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劲柏鼻中轻哼,漫不经心的回手作了个揖:“黄大人!”
黄毓似乎没注意他的轻慢,却看向一旁的苏老夫人,面露诧异:“咦,没想到苏老夫人到此,下官真是失察,不知道老夫人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贵干?怎么在这里歪着,忒失礼了些,来人,还不快扶老夫人去后院客堂!”
蒋成风大声道:“黄大人,老夫人这正要回府,还是不要打搅了,今晚上事态危急,大人们还是先将蒙州大事布置好吧,老夫人自有本官会让人看护的!”
黄毓眉梢一挑,背着手挺着大肚子一转,要笑不笑道:“蒋大人那,老夫眼力不好没注意到您,您看,这大半夜的,府衙僚属住在城东南西北各个角落,一时半会凑不齐,再说我府衙人手一向不足,下官向朝廷也屡屡上奏过,只是总没能凑齐人,下官也是无奈啊,要不各位先回去,下官今晚累些,好歹将人凑足了,给苏大人调度调度?”
苏劲柏神情一冷,不耐道:“黄毓,外头战况紧急,本将军没空听你打官腔,你再拖三阻四的,别怪本将军不客气!”
黄毓面色一变,眯起那小眼:“苏将军,本府也是一方父母官,你岂可如此无礼,本府乃是实事求是,我大宣一向如此,本府管不着你们军政,你们也管不着本府行政,这守卫城防的事,是你等的职责,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府还没向你责问,你倒还在此大放阙词,真正是武夫鲁莽,哼!”
苏劲柏步子不由往前踏了一下,却被沉香一把攥住,“苏将军,军资库要紧,还不快去搬,啰嗦什么呢?”
苏劲柏愕然看了看她,后者却面色冷然,他愣了愣,下意识哦了一声,对着自己手下道:“进去搬家伙!”说着便要往里头走。
黄毓一皱眉,看看沉香:“哪里来的小丫头,府衙重地,岂容你放肆!沈崇武,本官让你吃素的?”
沉香猛一转身,一双凌厉冷然的眼突然朝着黄毓看过去,黄毓不由得心中一颤,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听沉香道:“笑蓝,给我掌嘴!”
啪,下一秒,黄毓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麻木不已。
“反,反,反了!你,你,你敢打朝廷命官!”黄毓目瞪口呆,倒是一旁间英手一指,惊诧得道。
沉香一皱眉,冷冷一挥手:“烦死了,笑蓝,把这家伙给我拖下去,没事不要在我眼前晃!”
“你敢!”黄毓终于反应了过来,脸顿时涨成了一副紫红色,小眼睛瞪得滚圆怒斥:“来人,来人那,给本官…”音犹未了,只见沉香身形如电,鬼魅一般凑近他一侧,手起刀落,一掌劈在他脑后脊椎,眼白一番,真如一条死鱼,颓然扑倒在地。
随即她看了眼笑蓝,笑蓝会意,一挥手,身后俩个沉默的家卫上前拎住了黄毓的后衣襟拖了下去。
一前一后,不过数秒,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看着,竟然没一个来得及反应。
等简英意识过来,看向沉香要开口,对方冰凌凌眼神一扫,顿时将那话头噎在了口中。
沉香却朝她浅淡一笑,只把他三魂吓去了七魄:“阁下乃是府台察判(副知府)?”
简英不由点头,她走近对方,身后的火把恰到好处的将一抹阴影切在她的一侧,使得她的面目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立体感:“黄大人怠政迟滞,应敌不敏,我看他的官,怕是做到头了,阁下是个聪明人,好好做,朝廷和督府大人自会对你刮目相看!你可明白?”
简英思量半晌,垂头道:“下官明白!”
沉香回头:“苏将军,还不快动手!”苏劲柏几个终于从呆愣中反应过来,顿时府衙里头鼎沸了起来。
看着众人忙碌起来,沉香又问笑蓝:“外头如何了?”
“奴婢刚才得报,海寇在城外三里的平坡上扎了营,并未再近城门!”
闻言沉香沉默了下来,蒋成风安抚好苏老夫人抬头看去,府衙喧嚣起来的火光通明亮堂,照得沉香的脸分外苍白,似乎有一种绝望,透过她的面盘,丝丝缕缕的发散了出来。
“怎么了?他们不攻城,咱们不正好透口气?”蒋成风低声问道。
沉香惘然望着远处,用一种很轻的声音喃喃道:“他若肯速攻,反倒是一件好事呢!”
第一百零三回
第一百零三回
宏鑫八年七月初二,沿海为祸一方的海寇在制机都司新任两路节制巡抚兼提督军务凌风铎所向披靡的扫荡中,在清河北路遭到了重创。
然而当时纠集了八万混杂东洋海寇,沿海一带各方为政的散寇的这支军团,作为战斗力前所未有强悍的悍军的头领巨寇江涛宁也是一方枭雄,凭借多年的海上经验,横行海域多年的积累,虽然因为凌风铎拥有粉碎机一般的陆上鸳鸯阵,将他进攻陆路的脚步死死阻止在了海防线内,可是不怕死的海寇因为他们的领袖江涛宁用烧毁旧巢,截断退路的方式,让手下愣用不要命的自杀式打法使得凌风铎在通州海域,青淮岛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抵抗。
几个重要的港口得失之间频繁易手,战斗呈现了一种胶着状态。
然而谁都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北路呈现胶着状态的战况下,身为海寇灵魂人物的江涛宁却悄然带领着八千流寇,五百东洋武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清河南路以西的蒙州城,逼得守卫蒙州外围的大宣守军弃云梦,龙溪,带着残余的一千五百守军退进了蒙州城,与这一支幽灵般得海寇隔城对峙。
这个被后世史书称为蒙州守卫战的战役,其开始和结束,都带着一种非常意外的契机。
甚至在当时,就是身为这支部队的头领,对于这么一支散兵会在蒙州形成这么一场莫名的战争,江涛宁自己都带着些许的迷惑。
所有的一切,皆是一个个不经意的意外造成的。
凌风铎对薛凝曼用的计谋,是用沉香母亲薛氏娘家扶持上来打压薛家本家,让他们自己彼此消弱,不过因为沉香的出现,使得计划变更,薛凝曼更是因此和海寇勾结,鉴于此,凌风铎将计就计退一步,使薛家重新掌权,接着薛凝曼的父亲又因为督战不利,被撤职查办,薛凝曼为了自保再一次与江涛宁联络,而凌风铎正是想利用薛凝曼来牵制住江涛宁。
消灭海寇,以通敌罪拿下薛家,薛凝曼足够刺配流徙,甚至是死罪难逃。
到时候沉香想要如何,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而当战事一开,朝廷便派了特使来向凌风铎要人,煌煌圣意,凌风铎也不可违背,不得不交出人去,只是随即也修书一封于上京,本想告诫今上,此女不可姑息。
然而这封信,并没来得及递上去,而被限制在战场上的凌风铎亦顾之不及。
半途薛凝曼失踪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事人,以及江涛宁派出去的死士,而通风报信于江涛宁的朝廷官员,则早就见了阎王。
作为交换条件,江涛宁得到了薛家的支持。
而薛凝曼得到自由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赶往江涛宁的巢穴,却诱惑着他派来的人转道疾驰,来到了蒙州。
到了这个地步,她最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除去那个叫沉香的小女人。
天下大乱,通敌叛国,凌风铎利用她打垮海寇,对她来说,所有的所有,她毫不在乎。
在意的,刺在心头的,却是沉香。
江涛宁得到薛凝曼不遵约定,私自来到蒙州,竟然也丢下北路的事情,悄然追了过来,顺路带来了五百东洋武士。
但他并没有出面阻拦薛凝曼。
从薛凝曼处听说小丫头还活着,便从未有过的开心和挂念,第一次强烈的觉得,他一定要将这个女孩子重新逮到自己这儿来。
薛凝曼面对追来的江涛宁倒是舌灿如花,蒙州乃是她的第二故乡,对城防一切熟的不能再熟,她以能替他打开这路缺口的堂皇理由来鼓动江涛宁,江涛宁不置可否。
其实他知道,虽然不能两线作战,但是狡猾如他,总觉得和凌风铎开战,不留一手是不妥当的,在南路他也派出了一支小队,虽然没打算在那里开打,却是自己的一条后路,出于本能,他总是给自己留一手的,蒙州虽然并非理想的进攻线路,却是苏家老家,若是能有所触动,也是对大宣朝的一个震慑。
他在妥善安排好前线战事后,决定冒险往蒙州跑一趟,最初的打算是,阻止薛凝曼对沉香可能的伤害,将这个小丫头掌握在自己手里,也可以用来威胁凌风铎。
充其量,这最多不过来回四五天的时间。
他一到蒙州,果然看到薛凝曼罔顾自己的交待,意图置沉香于死地,而与此同时,他接到了前线战报,凌风铎出乎意料的将自己精心布置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到这一刻,他清楚,北路的作战,已经非常困难,他此刻回防,已经来不及,而摆在面前的唯一一条路,竟然就是打通蒙州,从南线迂回。
一支八千人的小分队,突然成了主力,因为有江涛宁在,南路蒙州,也莫名的成了海战的又一个主战场。
凌风铎虽然未雨绸缪,却到底可调兵力不足,蒙州已经被他调走了一半人,江涛宁悄然探访过一两回,那龙溪内弯泊着的舰只,有一半是拆除了重武器的假象。
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从蒙州突防。
一边,他又让人带着自己的谋划急速回去北路,设法拖住凌风铎的军队,不惜以血肉为代价,海寇,尤其是那些东洋的家伙,剽悍有勇,不惜身死,足够让凌风铎头疼上几日。
这几日,便是他的机会。
另一边,薛凝曼不够聪明,企图抓沉香,可是他却知道,凌风铎对别人也许不够重视,沉香身边,一定重重布防,小丫头又足够聪明,要拿她,绝不是那么容易。
与其抓她,不如打她身边人的主意。
他没有阻止薛凝曼的出手,却耐心等待她的失败,伺机窥到机会,抓到了薛氏。
抓她的目的,虽然是想要作为人质,不过,他最大的目的,却是针对沉香,他送去的那个怀表堂而皇之的告诉沉香,自己的到来。
他要看看,这个女孩子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沉香没有让他失望,在他送出警告同时进攻龙溪和云梦的时候,她迅速果断的以大部分守军的血肉做堵截,阻隔了他的进攻,退入了蒙州城,关闭了城门,很显然,她是明白了他的意图的。
所以,他没有下令在当夜攻城,有薛凝曼在,他清楚城内的布防,要突破,在他看来并不是件难事,只是他却不想用摧枯拉朽之势灭城,他要的是蒙州的不战而降,要的是苏家的屈服,要的,是苏沉香,这个女孩的低头。
面对着蒙州城城墙上从城垛里透过来的一盏接着一盏的火光,整个数丈高的城墙头上密密麻麻的如同一条火龙,在云层密布着的夜色下,逶迤婉转。
整个蒙州城,前所未有的明亮,隔着十余里,也可以感受到它的喧嚣。
一切,都是针对着自己这个方向的。
江涛宁默默站在一个土坡处看着,不由得想,此刻不知道,是否如同他一样,城墙内,那个拥有一双倔强的,灿烂的,无法泯灭的眼睛的女孩,也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凝视。
今夜,注定无法入眠。
明日又会如何?
“江爷可是后悔了,放着大好机会不进,到明日,怕是给城里头多了时间准备!”一个飘渺的声音在身边幽然而来,踏着月色,一抹微白袅娜而来。
甚少有人能将白色,穿出如此风情,薛凝曼这个女人,若是论外表,风情及得上她的,世间无二。
江涛宁却只是动了动眼角,并没多看她,依然沉默着望着城墙。
薛凝曼施施然走近他身侧,迷雾一般的眼睛流淌着一种妩媚妖然的味道,在夜色笼罩下衬着一身的白,透着股子妖气。
她偏着头颅,声音有些个出离恍惚:“蒙州府台黄毓和苏家一惯面和心不合,匆忙间定然不能携手共事,江爷若是此刻攻城,必然事半功倍。江爷何必等呢?”
江涛宁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淡然道:“我们不过只有八千,蒙州虽无大军,要破城,却也耗费人力,再往下,就会更是艰难,你若不想那么快被大宣收拾了,便耐心些的好!”
薛凝曼凝望城头,缥缈的眼神里透着股子冷厉:“耐心,呵呵,如今妾身什么都没了,唯独就只有耐心了,只盼江爷守信,拿下蒙州城,我表兄那儿也好响应!”
薛凝曼的父亲因为渎职被下了大牢,身为他手下的薛凝曼姨表兄弟薛傅此刻却还领着清河南路西面的云州参将一职,手里头有一万兵马,这也是薛凝曼拿来和江涛宁做交易的筹码之一。
如今江涛宁自然是少不得这个兵力的。
江涛宁闻言笑了笑:“在下以为,能兵不血刃拿下蒙州,开通陆路,对我们总是有利的,我们拥有的这些人质,可以替我们省些力气,何乐不为呢,在下知道夫人的心思,既然答应过夫人,自然也不会食言的!”
薛凝曼瞥了眼身后,几千人的营地里,东洋武士正袒露着衣袖唱得正欢,围绕着篝火边,还有一群神色颓然的人群,不下千人,这些,正是附近几个村落来不及收拾逃命的村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其中一个正抱着个哭泣不止的孩子安慰的中年妇人,面色苍白,神情疲累。
正是薛氏。
“哼,但愿吧,苏家一向以‘狠对敌,亲为民’为家规,如今倒要看看,正是如此不!”薛凝曼淡淡吐字,柔婉浅媚的脸,掠过一抹漠然,对生命的漠然。
相对于城外的好整以暇,城内这一晚热闹非常,挨家挨户的百姓不论贵贱都被军队一一敲醒,能够拿得起武器的男丁均被急征到城防驻军兵马司校场,大约集合了有一万人,每人都被分到一杆长枪,一把刀,连夜跟着领军校尉分成四股,每股约两千多人,分守四个城门。
临行前,苏家将军,此刻整个城防统帅苏劲柏只简单陈述了现状,并且告知,他们只需要做一件事,看住城墙大门,绝不放任何一人进城。
若是蒙州城破,外头的海寇便会屠城,若有人叛降,朝廷亦不会放过蒙州。
所以他们只有一个选择,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姑娘,有人找!”沉香一夜忙碌,托蒋成风送老夫人回府,又和苏劲柏一起商讨了半夜布防,鉴于她的雷厉风行解决黄毓等人,苏劲柏对她敌意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敬畏。
府衙众人对她,也敬畏多过藐视。
对于她一个女流,指画筹谋,却无人提出异议。
苏老夫人这才放心离开,笑蓝领着入了城得家卫则不离左右。
沉香哦了一声,看着布防图,皱眉,人手多了些,可是兵器不够,冷兵器倒还好,对于她来说,热兵器却是不够,论杀伤力,断然是不行的,而外头的江涛宁虽然不能把炮台搬过来,火器不会少,这真是难题。
“进来吧!”她随口道。
“老身见过姑娘!”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由抬头,柳四嬷许久不见的富态脸,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她微微一愣,后者却单刀直入道:“老身来,是想将世子爷留在老身那儿的几样物件给姑娘急用,想来,姑娘应该用得着!”
说着她一挥手,身后几个老苍头挑着沉重的担子走进来。
沉香起身走近,一看之下,不由弯了下嘴角。
那沉甸甸几担子乌压压装着的,正是如今还处在早期的,但是足够称霸当朝的火器装备,几十杆鸟铳,榴弹,甚至有神机箭,火铳筒及大量的燃烧性火器。
“世子曾想将它们运走,后来说万一需要,还是留着做个保证,老身看如今,正是需要的时候,故而将这些送过来,请姑娘过目!”
第一百零四回
第一百零四回
一个不眠之夜,仿若漫长,却总有尽头,在蒙州城内所有人惶惶不安中,天际终于吐露一丝鱼肚白,东升的旭日,终于不可拖延的劈开黑夜,将光芒普照在了大地上。
平日繁华似水,锦绣喧闹的蒙州城内各街坊,安静的不闻一丝人声。
不仅仅是因为对外头那些如狼似虎的海寇的畏惧,也是因为昨夜官兵挨家挨户发出的通令,除却必要的生活需要外,全城宵禁。
很多人都惶惶不安的在家中,带着些许的绝望,还有些许的希望,等候着,期待着。
死亡,或则活着,两者之一,自在五日分晓。
没有喧闹,不仅是因为苏家的威名给予了些许希望,也是铁甲霍霍的士兵不停在各个街坊巡游的威慑。
更多还有昨夜苏将军做出的保证,在各个街坊里正,衙差张贴告文,最多八日后,安王世子便会率领援军赶到,八日,只要坚持过这么些难熬的日子,只要不让外头海寇进来,他们就有活着的希望。
只要有希望,所有的人,都愿意等待。
这也是中原百姓的传统,活着,只要有希望,便安于服从。
相对于城中百姓的安静,作为被寄予希望的苏劲柏可压力不小,而真正这里头的主心骨,苏沉香,更是很难真正的安稳。
她在位于蒙州城正南大门涌潮门的敌楼内闭了一会眼,就被外头的喧闹谩骂声吵醒。
昨夜柳四嬷送来的火器连夜被她送往各个城门,正南的这块是主力,留下的火力最强,她又想法子简单改造了一下,将不实用的火炮弹丸拆解,因为蒙州城火炮不多,而且填压用的火弹不牢靠,容易炸膛,干脆用石弹比较方便,而有火药的这些弹丸则充斥到更方便的小型神鸦飞弩火器去,增加弹药的使用率。
笑蓝看她忙碌的眼中血丝满布,恳求她去歇息,手下几个在她指点下学会了简单的操作,接手了她的工作。
越接近天明,沉香心中越发沉重,闭着眼,却感觉得到心中澎湃而不安,只是用习惯的冷漠,压制内心的这种翻滚,当外头传来海寇叫嚣声时,她睁开眼,霍然站了起来。
抬头透过门楼前的窗,看着外头晴空万里的碧蓝,她知道,最难熬的时刻,终究来临了。
不经意的伸手去抚摸腕上的那一串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养成了这种下意识的行为。
将手腕递近,一股子悠远的,沁人心脾的香,悄然潜入鼻翼。
“带着它,你我各一串,我让大普济寺的福远大师给开了光,保佑你我的平安,沉香,无论在什么地方,记住,不准丢了它,懂么!”曾记得那个唯我独尊的家伙小心翼翼的将珠子戴在彼此腕上,再三嘱咐,口吻强势。
“三生蛊解开之时,我希望已经能够一切平安,不然我担心感受不到你,戴着这个,也好让我放心一些,沉香,保重自己,绝不要丢了它!”
沉香摸了摸那棕褐色的珠子,上头细细的纹路,是沉香古木岁月的年轮。
带着一种浑然大气的沉重,安抚着内心的惶恐。
将珠子凑近唇边,冰凉的唇吻了吻珠子:“保佑我,保佑蒙州城,逸庐!”
眸中毅然闪过一道光,随即身子一挺,昂然走出了碉楼。
“姑娘!”笑蓝就守在门口,看她出来,迎了过来,身后不远处,苏劲柏领着人正站在城楼的垛墙后,皱着眉,神色复杂。
“有消息么?”沉香随口问。
笑蓝明白她指的是跟随着初夏而去的人,神情沉重的摇了摇头。
沉香眸色黯了黯,默然走近苏劲柏,通过那城垛女墙凹口向下看去。
数千名海寇押解着人数众多的百姓在城墙外的平地上,百姓被圈在一处,海寇一边指着那些百姓谩骂,一边又朝着城墙这一边高声嚷嚷。
无非就是要以这些人的人头来血染城门,若是不开门,这些百姓便会被拿来祭旗。
被圈起来的百姓嚎啕大哭着,哀求着,看到城墙上有人影出现,更是跪下来泣求救命的,里头有妇孺的哭泣,更有孩提的啼哭。
看着令人心酸。
“舅舅!”不知道那儿有个士兵脱口冲着外头喊道。
“孩子哇,救救我们啊,打开城门吧,救救我们吧!”随着那个士兵的叫嚷,下头的哭喊声更加大了起来。
士兵的面孔露出一种极其为难的表情来,拽紧了的手骨节发白,然后突然就朝着城楼下方跑,被早注意到的沉香朝着笑蓝喝道:“抓住他!”
“放手!”士兵还没迈出几步,就被笑蓝出手如电牢牢攥住手臂,拼命想要挣脱,却被这个看上去细弱的女子扯住了身体,他虽不清楚沉香几个的身份,却看出苏将军对这些人的尊重,不敢骂人,却又不甘心:“放手,你让我出去,救不了人,杀也杀几个毛子够本!”
沉香冷冷道:“闭嘴,如今你最大的任务就是守住这个城头,不论发生了什么,这个城门都不准开,谁也不准进出!”
“那不是你们的亲人,你倒是说得轻巧,苏将军,小的是仰慕苏家的名声才入军的,不是说苏家军亲为民,狠对敌么,您放小的出去,小的感恩戴德!”士兵看和女子说不通,便朝着苏劲柏看去,试图求得他的同意。
沉香冷哼:“你出去除了送死,有何作用?好好守在这里,等援军一到,你要出去杀多少人都不会有人拦着,现在,谁也不许踏出城门一步,不然,杀无赦,苏将军,你的手下,连军令都不会遵守么?”
苏劲柏面上一阵青一阵白,颦着眉握着拳,却哑然无语。
这时候外头有人扯着嗓子朝这边嚷嚷道:“缩在城里的乌龟王八们,有种出来和你爷爷较量较量,怕死是不是,什么苏家,什么英雄,都是一群熊蛋,奶奶的老子数三下,再不出来杀鸡给你们看看!”
一,二,三!三下一到,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士兵面色一白,一下子摔开笑蓝往城头上跑。
“舅舅!”下头被拿来震慑的,正是刚才哭喊的男子,血淋淋一片下,身首分离。
顿时身边不少百姓骇然大哭,推搡着哭喊着,跪倒在城墙前哀求。
面对着这一幕,沉香仅仅是看着,神色漠然,苏劲柏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所有人在城头陷入一种沉默。
这时候不远处只见一个身穿灰色直身通袍,方士巾,颇有些意态闲散的人慢悠悠走过来,他一身从容的神态和这一片熙攘野蛮有些个格格不入,却又神情傲岸落拓。
随着他的而来,那些个嚣张的海寇纷纷做出恭敬的神情,收敛了下气势,簇拥着他走到最前方。
江涛宁挥挥手,让手下将那群哭嚎不已的百姓推搡着往后些,又招了招手,看着手下架着个猴子似的人到自己身边,这才仰起头颅,俊朗深邃的面盘上,浮起一抹悠然的微笑,那犀利的如海一般浩淼的眼神准确的投向墙后的沉香,“上头的可是苏将军?”
苏劲柏探出身去道:“正是,阁下是何人?速将我大宣百姓放了,两军交战,不牵无辜,阁下高抬贵手,也算是积些阴德!”
江涛宁不由呵呵一笑:“小将军可真是有趣,这战火连天还谈什么阴德,你这做军人的,杀的人少么?”
随着他的笑,手下也纷纷大笑了起来,这轻蔑嘲讽的笑声不由让苏劲柏面色一变,神色尴尬万分。
江涛宁却随手将身边被架着的人攥住发髻一下子抬起来,露出苏劲柳那一张惶惑不安的脸,对着上头道:“苏将军,在下这可是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您,不知您可愿意开门受礼么?”
苏劲柏面色又是一变,皱着眉不说话。江涛宁笑道:“怎么,苏将军威风八面,连自家兄弟都不认了么?”
“我苏家,没这通敌叛国的畜生!”苏劲柏一咬牙,冷喝道,他话音刚落,内城墙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喊声,随着声音,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扑上来,一下子扑到城垛口,扒着城墙大喊:“儿啊,我的儿,我的心肝肉儿啊!”
“娘!娘,救救我!”苏劲柳突然挣扎大喊。
二夫人林氏衣衫不整,全然没了平日的庄重,啼哭着扑向苏劲柏,揪住他道:“劲柏,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他可是你弟弟啊,是你二伯唯一的子嗣啊,你不能这么冷血,你让婶子怎么和你二伯交代!”
苏劲柏被摇晃得烦躁不已,心中大乱:“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二婶你不要闹了,回家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