟弟怎么能不送礼呢?”方琮珠逗弄着他:“别小气,刚刚你收了那么

多红包嘛。”
小猴儿想了想,恋恋不舍的从衣兜里摸出几个红包,叹了一口气:“哎,在我这里还没捂热呢,又要还给黎大哥了。”
大家见他那摇头叹气的模样真是可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舅子太伶俐了!”
方琮亭赶紧让方琮桢把红包收了起来:“大哥准备好了,不用你管啦。”
方琮桢这才嘿嘿的笑了起来:“还是大哥好。”
方琮亭给了翡翠一张银票,面额是两百大洋,虽然不多,可已经让村里人震惊了:“新媳妇好有钱!”
黎生爹娘笑得合不拢嘴,看来儿子还真是有眼光,娶了一个美丽有有钱的媳妇回来。
大舅子一出手就是两百,是聘礼的四倍,方家的陪嫁肯定少不了,以后黎生的日子就好过啦。
“听说新媳妇的主家是开纺织厂的,黎生这一年都在帮着他们家做事,每个月有十多块大洋呢。”村里人窃窃私语着:“咱们村不是被他带了几个过去在那边做

事了?”
“黎生这可是享了媳妇儿的福气了,也是他人性好,才能找到这样好的媳妇。”
众人议论纷纷间,方琮珠已经代表方正成和夫人送上了娘家的嫁妆——聘礼悉数返回,还有两千五百压箱钱,另外还有两套黄金首饰。
听着这丰厚的陪嫁,喝喜酒的村里人简直是炸了锅。
没想到这主人家真是慷慨大方,竟然能陪嫁这么多,黎家现在都能买田买地做地主啦。
“黎老三,你可是生了个好儿子哇,苦尽甘来!”
黎生他爹排行第三,当年分家的时候家底薄,大哥大嫂是个厉害的,基本上把那一点点可怜的家产都占得差不了,牙缝里漏了一丁点给老二老三,黎老三是个老

实头子,也不会去争什么计较什么,默默的拿了那一堆饭碗菜碗,带了媳妇儿到了外边,找了块地搭了个窝棚就住下了。
黎老大虽然占了强,可家里底子实在是薄,分到了大头也不够他养家糊口的,特别是生了三个儿子,娶儿媳妇的时候不免艰难,娶了儿媳妇回来又没两个是老实

人,总是在家里吵吵闹闹,后来眼见着渐渐的衰败了,竟还比不得当年只分了一点点东西的黎老三。
黎生家三个女儿,拉扯着嫁出去攒了一笔钱,黎生自己勤快,在上海的时候是攒了钱带回来的,虽然给了一部分给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只不过大头还是在黎家

老两口手里攥着。
这次拿五十块钱聘礼,他们也是按着乡下人的规矩来的。
本来以为翡翠是个丫鬟而已,给五十块大洋做聘礼足够了——一般人家能给上三十块已经是踮着脚尖朝高处给了,然而黎生在上海带了一百来块回来,老两口想

着,五十块做聘礼,再拿几块钱出来办喜酒,剩下的就得留着旁身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媳妇的主家竟然这样好,陪嫁多得让人耀花了眼!
“这怎么好意思呢?”黎老三夫妻俩嘴唇都在打颤:“太多了,太多了!”
“两位老人家,这些钱是我们家给翡翠的压箱钱,她才二十一岁,有这么多年要花钱的,给她旁身心里才稳妥。至于她怎么样,那是她的事情,我们方家的钱给

出来了就不会再过问,也希望两位老人家体谅翡翠要为小家操持的心,别太多干预她与黎生以后的生活。”
黎老三夫妻俩琢磨了一下,原来方家是给翡翠撑腰的,生怕她在自家吃苦哩。
“方小姐,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对翡翠好的,等着正月十五以后,就让她跟你与香港,我们不会阻拦着。”
“黎老伯,单单翡翠一人去香港也不大合适,要是你们同意,那就和黎生一块儿跟我去香港吧。”
香港建厂伊始,要的是人,黎生爹娘看着是勤快人,总能给他们找到事情做。
“这个……”黎生的爹娘有些犹豫:“家里还有地哩!”
去年冬天就租下了,今年得交粮。
他们如何不想跟着儿子走?只是家中还有牵挂,没办法前行。
“那您今年把地给种了,明年就不用再租了,明年再去香港吧。”
方琮珠不知道那场战争究竟什么时候会爆发,但是既然黎老三夫妻不愿意今年去香港,那就明年再走——一切都是命管着,她总不能在这里拼命说日本人要打过

来了,大家快跑——谁会相信?
“大小姐,您来啦。”
刚刚走进静安寺方氏织造,就有一个伙计笑着迎了上来:“今天来得稍微晚一点。”
方琮珠冲他点了点头:“嗯,起来得稍晚。”
她看了一眼商铺,这时候店里没有年关时门庭若市的场面,冷冷清清只得几个顾客在走来走去的看衣料——这时候才正月初十,大部分人还在走亲访友的途中,

店家自然生意没以前那样好。
但与隔壁的店铺相比,方氏织造应该已经算不错的了,至少还有几个人在走动。
那个店伙计殷勤的给她沏茶过来,一脸的笑意:“大小姐,初八开业就有人过来买衣料了,这两日都有卖货出去。”
方琮珠觑着他的神色,心里头琢磨,这个伙计挺机灵,似乎是想宽宽她的心?
“这做生意有旺季有淡季,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好,咱们也得要有休息的时候。”方琮珠捧着茶喝了一口,心里暖和了不少,将外边的斗篷解开,鲜红的斗篷下,

那件厚重的旗袍若隐若现。
这件旗袍的图案是朱竹,与斗篷的那抹鲜红互成映趣。
朱竹,指的是用朱红颜色画出的竹子,这种画技兴于宋,当年苏轼兴起画竹之心,然而身边无墨,恰巧见着朱笔,遂执笔画竹,风姿嫣然活泼可爱。
方琮珠揣摩了好几幅朱竹的画,才动笔构思了一幅,朱红色的竹叶或深或浅,竹节带点褚色,看上去灵动慧美,恍惚间有深秋山间红叶之感。
她正站在那里啜着清茶,忽然铺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穿着和服的女子。
方琮珠有些好奇,不免打量了两眼。
个子都不是很高,感觉她们穿着木屐还没到自己高,和服的下摆擦着木屐,飘飘荡荡的,裙袂翩跹。她们的头发高高的挽起,堆在头底上,发髻间还插着一些装

饰品,梳子簪子之类的东西,不是的微微发亮。
几个女人走进来,正好见着站在那里的方琮珠。
她一身鲜红的斗篷引人注目,特别是斗篷分开处见着里边隐隐约约的旗袍图案,朱红色的竹叶勾起了人的兴趣。
“这位小姐,你身上的这件旗袍,也是这家店买的?”有一个日本女人走了过来,用流利的中文向方琮珠询问。
这个女子虽然穿着和服,可眉眼瞧上去有些不像日本人,眼睛颇大,鼻子也高挺,方琮珠心中暗道,若是这人改穿了中式旗袍,又说着一口正宗的中文,只怕没

人看得出来她是个日本人。
她不由得想起川岛芳子这种女特务,说不定日本人培养的女特务已经悄悄潜伏在中国各地政府里,甚至是已经到了一些要员的府上——刘裕之最近又抬了一房姨

太太,这在上海引起了轰动,因为这位姨太太刚刚进门,刘裕之就让大姨太太把家中主事的权力都交给新来的五姨太,还为了她大宴宾客,请了上海要员前来参

加。
盛雅茗的父亲自然是得了一张帖子,他没打算去捧刘裕之的臭脚,最主要是不想见着姨太太来主持酒会:“我爹说大户人家没这个规矩,哪有姨太太上台面的,

这种人家他不想打交道。我见他不想去,就拿了帖子过去瞄了一眼。”
“你跟刘裕之又不熟,去干嘛?”
方琮珠有些惊诧,盛雅茗怎么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我听说那个姨太太很美,想去看看啊,另外……”她娇羞不胜的告诉她:“趁机把白参谋约了出来,说带他去见见世面,哈哈哈……”
方琮珠这才明白原因,为了扶持心上人,盛雅茗可是不遗余力。
“那个姨太太究竟好看不?”
“哪里好看了?我觉得和那个厚嘴唇的刘夫人不相上下,只是年轻些,这个刘裕之的口味可真怪,娶了个这么小眼睛塌鼻子的姨太太,随随便便在街上扯个人过

来都比她要美。”
当时盛雅茗与方琮珠说起这事情来时,她并没有很在意,可是现在一想,这个小眼睛塌鼻子的姨太太,如何能让刘裕之一见钟情?或许就是日本女特务,日本人

放在这些高官身边监督他们的。
“小姐?”
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轻轻喊了方琮珠一句:“能否告知?”
方琮珠猛然回过神来,微微点头:“是,这就是方氏织造产的。”
“恕我冒昧,能不能看看里边这件衣裳?”那女人打量了方琮珠两眼,口中赞她:“小姐你可真是生得美。”
方琮珠将斗篷解开,露出了里边的旗袍:“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旗袍。”
“旗袍好看,这高高的衣领真是衬得小姐优雅无比,还有那黑色珍珠纽扣,实在引人注目。”
“您过奖了。”方琮珠微微颔首:“您要挑什么衣料?要不要看看我身上这一种?”
那个女人向她鞠了一躬:“多谢小姐热心帮忙。”
日本人很讲究礼节,方琮珠倒也不觉得奇怪,带着她们几个走到柜台旁边:“去将去年冬天的朱竹暖阳给拿出来让几位夫人小姐看看。”
店伙计赶紧搬了一捆布出来让她们挑选,有几个看了看方琮珠穿着的旗袍,不住点头,表示满意,她们用日语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阵话,最后那个会说中文的女

人开始指手画脚的让店伙计扯一幅布:“这种,我们几个都要,你看看要多少布料合适。”
方琮珠请她们去试衣间让师傅们量了身材给她们算了算要花多少衣料,那个会中文的女子微笑着看向她:“小姐,你太热心了。”
方琮珠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我不是热心,我是方氏织造的大小姐,当然要为我家尽心了。几位看起来对我们中国的丝绸很感兴趣,不如留下一个地址,若是

有什么新出的衣料,我让伙计给你们送些样品过去瞧瞧。”
“好啊,这主意很好!”那女人很高兴的向她又鞠了一躬:“我们住在虹口那边,有一个浪园会所,你让伙计问福田夫人,自然有人带他进去。”
“好的,我记下了。”
方琮珠喊来一个店伙计,让他们送了一张VIP卡给福田夫人:“登记一下夫人的住址,虹口浪园会所,以后要是她打电话过来,可以送些新出的布料过去。”
伙计赶紧照办,福田夫人瞟了方琮珠一眼:“方小姐,我听说中国的年轻姑娘很少抛头露面,特别是大家闺秀,你倒是有些不同。”
“夫人,这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中国早就不是满清时期的中国,不少女性都从自己的家庭走出,走向了社会,我们也有了自己的担当,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

窝在家里等着男人挣钱养家糊口。”
“原来是这样。”福田夫人频频点头:“方小姐,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交个朋友?下回我邀请你去我们浪园会所小坐,喝喝清酒,看看日本特色歌舞?”
“这是我的荣幸。”
方琮珠微微点头:“夫人,以后有空一定过去。”
目送那群日本女人离开方氏织造,方琮珠皱了皱眉头,这群女人不知道在中国有什么样的使命?她们或许已经潜伏在各处,就等着她们的上线发号施令,即刻就

会倾巢而出,如那一片片蜜蜂,铺天盖地的朝苦难的中国飞了过来。
“琮珠。”
正在出神的想着中国将来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有人喊她。
方琮珠抬起头来,见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背似乎有些驼,人看上去没有以前那样挺拔,矮了一些。
“孟大哥!”方琮珠笑着和他打招呼:“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们家有没有上新货,因为快要做春装了。”
眼前的方琮珠,明艳如一支幽兰盛放,看得孟敬儒心中好一阵难受。
这般美丽聪慧的女子,他却没有缘分与她相守。
“孟大哥,过两日家里会有新货出来,我到时候安排伙计送些样品去蕙锦香,你看了觉得什么合适就让伙计送货过去,好不好?”
她眉眼弯弯,笑得妩媚,谁能对着一张笑若春花的脸说个不字?孟敬儒只能点头:“好,你安排就是。”
“孟大哥这样关照我们家的生意,实在是感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才好了,我想在离开之前,我与大哥一起请你用个饭,孟大哥赏脸吗?”
琮珠就要回香港了?可他年后还是第一次见着她呢。
“你什么时候走?”
“正月十六。”方琮珠微微的笑:“已经定好船票了,翡翠和她丈夫黎生同我一块儿过去。”
“哦,哦,这样,”孟敬儒点了点头:“有两个人陪着你,倒也让人放心多了。”
他看着方琮珠,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咙口,想说什么,可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刻,他方才明白那句词的含义。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晚宴设在宝兰庭。
方琮珠根本不知道上海还有哪些高档的酒家,看着以前孟敬儒请客都是在宝兰庭,她也索性将请客的地点定在了那里。
这次请客不仅仅只是方氏兄妹与孟敬儒,方琮珠还邀上了林思虞与盛雅茗。
盛雅茗本来想要喊了白俊飞一起过来,然而白俊飞有要事在身,根本走不开,盛雅茗只得气哼哼的来找方琮珠诉苦。
“瞧瞧,瞧瞧!”
盛雅茗的大小姐脾气还是有的,白俊飞没能跟她一起过来赴约,她心里头不高兴,嘴里不免嘀嘀咕咕:“他还真是大忙人,我喊过他好几次,还不是想帮他铺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