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下刹车:“草,我这消息不够爆炸吗?”
你怎么毫无反应。
陈以南摇下车窗,看着外面的雨幕,“我以为,你早该猜到的。”
“又或者说,因为是你,所以猜出来我不惊讶。”
铲一南:“……”
“你可真会拐弯抹角夸自己啊。”
陈以南推开车门,很没有长官范地帮铲秘书开门:“彼此彼此。”开完转身就走,铲一南喊住她:“光脑我给你放在办公室左抽屉第二格了,里面有很多留言,你记得看。”
陈以南的身影停在雨幕中,黑色大衣配着靴子,她整个人看着就像夜幕的一部分。
“删了。”她开口。
“我没兴趣看。”
铲一南憋气,“十几年了,还有人断断续续给你发消息,关系够铁了,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陈以南不为所动:“我连自己有没有未来都不知道,招惹朋友做什么?”
“他们发消息只当悼念我,做个精神寄托,我要回了消息,那就是真诈尸了。”
说的还真有道理,铲一南:“……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你去宇宙黑市见你上司呢。”
“反正我不管,要删你自己删。”
她撇嘴,扬起声音转身就走,“我还要忙着帮某人改公文,弥补她住院欠下的活儿呢。”
陈·得罪秘书·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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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宇宙,工业部联谊大会。
现场热闹极了,往日灰扑扑的工业部同事们个个精神抖擞,在解决婚姻问题的大事面前,再惫懒的人也得支棱起来。
罗敏一点也不想来这种场所,明明都是一个大类部门的同事,还得装得跟第一次见面似的,开口闭口这位先生今天扮相好英俊啊,要么就是这位小姐真像我工位对面的谁谁谁啊什么竟然真是她
罗敏:不如把你眼睛挖出来再看看可好?
拿起一杯雪莉酒,慢慢品着,罗敏举着菜单装空气,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拉下了她的菜单。
“这位漂亮的小姐,怎么不去跳舞呢?”
“哦你爱上书屋。”林冲西装革履,给罗敏倒酒。
罗敏:“……”
“你衬衣领子翘起来了,林副总师,赶紧塞回去。”
林冲一顿,精英形象光速崩塌,“啊是吗?哪儿?我赶紧收拾下。”
罗敏扑哧一笑,给他让位置:“这么无聊的联谊,你怎么会来?”
“上个月不是还在宇宙黑市出外勤吗?”
林冲伸长腿,两条长腿被西装裤折腾的难受,他分外想念邋遢松垮的工衣:“那是上个月,总部下了文件,说三十岁以下的未婚未育人士一定要参加联谊,还说优秀的基因一定要留下后代——”林冲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反正就来了呗。”
罗敏:“……”
“你司风格一如既往,从不让人失望。”
林冲不满:“嘿,说得好像应急管理处不在工业部大类一样,什么你司?我司,咱们司,好吗。”
罗敏看着自己应急管理处的工牌,“我司可从不觉得自己是工业部大类。”
林冲:“→_→”
两人对饮片刻,罗敏眼神溜着会场,看到了好几个同届,当年高考完,工业部为了雪耻被商务司截胡的事,一口气要走了将近一百个人,历年之最,文理科很多人都入了工业部门下,包括林冲,还有程桥。
人群中,程桥正和信息部的布芝麻学姐跳舞,男的英俊女的可爱,还都是四区出来考生,可般配了,一曲跳完,舞池一片掌声,程桥程副总师绅士地送了一只玫瑰。
布芝麻学姐笑容灿烂,和七年前123宇宙时没甚变化,还是元气十足,棕色的眸子打量鲜花,有点揶揄地问:“这是今晚学弟送的第几只花啦?”
程桥笑容没有一丝破绽:“美丽的学姐值得最好的一只。”
布芝麻被他逗得大笑起来。
远处,罗敏看得有点牙酸,“程桥又想追布学姐吗?”林冲看着餐单琢磨吃什么,漫不经心说:“你想多了,他不喜欢这类型。”
“和学姐跳舞你也能扯这么远?罗敏,你真是太久没交男朋友了吧。”
罗敏:“……”
她桌下踹了林冲一脚,林冲敏捷地躲开了,笑嘻嘻:“敏敏子,你不行的。”
“高考你就打不过我,更别说现在了。”
那头,程桥又换了一个舞伴,不一会又换了一个,再一只曲子奏完,他又换了一个。
罗敏:“……”
她有两年没见这位老朋友了,见他这样确实有点不习惯。
林冲见她神色异样,揶揄道:“你也想和我们工业部一枝花跳舞吗?”
“去呗,你跟她们可不一样,你和程桥做过高考三人组,情谊非同一般。”
罗敏拿酒杯的手一顿,“谁会想和他跳舞。”
林冲就看不得罗敏这样子,大家都是老同学了,混在猎户座小十年,谁不知道谁啊,看她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年被甩了的不是程桥是罗敏呢。
“你不想跳,那谁想,难道是陈以南吗?”
罗敏一停,顿时想把酒杯里的酒液泼在林冲脸上。
林冲用菜单指着她,“你敢泼试试,罗敏。”
“我知道你对陈以南感情很深,但你自己过不去也让别人过不去这就太不要脸了。”
罗敏看他一眼,“我并没说程桥什么。”
“你拿陈以南做例子就很不合适。”
她又看了眼舞池中的程副总师,“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林冲,我是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了。”
“程桥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勤快,猎户座程家谁不知道,咱们同届的在外太空干活苦哈哈的十年,人家呢,都订婚两次又掰了两次了,多自在。”
林冲眼神有些漂移,虽说罗敏和程桥友谊深厚,但当年三人组毫无疑问罗敏是偏心陈以南的,她也从不是个很理智用事的人,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看程桥不顺眼。
但林冲不一样,他和程桥是好兄弟,程桥的情况没人比他更了解。
“虽然但是,我不能反驳你的话——罗敏,男女思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你不能光看结果。”
罗敏白他一眼:“不看结果看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过程啊。”
林冲:“……”倒也是。
遥遥地,程桥的视线和罗敏碰了一下,罗敏举起酒杯示意,程桥似乎停了下,冲她露出个笑容,和刚才挽着布芝麻跳舞的表情一模一样。
罗敏:“……卧槽丫想死了吧。”
林冲笑呛了,“你别管他,他刚分手没俩月,现在是花蝴蝶阶段,看着个女的就想求偶呢。”
罗敏的表情像吃了屎,“什么鬼,这就是你说的男女思维不同?”
“就程桥现在这货色,我能让他去祸害布学姐?”
林冲啧一声,给她倒酒:“闭嘴吧你。”
“我说了他不喜欢布芝麻学姐那种可爱元气的,他喜欢——”林冲忽然卡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
他喜欢冷漠高傲心怀大义的类型,最好是艳丽至极碰一下就能被刺出血的。
这类型到底是谁,在座俩人都知道。
罗敏却一点不打算放过他。
“他喜欢什么?喜欢南姐?”
“——没出息,看着人模狗怂,快十年了,内里和当年还是一个球样。”
一口喝干雪莉酒,罗敏露出了女性的敏锐:“他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他换的女朋友都长得像呢。”
林冲:“……”
林冲咳嗽两声,再给她倒酒,低声提醒:“他既然看见你了,等下肯定邀请你跳舞——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朋友有的做啊,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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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脑还是那块光脑,上面的使用痕迹和十几年前一样,陈以南一眼就看出来了,确实是她亲手扔进黄浦江那块。
打开屏幕,还能看到当年开启的界面。
2501级星云高考总榜。
陈以南盯着文科榜第一那个名字,再看看窗外连绵阴雨,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铲一南说的没错,邮箱上提示着将近三百封未读邮件,陈以南点开来,发现最新的一封竟然是前天收到的。
【@秦崇芳:咦?信号显示这光脑开机了?】
【@秦崇芳:7768,你还活着吗?】
秦部长很谨慎的没有喊陈以南的名字。
陈以南:“……”
她掏出光脑二号,给秦崇芳发信。
【@陈以南:对,我还活着】
【@陈以南:劳您费心了,这么多年没搭理,竟然还能第一时间监测到考生光脑的信号】
秦崇芳回信飞快,商务司二十四小时在线贯彻到底:【草你还有脸说,1931年你跳进145宇宙玩的倒是开心,后面擦屁股可都是我在搞】
【多少媒体施压呀衰崽,我司签的文科状元,人竟然在成绩出来当天丢了,是被掳走了还是被杀了呀——咱们司不得做做样子,监控监控信号,查一下莫须有的凶手吗?】陈以南难得感觉到了一点愧疚。
这些年情报事业整得,她心都快比石头还硬了。
【@陈以南: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秦崇芳就喜欢这种乖顺下属,他见好就收。
【@秦崇芳:小事,你把145宇宙培养的还挺好,估价我很满意,所以擦屁股的事我大人有大量~】
两人又拉呱两句,陈以南顺着往下看未读邮件。
发信最多的是罗敏,三百封里将近一百五十封都是她发的,内容零零碎碎,陈以南失踪的第一年,罗敏隔三天一封隔三天一封,不死心地想定位光脑信号,这让陈以南有点感动,再往后,就有点悼念性质了,几个月一封邮件,口吻也变得平和,像在对着一个虚无的寄托,上上香烧烧纸。
有时说一说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有时讲讲施工新宇宙时遇到的后辈高考学生,缅怀一下2501级高考。
有时拉呱一下相亲趣闻,每年“忌日”还给陈以南发一封悼文——虽然文采很一般。
还有时,会聊一聊程桥又谈新女朋友了。
“南姐,程桥交新女朋友了,我有点替你不平。”
“好吧,三个月分了……但不到一个月又找了新的。”
“……我现在才知道程家的威名,他看起来可真的一点也不像贵公子,换女朋友如衣服,鹅心心。”
陈以南:“……”
她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陈以南往下滑,按照姓名检索,发现程桥只有两封邮件,也不知是真的只发了两封,还是后期见没人读信又撤回了。
第一封,发送时间是2501级高考结束那天。
“我不信,你的信号怎么会在海洋深处。”
“陈以南,你这种人,这种性格,怎么会跳海?”
第二封,发送时间是陈以南“死后”第二年年初。
“我交了新的女朋友。”
“我会忘了你的,我一定可以。”
……
铲一南进来时,就看到陈副站长在一封一封地删除邮件。
铲一南:“你真删啊。”
陈以南:“我已经看过了,留着干嘛。”
铲一南:“……”
有本事你选清空邮箱啊,一封封删算什么汉子。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
“今天该去陆军总院复查了,副站长。”她敲敲桌子,说着规劝的话,模样却像个暴脾气亲妈:“自觉点,别逼我压你去见医生。”
“知道了。”陈以南道,把这块泡了海水的光脑戴在了另一只手上。
……
数月后,金陵撕毁了双十协定,华夏内战爆发。


第229章 番外 那是勇敢的开始
陈以南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差到陆军总院的医生讲述病情都想避着她。
情报系统的人大多喜怒无常,对待有无利害关系的人都让人觉得深不可测,陈以南也是如此,但她定时复查很遵医嘱这件事让主治医生很喜欢,于是她现在的身体恶化,主治医生更惋惜了。
铲秘书被拉到了外面。
“很不好。”医生说,“我管理副站长身体十年了,负责任的说,她的机能恢复越来越慢了。”
“都几月了,去年的枪伤还有渗血,这是一个普通三十出头的人该有的身体吗?”
铲一南微哂,她可不是三十出头。
按照寿数来看,陈以南比她还要大四岁,但现在铲秘书倒是结结实实的31岁,陈以南呢?看着也就二十七八。
在她身上流淌的不是145宇宙的时间。
“如果说是机能恢复慢,那脏腑衰变应该也很慢吧。”铲一南试探问,举一反三。
医生严肃说:“并不是。”
“陈副站长愈后极差,但机能衰变却在加速——就像一辆汽车,不仅引擎坏了,油箱还在漏油,您明白吗?”
铲一南:“……我明白。”
推门进来,陈以南正在慢吞吞喝药,那么多黄连三七加进去,不知道滋味得有多苦,她看着倒像是喝白水。
“没事,别担心。”铲一南给她削苹果。
陈以南看她一眼,“我看着很好骗吗?”
铲一南:“……”
“知道你还问。”
陈以南顿时不说话了,接着磨磨蹭蹭喝药。
铲一南削着削着苹果,眼圈就发红了,但她努力忍着,陈以南就当没看见。
宇宙本源对外来入侵者的侵蚀是非常可怕的。
它很公平,给了你适应本宇宙、做土著的机会,但不会给你长久的时间,更何况陈以南还是个不稳定因素,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加速历史周期。
31年到33年,丢掉身份牌的头三年,宇宙本源给了陈以南地狱一般的折磨,出门踩狗屎、喝水被呛着,周围的一切包括空气都在和她作对,哪怕现在回忆起来陈以南都觉得那三年是人生至暗时刻。
好在熬过去后,宇宙本源就待她和普通土著没甚差别了。
这也验证了当初她对秦崇芳说的话。
【适应是有一个过程的,伟大的宇宙本源并不会真的往死里为难渺小如尘埃的人类】
【只要撑过去了,你就能成为它认可的生灵】
但后续,随着陈以南与华共的联系加深,对历史缓慢丁点的改变,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润物无声。
宇宙本源可不是青蛙。
它收拾人类太简单了,随便一根小指头,就能捏死养育万亿人类的星系。
1935年,陈以南冒险给长征部队传递情报,结果回来路上,被不明真相的申城游击队伏击,人倒是没死,但身体恢复速度明显比正常慢了。
1941年,陈以南暗中联络东北抗联互通情报,同样的情况发生了,又被友军暗杀,简简单单的手臂枪伤却始终迁延不愈,差点被截肢。
……
从那时起,陈以南就知道了违规的代价。
身边铲一南情绪有些没控制好,转个身,背着她削苹果,陈以南盯着她,开始回忆上辈子自己到底是死在48年几月几号。
“别削了,再削苹果就没有了。”她看着垃圾桶里一堆皮皮说。
铲一南吸吸鼻子:“……”
果断将剩下的苹果核塞她嘴里。
片刻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白床单上,铲一南盯着光斑:“你这情况,要不要给那个商务司部长说说?看有没有办法。”
“不用。”陈以南快乐地啃着苹果核,“秦崇芳大概知道的,他之前还提醒我小心报应。”
“而且最近145宇宙要上评级了,他忙得抬价赚钱呢,没空理我。”
铲一南:“你们很亲近嘛。”
陈以南:“嗯,他是我在这里联系最多的外宇宙人,关系很特殊,他人也非常好。”
铲一南:“→_→”
陈以南一看她这表情就笑了:“你在想什么。”
铲一南:“我在想你俩睡过没有。”
陈以南大笑起来,“那倒没有,之前关系很暧昧是真的。”
“不过,我现在处境特殊,他是我唯一联系外界的通道,你可以当成最后一根稻草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一份包含暧昧、友谊、回报的感情,很大的恩情,偿命也不为过的。”
铲一南蹙眉:“听着像绝境囚徒最后一束光,你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陈以南:“……你从哪儿学来这些词的?”
铲一南翻眼睛:“关你屁事,陈妈妈。”
陈以南摸摸自家秘书的头发,“放心啦,再亲近也不会比你更近了,我自己。”
“喏,”她解下那只高考光脑,“带上,方便咱们联系。”
铲一南:“???”
“这不合适吧,里面还有你前男友的联系方式呢。”
陈以南无所畏惧:“放心,他不会发信的。”
“就算发了又怎样,以咱俩的关系,我的什么你不能看?”
铲一南:“……”
o(∩_∩)o~
铲一南被微妙地取悦到了,“那好吧。”
陈以南嗯一声,神色有些疲倦,铲秘书仔细端详她,“你这人真是奇怪,变老的速度忽快忽慢的,前几个月我觉得你法令纹变重地好快,现在好像又轻了?”
陈以南轻描淡写:“可能最近睡得好吧。”
铲一南:“拉鸡儿倒,四点的副站长办公室你天天见还睡得好。”
陈以南笑了笑,“应该是星云宇宙和这边的时间流速一直在变,一会快一会慢的,我也不在意,老不老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铲一南摁住她肩膀,“你才二十几就身体衰变这么厉害,要是两个宇宙时间流速变慢了,你老得更快,那再往后愈后恢复真不知要熬到天荒地老了。”
“你会死的,陈以南。”
陈以南顿住,笑容有些释然:“我本来就会死,亲爱的。”
——如果能顶替掉你在这条时间线的死亡,那我可太值了。
陈以南开始认真做起计划来,她想在47或者48年把铲一南调去境外,苏联、南斯拉夫、米国什么都好,总之,不要留在上辈子的亡命地。
见她不说话,铲一南摸索着光脑。
她得给秦崇芳暗中发条消息。
绝境中的救赎也好,最后一根稻草也罢,曾经铲一南以为两人是情人关系,他们看起来那么熟悉,但现在看来也并不是。
另一个世界的她自己,竟然真是孤帆飘零,一个人切断了一切联系后来了这里。
如果陈以南的情况确实无法挽回,那么铲一南绝不能接受她奉献了一切后死得悄无声息。
得有人知道。
一定得有人知道。
陈以南:“你不会想着偷偷联系我之前的朋友吧。”
铲一南很自然地回答:“怎么会呢,那多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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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宇宙外域,时空管理局工地现场。
程桥从噩梦中惊醒,外头天还是黑的,他下意识拿起床头的水杯猛灌,心有余悸。
做噩梦的感觉一点也不好,特别是梦见故人。
光脑微微发亮,是大哥发来的消息。
【@程梁:桥子,你上个女朋友又来闹事了,快点给个说法呀】程桥揉着太阳穴,刚睡醒却像彻夜没睡似的那么累。
【@程桥:把我账户上的钱划给她一些,好聚好散】
【@程梁:……】
【@程梁:第几个了兄弟,工业部那么赚钱,你知道为什么自己存不下来钱了吗?】
【@程桥:无所谓】
【@程梁:人家是看上你的钱吗?看的是你的心还有脸】还有脸,程桥被大哥逗笑了。
【@程桥:心没有,脸也会变老的,肤浅】
工地上传来吱嘎吱嘎的切割声,像钛合金钻机作业又像在布星际跃迁阵,吵得不行,这么多年野外作业生活,程桥早已习惯了恶劣环境,但眼下他心神不宁,就觉得吵得厉害。
林冲回宿舍喝口水的功夫,程桥已经换好工衣,准备出门了。
林冲:“今天起这么早啊,还有半小时才到你监工呢。”
程桥没多做解释:“醒得早。”
林冲喝口咖啡:“我看你最近天天醒得早,和你搭班可太爽了,从不担心迟到早退。”
“——哎呦真是烦死了,时空管理局这提案真是宇宙大劫,通过它耗了三十年,好不容易开始施工了,又得各部门抽人来做,那吵吵的啊,什么陈年积怨都翻出来了,估计建也得建个三十年。”
“退休前能看到它做完,我就死而无憾了。”
时空管理局,原名守门人稽核处,为了实现各外域宇宙外交团队的综合管理而设立。
早先星云宇宙对各友邦宇宙的处理方法是外派位面守门人和宇宙外交大使团,彼此间单线联系,方便保存各宇宙的机密,但守门人素质参差不齐是个公开的秘密,许多友邦宇宙的纷争战乱和守门人关系很深,这么多年下来,星云宇宙深觉忌惮,便想着成立一个综合管理部门,稽核整个宇宙外交人员。
当然,这阻力很大。
做到守门人级别的大人物谁会愿意再来听母宇宙使唤?
但星云宇宙是守门人系统的根源和母体,只要星云宇宙各大部门力推实施,那就谁也阻拦不了。
这提案从通过到执行,千难万难,要不是三大星系的列位主力部门扛得住、一棒接一棒地传递,换了部长也不换提案三十年如一日地不掉链子,时空管理局早他妈胎死腹中了。
程桥走到工地上,远处星海浩瀚,漆黑天幕仿佛无穷远又好似无穷近,靠左边的区域里,宇宙黑市像一层条带,轻轻包裹着球形的273宇宙,里面一片漆黑混沌。
右边则是一颗泛红的宇宙,像蒸腾着一团雾气,显示着宇宙内部不稳定的能量。
“你的工帽。”林冲讨嫌地凑过来,“看啥呢。”
程桥:“看273宇宙。”
林冲:“哦是吗?273在左边,右边是145啊兄弟。”
程桥:“……”
程桥白了他一眼。
林冲嘿嘿笑,前几个月参加联谊他能为了兄弟挤兑罗敏,但私下里他自己挤兑得更厉害:“听说了吗?商务司的估价大会,145宇宙要上架了。”
“昨天《太阳系日报》说145能评到40万亿呢。”
“假的。”程桥核对着工地计划书,“145宇宙的极限是30万亿,人口数量太少,而且宇宙能量不稳定。”
“40万亿是商务司的炒作,你别被骗了。”
林冲:“你很了解145宇宙嘛。”
程桥翻了一页计划书:“我一直很了解。”
林冲:“→_→”
程桥神色没有一丝变动,这反倒让林冲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他勉强认真起来:“兄弟,我给你说个事,罗敏刚告诉我的。”
一听罗敏的名字,程桥心里就有了预感,“你说。”
林冲:“你先保证不发飚。”
程桥:“你再不说我就发飙了。”
林冲:“好吧,罗敏说,她前两天发现,发给陈以南的邮件忽然显示成已读了。”
“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她还去找布学姐查了光脑坐标!”
“7768的光脑信号是移动的!还在145宇宙!”
程桥很快地回答,“我知道。”
林冲:“是吧是吧!卧槽我快激动死了!玛德陈以南当年死老子为她哭了好几个小时呢,现在竟然——什么?你知道?”
“……”
程桥没说话。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邮件已读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当年所谓陈以南跳海自杀的消息我也从来没相信过。
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
她是自己选择沉沦战乱宇宙的。
重要的不是事实为何,重要的是她的选择。
林冲不可置信地望着程桥。
罗敏富光可能不晓得,但和程桥关系最近的林冲是门儿清,当年高考完程桥要死要活那个样子林冲知道,本来想进入高校研究所最后为了能得到进入145宇宙的机会,程桥硬是找上门去联系商务司战备司还有工业部,只有这三个部门能频繁进入外宇宙。
好不容易进了工业部,那艰苦的作业环境真是让人脱胎换骨。
程桥很努力也很绝望,林冲都看得出来,他以为程桥是不相信陈以南的死。
但现在再看,林冲又觉得不是。
七年多了,林第二同学努力回忆着陈以南的音容笑貌,回忆着这个奇葩的做事风格:“你当初明明有机会进到145宇宙却没去,是不是早就知道陈以南没死了。”
程桥还是没回答。
林冲顿时明白自己猜对了:“你不会是赌气吧。”
程桥又看了他一眼,慢慢回答:“刚高考完是有的,但等到真能进145宇宙都是第二年了,早就不生气了。”
林冲追问:“那是什么?”
程桥不吭声。
能是什么?
陈以南能稳住一年一声不吭,宁愿外面闹翻天也不出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是自愿的,不是什么宇宙大律干涉,不是什么145宇宙截杀,就单纯的是她陈以南自己愿意。
她宁愿切断一切和星云宇宙的联系,心甘情愿陪着不知前途战乱频仍的华夏去死,也不会在意我怎么想。
那个人的心脏比冰还冷,比铁还硬,能无限宽广到容纳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崛起,却吝啬到连分给我的一片都不愿意。
而我,视她为最爱的人。
这不公平。
程桥早就不记得想明白那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也许天塌地陷,也许心如槁灰吧,都不重要了,她想怎么样就怎样吧,145宇宙那个鬼样子谁知道她能在里面活多久,程桥不想再思考了,那比让他死还难受。
林冲见兄弟脸色难看,就知道自己点了个火药桶,尴尬地笑了笑,只得面上圆场:“也挺好,虽然你俩都是我兄弟,但是吧,陈以南那种性格,emmm,就——”林冲一时不知如何形容。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挺好的,兄弟,下一个更香。”林冲说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程桥面无表情看他,林冲立刻就舌头打结了:“——我错了兄弟,不该触你的霉头,没什么下一个,也没什么更香,我雷区蹦迪我坟头长草,我替你值夜班一个月做补偿,成吗哥。”
良久安静,钻机作业的声音刺耳轰鸣,银白的切割刀将时空切开,精密的机械手随之跟上,小心地潜入星际跃迁阵,像一场星际工业极致的表演,残酷又优雅,程桥看着施工队作业,慢慢说:“你不用介意我的感受,林冲,没什么雷区。”
“脓疮得挑了才能长好,陈以南对我而言,不仅是甩了我的爱人,她是我真正成长起来的——”程桥顿了顿:“——某段时期的一个标志。”
每个人的成长路程是不同的,程桥幼年衣食无忧,他没什么烦恼的,性格有点彷徨有点懦弱,也不操心应付那些会让人快速成长的世事。
星云高考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高速迸发的阶段,就像一颗好种遇到的第一场雷雨,很残酷,却带给了他抽根发芽。
陈以南就是那雨中的闪电,来得没有征兆,也没怎么多关照他这朵红花,但这朵花却喜欢远远地望着她。
他的三年高考,每一寸时间和空间都写着陈以南的名字,对程桥而言,那不仅是爱慕,还是勇敢、突破自我、锐意革新、人生截至目前所有重大蜕变的开始。
她的每一种样子,都是程桥渴望、被吸引而又想成为的理想。
“如果她只是爱人,那我早就忘了她了。”程桥的话明显流露出对爱情的鄙夷,“毕竟,只论感情的话,她对我做的事简直猪狗不如。”
“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还差不多。”
林冲被逗笑了:“我也觉得哈哈哈哈哈。”
他还没笑完,就被程桥的话打断了:“——但她是我迄今为止人生所有改变的重要契机,是我精神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
“如果没有她,我可能就是个从一区考试出来、顺顺当当进了学校、做老师的蠢货,哪里会在眼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施工作业。”
林冲戛然而止:“……”
“你是在埋怨她吗?”
程桥摇头:“并不,”他低头看图纸,眼神冷静中带着一丝温度:“我是真的热爱发掘星辰海洋。”
“工业部很好,虽然过程有挫折,但我对现在过的生活并不后悔。”
林冲:“……”
正话反话你都说了,我还劝什么?
……
成吧。
只希望你说到做到,千万别让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二十一岁复活。


第230章 番外 狂风席卷白杨林【捉虫】
东北内战燎原,局势逐渐失去了控制,整个北华夏开始燃烧起来。
果党正面战场应对不利,就想着从情报系统调派几个得力干将搞渗透。
结果,临安站去了个上校,不到一周就被枪杀了,赶紧又派汉口站上,汉口林秦副站长不辱使命,到了沈阳区区三天就投了共,气得金陵城暴跳如雷
针不戳,阵前反水,杀伤力加倍。
没辙,调令落在了东南首府申城头上,金陵城点名要副站长陈以南去。
结果当晚,姑苏城的华共组织连夜潜入了申城,誓要暗杀陈副站长。
东南的认识是很统一的:这种人物,要么就待在已经斗争习惯的申城别走,要么就抓紧死翘翘,绝对不能去东北,好家伙,那儿都是没被锤炼过的单纯同志,陈以南一去就完蛋了!
刺杀发生时,陈以南正要从陆军总院出院,李文忠站长特地来接她,忽然就从电车下班人群里冲出来几个持枪的汉子,逮住出院的几个人就是一通乱打,陈以南左胸中枪,人还没出医院门口,就又被送了回去。
李文忠惊魂未定,大怒之下,要求彻查申城。
可是,调令没有撤销,谁去东北呢?
铲秘书抱着刚给陈以南捂血的衣服,上面血迹斑斑,渗人的很,她眼神明灭:“我去,东北不知道去得到底是陈以南还是陈一南。”
“一样的。”
李文忠错愕地望着她,“丫头,你知道东北现在什么情况吧。”
“交战前线,人间地狱啊——要不是金陵下了死命令,陈以南我是不会让她去得。”
铲一南很冷静,手术室灯还没灭,她浑身像憋着一股劲:“我明白站长您的好心。”
“但我想去。”
等陈以南术后醒来那天,铲一南正好要动身去东北,临走前来和她告别,说了一通后,小心翼翼看陈副站长表情。
陈以南一脸我就知道。
铲一南:“……”
陈以南:“什么时候的飞机?”
铲一南咳嗽一声:“下午六点,今晚抵达沈阳前线。”见陈以南点头,她顿了顿,还是老实交代:“我之前用你的光脑给秦崇芳发消息了,说了说你的情况,他没回。”
陈以南还是一脸我就知道。
铲一南:“……”
“你吃苹果吗?”
陈以南笑出声来,示意她坐下,医院什么都是白的,雪白床单衬得陈以南瘦的不行,铲一南下意识说:“你比我印象中瘦了很多。”
陈以南:“印象?我们不是一直在见面吗?”
铲一南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是,反正……你变化很大。”桌上放着站里同事送的时令水果,铲一南默默剥橘子削苹果,人前是冷酷的大秘,人后就是吐槽役小铲:“之前你还说和秦部长暧昧呢,暧昧你妈呀,你都快死了,那边都没反应。”
一听这话,陈以南笑得伤口疼:“我自己,你可真有意思。”
“光脑他都给我了还能有什么反应?我孵化145宇宙给商务司赚的钱早就够赔他们签我的本了——”她捋捋头发,铲一南细心的发现副站长有白发了,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我是和秦崇芳感情很好,我也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但这不是一回事,我不会和对我没有吸引力的人有发展的。”
“他和我的感情就是日久生情,不是性吸引力。”
这一世的小铲被陈副站长罩的很好,远没有陈以南上一世真正三十岁的阅历和见识,但不妨碍她跟上自己的思维:“你这话说的,日久生情满街都是,有性吸引力可太稀罕了。”
“说得对,”陈以南慢慢啃苹果,“商务司虽然单身的多,但秦崇芳家里好像一直在给他压力,最近两年老相亲,我很同情他。”
“都快四十一人了,还被老妈提着耳朵训。”
铲一南默了默,“那我把邢云堂喊来吧,照顾你。”
陈以南:“……”
陈以南摸摸她额头,“没烧啊。”
铲一南打开她的手,“我说正经的!”
陈以南:“我也说正经的,是什么给了你幻觉让你认为我需要人陪伴需要有精神寄托?”
铲一南:“……”
陈以南:“我建议铲秘书好好回忆一下我是怎么干脆利落留在145宇宙的。”
“你就是我,你都能做得出大无畏不惧一切的跑去东北,又为什么觉得更成熟的我会心理困顿希望人陪伴呢?”
铲一南:“额……你说得好有道理。”
她看看手上的光脑,“那,我要去了东北,也可以天天给你发消息?”
陈以南失笑:“当然可以,你是不同的,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
铲一南没好气地看她,张嘴想说你千万别死,等着我们大胜归来,但这里是果党陆军总院,她实在不好明着说什么,把玩着光脑,半天崩出来一句:“我觉着,你在145宇宙这事可能露了踪迹。”
“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一百多封新邮件进来,太反常了。”
陈以南嗯一声,“我知道,不妨事。”
铲一南耸肩:“那个叫罗敏的一直在叨逼叨,副站长,我怎么不知道我会喜欢这种碎碎念性格的人?”
陈以南哂笑:“看人别看表面,罗敏是个外表懦弱内里很勇的人。”
铲一南:“她还说你前男友现在在负责咱145宇宙的开架,怪别扭的,你当初那么膈应他,现在……啧啧啧。”
陈以南好笑地看她。
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陈以南仍然觉得看着另一个自己一点点走向成熟是个很有意思的事:“你在暗示什么,担心我旧情复燃?还是担心程桥使绊子?”
铲一南吧唧嘴,“都有吧。”
“你——我是最了解的,你不做不说不代表不想。”
陈以南:“但不做不说本身就能代表一切,想法并不重要。”
铲一南撇嘴,不说话。
她在陈以南面前是不一样的,人家都说铲秘书冷酷残忍,但她对陈以南从不这样,会撒娇也会提问,这是另一个自己,小铲希望两人毫无保留。
陈以南也确实做到了,但有些改变得旁人提醒,自己才能注意到。
铲一南现在就很想做这种讨嫌的事。
她拉住陈以南的手,“挺好的,刚进来瞧你半死不活,聊了聊秦崇芳看你笑了我就觉得还不错,他有点作用。”
“陈以南,你怎么回事啊,这次东北之行,我本来以为你无论怎么挣扎都要去的,竟然我一说,你就同意我去了?”
“这可是交战一线啊,赤色狂潮已经席卷全国,你竟然不想见证吗?”
是啊,我明白,陈以南心道。
辽沈战役开始了。
铲一南接着说:“我刚说你有些不一样,参照物自然是我最开始认识的你。”
“你恐怕真想不起来了,三几年中央军校时你瞧着是个多么可怕多么热烈的人,像被冰块封住的一团火,不是冰块被烧没了就是火焰熄灭。”
“——就那图书馆书架上的《共产党宣言》,你看它的眼神真的是,哎呀——”铲一南被自己逗笑了,“像老房子着火。”
——现在看起来,反而很平淡?
陈以南笑得褶子都出来了,“对,对,你说的都对。”
“我确实有改变,那时候,我的很多想法都很理想。”
铲一南回头看了看病房门,外头没人经过,“怎么个理想法?”
陈以南忽然意识到,在没有共享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很难说得通一些事情。
“对华共的很多想法。”
“我……曾经觉得它很不同,它热烈奔放、与生俱来带着拯救的色彩,能挽救国家于水火,是天降、是命运、是一切。”
“但那时候,我看它是隔着一层的,另一个阵营。”陈以南含糊了一下,“我见过很多死不屈服的华共地下党,与他们接触的过程中我很受感召,在想象世界中构建了一个无比恢弘的红色理想帝国。”
“它是虚幻没有实体的,浮在空中,寄托着我一片片的精神。”
“这个想象指引过我很久,直到我在1931年真的遇到——”
陈以南闭了嘴。
铲秘书很自觉的接话:“真的遇到145宇宙的华共,是吧?”
“你觉得它不如预期?”
“倒也不是,”陈以南失笑,“政党成长本身就是拔除缺点夯实优点的过程,我很荣幸能参与其中。”
“我只是被从一种理想化的幻想中叫醒了,我发现真实的它很残酷,很现实,很柴米油盐,甚至在具体的行政处理上来说——好吧,天下政党都一样的。”
铲一南:“喂喂喂,我都要去东北了,你难道要和我说你叛变了?”
“当然不是,”陈以南瞪她一眼,“看到缺点就要叛变?你这人的信仰是纸糊的吗?”
“我在申城站十几年是在做什么?”
“相反,我发现了两党的共同之处和污浊,发现了它们还确实是根植发芽于同一块土地上,真的很相似。但如此漆黑无望的世俗之上,华共竟然还能保持住革命理想,你不觉得这更可贵吗。”
“——革命理想,你听听,多纯洁的词啊,和政党放在一块都嫌脏。”
铲一南抿嘴:“……”
“老实说,我一面觉得你在放屁,一面又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陈以南看向窗外:“这就是你我沟通无障碍的好处,我说的你都能感同身受。”
“来145宇宙前,我对信仰的态度是明灯、是宝石、是无根之火。”
“现在嘛,它是脚下的路,是烂泥里开出的花,是能抵抗狂风的白杨林,很平凡,但很美丽。”
“——真的认识到这一点还是那道《沁园春》考题给了我启发。”说到许多年前的高考,陈以南的眼神里忽然冒出点光彩。
铲一南:“……”
她忽然理解了陈以南为什么明明铁面无情,却始终对星云宇宙的许多事难以忘怀——绝不仅仅是她曾经生活过那里的原因。
而是
那是她上一个思想阶段的终点。
那里的一切人人物物,都因为一种崭新的红色思想的蔓延,而变得充满纪念意义。
记忆是互相关联结成的大网,星云宇宙代表着她对理想很单纯很执着的时候,纯粹而美丽,铲一南没从副站长的话里听出来对过往的厌弃,反而有种感慨。
思想境界一旦起了变化,人的一切都会随之改变。
铲一南:“奇怪,你明明做事风格比之前绝户多了,但我怎么觉得你性格变温柔了?”
陈以南温和地摸摸小铲的头发,像在照顾可爱的妹妹:“单从性格上来讲,不能说温柔,而是——”
“我变得更成熟了。”
……
当晚,申城站干将陈一南飞抵沈阳,主持渗透工作。
两个月后,1948年10月底,陈一南阵前投共。
同天,留在申城的陈副站长伤势加重,并发多系统衰竭,被送进了加护病房。
……
半年后,华共渡江战役大胜,南北华夏从此合为一块版图,比星云宇宙正史记录的早了两个月。
申城作为南华夏的一部分,被败退的果党匆匆放弃,陈以南伤重几乎不治,也没人操心帮她逃往海外,很快加护病房落入华共军队管理。
1949年10月1日,华夏人民共和国成立。
1949年10月3日,臭名昭著的果党军统申城站副站长陈以南逝世。
……
同一时刻,太阳系备考城,2512级星云高考第四战区复活区。
又是个深夜,吧台周围还有几个喝夜酒的学生,满地睡袋,考生们打着哈欠准备就寝。
复活履带忽然咔咔咔转动起来,送出来一人。
陈以南默默望着头顶彩灯:“……”
这都多少年了,怎么灯还没换?
……
我竟然真的没死?


第231章 番外 二十年合同
陈以南从没来过猎户座帝星。
星际列车落地后,她仰望着眼前这颗繁华巨星,不时地有小孩子开着青少年飞行器从她身边窜过,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黑衣服阿姨。
真是大星气象,陈以南按着地图去找商务司的楼,大楼颠三倒四飘在空中,一会儿换一拨排列,要上楼的人就踏踏实实等在地上,看到了自己要去的楼就上去。
远远地,一栋金灿灿的巨楼晃悠悠飘了过来,满身璀璨夺目,光辉照耀了三条巷子。
陈以南抬头:“……”
嗯,肯定是这个。
【@秦崇芳:上来没亲亲】
陈以南哂笑,部长这语气一看就是等着小白兔上门的恶狗。
【@陈以南:马上,按要求带着体检报告,预计十分钟抵达】
【@秦崇芳:等你哦啾咪!】
陈以南:“……”
陈以南翻眼睛,她心里完全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到了办公室,秦崇芳先是假笑着体恤两句,翻了翻体检,“骨龄29周岁7个月,还不错。”得到陈以南的肯定回答后,秦部长露出了恶魔的真面目:
“很高兴我司最年轻的校招生活着回来。”
“来谈一下之前你合同违约的问题吧。”
此时的秦崇芳完全不见了145宇宙时两人的深厚交情,笑容没有瑕疵,非常专业。
陈以南失笑,“我明白的,部长,我不会还价。”
秦崇芳点头,丢给她一份新合同,厚的像本字典,“合同总计二十年。”
“言简意赅的讲,因为你违背司里规定停留战争宇宙长达8年零9个月,导致原定的外勤、培训、赔款项目全部滞后,总数预计超过了两百个,再加上我司的精神损失费。”
“未来十年你都只有基本薪水了,从第十一年开始,按照资源额度计算,超过10%,第一十年能获得你kpi的10%做奖金,以此类推,到第二十年截止。”
说完,秦崇芳好心情地等着看陈以南什么表情,谁知,她翻到甲方乙方权责,速速看了遍,很干脆地签了名。
秦崇芳:“……签的很快嘛。”
陈以南被亲上司逗笑了,“部长,在145宇宙这十几年我不是混饭吃的。”
“谁不明白我这次犯得事儿大呢?”
“首先,没人会把雇主签约前的鬼话完全当真。”
“其次,我分的很清楚,虽然我把控145宇宙弄得价格还能看,但这不是咱们司的自由意志,而是被我逼的不得不培养那颗宇宙——”
“司里没砍死我是有情分,但我出来之后不被打是不可能的。”
一个员工干了一单老板未必喜欢的单子,虽然做的还算漂亮赚了钱,但老板会开心吗?
不会,老板会更窝火,因为这个好员工浪费了大把可能赚更多钱的时间去和一个垃圾股死耗。
可能错过了很多小钱钱
——这想法能把商务司气死。
秦崇芳也笑了:“有见识,我还以为得跟你掰扯半天司里的想法呢。”
“早先签你的时候确实给了一定的自由度,但我也没想到你真会做到这种地步——我司从没有真身下场培养外域宇宙超过两年的记录,时间就是金钱,你懂吗陈以南。”
这潜台词很明显了。
两年就是底线,超过了两年就盈利不足,商务司多得是能赚够两年培养那点钱的单子,最值钱的反而是时间。
陈以南这次的行为,就是彻头彻尾地践踏商务司的原则。
陈以南眨眨眼睛,确认秦崇芳没有真正生气,“部长,你是什么时候把营业额度拉到30万亿的?”
秦崇芳哈一声,火气说来就来:“加入商务司第三年,明白了吗蠢货?”
“就你那垃圾成绩,快九年了才整出这点抬价,老子在部门群里不知道因为你被兄弟们臊了多少回——”
“——我们私交是很好,我也很敬重你为信仰豁出去的态度,但是考虑下别人的想法吧,你这名声跟个疯子一样,九年时间折腾一颗评级本来就低的宇宙榨出30万亿很牛逼吗?你明明可以一年一颗年年榨出30万亿。”
陈以南摊手,“您说的都对。”
秦崇芳手指敲桌子:“所以,把你的脑子从什么斗争什么阵营的粪坑里给我抠出来陈以南,再让我司丢脸,商务司能让你还债还到下辈子去,明白吗?”
办公室里片刻安静,秦部长被气得深呼吸,陈以南转着笔,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最近相亲怎样,部长。”她问。
秦崇芳呼吸一顿,“滚!”
“不要来骚扰我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
陈以南大笑起来,秦部长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工作状态和私人状态切换贼快,“你说说,前几年我追你你答应多好!至于现在被我骂的狗血喷头吗?至于我现在天天相亲这么惨吗?”
陈以南很狗腿地给他添茶:“是是是,我有眼无珠。”
秦崇芳心里一动,“所以现在你答应吗?”
陈以南微笑:“不答应,下一个问题。”
秦崇芳:“……”
秦大部长翻个白眼。
两人又拉呱了一会,他道:“你放心,虽然一毛奖金都没有,但我司还是很做人的,你谈的145宇宙,单从成品看确实不错,能抽成5%,之后十年的基本工资是一年一百万太阳币,养活自己无虞。”
5%,好一笔巨款。
陈以南:“谢谢部长。”
秦崇芳又斟酌道:“记得自己去把执法处的案底销了,避着点人,你同届有好几个都在法律司,要是被他们看见了你——当年你失踪很多人可是被执法处调查询问过的——你小心被同窗扒皮。”
陈以南点头,“我知道。”
秦崇芳哼一声:“你知道?你知道个屁,蔫坏玩意儿,什么后果都知道还照做不误。”
陈以南:“我打算把十年的薪水全部给因为我受牵连的同学,做精神补偿。”
秦崇芳:“……”
“就一年一百万,你还分?想上街乞讨喝西北风吗陈以南?”
陈以南咳嗽两声:“……一百万真的不算少了部长。”
秦崇芳狐疑:“???是吗?”
他认真想了想自己的年收入,觉得一百万就是个屁。
“行了,给你三天时间销案底。”
“三天之后,跟着梅岭干活,最近几年猎户座上马了个大工程,你听说过了吗?”
陈以南点头:“知道,帝星街道上的广告屏都在播放,时空管理局是吗?”
秦崇芳:“对,总计核算宇宙数有数十万颗,每一颗都有咱们司的工作。”
“你也加入,赶紧一起做苦工。”
……
【@陈以南:还活着,别操心】
光脑上这条消息显示着发送给了【@小铲】,但时间过去好几天了,还没显示已读,陈以南有点拿不准两颗宇宙的时间延后,前头法律司的人喊她的名字了,她赶紧过去。
办事员小姐姐瞧着和陈以南差不多大,笑容亲切:“失踪信息注销和外域宇宙通行证申请是吗?”
陈以南点头。
办事员和她对视一眼,笑容一顿:“……陈以南?”
陈以南:“……”
“请问您是?”
办事员笑容扩大,“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呀,咱们同届——你真的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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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走在145宇宙的道路上,感觉十分新奇。
街两侧都是欢快锣鼓大红绸子,1950年的华夏举国上下一派建设气息,看得一帮外宇宙人惊讶不已。
林冲:“我感觉到了建国的气场,就真的是,蓬勃而出,昭然若揭,大鸣大放——”
程桥吸了口烟:“闭嘴吧你,语文都还给中学老师了。”
旁边,规划建设部的贝浩正在拉着145老乡,详细询问战后重建的情况,他眉飞色舞,对这颗曾经做过考场的宇宙很有感情。
“厉害啊,这里的宇宙元素真的很浓郁。”
“商务司果然有眼光,十年前这颗宇宙的评价不是废土吗,现在都上到30万亿了,”贝浩咬着笔做记录,神态依稀还是十年前机灵又敏锐的理科天王。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商务司负责这单的人是谁啊?怎么不出来迎接我们?”
林冲:“……”
他看了一眼前头灭烟的程副总师。
接待团里,霍啸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同志,难道我们宇宙外交大使接待的不好吗?”
贝浩:“不不不,您当然是好的,我只是想和商务司的人才套套近乎。”
霍啸:“别套了,她早死了,死快一年了。”
这话一出,顿时没人吭声了。
林冲:“怎么回事?霍主任你是在说商务司陈以南吗”
霍啸耸肩:“是她啊,除了她谁还愿意留在废土评级的地方?”
林冲脸色有点发白,“什么时候的事?”
霍啸不明所以:“49年10月,她跟卡点似的,华夏一建国就翘辫子了。”
“你们不知道吗?”
林冲:“……”
他回头看一眼好兄弟,程副总师还保持着灭烟的动作,但手指已经浸在了水里,深秋的冷风吹在他脸上,全是死亡的绝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