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吓了一跳,一时忘了生气,爬过去扶住他问道:“你,你没事吧?”
就在这当口,门呼啦一下被推开来,白蝠哇啦哇啦喊了声:“都一日一夜你俩这再不出来可就要闹出人命了!我说少爷您别忘了大夫说的你身子没好要懂得节制!”
一瞧见屋里头模样愣了下,摸着下巴凝神道:“唔,战况激烈的很么!老夫是不是打搅了?”
我大呼:“白爷爷,快帮忙看看倾城怎么了!”
这新婚屋子里,闾大叔表情叵测的一边给凤凰搭脉,一边瞥了我一眼。
四周几个护法和白蝠默不作声一旁瞧着,气氛有些沉默。
我被闾大叔诡异的眼神瞧得有些发毛,犹豫了许久问:“大叔,倾城,他怎么样啊?”白蝠刚才一路嚷嚷着我才知道,凤凰身上的伤不是骗人的,医岛的人因为凤凰出尔反尔一气之下不肯援手,白蝠和四大护卫轮流用自己的功力给凤凰续命,后来亏了闾大叔妙手好歹一日日恢复,可是若论康复,却还差着远。
我这一番折腾,好死不死撞了他几个月前被内力反噬时震断的肋骨,骨头又一次开裂了。
闾大叔没理睬我,只是又瞧了瞧裹着一件外衣里头还裸着上身的凤凰,又看看只披了件外衣的我,慢条斯理的收回搭脉的手,拿起一旁的茶来抿了口。
“闾大夫,我们家公子如何?”还是白华沉不住气些,终于也问道。
闾大叔懒懒道:“没事,都已经清醒了,自然慢慢养着就会好的,你们公子身子久经考验的很,不用担心!”
他话说完,我与众人都一脸松口气的模样。
这就好这就好。
闾大叔一边整理自己的诊盒,一边慢悠悠道:“本来老夫倒是还担心丫头你,如今看来,品心啊,老夫这是多虑了,过几日老夫就告辞吧,锻青山那儿还等着老夫去看看呢!”
我一愣,急道:“您要走?为什么,别走,要走带我一起吧我和你一起去看朝露姐!”
凤凰一皱眉,拉住我手:“心儿,别!”
我反射性的要甩,却又没忍心。
闾大叔摸摸下巴看着我俩道:“老夫还是那句话,你们年轻人孟浪也是常理,不过好歹悠着些,别每回都这么断胳膊裂骨的,太过了些。好在么,这回轮着公子,倒也让老夫放心了,方正家闺女总算不至于太柔弱,显见得那些个闺房秘籍还是有些用场的,品心啊,记着要看哦,再接再厉,轻重要把握好分寸!”
凤凰与众人不约而同的咳了咳,我老实而懵懂的点了下头。
待得状似满意的闾大叔被众人送走,大堂里头剩下我与凤凰。
我俩一身狼狈,彼此都有些尴尬。
沉默了会,凤凰打破沉默伸手拉过我的手:“心儿,可还生气?”
我低头不语。
凤凰长叹一声道:“你生气也罢,莫憋着心里,有话就说,这般憋着对身子不好。”
他这温言软语的话,令我只觉心里又酸又涩,又委屈又难过,讷讷道:“你是不是就当我好欺负要一辈子都欺负我?”
凤凰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我虽不高心,可是又怕再伤着他,只能任由他抱着,只听他道:“心儿,我骗你的事,我发誓只有一开始,自打我明白喜欢上你,我便尽力不瞒你,你要信我!”
我哼哼:“那骗我要再婚,骗我病入膏肓,难道不是?前几天我见着你你不认得我,是不是也是装的?”
“心儿,你误会了,那天我真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去问白蝠他们,这失心疯的病,自打你不在,我便常常要犯,只不过随着身子好了犯的机会少了而已,心儿,若不是白蝠他们,我怕早就不在人世,我这一生谁都不欠,却惟独觉得对不起你,故而我只打算,留着这苟延残喘的命将刀还给你,尽力弥补对你的错,但求你能原谅我!”
“心儿,我虽然觉得我与你缘分已尽,可是当我听到孔雀与你结亲的消息还是很痛,心痛,你能回来我亦高兴,真的高兴,可是我这身子也不知何日能痊愈,况且我如今还担着未央城,我给不了你喜欢的日子,我便想既然如此,还是让你走的好。”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要走我还是会难过,是白蝠他们看不过去骗你说我要另娶,只是想留下你,不过他们也没想着你会来逼婚这一手,心儿,我,倾城虽然知道你是为了气我才与我成亲,可是如今,倾城依然要感激,你是我堂堂正正的妻子,这毋庸置疑,我再不愿意放手,你若真要走,等倾城与那九州城了结恩怨,怕是未必能苟全性命,到时候你要走便走,我已经与他人交代好,不许拦着你,可如今,你再陪陪我吧,好么?”
凤凰这样低声下气的语气,我头回听着,他那样的哀求,令我心中发软,长长一叹,自问,我还能走嚒?
岔路口闾大叔问我的选择,我已经做出,又岂能再反悔?
“倾城,你若是再骗我,到棺材里我也把你揪出来,你信不信!”我恨恨道,语气却完全没什么力道。
头顶默然一会,身上的力道加重,凤凰语气染上一层欣喜若狂:“好好好,但凭夫人愿意!”
我不再多言,伸手抱住凤凰瘦了许多的腰身贴着他的胸口,享受这终于难得的平静。
凤凰也不言语,任由我抱着。
好半晌我道:“倾城?”
“嗯?”
“你有把握对付孔,孔大哥嚒?你们真的要打一场?”
凤凰哼了哼,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算计你,算计我,嫁祸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难道你不看好为夫?”
我起身望着他,嘟嘴:“你也不是算计过?那刀,那霸业,真就那么重要?”
凤凰挪近身子,看着我:“心儿,我不否认我原来是想要的,霸业与男人来说,乃是天性所求,只不过如今我看着淡了,再大的业绩,也比不上你,可是,大丈夫人在江湖,有些事避开不得,身为各自城主,我们势必要有这场胜负之争,不为私利,只是城中还有仰仗我们的那么多人,事情的发展已经到此,容不得我们避开!”
我皱皱眉,虽然心中明白,可是我依然觉得这些很是无聊:“人活着非得争这口气么?我们又不是为了气活着,倾城,你不能和孔大哥坐下来好生说话解决么?打打杀杀,真是无聊!”
凤凰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又几分无奈:“若是可以如此,我们就没有开始那些纠葛了,如今这情势,他不比,我不比,也有人要逼着我们比,还是主动些的好!”
我一头雾水的瞧着他,凤凰却笑道:“这是男人的事,心儿你就不要管了,你放心,我已经将刀封住,霸刀不会出现,我们只是比真本事,说不定还有好戏可看!”
凤凰一边说一边捂着我的手,那神情,多少恢复了以往高深莫测的味道,刁梢凤目里露出几分诡诈,以及意气风发的霸气。
我知道,凤凰也好,孔雀也罢,到底都是身不由己,可是原谅我只是个小女人,我可以埋怨他们,可以恨,可是瞧着他们敌对,就是不舒服。
“你能打过他么?孔大哥好像很厉害呀!”
凤凰看看我,歪了下嘴角:“心儿可是瞧不起为夫?”
我发觉男人对所谓的荣耀,真是不可思议的执着。
“我只是觉得你俩打架这种事,真的没必要嘛!你还有伤呢,万一又被伤了怎么办?”
凤凰拿起我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笑道:“心儿放心,只要你在我身边,倾城定然不会再输给那只绿毛的家伙去!”
我刚想再说什么,外头有人敲门:“公子,九州城的霜华公子带人在城门口拜会,您见还是不见?”
重见故人
我愕然的看向凤凰,一丝柔和的笑意还凝滞在他口角边,却有浓烈的冷厉弥漫在了他那双刁梢凤目中。
我略觉心中一沉,伸手拉了拉凤凰:“倾城?”
凤凰略略歪了下头,浓黑的眼看着我,随即笑了下,收起那一闪而过的犀利,拍了拍我的手安抚:“没事,为夫去看看,你在屋子里等我?”
瞧着我万分的不安,他凑近我在额头上吻了吻:“不怕,心儿,倾城去去就来!”
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忐忑不安的坐了会儿,终究坐不住,开了门径直往外头走。
未央城待客都是在正堂,位于主干道正中。
近来未央城式微,门下人手散的多,一路也没什么人把守着。
我刚走近正堂,只见堂前青石板的院子前站着不少的人,皆是九州城的人打扮,花花绿绿的一片。
我从后面沿着屋檐下的廊道接近正堂,扒在转角地方瞧。
就听到个很是熟悉的声音道:“本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阁下应该清楚,不是么?”
又听到凤凰不冷不热的接道:“霜华公子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不过阁下脚程倒是快,你我约定的时日怕是还不到吧!”
孔雀停顿了下,突然略带一丝嘲讽:“怎么?不欢迎?还是怕在下又会坏了阁下的好事?”
凤凰冷哼了一声:“怕是要令阁下失望了,在下的好事好得很,没什么岔子!”
当下俩个人均是一声冷哼,一时没了声响。
半晌才听到孔雀阴阳怪气的道:“哦,那在下该恭喜公子了,怎么不见新夫人出来,好歹在下与她有些渊源,容我与她打声招呼吧!”
凤凰哼哼:“不必了,内子昨儿个累了,须得多歇息,有话,由我带给她便是!”
孔雀声音拔高了几分:“卫倾城,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给你面子而已,若非我客气,你还得不到心心呢,少在那儿给我得意,不高心了我这就把心心带走你信不信!”
“你敢,夜霜华,这儿是未央城,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要显摆还轮不到你张狂!”
俩个人的声音骤然紧张,就听到白蝠插话:“哎哟喂,俩位公子喂,好好说话嘛,别动手啊,比武也得请人做裁判不是!”
“滚开!”
就听哗啦啦一声巨响,我吓得一下子才门口扑去,就看到一团白一团绿没头没脑从里头激射了出来,直达外头空地。
白老头儿咋咋呼呼嚷着也冲了出来:“矮油,老骨头断了断了!”
呼啦一下外头的花花绿绿形成一圈包围圈,将俩个身影团团围住。
我惊呼:“倾城!”
那俩个身影闻声均是一顿,骤然凝住身形,一身洁白的凤凰远远看了过来,接着我眼一花,凤凰已经立在我面前,“心儿,外头风大,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凤凰顺势揽着我,由着我仰头打量,笑道:“别担心,你家夫君我没事!”
我瞧着他微笑的脸,半响不言语,倒是凤凰伸手在我鼻子上剐了下:“乖,真的不骗你!”
“小心心!”熟悉的称呼不远不近的传来,令凤凰脸色沉了下,我越过他的肩膀略略侧过头去瞧,那一圈子人呼啦一声开了个口,孔雀摇着手里头的扇子一脸微笑着踱步而来。
山头的风,因为初春而略带料峭,然而早春的花朵都已经慢慢绽放,头顶的天因为山势高而几可触及,碧蓝碧蓝的,一片梨花瓣随着山风不知从何处飘来,接着又是一朵,片片零落。
花雨袅娜,人如精魅,孔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在花雨中翩然显现,依然是那么的精致。
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些,面容更显单薄,比以往还要楚楚可怜的味道,若不是我已经知道他的一切,这般瞧着,难免会有心生怜悯的感觉。
他远远看着我,眼中露出几许哀戚,步履有些慢,有些踯躅。
我犹豫了下,还是道:“孔大哥。”
踏步而来的孔雀那一双墨绿的眼,此刻如同一双碧绿的宝石,带着点点碎彩,一闪身近了许多,朝我微微一笑:“小心心,你果然,好好好,小心心肯记得我就好,矮油,人家这几日想你想的可是辗转难眠哟!”
他脸上,又浮现以往的几分不着调。
我身旁的凤凰哼了一下,抱住我的头往自己肩上一靠低头与我低语:“心儿,莫理睬这失心疯的家伙,小心又被他骗了!”
我看着孔雀随着凤凰的动作神情黯了黯,道:“孔大哥,你,你来这儿是和倾城打架的?可以不打么?如果你要那把毗翎刀,刀在我这儿,你拿去便是,不过我爹爹生前有一句话说过,器乃形之物,不可为心之蛊,你莫要因为它,把自己害了,一切小心才是!”
我仰头又看了看凤凰:“倾城,你不会有意见吧!”
凤凰随意的一笑:“一切听夫人吩咐,为夫自然没意见!”
“小心心!”孔雀喊了我一声,神色黯然:“小心心,你便是这般看我的么?”
我道:“孔大哥,你来,难道不是想向凤凰挑战以图霸江湖的么?你算计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把刀给你,你不要为难倾城了好不好?”
孔雀看着我,神情一寸寸黯淡,幽幽然道:“心儿,你真这么想我!”
我瞧着他这神情心中不由流露出些许的不安,不由自主朝着凤凰怀里头躲了躲,凤凰拍拍我的背,冲着孔雀道:“霜华公子,少在哪儿装了,你今日来不就是想要一个了断么?朝女人耍心机算什么?”
孔雀神情一冷:“卫倾城,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敢说在小心心这儿没耍过心眼?这会子倒肯躲在心心身后装好人么?也不怕让人笑话!”
凤凰咧了下嘴角,对孔雀的挑衅视若无睹:“如今在下觉得,什么名声也比不过我家夫人来的重要,旁的,我一概没了兴致,阁下要,取走便是!”
孔雀横眉一挑,唰的一声将扇子一收:“很好,既然如此,你我各取所需,不过今日在下还是要想阁下讨一个真章,请!”
说罢,身后没来由一阵劲风将他如瀑的黑发迎风扬起,衣袂猎猎作响,面如苍玉,神情冷漠:“卫倾城,你不会,就准备躲在女人身后一辈子做缩头乌龟吧!”
凤凰将我往身后一拉:“跟燕子回屋去!”然后往前踏了几步,朗声道:“阁下不必咄咄逼人,说好的,我卫倾城绝不会退缩!”
我大惊,甩开上来拉我的段燕就想上前阻拦,中间窜出来个白蝠站着朝我仰头微笑:“哎呦喂姑奶奶,你可别上去了啊,上回差点没命,这回可不能再玩命了,听话,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俩小子可就真玩完了,来来来,不放心的话老夫我陪着你一旁看着啊,不要上去,这有场好戏呢,乖!”
说着不由分说将我往一旁拉去,他个头小,身子细弱,然则那手里头的力气却如同山岳,我居然挣扎不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孔雀与凤凰俩个人又一次对峙在了大演武英雄台前。
真没想到,我会再一次看到凤凰与孔雀又一次对峙在一起。
和前一次一样,站在场上的两个人气势如霜刀雪剑,站在一旁瞧着,偌大一个空台上,风卷云涌的,远处,山风同样在呼啸,天上骤然聚集这一团团的厚云,突然就阴翳了这一片的山丘。
一白一绿,两个高拔俊挺的身子远远的看着彼此,煞气腾腾的。
我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凉,额头发冷,浑身发抖:“白爷爷,我怕,我怕!”我怕凤凰再一次受伤,我也怕孔雀有什么意外。
其实我一点也不觉得讨厌孔雀,诚如他所说,凤凰也骗过我,只是凤凰先一步走进我心里。
然而我一直就把孔雀当成好朋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明明可以和和气气,为什么一定要打一场你死我活?
我依然不明白,荣誉,有那么重要么?
凤凰也好,孔雀也罢,还有很多人都说什么身不由己,什么人在江湖,然则在我看来,生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为什么要不由己?
我不懂,真的不懂。
“乖,矮油,莫哭了乖丫头,信老夫的话吧,那俩个不会有事的,乖啊,你这哭得我老头子心都碎了,哎呦喂,不行,不能忍了,丫头,告诉你实话啊,他们俩在做样子给人看呢,你别怕,打不起来的!”白蝠一叠声的劝,最后终于一副告饶的样子道。
我听得没头没脑的,抽了抽鼻子看他,老头子皱着一脸菊花摇头:“吃不消吃不消,我白蝠闯荡江湖那么多年,头回心肠软,姑奶奶哟别哭了,白爷爷的话你不信么?来来来,瞧着啊,马上就有变化了!”
他话音刚落,山底下传来一阵锣鼓之声,带着其他说不出来的乐器声,一路沿着山道玉阶而上。
那在英雄台上的杀气突然仿佛凝滞了一般,不动了。
接着只听不远处有人道:“禀告城主,朝廷派南北二道安抚使骠骑大将军领八百旅贲军前来拜访。”
场中二人不动,过了会儿,只觉那股子风卷云涌的劲道突然偃旗息鼓,凤凰身形一晃,迈步慢悠悠走了过来道:“请!”
只见孔雀也收了戾气,又将那把描金扇子摇了摇,恢复了平日里常见的懒散模样,背起手,却也不动身子只是望着风景。
我朝白蝠看了看,老头子冲我笑的见眉不见眼,示意我往前走了几步。
离着凤凰不多远,原本围着的九州城手下不知何时散了开去,我只见凤凰背手而立,立在阶梯尽头,下方旌旗招展间,一队精甲黑铠的军队雄赳赳而来。
当先为首的一位,细白鳞甲胄,飞鹰兜鍪,一领红翎迎风飘动。
随着走近,我定睛一瞧,不由愣了愣。
咦,熟人?!
但见他朝大马金刀立在对面的凤凰一拱手:“本将军见过卫城主,城主别来无恙?”
凤凰神情淡然,一身白锦织金纹袍纹丝不动,却如渊停岳峙,也朝对方一拱手:“老将军一别数月,不知可好?”
对方闻言哈哈一笑:“倾城公子果然乃做大事之人,这份泰山崩于面色不改的气度,令某佩服,佩服啊!”
我这时候再忍不住,脱口呼道:“百味子大叔?!怎么会是您?”
来者,真是许久不见的月夕村那位黄口白牙说着江湖恩怨世间兴亡的说书先生,百味子。
可这一身铠甲的模样,却是头回见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张了张嘴,除了唤了这一声外,再不知说什么,只盯住他那张脸,上下打量。
百味子闻声看过来,瞧见我,眼神一动,随即又是一声大笑:“丫头,可好?”
我本想回以一笑,可是看着情形诡异的气氛,却又觉得笑不出来,只是点了下头:“好,大叔,哦,您,好么?”
我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穿着耀眼的甲胄浑身散发着与以往那种散漫的气质完全不同的味道的老人。
百味子却依然笑容不减:“丫头如果还愿意,继续叫我百味子便可,呵呵!”
我眼前一暗,凤凰不知何时挡在我面前,我只听得到他冷淡的道:“大将军不急着办事?”
百味子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凤凰,面容不变,笑道:“老夫挺佩服,倾城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您难道一点也不好奇,老夫来做什么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完结鸟!
落幕
凤凰未语,百味子眼风一转,却朝着不远处背着身子的孔雀看了眼,道:“九州城少城主也在,恕老夫失礼失礼了!”
孔雀侧身扭过头来,瞥了眼百味子,摇曳的扇面掩着半张玉面,细细长长的眼睛眯着:“阁下代表天家,在下不过草莽,不敢当!”
百味子对孔雀话里有话的讽刺倒也不恼,哈哈笑道:“老夫也是身不由己,还请二位海涵!”
他朝着俩个人拱拱手,凤凰和孔雀均不予理睬,百味子也不急,从怀里头掏出个黄橙橙的缎绫来:“老夫这有天家圣命在此,请二位公子接旨吧!”
百味子将黄绫举高在胸前,又看了看凤凰与孔雀,二者似乎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我略略好奇,从凤凰背后探出脑袋瞧了眼,望着百味子道:“百味子大叔,您到底是谁啊?这个要干什么?”
百味子看两个人不理睬他,看了看我,咳嗽了声,叹道:“二位公子,休要怪老夫,老夫也是圣命难违,二位城主与天家祖上都有约定,彼此恪守所在之地,不可轻易跨界越权,如今各位破坏了誓约天下不定,朝廷自然要出面调停,二位应该是明白的!”
凤凰冷冷一笑,道:“将军言轻了,若不是将军算计的,我们两家又怎么会闹成今日的局面?还不是多亏了前辈您的推波助澜?”
百味子嘴角抽了抽,露出些许尴尬:“公子所言,老夫不明白!”
凤凰一伸手,将我揽在怀里,低头看着我:“心儿,你知道他是谁么?”
“百味子大叔啊?怎么了?”
“也对也不对,大叔身份其实不止一个,说书的江湖人,当年你父亲方正好友,丐帮七袋长老,还有一个嘛,就是如今你看到的,我朝安抚使,汀州卫大将军曹璜!”
我仰头看着凤凰,又看看百味子,后者面容一抖,嘿嘿了一声,我眨巴眨巴眼,一头雾水。
凤凰瞧着我笑了下,摸摸我的脸:“乖,不懂便罢了,听了你也会不高兴的!”
他瞥了眼百味子,后者哈哈一声道:“看来老夫的身份,公子已经知道了?”
凤凰冷冷道:“遗憾的是,有些晚了,若是能早些明白,我等也不至于被人耍的那么惨!”
凤凰边说脸色骤然发冷,眼中涌动着翻江倒海般的波澜,我瞧着心惊肉跳的,不由揪紧了他的衣角,凤凰被我一揪,神情倒是一松:“不过倒也得感激将军,若不是你这般算计,我也遇不上心儿,此生,怕是将要遗憾了!”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孔雀不知何时已经走近,摇着扇子邪魅的一笑:“便宜了你,本少爷却亏了,这事,实在是不公平,我夜霜华长那么大,头回如此窝囊,哼,这笔账,我倒要和将军算一算的好!”
百味子又是一声嘿嘿,摸了摸鼻梁,道:“在下怎么觉得二位公子火气忒大了些,这话里有话,老夫听不明白啊!”
凤凰歪了下嘴角:“老将军在月夕楼说了那么多故事,在下这有一个故事不知阁下要不要听?”
“哦?什么故事?”
“我等何必这么站着,进去慢慢说,如何?”凤凰道。
百味子四下看了看,一挥手:“也罢,难得倾城公子有此雅兴,好,请吧!”
正堂早有人列开坐席,美酒果品陈列其上,百味子为首,凤凰孔雀分列,我坐在凤凰身边,接着便是四大护卫和白福,还有九州城几位阁主。
满满堂堂的一屋子人,却相当的安静。
我四下溜了眼,个个面容严谨,却又端着平淡的表情,这种奇特的反差使得整个大堂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我依然还是一头雾水。
凤凰却伸手拿了颗葡萄剥了皮递到我口中:“饿了不?先吃点垫垫肚子,还得过一会才开放呢!”
对面孔雀冷不丁道:“葡萄寒凉,空着肚子吃不好,卫倾城,你要让心心泻肚子不成?”
凤凰手一顿,眯了下眼,倒也从善如流取了块面前的梅花糕递过来:“那便吃块糕吧!”
“我说卫倾城,你要噎着心心么,心心,喝口水啊,别噎着!”孔雀又冷不丁道。
眼见得凤凰脸色发暗,倒是百味子道:“既然咱们都见面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别的放一放如何?”
凤凰与孔雀互相瞥了眼,好像这才松了面容,凤凰见我吃着糕点,这才又面对百味子,不冷不热道:“在下的故事,应该说,将军很清楚,这要说起来么,还得从十八年前说起。”
凤凰品了口茶,慢慢道:“十八年前,慈悲手方正在寻找霸刀时捡到了和霸刀一起被遗落的女孩方品心,为了保护刀,保护这个孩子,他在藏风聚气的月夕村落脚,以风水为阵,封存了霸刀,封存了品心的能力,试图让这一切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可是这件事,有他的几位朋友知道了,而这里头有一位,身份比较特殊,不仅是江湖上的人物,还有一重身份,却是朝廷的暗探。
江湖势力这些年来一直颇为被朝廷忌惮,尤其是四大城邦各自为政,不服朝廷约束,实乃心腹大患,为此,当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这个人就开始留心,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让江湖上的人知道这把刀的存在,就会搅起血雨腥风,到时候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朝廷心腹大患。
这个事情,方正大约有所觉察,在他在世的时候,防范很严,这个人很难寻到机会,只能耐心蛰伏在这个小村子里,寻找机会。
当方正死去了以后,这个时候两大城邦出了两位公子,而这时候村子里知道秘密的人,又没有人对这个人有戒心,于是,一个阴谋就慢慢形成。
很多年前被未央城打灭的魔教有残余的势力,他们一直试图报复,这一天他们得到了一个神秘力量的帮助,告诉他们未央城的弱点,让他们进驻中原给未央城制造麻烦。
同时,又悄悄放出消息让俩个公子听到有关毗翎刀的下落,这个消息传的很巧妙,俩方面都以为这个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利益的驱动使得他们想要得到这把刀,以便来解决彼此的问题,而且可以称霸江湖。
越出色的人越容易被更大的利益驱使,两个城的公子各自都有需要那把刀的理由,这就使得他们开始为了得到这把刀而不择手段了。
不过这里头多少有点意外,当然,也许一开始,这也在这个计划之中,不论如何,偏差虽然有,但是整个的计划依然还是按照最初的设定走着,俩位公子都被方正收养的女儿方品心吸引,并且彼此有了嫌隙,不仅因为这把刀,也因为儿女私情。
当俩公子斗得你死活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里头还有第三方的势力在操纵着,为了让俩个城关系进一步紧张,这个人又指使魔教余孽将月夕村一夜付之一炬,这样,两个公子就如同预计的那样,因为方品心的怨恨而彼此嫌隙更深,俩个城邦在江湖势力彼此平衡的局面被打破,自相残杀,彼此消耗。
只不过这个人也许没想到,因为这个屠杀月夕村的行为让两位公子产生了疑心,他们意识到这里头还有不知道的力量在背后,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还是对上了一次,然后一个城就在如日中天的时候名声败坏,这个事情令人不得不产生怀疑,事情不单纯。
于是有一天,他们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秘密聚会了一次,彼此将疑点铺开,达成了约定,一方面,对感情公平竞争,另一方面,暗自结盟,表面斗得你死我活,就要将那个希望看到我们同归于尽的人引出来。
我想,这个毗翎刀故事的所有来龙去脉,应该就是这样的,曹璜,我说的,可对?”
凤凰慢条斯理的将一大段故事讲完,大堂里头很安静,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会听得到。
我突然被一口糕点噎住了,不由咳了下,又咳了下,这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平衡,凤凰将对着百味子的视线收回忙不迭拿了杯茶喂我:“心儿,怎么噎着了,来喝水!”
孔雀嗖一声从座位上头凑近,伸手给我拍背:“卫倾城,说你不会照顾人吧,看把心心噎着!”
凤凰一皱眉:“夜霜华,你给我滚回座位去,这没你什么事!”
孔雀嘿嘿冷笑:“卫倾城,虽然说好公平竞争,可是你小子可别以为就是你赢了啊,心心,你说是吧,孔大哥骗你也是为了做戏啊,这回你可原谅我嗯?”
凤凰一把揽过我:“夜霜华,你休要得寸进尺!”
俩个人莫名其妙突然又开始吵架,我转着眼珠子左看右看,不知该说什么。
我又抬眼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百味子。
他一身戎装使得原先的那种猥琐苍老的模样完全不见,而那洒脱落拓的精神也消弭无形,他这一身铠甲,沉重而又繁复,如同凤凰故事里的阴谋,十几年的谋划,我真想问,累不累?
百味子神情不见波动,看着我们三个,半晌道:“看来老夫还是小瞧了二位,这么说,老夫今日不该来?”
凤凰一边揽着我避开孔雀纠缠,一边漫不经心道:“若是将军指的您拨去抄九州城的兵马,我劝你老别惦记了,还有您还是把城下围着的兵马撤了,不然真打起来,朝廷这些养尊处优的队伍,怕是不够瞧的!”
孔雀支着一支胳膊斜靠在榻上,一边和凤凰较轻,一边道:“大叔,我九州城里备下的水酒不知道您的兵马喜不喜欢,不如你给句话,若是喜欢哪种的,我让人这就快马送去如何?”
百味子此刻半张脸几乎都已经埋在了兜鍪阴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只是看他紧紧闭住嘴,双手持着面前的茶盏,一双苍老的手,骨节发白。
好半晌才道:“那么二位的意思,老朽可否听一听呢?”
话到此,凤凰与孔雀相互看了看,凤凰淡淡一笑道:“老将军看来是明白人,在下其实应该感谢您,有些东西,不经历过,还真不会明白,如今的情势,我未央城不会再争什么,将军你不必担心不好交代,在下这里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不知将军可愿意听?”
百味子两手一摊:“老夫有的选择么?”
凤凰抬头看了眼身后,白蝠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嗖一声窜近百味子:“哎哟,这事,就要咱们到四下无人的地方慢慢说了,这里头不合适,来来来,咱们去个好说话的地方去吧,别搅了年轻人的兴致,唉,老夫我还想向您老讨教一下当年不少事呢,我很好奇…”随着白蝠的叨念声,百味子与白蝠离座而去。
堂上的气氛突然从一种压抑,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这种轻松,我明显的从身旁的凤凰身上感觉到。
凤凰面上浅浅笑着,让他犀利的脸庞柔和了不少,他低声道:“心儿,如今一切都解决了,我陪你回月夕村如何?”
孔雀一旁哼了哼,凤凰没理睬,只是瞧着我微笑。
我看着他浓黑的眼里头两个自己的影子,半晌憋出一句道:“事情都完了?”
“嗯,是啊!”
“那,你们真要对我公平竞争?”我好奇的问。
凤凰略略一皱眉,却还是答道:“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既然公平,怎么不见你们问一问我呢?”我捡了块饼,咬了口抿着,瞅瞅凤凰,又瞥瞥孔雀。
凤凰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孔雀却是一愣,随即那脸上突然绽放开一朵山花般的微笑:“矮油,我的小心心哟,我说嘛,咱心心的心里头怎么会没我呢,心心可是准备再好好选一回?孔大哥奉陪,哈哈!”
凤凰脸一沉:“夜霜华,我已经把未央城的地位让出来给你了,你休要得寸进尺,好生做你的老大去吧,心儿是我的,你休想!”
孔雀咯咯一笑,颇有些花枝乱颤的模样:“谁怕谁哟,只要心心一句话,老子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你以为就你行么?心心,嗷!”
我抬头望天,默然不语。
凤凰那脸色,哗啦一下黑了,猛地站起身来:“夜霜华,你敢反悔,我们手底下见个真章吧!”
“来来来,谁怕谁啊!”孔雀应声而起,一甩袍子和凤凰就往殿门外窜了出去。
“姑娘,哦,夫人…!”座下段燕不由自主的朝我喊了声。
我瞥了瞥几个目瞪口呆瞧着我的护卫和九州城的阁主,平静的端起面前的茶水,吹了吹,今日山风和煦,春暖花开,其实吧,确实是个打架看戏听故事的好日子呢。
不急不急,这一回,我要慢慢看,慢慢瞧,谁让以前,都是别人看戏呢,我这回,也瞧他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