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那见机连发三掌,冲破剑阵:“走!”
柳梢连忙跟着往外跑,一名仙门弟子奋不顾身地扑上来阻拦,柳梢为求自保,变五指为爪,凶狠地扣向他的咽喉。
“放肆!”仙袍飞动,商镜出手。
他身为仙盟首座,早已升地仙,修为自是不凡。但柳梢又岂肯坐以待毙?魔性上来,不闪不避,拼尽全身修为接下,顿时魔丹受仙气侵蚀,躁动不已,柳梢忍住内伤闯出两丈。
如意轻挥,化为一柄灿然神剑,商镜横剑削来,剑气暗含雷霆威势。
这次不避不行,柳梢待要后撤,不料石兰突然掠到她面前,魔力凝成红色剑气,光影重叠,与仙尊杀招碰撞,强大的反噬之力使得几名修为略浅的弟子当场昏厥过去!
“嗯?”商镜不由一愣,“这是…”
“像是紫竹峰剑术。”万无仙尊也是震惊。
一柄冰剑飞来将祝冲逼退,却是诃那所发。
“这…”商镜与万无仙尊都变色。有一个石兰已经不可思议,妖君白衣竟然也会紫竹峰剑术?商镜先反应过来,叹气:“原来那位诃那仙长就是白衣。”
这也不能怪卓秋弦,她是真的不知情。
石兰接下商镜杀招,低头吐了口血,带着柳梢掠出圈外,将她往诃那身边一推,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柳梢在武道受过训练,知道分散逃生的好处,当下不敢迟疑,强提真气跟着诃那狂奔。
妖宫与仙门追杀,两人这一逃,便是两日两夜不曾歇息。柳梢时刻都感觉身后有追杀声,不敢有半点松懈。大荒深处人迹罕至,途中无数危机潜伏,所幸诃那伤势不重,倒也避过了那些毒瘴怪兽。
傍晚,两人来到一片奇异的树林前。林中树木不知有几千几万株,树上片叶不生,只见白色的树干与树根蜿蜒盘旋,或细如儿臂,或粗如水桶,纵横交错,遮挡了视线,其中隐隐透出太阴之气与浊气。
诃那道:“此地于你养伤有利。”
他也看出来了。柳梢点头,两人正待进入林中躲藏,刚迈步,那些树干就如同受到感应,纷纷蠕动起来,每条枝干顶端露出两排森森的白牙齿!
两人都不惊慌,同时后退。
那些树干居然还是紧追不舍,仿佛能无限延长。
柳梢来气:“区区食人魔木,也敢来欺负我!”
连日被追杀,九死一生,如今寻个藏身之处也难,柳梢暴躁之下不再闪避,立足站定,饱提魔元,当先卷来的十几条魔木顿时化为灰烬!其余魔木纷纷后退,不敢再来。
诃那摇头:“你的伤…这是何必,另寻别处也一样。”
伤势恶化,柳梢也觉得气力不继,强撑着咬牙道:“为什么要另寻,我今天偏要在这里!我就不信!它们敢不老实,我就铲了它们!”
“你这脾气…”诃那失笑。
柳梢已经在朝林中走,闻言脚步一顿,轻哼:“我知道我讨厌,你们不过是还需要我,所以才忍我罢了。”
诃那沉默。
柳梢其实只是随口感慨,并非有心。
要忍受自己的脾气真的不容易,可就是那些从不肯迁就自己的人,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呢。
柳梢假装用袖子擦脸,顺带擦去眼角的水珠。
诃那见状欲言又止。
知道来者不好惹,两边的食人木纷纷退让,谄媚地留出中间大道,直待两人走过才又重新恢复原样。对柳梢来说,这片林子的确是个疗伤的好地方,不仅魔气充足,而且这些食人木还能成为天然的屏障,外面有动静,两人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诃那道:“我为你护法。”
柳梢知道自己的伤势拖不得,这么下去更会拖累他,于是也没有推辞,盘膝坐下,放心地闭目运功。
诃那踱了几圈,也打算坐下养神。
骤然,地上的柳梢睁眼,面如土色地跳起来:“不好,我上当了!”
“怎么了?”诃那忙问。
“快走!”危险的念头自脑海里闪过,柳梢来不及确定,拉着他就朝林外跑。
不需要解释,前方魔木一根接一根直直的竖起,枝干纵横交织成厚厚的墙,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教训。这些食人木都是低级魔物,拥有简单的意识,它们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更强的力量在逼压它们。
察觉不对,诃那挥了挥紫袖,寒气席卷,大片魔木被冻住。
场面看似被控制住了,柳梢的脸色依旧很难看,她直直地盯着那片冰块。
“小女娃,你不笨。”沙哑的笑声响起,蓝色的指甲划破冰块,露出枯瘦的手,还有那个青铜面具。
“食心魔?”诃那猜出来者身份。
“是,”大概是有人在身边,柳梢反而不害怕,“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我上当了!”
这个地方适合自己疗伤,连诃那都知道,食心魔在大荒多年,岂会不清楚?他分明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他将两人行踪泄露,引来妖界与仙门围攻,先消耗两人的体力,然后坐收渔利,若非卢笙识破了他的伎俩,他定然还要引来魔宫。
诃那不清楚之前的事,自是不明白,不过既然知道对方是食心魔,连洛歌都吃了亏,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全神戒备。
“寄水妖君,”食心魔道,“妖阙已经没了,你还要执迷不悟?”
“正因为妖阙没了,才更要执迷不悟啊。”诃那面上微笑,冰剑突然出手!
晶莹长剑由空气中水雾凝冰而成,每一剑挥出,皆撒落无数水滴,水滴再成冰,变为暗器。诃那与食心魔战成一团,柳梢焦急万分,奈何气力不继,只能勉力清除那些受到控制的食人木,使诃那不受干扰。
“天妖,可惜了!”食心魔一声叹息,又仿佛是在冷笑。
冰剑被震飞,紫衣坠地!
“诃那!”柳梢心急如焚地扑过去,注入真气护他妖元,哪知这一来,竟感到他体内的妖力正在急速流失。
“寄水族果然还是摆脱不了水的控制,哈哈哈…”食心魔窥出端倪,大笑不止。
双足踏地,水元被土克,导致妖力流失,诃那站立不稳,惨白着脸半跪在地上,轻声咳嗽,眉间妖气萦绕,妖相隐隐欲现。
柳梢幡然醒悟。
原来,立身冰莲的风姿,不是怕尘埃污泥,而是因为他根本不能站在地上。
“我原本不欲与你作对,是你自取灭亡,”食心魔逼近,“待我了结你,再了结寄水族!”
“你得不到什么。”柳梢抬头,诡异地笑。
“笑话,我自有办法炼化你…”食心魔冷哼,到底没有说完。
柳梢胸有成竹:“可我能在你得到之前,先挥霍掉它。”
视线扫过诃那,食心魔猛然想起什么,变色:“你是想…你敢!”他立即欺身上前要拿柳梢。
一道寒气自柳梢足底窜出,竟是消失的冰剑!
唯恐柳梢玉石俱焚,食心魔情急阻止,哪料到诃那藏了这么一着,实打实地吃了个暗算。诃那是何等修为,重伤之下全力一击,食心魔瞬间冰剑入体,筋脉被冰封,真气流转瞬间转慢,之前的旧伤被牵动,心口冒出白色冻气。
“混账!放肆!”食心魔怒吼,霸道的掌气卷过,柳梢与诃那齐齐被震飞。
“做得好,诃那!”柳梢吐出血沫子,翻身爬起来拍手大笑。
诃那已经力空,虚弱地微笑:“过奖。”
“别动手啊!”柳梢转向食心魔,“你要是动手,就永远也得不到我身上的东西了。”
食心魔果然顿住。
柳梢笑道:“那还不如放我走啊,这样,你就还有机会。”
“小小女娃,胆敢戏弄于我!”魔性大发,食心魔五指凌空一抓,激发五道凌厉真气。
血腥气逼近,生路全无,柳梢表面嘴硬,心里也明白自己无力再战,唯有怔怔地望着诃那。若非有他在,自己早就被食心魔炼化了,他是实实在在地被连累,从高高在上变得一无所有。
解脱寄水族,真是过分的不切实际了。诃那微微怅然,终是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摇头。
柳梢突然一笑:“你放心…”
没等她说完,周围的食人魔木又有了动作!
几乎整座林子的食人木都被调动起来,最为奇特的是,这次它们的攻击对象不是柳梢两人,而是食心魔!
诃那惊疑地看柳梢,柳梢也莫名
枝干密密层层地蠕动交织,因为是低级魔物,威势并不大,只是缠人无比,缓解了食心魔的攻势,为两人赢得了脱身的机会柳梢趁机带着诃那遁走

黑暗的地底下层,乃是六界生灵轮回之所,冥界。
冥界之北,神秘的黑海上,死气飘荡,其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鬼火,凡有六界生灵靠近,修为都会无故削弱甚至消失,这也是为什么鬼族法力微弱却无人敢侵犯的原因,这道天然屏障保护着冥界的安全,维持着六界轮回的秩序。
贴近冥界的海岸,死气更加浓郁,不时有穿白色衣袍的妖族踏波而行,这种地方,除了寄水而生的妙音族,再无人能拥有这种自由,无迹妖阙不复存在,妖君白衣下落不明,寄水族为躲避百妖陵追杀深入此地,阿浮君的安排是明智的,对寄水族来说,这里的确是最安全的所在。
不过,六界的弱者,也会欺辱比自己更弱的族类,这实在是天下最奇怪的现象。
两只巡海的小鬼拦住几个寄水妖刁难,寄水族原是来此避难,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几个寄水妖唯有低头陪小声,其中一名妖将身上佩着耀目的银色弯弓,乃是件难得的法宝,一个小鬼眼馋,伸手去夺。
那妖将地位不低,忍怒避开:“此乃随身之物,实不能送,待我回去再寻好的与两位。”
小鬼龇牙怒道:“没有我们冥尊发善心,你们寄水族早就被灭光光了,不过要你一件东西,你还舍不得!”
“你别太过分!”
“找死!”
面对失去法力的妖将,小鬼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他,正要夺银弓,一道白影突然站在了面前,恰好挡住他。
“鬼大哥好呀!”
看清来人,小鬼怒意全消,堆起满脸讨好的笑:“洛仙姑怎么有空出来玩,咱们冥界就是黑乎乎的,你住得可还习惯?”
“多谢鬼大哥关心,”洛宁道,“幸赖冥尊与众位大哥庇护,否则我也无处可去。”
小鬼忙拍胸脯:“别的我们兄弟不敢说,在这地底冥界,看谁敢欺负你!”
洛宁抿嘴一笑:“那当然,多谢你们啦。”
说话间,那妖将感激地朝她点了点头,带着几个寄水妖悄然水遁离去。
这边几个小鬼兀自缠着洛宁说话,很快就有一名高级鬼将过来喝住他们,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巡海去了。
“苏信在找你。”旁边响起清冷悦耳的声音
“阿浮君,”洛宁转过身来,将双手放到嘴边哈气,眨眼道,“你提过三次了,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多话啊。”

第59章恩情骗局

死寂的黑海上,水绒披风白如雪,映得妖王的脸越发清冷,带起身畔一片星星点点的水露漂浮。
面对揶揄,他并没有计较,开口:“食心魔还想隐藏身份,仙门更安全。”
洛宁立即放下手,摇头:“我回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你兄长会希望如此。”
“是,哥哥时常教导别人以六界大局为重,唯独对我没有要求,”洛宁沉默片刻,轻声道,“但他已经不在了。”
她盯着他:“他活着,我一定会听他的安排,可如今他死了,你看,我在许多人眼里已经不重要,没人会费工夫去找那些稀罕的药来为我无限地续命,所以我剩下的时间不多,这么短短几年,就让我自己决定怎么活吧。”
出事至今,这是她首次直言兄长的死。
重伤初愈的少女立于水边,脸色依然苍白,清澈的眸子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固执:“哥哥为我做了许多,如今我只想在有生之年为他做完一件事,与柳师姐一起除去食心魔,还六界太平,让他不必亏欠天下。”
“鹰非下令水路众妖追杀白衣,你的柳师姐未必能幸免,”阿浮君道,“没有她,你一个人做不了什么。”
“追杀不代表什么,我相信柳师姐一定会活着回来!”洛宁说到这里,笑了,“有的事,知道做不了也要去做,阿浮君也一样,何必这么费心来动摇我?”
阿浮君不语。
洛宁认真地道:“多谢你。”
“嗯?”
“我喝的药里有妖阙帝草。”
“只是一片帝草叶,保住你的命,治不好你的伤,”阿浮君面不改色,“如今妖阙不存,我才能做这样的决定,事已至此,寄水族唯有接受现实,既然她可能成为我们唯一的盟友,我也不介意多送个人情,但仅此而已,相对于她,我认为帝草有更重要的价值。”
听到实话,洛宁没有失望:“帝草的作用比我们大,将来它能为妖阙换来机会,你肯拿出草叶,我已经很感激,劝我回去也是好意,谢谢你。”
阿浮君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洛宁迟疑半晌,鼓起勇气:“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说吧。”
“苔老是你的人吗?”
“哦?”
“我猜的,”洛宁低声解释,“外人接近冥界便会失去法力,但苔老这类妖族与寄水族一般,天生能自由来去水中,对付你们不难,虽然你们有鬼族庇护,可迄今为止他们除了前来探路,全无作为,不像是真心归附百妖陵。”
阿浮君“嗯”了声。
洛宁脸色更白,艰难地道:“他站在你这一边,所以,他是真的追杀白衣。”
白衣的行为的确有些不计后果,妖阙旧部不认同这样的妖君,但苔老他们自知投降后也难得到百妖陵鹰非的信任与重用,于是选择保留对无迹妖阙的忠诚,阿浮君无疑是出色的新主人选,定然是他稳住了苔老。在苔老他们看来,既然白衣能脱离水的控制,阿浮君必定也能成为第二个,只要脱离水,以他的修为晋升天妖是迟早的事。国无二君,他们选择了阿浮君,白衣必须死,寄水族长老们本就因白衣之事大怒,他们也不用顾虑阿浮君会计较杀兄之仇。
洛宁喃喃地问:“你们族里都同意了?”
“不。”
洛宁松了口气。
“对族内长老们来说,白衣绝对不能死在苔老他们手里,”阿浮君平静地道,“事实上他们都想错了,寄水诅咒从未消除,我永远不能离开水。”
洛宁忍不住“啊”了声,震惊。
这事倘若被苔老他们得知,后果简直难以想象,当他们知道“新主君”根本没有未来,只是暂时稳住他们,那些忠诚还能剩多少?一旦他们真的叛归鹰非,绝对会给寄水族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你…为什么告诉我?”
“让你看清形势,跟着我并不安全。”
知道苔老他们借机追杀白衣,他却不能阻止,因为不能惹他们生疑,否则寄水族将立即面临灭族的危机。
洛宁很快冷静了些:“白衣能摆脱水的控制,说明你们确实有办法,不是吗?”
“当然,”阿浮君波澜不惊,“办法就是他死,用他的命换我的未来,和寄水族的未来。”
沉默。
洛宁突然笑了:“你不会那么做的。”
鲜花般的少女,拥有最剔透的心,如此聪慧,又如此纯真,一点微薄好意也能得到她的感激与信任。
阿浮君不答,随手解下披风披到她身上。
冥界深入地底,鬼气阴寒,洛宁未有仙骨且法力微弱,自然是觉得冷的,水绒披风刚上身,立时驱散寒意,将她裹上一层温暖的水露。
她没有再道谢,只是双手抓着披风前襟,仰脸望着他笑。
阿浮君转身看遥远海面:“寄水族处境如此,你留下来不仅毫无用处,更会拖累我们。”
洛宁闻言垮了脸:“我现在并没拖累你啊,食心魔绝不可能入冥海,这儿比仙门更加安全。”她显然是知道妖王说到做到,生怕他执意将自己送回去,索性拿出当初赖在妖阙的办法:“我现在在冥界,不算是妖阙的客人了,等柳师姐回来我就走。”
阿浮君没有表态。
洛宁待要再说,一名寄水妖现身禀报:“冥尊请阿浮君作客。”
阿浮君示意他退下,道:“你看到了,在欺凌之下不断地躲避,这就是寄水族千万年来的生活,或许从今以后都是这样。”
洛宁神情一黯。
阿浮君举步离去,清冷的声音飘散在黑暗中:“我会。”
强者争猎,弱者求存。
大荒强气流之上,仙魔不能及,月和蓝叱却站在高高的云端。没有眼睛的魔者,正俯瞰尘世,将世间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少女背着紫衣男子在奔逃。
“幸亏主人有准备,她差点就…她竟然来真的。”
“我说过,她是个任性的小孩,说得出就做得出来,”他微微一笑,“我的确会被她威胁到,蓝叱,别再有意见了。”
“你插手了。”
“那种情况,我不得不插手。”
“没有她,魔失去一次机会,没有你,魔就永远失去未来,主人,你不应该再继续受他影响。”
闪闪的紫水精戒指隐没在斗篷内,他转过身。
逃生逃生,来不及辨认方向,少女仓惶奔走,全不知生路在何处。心头是难以言喻的孤独,带着似曾相识的恐慌,唯有不断地呼唤,从回应中获得安慰。
“诃那!诃那!”
“嗯。”
“你醒着吗?”
“嗯。”
“你别睡呀,我怕。”
“嗯。”

前方天空现出腾腾仙气,两人惧是一惊,所幸不远处便有一株茂盛的妖藤,诃那立即召来妖藤掩护。
仙门已至,难怪食心魔没有追来!柳梢这次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引仙门来的应该是卢笙吧,他看穿了食心魔的计策,当然不会让食心魔得逞,食心魔利用仙门对付魔宫,他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之前那些食人魔木会转而攻击食心魔,也是卢笙动的手脚?
柳梢此刻也来不及深思,小心翼翼地隐蔽在妖藤下,望着诃那,声音颤抖:“怎么办?”
水元越来越涣散,妖力不断地流向大地,诃那看着她许久,轻声道:“柳梢儿,你知道我是谁。”
这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提过身份的事,此刻他主动说出来,柳梢“啊”了声,立即打起精神:“你放心,只要我们没死在这儿,无迹妖阙我就一定帮你夺回来!”
诃那摇头。
“我知道你在意什么,放心啦,我能帮你的。”柳梢明白他的意思。
诃那沉默半晌,没有道谢:“我相信你。”
明知仙门在附近搜寻,柳梢反而不着慌了,偏头道:“嘿,你根本就是担心我反悔吧?”
“你会么?”诃那反问。
“我本来是想先骗你帮我,再反悔的,”柳梢撇嘴,“反正你接近我就不是好心。”
她承认得这么干脆,诃那忍不住轻声咳嗽,眼波隐藏几分笑意:“这么说,我真是好骗。”
“你没那么好骗,我想过,只有这件事才能让你动心。”柳梢没有往下说。
因为你爱你的族人,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你也想为他们赢得未来。
“嗯,我是动心了。”诃那微笑。
柳梢好奇地道:“这个世上都没有神了,寄水族的预言本来不可能实现,阿浮君都不信我的话,你也没那么傻,为什么还会信我?”
诃那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我说我相信你,你信么?”
“我信!”杏眼焕发神采,柳梢用力地点头,“不管怎么样,你还是相信我的话,过来救我了。”
诃那轻轻地叹了声,突然直起身,左手掌平平摊开,妖元催动,掌上顿时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团水气渐渐地聚拢,成为一滴晶莹的水珠。
手掌干净好看,水珠闪闪剔透,映着碧绿的妖光,犹如清晨荷叶上的朝露。
秀丽的脸,温柔恰如初见时,再无半分疏离。诃那伸手至她面前:“这是寄水族最纯净的水元,它能带你循水脉逃离,去我知道的那个地方…”
“呸!”柳梢大声打断他,用力将他的手掌合拢,“食心魔都杀不了我们,什么仙门魔宫我们都见识过了,要逃有什么难的!”
诃那摇头:“我是为寄水族谢你。”
“我知道,我会帮他们的,”柳梢道,“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立誓。”
诃那看着她半晌,含笑道:“多谢。”
道谢,却没有拒绝。
柳梢毫不介意,仰脸望着虚空,郑重地道:“我对魔神发誓,等杀了食心魔,我就解除寄水族诅咒,否则让我身魂俱灭。”
魔神誓言既立,一缕血光悄无声息地印入眉心,消失,魔魂已打上看不见的刑记,为他日悔诺之罚。
没有魔族敢欺骗魔神,没有魔族敢轻易立魔神誓言。
想不到她这么干脆,诃那有点怔。
“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柳梢不由分说强行背起他,冲出妖藤的掩护:“有我在,谁怕他们!”
寄水族特有的保命之术,没有她,他或许也有生路。
然而,终于遇见了不会丢下我的你,我又怎会丢下你逃走呢?
重伤在身,不能御风遁地,柳梢脚步略嫌颠簸蹒跚,紫色流苏从他的发簪上垂下来,落在她的肩头上,轻轻摩擦着她的脸,冰冰凉凉的。
“柳梢儿。”
“啊?”
“我骗了你。”
“你是妖君白衣嘛,我早就知道。”柳梢边跑边答,语气很是得意。
“你早就知道?”
“当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被阿浮君抓住,你没出两招就救了我,可是后来我跟他交手几次,才知道他的修为很高,我就猜到他当时是故意装的,你就是在跟他演戏,想接近我。”
“所以你故意捉弄我。”
“那当然!”
明知道他不喜人触碰,之后每次见面时,她都故意要拉扯他弄脏他的衣裳,就想看他能忍多久。
“你在生气?”诃那问。
“现在不生气了,你来救我了嘛。”
“我是有目的。”
“你还是来救我了啊。”
沉默,风声呼啸。
“柳梢儿,”诃那忽然道,“其实我并没打算来救你。”
“我知道啊。”她没在意。
“因为你不惧妙音,我才会接近你试探,虽说你有值得欣赏之处,但还没重要到让我不计代价相救,我希望寄水族解脱,却也跟他们一样怀疑那个预言,从不曾真正相信过你,阿浮折磨试探你亦是我默许的,这次百妖陵联合武道进攻,妖阙实力并不在他之下,我原本打算借机一统妖界,至于你,既然食心魔与魔宫都对你有兴趣,我正好坐观虎斗,无论谁得逞,六界局势将变得更加混乱,这是妖阙的机会。”
柳梢顿了下脚步,勉强咧嘴:“可你来了不是吗,你选择救我…”
“我会来,是因为有人告诉我,你注定找到神血,”诃那打断她:“他用他的办法让我相信了,你可以帮助寄水族摆脱诅咒。”
沉默。
堂堂妖君,岂会那么轻率地信任人,放弃大业冒险而来,不惜一切救她,甚至将最珍贵的水元送她,不过是算准了那句魔神誓言。
“我骗了你。”他轻声道。
“你说谎!”柳梢突然暴怒,停下,将他狠狠地丢到地上。
“抱歉,我…”
“你骗我!你也骗我!我不信!”
他便不再说了,美眸中流露歉疚之色,任凭她歇斯底里地发作。
许久,柳梢筋疲力尽坐倒在地上,笑了:“为一句誓言落到这个地步,诃那你真是笨蛋!现在说出来,就是想让我生气丢下你逃命吧?不管怎么样,你来救我了,我不会丢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