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尖锐的哭着,死也不肯松开:“不,我不回去,不,劲柏,他千错万错可都是苏家的子嗣,你不能这么无情,他若是死了,你二伯就断后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忍心,你对得起你二伯吗,劲柳他虽然有错,可是你不能公报私仇见死不救啊!”
江涛宁听着上头那尖锐的哭喊,不由歪着唇角笑了笑,却神色掠过一抹冷酷,唰一声从身边一人手中拔出把东洋弯刀,明晃晃刀刃架在了苏劲柳脖子上,朝上喊道:“苏将军,若是再不开城门,在下耐性有限,便只得让各位看看,这位小哥的脑袋瓜子,是不是和那地里头的瓜一般好切,要不要试试看?”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儿子,劲柏,二婶平日从没亏待过你,难道你就是这么对二婶的,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啊!”
苏劲柏面皮子扭曲狰狞了一般抖了数下,拳头在城墙上砸了砸,张口欲言,一旁沉香冷然截口:“不行!”
苏劲柏怒而回头瞪着她:“我去换他总可以吧!”
沉香嗤笑道:“将军何时那么弱智了?你换他?怎么换?换回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这城谁指挥?这里上万的百姓谁管?”
苏劲柏哑然,本就是一时冲动,实在是头疼,救,救不得,不救,日后如何面对二伯一家。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哥的没管教好弟弟,那个女人,连他也着了道不是?
沉香却道:“苏将军,我劝你收起你那点没用的忏悔心,守住蒙州,这才是你如今唯一能赎罪的!”
苏劲柏身子一震,垂头沉默。
林氏面色发青,眼中赤红,狠狠瞪着沉香尖刻得骂道:“你个没名没分的小杂种,这是你该管的么,你凭什么管,凭什么在这里头指手画脚,你这个没心肝的小贱人,亏我往日对你还那么客气,下头那个也是你哥哥,你怎么如此没心肝!”
“大胆放肆!”笑蓝怒喝,迈步就要扇过去,却被沉香一声低喝拦住。
她淡然摇头,挥手:“带二夫人下去休息!”
“不,我不走,不走,你们这些没心肝的畜生,我要救我儿子,救我儿子!”二夫人拼命扭动身子,死死的挣扎,那股子力道,连几个士兵都无法抓牢,也怕伤了这个贵妇人,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这时候,那下头又有动静,就看到个洁白纤细的身影一步一摇着朝城前走来,身旁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
而后头还跟着俩个人,却挑着个粗大的竹竿子,上头兀自绑着个人。
那白影身姿翩然袅娜,在这么个气氛紧张,透着杀意,血淋淋的场地上站着,却不减那分毫的狐媚,看得几个粗俗狂野的海寇吹着口哨,挤眉弄眼,□不已。
薛凝曼丝毫不在意,似笑非笑对着江涛宁道:“江爷这赌注下的不够重啊,怎么这会子了,还不肯把这王牌打出来么?”
第一百零五回
第一百零五回
面对突然而来的薛凝曼,江涛宁看了看她,瞳眸敛聚,迎着日头,精芒闪耀。
薛凝曼却神情优雅,略微扬了扬她纤细洁白的长颈,秋水般的眸子对上城头苏劲柏的眼,清晰的看到后者勃然变色的脸。
不由的微笑,风情万种。
这一笑,上头那位更是脸色铁青,却又发作不得。
站在上面的人大多数都不认得这位,很多人都很好奇,探出头来看,想着这群野蛮的海寇里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狐媚娇弱的女流,林氏是认得薛凝曼的,看到她,脸色青红变幻,待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沉香猛然喝道:“二夫人!”
她吓了一跳,应声望去,面对她的谩骂都没反应的苏沉香此刻却是一脸凌厉,那眼神里的威慑,不知为何竟然让她想起了家里的老夫人。
她心头颤了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香却已经转过头去,站在了城垛的口子上,眼帘垂下,慢慢对上下方的薛凝曼。
一个很微妙的时刻,两军对峙,却有俩个女子,一上一下,默然相对。
一时间气氛奇异的安静了几分。
微风不知何时,在城头间回环往复,掀起城上城下每个人的衣袂,头顶一片晴朗,云若纱,飘然轻移。
若非城下一片血迹,若非城头剑戟如林,这一刻的蒙州城,正是大好时光。
略带一丝闷热,有蝉鸣突然在城头不知何处响起,在莫名安静了一下的对峙场面投入一抹喧闹。
薛凝曼仰视了一会儿,淡笑道:“小姑子别来无恙?”
风和日丽的阳光正好均匀的洒落在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庞上,令那一张完美无瑕行若游水立若娉婷的身姿多了一份圣洁。
若论皮相,确然甚少有女人,比得上她,那一笑,更带着似有若无的万种风情,万万是常人学不来的。
一旁眼泪鼻涕都下来的苏劲柳看着她,竟然一时忘了性命攸关。
上头的苏劲柏,一双拳头攥得紧得不能再紧,抵在墙面上,陷落一洞。
苏沉香眼波一转,掠过众人众像,唇角略撇,弯起个弧度,朝着下方道:“下方何人?可是在和我说话?”
薛凝曼微微笑着,那纹丝不动的神情外人看不出一丝变化,那瞳眸里,却潋滟闪过一道寒芒。
她这样仰视着上头那人,总觉有一种平白低了几许的味道,上面那个看上去长大了不少的小女孩,眼中的俾睨,竟然让她有种面对凌风铎般得感觉。
几许诡诈,几许凌厉,漠然狠洌,高傲超然。
那个男人骨子里的那些本性,是令她痴迷疯狂的根本,以为这世上,再无人可以与他比拟,然而面对这个女孩,却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心头一阵不甘,世上还有人可以和凌风铎比肩么。
不,不能有,不许有,更不可以有。
她不在乎这世界变成什么样,不在乎他人生死,连带薛家所谓荣耀,都是狗屁。
她只要那个男人的青睐,即便要献上千百生命做祭品,她也毫不在意。
但是她不允许那个男人眼中多出什么眷恋,尤其不是对着她的。
思及此,再看着苏沉香那似笑非笑一般的神情,心中勃然燃起熊熊烈火,她要掐灭,要毁掉,要让这个冒出来毁了一切的女孩子生不如死。
她雅然一笑,面上却是依然一片婉约:“小姑子这不是见外了么,你我好歹亲戚一场,怎么就不认得呢,妾身可是想念你的紧啊!”
沉香冷冷道:“抱歉,不认得!”
薛凝曼脸色一冷,道:“二小姐,这又何必,大家都是一个屋子出来的,何不开开门,你我叙叙旧?”
沉香一弯嘴角颇有些嘲讽:“这位大姐,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和我叙旧?不过,你若能让后头这些人跪下来投诚,顺便把自己绑了,我愿意给你个面子试试。”
这话引得身后海寇们大骂:“臭娘们说什么呢,找死啊,老子杀进去第一个让你哭爹喊娘!”
薛凝曼眉头一皱,再无兴致好声色,眼中一狠之色闪过,洁白的手互相握住:“苏沉香,不要以为你可以得意,这城危若累卵,我劝你早早开门,好歹还能留个全尸,不然,哼!”
沉香眉一挑,不语。
雪凝曼对那一张蔑然的神色死死掐着手腕,笑声多了几分尖刻:“苏沉香,你可真有本事,不过,我倒要看看,你硬得到几时,这儿有位熟客,上头各位看看,是要让她就这么在这里任人侮辱呢,还是开了城门大家客气客气?”
她身子往一旁侧了侧,露出身后被遮挡着的人来。
被五花大绑在一个巨大的木杆子上的一个四十几岁上下妇人,衣衫略显凌乱,发髻松散,神态疲累,只是眼神,前所未有的坚毅。
薛氏云芳!
“姑娘!”“沉香!”面对这位的出现,虽然早有思想准备的众人依然有几分震惊,看着她被推出来,笑蓝和蒋成风齐齐看向了沉香,脱口唤道。
沉香眼皮子一动,却没动静,安静的看着下方,神色莫测。
薛云芳仰起头,口中被塞了布条,言语不得,却看着上方女儿,眼神中流露出几许安慰,慈祥。
眉眼弯了弯,露出一抹微笑来。
沉香随之也笑了笑,从进了城便冷硬的神情流露出难得一缕温和。
看着母女俩无声的交流,薛凝曼冷冷一笑,伸手抚着薛云芳的手臂,斜着头颅看向沉香:“算起来,这位我还要唤一声堂姑母的,沉香啊,我这到底也有些不忍心,你看姑母身子可不好,经不得折腾呢,你若肯放弃抵抗开门,一切都好说啊!您说是不是,江爷?”
一直在一旁没开口的江涛宁此刻抬头看了看沉香,再看看薛云芳,挥了下手道:“好歹是一份大礼,总要客气一些,给夫人松绑吧!”
“哟,江爷还真是菩萨心肠!”薛凝曼掩口呵呵一笑,却并没阻止,手下那个大汉看看她,又看看江涛宁,后者走近几步,伸手过来解绳索,大汉要拦,薛凝曼却朝他微微摇头。
江涛宁将绑着薛云芳的绳索解开来,又将那布条取出,拱拱手道:“夫人受惊,您和苏小姐数日不见,不如和她说几句?”
薛云芳面色显出几分苍白来,揉了揉肩膀,仰头又看看沉香,摇头:“我没什么要说的!”
江涛宁站在她一侧,却朝着沉香道:“沉香姑娘,难道你也没话说么?”
沉香依然沉默,只是与薛云芳默默相视。
一旁的蒋成风轻声道:“要不谈个条件,好歹将老夫人接回来,拖上一刻是一刻,总不好让老人家受苦!”
下头江涛宁的声音又再传来:“不过,我江某性子急,可等不了多久,几位决定可要快一些,不然可不要怪在下心狠!”
轰,一声巨响,从城西头传来,一股子浓烟远远的朝天涌去。
江涛宁身后的海寇开始挥舞大刀大喊大叫,有几个凑近了薛氏,推推搡搡的□,“大宣的女人,养的真不错嘛,要不要和爷爷在大家面前乐一回?哈哈!”
江涛宁清朗冷漠的声音重重传达到了城头之上:“看起来,我的手下耐性更不好,各位考虑好了么,开城门,江某保证,不为难几位!”
“娘,娘,救救孩儿!”苏劲柳突然又扯开嗓子嘶喊。
刚有些平静的林氏面色一变,扑到城墙口又是一阵哭喊:“柳儿,我的柳儿,救救他!沉香,下面可你的亲娘,你也要袖手旁观么!”
“苏劲柏,你有点将军魄力没有,怎么你还要看个丫头眼色么,你不救侄儿,好歹还有你爹的姨娘呢,难道你还要不孝么!”
啪,压制住林氏的士兵喝道:“闭嘴,谁命不是命,就你儿子值钱么!老子舅舅还刚被杀呢,不也没救!”
苏劲柏面色青白变幻,看向沉香,犹豫不决。
笑蓝,蒋成风,城头上每一个人渐渐都将目光,聚拢向了沉香。
下方一张张凶嚣的脸呐喊的声音犹如一层隔阂,江涛宁深邃莫测的眼似近若远,薛凝曼要笑不笑的冷酷虚无缥缈,沉香仅仅只是注意到薛云芳一张有些惨白,透着些许金纸色的脸。
后者在和她相视一会之后,朝自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在最初平静生活的小村落里,相依为命了近三年,她们之间的默契,旁人难以明了。
她明白,她的意思。
她也明白,她的理解。
心脏,却在看到点头的刹那,骤然挛缩,心口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让她不由自主捂住胸口。
“姑娘,没事吧!”笑蓝注意到她的不妥,问道。
“取飞弩来!”沉香听到自己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
随即所有的一切都远离而去,脑中格外的清醒。
“沉香!”有人惊诧的低呼,似乎想要阻止什么,沉香循着那声音看过去,只是瞥了一眼,再没什么声息。
“取飞弩!”她又道,声音已经变得冷漠,那是她前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冷酷,无比坚漠!
神鸦飞弩被她握在手中,经由她亲自改造过的弓弩带有一种强劲的威力,那尾翼处,还带着更加威力无比的火药芯子。
足够可以一击毙命!
她将弓弩准确的上弦,五官将一切摈弃在外,只有前世印刻进灵魂中的本能。
当弓弩头对准下方那一刻,江涛宁面色一变,上前一步道:“考虑清楚,这可是九门提督巡查司府的千金,还有这位公子,你不要擅自妄为!”
“苏沉香,你疯了!”尖刻的呼叫在城头响起,伴随着这一声,火箭弩呼啸而来,追着江涛宁面门激射过来。
江涛宁本能一侧身,将那一支箭只夹在手中,却看到后面的火星,一激灵,将它甩了出去。
下一秒,连弩飞至,他应接不暇。
只听又是一声呼啸,苏劲柳扯着嗓子的喊声戛然而止。
“把她拉回来拉回来!”忙乱中薛凝曼气急败坏的叫喊,就在同时,那呼啸而至的火箭弩噗一声已经穿过昂首立在前头的薛云芳胸襟。
骤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江涛宁身在半空,身形急转,未及落地,只听城头上曼声朗朗,划破天际,冷厉而来:“我大宣的土地,一寸也不许他国染指,我大宣的百姓,死则死矣,绝不容他人欺凌!”
声声贯耳,响彻云霄。
江涛宁应声看去,丈高的城头之上,一抹娇小的剪影,浩然屹立,如凌崖青草,危峨劲松。
“想要活命,就和这些人拼命,他们和你们一样是血肉之躯,并不是神,也不是魔!”沉香煞白的脸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透出嶙峋冷意,却是指着下方被做人质的数千名百姓。
那些人,一时愕然,又渐渐露出一些迷茫来,眼神跃跃欲动,江涛宁看在眼中,心中一凌,不由大喝:“撤!”
一时间,杀机腾腾而来的那些海寇突然收了兵器,迅速往后退去。
丢下不少青壮年的村民,押走了老弱病残。
此刻的天际,日头西斜,露出巨大的红色的圆盘,再无正午般得火热,却盈然若血。
躺在血泊中几具尸体,冰冷,孤凉。
城头上传来凄厉的尖叫,带着恶毒般得恨:“苏沉香,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杀母弑亲,你会不得好死的!”
沉香略微歪着头颅,神情冰凉的近乎无情,沐浴在夕阳残红的光泽里的身影,有一抹扭曲,仿佛要融化在那最后的灿烂里一般。
在蒋成风眼中,那神情和影像,像是一把刀,深深刻在心中,一生难忘。
他听到女孩在风中喃喃自语:“我早已死去,有什么好死的?”
第一百零六回
第一百零六回
呛,通州海旗舰上提督元帅舱内,凌风铎的手突然一抖,拿在手里的玉笔从手中跌落,滚了几滚,砸向地面。
顿时碎成数片,晶莹剔透的碎玉,犀利的露着残端。
凌风铎面色一紧,续而透出几许苍白。
一旁的温语山一惊,赶紧起身过来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适?”
凌风铎皱了皱眉,伸手捂住胸口,沉默半响,道:“不知为何,心口疼的厉害!”
温语山担忧得到:“怕是公子连日不眠不休累了,蒋公子不是说过么,这解毒期间还是要注意休息,这么些年伤了根本,要缓过来不容易,这几日战况甚是顺利,不如,公子你就去歇息歇息吧,老夫在呢,有事自会叫您!”
凌风铎沉吟半晌,却道:“这份战报必须今夜子时送往京城,云州卫守备有异动,司徒琼以房岭一带属于陈淮都督统辖,不属清河两路调拨,不肯和我们通力合作,自成体系,我需要陛下的旨意方能放手一搏,时间来回太急,等不得!”
温语山微微摇头:“这个江涛宁确实是个人才,凭那么点人却能将我们大军拖住,看来真是小瞧了他!”
凌风铎冷冷一笑:“要的不就是他这回的全盘曝露么,难是难了些,最后能一网打尽,也省的日后麻烦!”
温语山点点头,弯腰将地上的碎片捞起来:“这倒也是,就是没想到这后头藏得那么深!令人扼腕啊,前些年先帝真是将这大好河山糟蹋的可以唉。”
凌风铎蔑然一笑,却又捂了捂胸口,盯着那尖锐的玉管笔杆想了想:“派去探听消息的人回来没?有江涛宁的消息么?”
温语山摇摇头:“这人倒也是个枭雄,深谋远虑,咱们毕竟比他晚起了几步,他在沿海一带的根基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狡兔三窟,还真不清楚他在什么地方!”
“前些日子让您派去蒙州的人马出发了没有?”凌风铎又问。
温语山笑了下,道:“世子放心,这事老夫亲自督促的,怎么您还是不放心么,江涛宁毕竟兵力有限,不至于分太多精力去分兵,如今通州这一块地是势在必得的,他不至于能分,身去闹腾百里外的蒙州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薛凝曼这女人太过滑溜,薛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一万云州二卫的兵马陛下没解除,难保不在那儿玩些花样!可恨的是我这还动不了他们。”
“咱们这儿也吃紧,陛下可不肯给多人马,北面胡马并不安生,老夫听北军都督那儿消息,肃州一带很不太平,怕是想给咱们调兵也不可能了,如今人手并不多,再多调人也不妥,还是将这里打消停了,您再调兵马妥当些,不然让胡晨那个监军听说了,又指不定给你安什么罪名呢!”
凌风铎哼了一声:“陛下越发会玩制衡之术,倒是便宜了方怀功老儿!”
温语山一叹道:“坐天下也不容易,陛下如此,也是为公子好,若你一手遮天,怕是更容易被人阴了去,说起来,方怀功也算是您一块护身符,您就别计较了!”
凌风铎抿了抿唇,颇有些不屑,又不开口,下意识摸上手腕上一串灰黑色的珠串,看起来不甚起眼,却令他不由神色安逸了几分。
温语山瞧在眼中,心下暗叹,道:“要说,沉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那鸳鸯阵如今是如雷贯耳,若非有此,咱们在陆路的几场战役也不会那么顺利,本以为匆忙开战总会有些不妥,不过那些火器被小丫头那么改良一番,居然有如此功效,老夫有时候真奇怪,这孩子哪来那么多的点子,真是个奇才!”
凌风铎淡然一笑,难得收敛了寻常的戾气:“先生如今最好改口,她不是孩子,是夫人了!”
舱外进来个小兵,递上碗参茶,又退下去,温语山将茶盅朝他推了推道:“这还是陛下交待备着的,你也别客气,喝了提提神!”
凌风铎嗯了一声,接过那茶盏刚要往嘴边送,外头突然一阵喧闹,凌风铎一皱眉:“怎么回事?”
温语山一拱手:“我去看看!”说着走了出去。
不过是一会儿,他又转了回来,脚步多了几分凌乱,凌风铎正自低头看写了一半的折子思虑言辞,道:“外头怎么了?”
不见回答,不由抬头,正看到温语山面色略有些白,身子僵了一僵。
“怎么了?”凌风铎面色略沉。
温语山略微震了震,才道:“哦,不是什么大事,昨儿个几个得了胜的小子喝高了,闹出了点事,非常时期,威将军想要给说个情,一会老夫去处理,公子您不必担心!”
凌风铎看了会温语山,哦了一声低下头:“无论为何,若是犯了军规,绝不许姑息,先生明白就好!”
温语山面色凝重,看着凌风铎欲言又止,缩在衣袖里的拳头握了握,终究吞下肚,只是应了声:“老夫明白,老夫这就去办!”
凌风铎挥挥手,没再说什么,温语山如同得赦,惶急着退了下去。
舱门一关,凌风铎这才抬头,若有所思看了眼,最终还是低下头去。
通州海域深夜,海风徐徐,一轮明月高挂在深墨澄澈的海面高处,将一抹银辉洒落在浩淼的海面之上。
森然林立的海防大营内,艨艟巨舰林列,旗帜飘扬。
凌风铎被一阵接着一阵的心悸从睡梦之中惊醒。
抹了一把额头冷汗,他支起身子将胳膊放置在曲起的一条腿上,清冷的眼透着些许茫然,透过玄窗凝视外头那一轮明月。
从午后起得莫名不安令他觉得什么地方不妥,自从服药以来,甚少再有什么不适,蛊毒带来的疼痛在一日日的减少,夜间的睡眠也在一日日的沉稳,难得今晚,突然又一次梦到了很多年前得自己。
那翻天覆地的一日,面对勃然变化的母亲,面对她的冷言冷语,直到最后的疯狂诅咒,他记得自己就像突然陷落到了一口深潭古井里一样,周身冰冷的只打哆嗦,在黑暗中他曾经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冰冷的石壁。
那个时候每晚每晚都做恶梦,以至于很久一段时间,他不愿意入睡,只有靠着内功心法闭目养神,靠着禅精竭虑的做事分散内心的空虚。
活着为了什么?
直到有一次再见已经变化了身份的母亲时,面对她又一次的谩骂,他突然觉得,活着给这些人看,他凌风铎从来不是他人的傀儡。
他不想屈服。
母亲,那个赋予他生命的女人,如今想来,突然有了难得一丝感激,若非她让他这样赌气活下去,是不是就碰不上沉香了?
思及那个小丫头,他觉得怦然翻腾的心,渐渐平息,转动手中的珠串,不由放近唇边,吻了吻。
曾记得给彼此戴上这玩意,小丫头瞅了瞅,探头过来在自己这串上印了个吻,说:“大师开光保佑你平安,这个让你念着我,药不要忘记吃,没了小命不要指望我惦记你!”
莞尔一笑,这丫头就是一头小兽,说话张牙舞爪,嚣张至极。
有她柔顺的时候么?
窗外月色明锐,仿佛那一夜,给予他对生命锲而不舍的一夜。
那一夜动极华然的明艳,在他身下绽放出的极致,一生难忘。
“沉香,你可好?”他含住一刻被她吻过的珠子,闭着眼回味,她的脸,她的唇,她的舌,她的每一寸肌肤。
“真想你!”凌风铎喃喃自语,不由自主弯起唇角,浮起一抹笑意,莹素的色泽披沥在他绝色倾城的脸上,荡漾出一种令人神魂颠倒的魅惑。
他突然觉得一阵燥热,心中思及那一次次得愉悦,想要去勾浮想而出的面庞,却捞了个空,有些不甘心的吐口气,暗自诅咒了下,随手往身下摸去,手一勾,触及胸口的药囊。
“逸庐啊,别怪兄弟我没说啊,服药期间最好清心寡欲些,你和沉香分开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大阴大毒的药这几日都会随着解药排出,你这就是个药人,男女之事,对沉香也有影响,悠着点哈!”分别前蒋成风絮絮叨叨一番话,怎么看都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想了想,似乎日子该到了,从药囊里头取出一颗来,扔进嘴里头吞下,再看,只剩下仅有的一颗了。
再几日,他便彻底痊愈,到时候八抬大轿,他要天下都知道,沉香是他凌风铎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再忍些日子就好。
他下床来取过桌子上的茶水吞了口,燥热感依然有一些,便决定出去透口气。
船舷一片寂静,除了守夜的士兵在几个甲板上来往,七月的月色格外明亮,目力所及,一片银白。
凌风铎昂然屹立在船头,吹了会风,散去了燥热,又慢悠悠往下踱去。
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乱走,不知不觉却到了一处门口,正要过去,却听到里头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先生,您让我去见世子吧,这瞒着可不是法子,如果姑娘出什么事,你我都别想活了!”
他心中一沉,脚步停了下来,就听温语山的声音道:“非老夫不想,可是如今北线胶着,公子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撒手而去,可他究竟不是海寇,可以如此随性,若是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瞧着,没他好果子吃的!”
“可是先生你不是说过,姑娘是世子福将,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她么,如今她有大难,您这反而瞒着,紫翠不懂,姑娘要我来带话,不就是因为情势危急么?”
“再一日,我们出击衡宇岛的军队一旦回来,便可以腾出人手去回防,到时候再和公子说也未必来不及,老夫只是赌,赌沉香姑娘能抵得住,世子身子并没痊愈,也不可过于操劳,如果这里头出了什么意外,老夫吻颈陪葬便是,不会让你们难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