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惊跳了起来:“张顺?我不认识他!”
“夫人,你这话就暴露出来,你分明是用了张顺的!”方琮珠冷冷道:“若是你真不认识,你会说我不认识这个人,而不会用个他字,你用的我不认识他,实则

就是在告诉我,你与他有联系!”
她本来是歪解,可旁人被她这一番绕口令的话绕得有些晕,这样听着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了。
至于张顺是不是刘夫人的一条狗,这也不过是方琮珠自己的猜测。
早在大半年前,店里的一个伙计告诉她,曾经在上海街头遇到过张顺,见着他穿着绸缎衣裳,就问他怎么发达了,张顺告诉他帮着一位夫人做了几桩发财生意,

得了些钱,所以穿得上绸缎衣裳。
张顺那时候还在劝他不要守在方氏织造:“这不死不活的,就靠着卖点杭州来的便宜布料怎么能养得活掌柜伙计?”
那个店伙计是个忠心的,当然对他的提议不屑一顾,回来便将张顺的话告诉了方琮珠。
“你放心,我不会让方氏织造一直是这样不死不活下去的。”
方琮珠安慰了这个忠心伙计,暗地里琢磨了一番,这个张顺已经没在方氏织造做了,可对方氏织造的现状掌握得清清楚楚,是不是因为他一直在关注?然而他为

什么要关注方氏织造呢?难道不应该是避之而不及?
这个张顺有问题!方琮珠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是不是张顺带着刘夫人的手下在搞破坏,想要方氏织造一蹶不振?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切只是自己推测,也曾让伙计们去打听过张顺的落脚点,然而这人似乎知道她要找他,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她派人找到他原来住的地

方,邻居告诉他们说张顺几个月前就已经搬走了。
虽然找不到张顺,可方琮珠更有理由怀疑是刘夫人收买了张顺在破坏方氏织造——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否则为何张顺一定要搬走?现在她把张顺拿出来试

探了一下,从刘夫人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她做下的事情。
刘夫人被方琮珠这么一追问,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刘裕之冲了过来,怒目而视:“你为何要这样做?”
虽然他现在权势不小,可也不能处处树敌,这位方小姐是盛大小姐的闺中密友,她吃了亏,盛大小姐能不帮她?
“我没有,我不认识张顺这个人!”
“刘夫人,你现在再用这个人三个字已经迟了,你听了我刚刚的分析,想要撇清自己,所以顺着我的话说,可要是你真不认识张顺,你会继续说我不认识他。”
方琮珠笑眯眯的看着刘夫人,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自己通过这些车轱辘话完全可以把刘夫人逼得失去逻辑——因为心虚的人肯定禁不住旁人的步步紧逼,课你

的会有破绽露出来,就如现在的刘夫人,一副心虚的样子,根本就不敢抬眼看她。
“哼!你真是胡说八道!”
刘夫人的脸孔通红,只不过眼睛却不敢看方琮珠,不住的四处张望。
“刘夫人,我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心里有数,我就想知道你为何一定要这般处处针对我?我今日登门就是想弄清楚这个原因。”
方琮珠笑微微的看着她:“前日你派人在静安寺方氏织造商铺门口拦截我,这事情也只有你才能做得出来了,毕竟我在上海没有仇人,只有你才会干这样丧心病

狂的事。你都做了那么多桩了,肯定不会在乎多这一桩两桩的。”
“没有,我没有!”刘夫人吼出了声:“你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有。”
站在一旁的盛雅茗冷笑一声:“我托我堂兄找了上海的黑道,已经有人承认是受刘裕之夫人的指使。我已经让我堂兄正告那些黑道上的人,要是谁还敢出钱买人

伤害方小姐,那我们盛家出两倍的钱反施其身!刘夫人,下次你动手前可要想想清楚,是不是要动身,要动手到什么程度?”
“真是肆意妄为!”刘裕之一声:“你这是怎么了?家里的庶务安排不清楚,还到外边这样胡来!我看你以后也别出去了,就在家里呆着就行,喊些牌搭子来陪

你打牌打发打发时间。”
他转身看向方琮珠,一脸歉意:“方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贱内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着实可恶,幸得方小姐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否则我们刘家的脸都给她

丢尽了。”
“刘主席可真是大人大量!”
方琮珠笑了起来,刘裕之没有参与刘夫人的各种阴谋?不会的,方琮亭那事情,至少就有刘裕之的手笔。
只不过既然他已经客客气气的赔礼道歉,自己也不必抓着这根藤追究下去,毕竟人家权大势大,自己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撤退了。
“刘主席,刘夫人,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只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大家都平平安安就好。”方琮珠冲着刘夫人笑了笑:“我不希望看到刘夫人这么美的一张脸被毁了

容,那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刘夫人抬起头来,眼里全是惊恐。


第71章 干戈寥落四周星
“你是吃饱了撑着还是怎么了?”
送了方琮珠与盛雅茗两人走出房间, 刘裕之折身回来,见着自家夫人还坐在沙发上,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用力拍着桌子, 扯了嗓子对刘夫人吼了起来:“看

你做下的好事!要是那方小姐强硬起来, 一定要追查到底,有盛家插手,只怕巡捕房和警察署都不会坐视不管,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做人一定要八面玲珑,得罪的人越少就越好, 然而他这位夫人可真是不错, 给他桶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到时候还得他来收拾残局。
刘夫人低着头坐在那里, 没有出声。
“你听到没有,以后别再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好在家里呆着就是!”
刘裕之怒气冲冲:“你怎么了?人家都走了,你还不敢抬头?”
刘夫人缓缓抬起头来, 脸上泪痕交错。
刘裕之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向那个姓方的动手?”刘夫人缓缓站了起来, 逼近刘裕之几步:“也只有你这种没心没肺的,才不会考虑自己子女的幸福!”
“我怎么了?”刘裕之有些莫名其妙, 自家这位夫人跟疯魔了似的, 各种哀怨的话都出来了!
“你又不是没有朝方家下过手,上次我给你提供了一个消息,你让警察署去抓的人, 那个青年剧社,你难道忘记了?里边有个姓方的,就是这位方小姐的大哥,

后来我跟你说收了人家的钱,让你去保他出来,是你亲自给警察署和淞沪警备司令部刑侦科的人打了电话才把他放出来,莫非你都给忘记了?”
刘裕之惊诧出声:“咦,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难怪他听到盛雅茗介绍“方小姐”时,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样一个姓氏相关的人,原来那个青年剧社出钱的冤大头,就是这位方小姐的大哥。
“可不是有这层关系吗?我就是想利用要挟她大哥让她就范,而你也是帮凶!”刘夫人冷笑了几声:“你就会怪我做错事,可你又知道什么?你明白我为什么要

害这个姓方的吗?我都是为了美欣的幸福才这样做的!美欣,我的孩子……”
一想到女儿此刻正在黑漆漆的教堂里做祷告,刘夫人便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美欣……”
她长长的嘶吼出这个名字,泣不成声。
“这又和美欣有什么关系?”刘裕之皱了皱眉,因为孟敬儒不娶女儿,她这才跑去教堂当修女,和这位方小姐怎么又扯上关系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就会削尖脑袋朝上爬,你哪里知道美欣遇到了些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刘夫人用手帕拼命的擦着眼泪,一边冲着刘裕之吼:“你想过

美欣为什么会求而不得吗?还不是因为孟敬儒喜欢的人是这个姓方的!我不把她弄残了,孟敬儒的心思只在她身上!”
刘夫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刘裕之这一声吼让她格外绝望,难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绝望的看着刘裕之,眼泪婆娑:“我是为了美欣,我做的一切都是

为了美欣,没有这个姓方的,那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她冲着刘裕之冷冷的哼了一声:“你有那么多女儿,自然不会在意美欣的死活,而我现在只牵挂着美欣,当然要想方设法让她满意。”
伸手掠了掠鬓边的头发,刘夫人举步朝外边走,不想再留在这里与他对这 吼。
刘裕之皱了皱眉,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往哪里去?”
刘夫人一字一句的回他:“我去哪里,你管不着。”
“你哪里也不能去。”刘裕之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耳边飘散开来,吹着她的头发不住的摇晃:“以后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没有我同意,不许出去。”
这是想变相的软禁她了?刘夫人心里一阵害怕,身子忍不住抖了起来。
“我想出去还用你管?”
她要抗争!
刘夫人拼命用力气,想要挣脱刘裕之的钳制,然而很不幸,无论她怎么扭动,可始终都没能从刘裕之的手掌里逃出来。
男人与女人角力,一般说来,女人总是吃亏的一方,若不是有明显的身高体型的优势,女人根本没法与男人较劲。
“你这是干嘛!”刘夫人气得用脚来踹刘裕之:“我就不相信了,你还能这样时时刻刻的拉着我!”
刘裕之扬声朝外边喊了一个下人进来:“去,将岛田先生请过来,就说夫人身体有恙,请他过来看看。”
岛田先生是日本大夫,专治大脑方面的疾病。
刘夫人听到让人去请岛田先生,心中一阵惊恐,她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刘裕之,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软禁老娘!”
“什么叫软禁?还不是你不知轻重?”刘裕之冷冷的瞥了刘夫人一眼,很生气的喊了两个娘姨过来:“快,将太太扶进卧室去!”
上海滩的饭局酒会里,自此很少见着刘夫人,当有人问起她时,刘裕之就长叹一声:“唉,她现在神经有些衰弱,在家静养。”
大家琢磨着,或许是刘二小姐的亲事让刘夫人着急上火了——特别是听说刘二小姐竟然执意要做修女,已经在玛利亚教堂清修大半年了,想想也是一件令人唏嘘

的事情。
“唉,刘主席,你得让夫人清修一段时间才行啊。”
大家都异口同声的安慰刘裕之。
刘裕之表情有些沉痛:“我也没想到她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啊。”
对外刘夫人很少出去,在家里基本也不再是当家大太太,大姨太太,刘裕之口里的老二接管了当家主母的活计,就是在家里开派对酒会什么的,都是大姨太太出

来,一起迎接宾客的,也是大姨太太。
刘夫人被软禁在主院的三楼,有贴身娘姨伺候着,也没虐待她,该吃吃,该喝喝,以前的麻将搭子过来看她还能一块儿搓麻将。
她曾经反抗过,可是没有用处,就连她的娘家人都被刘裕之拿钱给板死了,家中大姨太太把持,宋家人也没有反对——只要得了钱就不出声了,刘裕之又没对妹

妹怎么样,无外乎是关心她,身体不好管不了事情罢了,这是刘裕之心疼她。
连娘家人都不帮忙,刘夫人有些绝望,但还是有一点希望,盼着自己的长子长女帮她说话。然而刘凤才与刘美琴谁也不敢反抗刘裕之,就这样随他做了决定。
刘夫人再也找不到可以相助的人,彻底死了心。
后来自己也想通了许多,要是继续与刘裕之斗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让岛田先生在她的药里下毒,自己什么时候死都说不清。
最后她放弃了争斗,乖乖的住在自己的三楼,刘裕之心情好的时候允许她下楼到花园里转一转,但全程必须有两个娘姨陪同,转上一段时间就陪着回楼上去——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出家门半步,除非是不得已要去她娘家走一转,那么刘裕之可以带她出去。
刘夫人被软禁,这让方琮珠安心了许多,总算不要害怕有人时时刻刻的在算计她。
这个新年过得十分愉快,全家人回了苏州,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
并且,给翡翠完成了终身大事。
腊月二十六,黎生家就打发了媒人过来说亲事,只说翡翠在家时间短,趁着这个假期给两个孩子完婚,黎生爹娘也就放了心。
方琮珠问翡翠:“你愿不愿意?”
翡翠低着脸,羞答答的说不出话来,方琮桢在一旁拍着手笑:“怎么会不同意,我看到翡翠在绣新娘子的衣裳!”
“二少爷!”翡翠臊得脸通红:“哪有什么新娘子衣裳?”
“哼,当我不知道?那件红红的衣裳,不是做新娘子的时候穿还是什么时候穿?”方琮桢小脸一仰:“我都知道的!”
一家子人听了方琮桢的话都笑了起来,方琮桢对媒人点点头:“既然黎家这么着急盼着娶儿媳妇过门,那我们方家也直快点答应便是。你回去回复黎家,让他们

看个好日子给送过来,我们这边就开始给翡翠准备嫁妆。”
“好好好。”
媒人乐呵呵的站了起来,没想到方家还给打发嫁妆,黎生可真是找了个好媳妇。
两下来往一说合,黎家拿了五十块大洋当聘礼送了过来,选了个正月初八的好日子。
翡翠是自小就被卖到方家来的,没有爹娘,方琮珠与她感情好,方夫人就收了她做干女儿,给了她十倍聘礼的钱做嫁妆,还给了两套全新的被子床单被套。方琮

珠送了她两套赤金首饰,另外偷偷塞给了她两千块当压箱钱,翡翠激动得哭了起来,抱着方琮珠不肯撒手:“小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咱们一起长大的,给这点钱只是我一份心意。”
方琮珠叮嘱她:“对黎生爹娘大方一点,别和他们计较,再怎么样,也得看黎生的面子,要是他们太刁难,那就不用客气,告诉黎生让他去处理,你别自己正面

和他们杠,明白吗?”
翡翠擦着眼泪点点头:“小姐,我省得的,黎生爹娘都很老实,不刁钻的。”
“那就好。”方琮珠这才放了心:“看着黎生这人不错,相信他爹娘也是个不错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看儿女的人品就能推知父母的人品,不说百分之百准,可七八分总是有的。
正月初八果然是个好日子,还只早晨八点,就看到了一些日影,等及到了九点上头,就见着一地金灿灿的阳光,这在冬天里可是个不错的天气了,暖暖的阳光让

人看了就觉得心里头舒服。
方家门口贴了个大红喜字,从门口走过的人都忍不住探头朝里边看:“这是方大少爷要娶妻还是方大小姐要出阁?”
看门的摆手:“要是大少爷大小姐的喜事,哪能这样安安静静?这是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翡翠要出嫁,为我们夫人认了她做干女儿,故此在门上也贴了个红双

喜。”
“原来是这样!”路人不由得啧啧称赞:“这丫头也是命好,给方大小姐做丫鬟还能有这样出阁的待遇,实在也算是不错的了!”
说话间,就见着那边远远的来了一群人,吹吹打打的甚是热闹。
“这新郎官就来结亲了?这也太早了些罢?哪有这般着急的?莫非是隔得太近了?”过路的人看着那一群人慢慢走近,为首的那人牵了一条小毛驴,脖子上挂着

个大红花球,四只小蹄子蹦跶蹦跶得很欢快。
黎生穿着一件新衣裳,笑得合不拢嘴,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到了正月初八,他一大早起来就把村里那几个会吹吹打打的弄到家里来集合:“早点走,早点到

。”
“不用这么早吧?”有些人疑惑的看着黎生:“不得晚上才办喜事吗?”
“中午中午,谁说晚上!”
黎生有些迫不及待:“我跟翡翠说好了,过来吃中饭的!”
以前都是晚上办婚事,现在这风俗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少人家开始把婚宴摆在中午,这样来的人多一些,气氛要好不少。
被黎生催得紧,吹鼓手吃了早饭就跟着他跑到了方家这边来迎亲,黎生见着门上红彤彤一个“喜”字,高兴得眉毛都飞了起来,村里那些吹鼓手也吃了一惊,难

道黎生娶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阵子方琮珠正给翡翠在打扮,听着屋子外边鞭炮响,翡翠“呀”了一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笑却笑不出来:“怎么就听着鞭炮声了?”
“可不是?”方琮珠有些奇怪,这才九点钟,怎么黎生就过来了?黎家和方家住得不远,走路不过半小时,乡下结婚没那么正式,抬着进门拜了父母就算是完了

仪式。
“我去外头看看啊。”守着方琮珠的小猴子一溜烟朝外边跑:“我得问黎大哥要开门红包。”
翡翠瞅着方琮桢的背影,羞涩的笑了起来。
“你坐正身子,我给你梳了头发再说。”
方琮珠抓着翡翠一把厚实的头发想给她挽成发髻,可翡翠的头发实在太厚了,奋斗了许久,那些头发还是从指缝里溜了出来,她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子,可依旧还是没能把翡翠的头发给盘上去。
好在阿大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翡翠,还没弄好呢?”
看着方琮珠抓着那把头发在奋斗,阿大赶紧把梳子接了过来,从茶碗里倒了点水抹到翡翠的头发上,再用梳子在水里蘸了蘸,三下两下就把那个发髻挽好了。
方琮珠看着阿大的手动得飞快,跟鸟儿扇着翅膀一样,不禁佩服:“还是阿大厉害。”
阿大笑起来:“大小姐你怎么会弄这些东西。”
把翡翠的头发盘得紧紧,再拿了一支簪子给固定好,阿大指了指梳妆匣子:“大小姐,你要给翡翠挑什么戴着出嫁呢?”
方琮珠笑着点头:“我早就准备好啦。”
两朵镶嵌着水钻的珠花簪在鬓边,一闪一闪的很惹眼,方琮珠又给她戴上了一个金闪闪的黄金项圈,下边挂了一个生肖吊坠,一副赤金手镯儿,一个手腕上一个


打扮停当,翡翠就是个喜气洋洋的新娘子了。
这时候,方琮桢一阵风般跑了进来,赶紧把翡翠的房门给关上:“黎大哥要过来了,你们一起讨红包啊!”
方琮珠拧了下他的小耳朵:“就会要钱!”
这时候就听着外边一阵喧闹的声音,吹吹打打的唢呐喇叭格外喜庆,愈来愈近。
翡翠紧张得猛然站了起来,被阿大赶紧按着坐了下去:“坐好坐好,别着急。”
她摸到了桌子上那块喜帕,朝翡翠头上一罩,翡翠只觉自己眼前一片红,低头看看,只能看到自己的膝盖和一双手。
“开门开门,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啦!”
外边有人在吆喝着,方琮桢的背靠着门大声回话:“给红包,不给红包就不开门!”
“哈哈,二少爷可真会找机会,刚刚在门口已经要了一回了!”
黎生倒是爽快,从门缝底下塞了几个红包进来:“二少爷,够了不?”
方琮桢摸了摸那几个红包,美滋滋的挺满意:“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了。”
方琮珠哈哈大笑:“你这也要求太低了!”她扬声朝外边喊了一句:“黎生,我弟弟答应开门,我可不答应,想娶翡翠得过我这一关!”
“大小姐也来凑热闹了哩!”
外边的人笑得更欢了,黎生似乎没有想到方琮珠也会来讨红包,只能赶紧从身上拿红纸还包铜板,几个一叠推着从门下给塞了过来:“大小姐,够了么?”
方琮珠把那几块铜板捡起来交给方琮桢:“够了够了,开门吧。”
方琮桢喜滋滋的接过铜板,这才将门打开:“黎大哥,你进来接新娘子咯!”
黎生大步走过来,见着翡翠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头上盖着一块大红喜帕,上头绣的是鸳鸯戏水,心里头一激动,忍不住都要打哆嗦。大步走到翡翠面前,喊了

她一句:“翡翠,是你么?”
翡翠又好笑又好气:“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这咋跟做梦一样哩?”黎生伸手拉住她的手:“我们准备回家去罢?”
翡翠羞羞答答的应了一声,站起来准备撩喜帕向方琮珠道别,却被阿大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别动喜帕,这个是要到黎生家让他给掀开的。”
“可是有些看不清啊。”翡翠拉住了喜帕两只角,有些为难。
“黎生背你出门,坐到轿子上就好了。”阿大做了现场指导。
黎生憨憨的笑:“没轿子,有毛驴。”
阿大有些头疼:“那一路上你可得拽着喜帕些,别被风给吹走了。”
“放心,有我拽着翡翠,翡翠管着喜帕就行。”黎生拍着胸脯砰砰响:“这事儿没问题!”
在方家呆了约莫半小时,黎生就接了翡翠离开方家,方家年轻这一辈的两个少爷和一位小姐被派做代表跟着去黎家喝喜酒。
本来按着规矩来说,中午是女方做发嫁酒,但是翡翠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虽说方夫人为了她出嫁面子上好看认了她做干闺女,可毕竟不是亲的,又只是个丫鬟

,方家肯定是不会摆酒的,所以黎家这边提出中午到男方家做喜酒,翡翠一口答应下来。
女方的父母肯定是不能跟着过去,女方的兄弟姐妹里可以选一些人过去喝酒,这种在乡下的规矩里叫做“高亲”,意思是最尊贵的亲戚,本来只有方琮亭兄妹过

去,没想到在路上却碰到了急急忙忙朝方家赶的林思虞。
黎家迎亲的队伍才走没多久,方家兄妹就出发了,方琮珠开了汽车,方琮亭带着方琮桢坐在后边,刚刚过了家里那条路朝旁边拐,方琮珠就见着前边那个行色匆

匆朝这边走的人。
她按了两下喇叭,林思虞抬头一看,就见着了方家的汽车。
“琮珠!”他惊喜的喊了一句。
“你低着头这一路小跑的,也不看看路上?”方琮珠笑着探头看了他一眼:“这模样是要去我家呢?快些上车来罢,赶得及喝翡翠的喜酒!”
林思虞今年更忙了,大年三十回苏州,大年初二就去了上海,中间来方家两趟,第一趟是三十下了火车就直奔方家给方正成与夫人拜早年——方家在苏州主街这

边,自然是要比林家更接近车站。
见着林思虞拎来的大包小包,方正成与方夫人都非常满意,眯着眼睛左看右看,都觉得林思虞真是个好女婿人选,听着林思虞提出求婚,请他们把方琮珠再嫁给

他,两个人眯着眼睛笑:“只要琮珠愿意,我们也愿意。”
方琮珠撇嘴:“我已经和他提了要求,做得到就跟他结婚,做不到我宁愿这样单着就行。”
林思虞赶紧点头:“琮珠,你放心罢,这事儿肯定能做到的。”
方正成听着两人这般说,心里寻思着这事儿大概是成了,特别高兴:“那到时候选个好日子,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爹,这事情可别大操大办了,我都已经风风光光的出嫁过一回了,没必要办第二回 啦!”方琮珠拉着方正成的胳膊撒娇:“到时候我和思虞登报结婚就行了!


方正成白了她一眼:“再怎么不大操大办,两边的亲戚都得喊到一块儿吃饭的!”
“爹,您一定要请人吃饭,那就把咱们家的喊到一起来,我与思虞回来敬个酒就成,他们家那边就算了,我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思虞已经答应我,不用与他爹娘

住到一块儿的。”
“什么?”方正成与方夫人大吃了一惊:“琮珠,你怎么能这样说?”
“父亲,母亲,我是真不想再见他们家的人。”方琮珠皱了皱眉:“莫非你们还愿意与他们林家的人打交道?”
方夫人沉默了一下,没有出声。
“伯父,伯母,确实是我父母的不是,我在这里代他们给琮珠赔礼道歉,而且我也保证,只要琮珠喜欢,她爱怎么做都可以。”
林思虞赶紧开口,打消了方正成与方夫人的担忧。
虽然口里说着“哎哎,这怎么能行呢?”
可方正成与方夫人心里头还是挺欢喜。
对于方琮珠的亲事,两个人的心结本来就在与林书明与林夫人身上,现在听着林思虞说得清楚,竟然不用管他爹娘,这可真是太舒服的一件事情了。
口里客气了几回,可看着林思虞态度很坚决,两个人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那好那好,就照你们的办罢,等到正月十五那日家里摆上几桌,将我们这边的亲戚都喊过来热热闹闹的给你们办一场!”方正成点头应允下来。
林思虞得了应允,喜不自胜,赶紧向方正成和方夫人行礼:“多谢岳父大人岳母大人答应!”
方琮亭推了推方琮珠:“你看看林思虞,可真是机灵!马上就改口了!”
方琮珠抿嘴笑:“不机灵的我不会要啊!”
小猴子方琮桢跑到了林思虞面前,朝他一伸手:“姐夫,你可不能这样空着手就把我姐姐给娶走了,总得要给彩礼吧?”
方正成板起脸:“一边去,胡闹!”
既然都不需要琮珠嫁过去伺候公婆了,那还要什么彩礼?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了,林思虞现在还念书,一边在《申报》兼职做记者,够辛苦的,自己总不能压

着他给钱。
“岳父大人,我这一年里攒了五千多块钱,拿了这些当彩礼,只怕岳父大人看不上。”林思虞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欠着琮珠钱没还清呢。”
方正成看了一眼方琮珠:“琮珠,你和思虞之间什么欠不欠的,他欠你多少?爹替他给你,把这笔欠账给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