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从窗户外头吹进来,这是池铮晚上第一次正经抬眼看陆司北。
男人笑了笑,目光看着外头。
“如果我早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你,可能结果会不一样。”
池铮:“是么。”
“当时少不经事,我们都走了不少弯路。”
一个远走于异乡,一个浪荡在小城。
陆司北:“现在看到你重整旗鼓,我也能好受点。”
池铮一根烟抽完了。
陆司北侧头问:“我过些天回上海,走之前能去看看陈姨么?”
“随便你。”
池铮说完动身往门口走,陆司北看着那身影慢慢消失。男人眼神平静无波,全身慢慢松懈下来。不过两年未见,他们都变了。
风灌进脖子。
池铮收了收衣领,开车回了金鼎。陆怀和史今见他脸色很差,没多问。池铮洗了把脸就坐在电脑前开始忙活,一整夜都没闲下到天明,十点多的时候才回屋睡下。
那会儿孟盛楠正陪盛典看电视。
盛典边看边评,想起什么又问:“伦敦奥运会是什么时候来着?”
“28。”
“那没几天了。”
“我听你康婶——”
孟盛楠正胡思乱想,盛典拍了一下她。
“正说话呢,你想什么呢?”
孟盛楠:“没什么。”
盛典觑了她一眼,“你那情郎?”
孟盛楠:“…”
“也别藏着掖着的,那男的做什么的?”
孟盛楠想了下,“他是干IT的。”
“这一行挺吃香,就是比较劳人。”盛典说完,又道:“他哪个公司呢,家里父母都在吧,开的什么车呀——”
孟盛楠:“…”
“什么时候带屋来我看看。”
孟盛楠:“先,不急吧。”
“怎么不急——”盛典说到一半泄了气,哼了一声,“你外婆说让我别催你,得,你看着办吧。”
孟盛楠笑,“谢了您。”
她说完起身去玄关处拿包,盛典问:“干啥去?”
孟盛楠转头:“约会。”
“中午回来吃么?”
“不了。”
说着,孟盛楠已经出了门。她走在外头才松了口气,怎么就没发现盛典现在变这样了呢。冷静之下,她一时也想不到去哪儿了,便拿出手机给池铮拨电话。
铃声响了好大一会才接通。
“小孟?”是陆怀。
孟盛楠一愣。
陆怀说:“他忙了一通宵,正补觉呢。”
“那么忙啊。”
陆怀:“也不知道昨晚怎么了,回来就有些不对劲,你要不过去来看看?”
于是,孟盛楠打车去了金鼎。
陆怀指了指卧室,“里头睡着呢。”说完拉着史今出了门。
孟盛楠将包放在桌上,轻脚走了进去。
池铮蒙着头睡得昏昏沉沉,孟盛楠想拉开被子让他透透气。结果还没拉起一角又被他扯了回去,孟盛楠怕惊醒他没再动静。她坐在床边,阳光落进来。
他裹着被子,床单皱的乱七八糟。
孟盛楠设了静音,用他的手机玩游戏。正到要紧关头,冷不丁听到身边躺着的男人说话。
“什么时候来的?”
她手一抖,死掉了。
池铮抹了把头发,起身靠在床头看过去,笑了声,“这也赢不了?”
孟盛楠正懊恼,说话没过大脑。
“我又不是你。”
池铮挑眉,笑开了。他对着游戏点点下巴,“再玩几关我看看。”说着又摸出根烟放嘴里。
孟盛楠将手机丢床上。
“不想玩了。”
池铮夹着烟挠挠额头。
“中午吃了么?”
她摇头,问:“你想吃什么?”
池铮:“我都行。”
孟盛楠想了想道:“这边有青菜么,鸡蛋也行。”
池铮笑的肩膀都在颤。
“笑什么?”
池铮:“屋里就我们三个大男人,你说呢?”
孟盛楠站了起来,“那我出去买吧。”
池铮伸手又将她拉着坐床上。
“他们俩出去了?打个电话给你带点盒饭,我随便吃点泡面。”
孟盛楠:“那我也吃泡面。”
池铮抬眼:“不行。”
“为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胃不好?”
孟盛楠打着商量的语气,“那我吃一点点总行吧,反正不想吃盒饭,其他的也不想吃。”
池铮看了她一会儿,低头笑了。
“坐着,我去泡。”他说着起身。
孟盛楠去找筷子,到厨房一看,“你们这也太一穷二白了。”
池铮从桌上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将泡好的方便面给她放桌上。
“你吃这个,没辣椒。”
孟盛楠坐在椅子上,凑到跟前看。转头又看池铮,他端着自己那盒已经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池铮吃了几口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眼。
“怎么不吃?”
孟盛楠笑了笑,“我读大学那会儿,跟前辈跑春运新闻,挤了两天的火车,吃的都是泡面。”
池铮:“怪不得胃成了这样。”
孟盛楠:“但是那感觉特别好。”
“那为什么毕业不干新闻了?”
孟盛楠静了一下,问:“池铮,你相信人其实很脆弱么?”
“你呢,信么?”
孟盛楠摇头,“不知道,有时候会信。”
池铮放下面盒,看着她。
“信不信就那么回事,偶尔脆弱也不是什么坏事。”
孟盛楠笑着慢慢点头。
“你外婆不是说了么——”他继续道,“人到世上做个梦,走哪说哪话。”
孟盛楠歪头:“我外婆还说了句。”
“什么?”
“要挑最亮堂最宽敞的路走。”孟盛楠拍了两下胸口。
池铮目光很静。
“我记着了。”
孟盛楠笑,转头去喝汤。汤有点烫,池铮递给她水。孟盛楠没喝几口就呛得满脸通红,池铮边拍她背边皱眉。
“怎么喝个水都呛?”
她还转头安慰他,“没事,我从小就这样。”
池铮:“…”
俩人吃完饭收拾完毕,已经将近十二点半。孟盛楠好奇的趴在他电脑跟前看,指着上面的代码问他:“你每天都在干这个么?”
“嗯。”
池铮靠在桌前,低头问:“能看懂么?”
孟盛楠摇头,“看不懂。”
池铮笑了一下,孟盛楠仰头皱眉。
“你这是嘲笑吧?”
“嗬,这都能听出来?”
孟盛楠翻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电脑,池铮忍不住又笑了。阳光照进落地窗,她的脸洁白无暇。池铮慢慢低头凑近,门突然被推开。池铮‘啧’了一声起开,陆怀和史今直接傻愣在原地。
俩货瞬间嘿嘿一笑。
孟盛楠站起身要走,池铮冷眼看了那俩货,送孟盛楠下了楼。公路上车来车往,时间转瞬即逝。那些日子,池铮忙着编网页闲着的时间都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创业初期,起步都很艰难。
他们三个人从早熬到晚,很多时候都加班加点。十二点睡都很罕见,累惨了就躺在地铺上将就一晚。孟盛楠闲来过去探望,他还是那副样子。眼睛盯着电脑转都不转,手下敲得乒乒乓乓。
偶尔偷得闲来,带她出门吃个便饭。
那天阳光很好,盛典和孟津正在客厅看奥运会。隔壁康婶也过来看,在一起凑热闹聊天。孟盛楠正在房间里写稿子,陈思的电话突然过来了。她拿着包出门,身后康婶听见了门口的动静问盛典。
“楠楠出去了?”
盛典意味深长的笑,“谈对象了。”
自从池铮忙起来后,回家里的时间就很少了。前些天他带她回了一趟,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过去,孟盛楠比之前每一次都紧张。陈思拉着她说这说那,还做了一大桌子菜,已经提前把她当儿媳养了。不过女人在家总闲着,孟盛楠便常去作陪。
日子久了,比池铮还亲切。
她到的时候,陈思又在厨房忙活。女人拿着本书看来看去,老花镜下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孟盛楠笑着走过去。
“您做什么呢?”
陈思指了个地方,“你说它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于是,两个女人研究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菜谱。成品出锅的时候,陈思盯着碟子看半天,问她。
“这是鸳鸯菜么?”
孟盛楠正要说话,有人敲门。她系着围裙跑去开,阳光从门缝里钻进来。她抬头去看,那人目光也掠过来。
然后,都愣了。


、○-5-○


陆司北没想过会再遇见她。
在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回忆里,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识在二○○六年的夏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好像也是现在这样,不同的是对视里多了往事。
“我来看陈姨。”
陆司北不疾不徐的说完,凝视着她。
孟盛楠只是轻点了下头,侧过身让他进来。陈思闻声从厨房里出来,掩饰不住满脸的讶异。陆司北对于一直在外求学不曾拜访表示歉意,陈思笑着摇头,“不晚。”
说话间,陈思介绍她。
陆司北笑了笑,“您忘了,高考结束那会儿我来做客见过的。”
孟盛楠正在倒水,看了他一眼。男人面对着陈思,视线未移半分。
“是么,瞧我这记性。”陈思笑道:“对了,我给阿铮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算了陈姨,我一会儿就走。”
“这么急?”
陆司北看了眼手表:“定了三点的飞机回上海,您别操心了,前两天我和阿铮见过了。”
孟盛楠敛眉失神。
“我去厨房看看。”
她借口逃离,客厅里不知道陆司北又说了什么陈思笑得特别开心。孟盛楠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正熬的汤汁里,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渐进,有声音道:“火大了。”
孟盛楠俯身去调按钮,然后才慢慢转过头。
“你——”
陆司北淡笑,“找不到话说就别勉强了。”
她动了动唇,眼睛募得酸涩,弯了弯嘴角。
“那小子对你好么?”男人问。
孟盛楠点头,“嗯。”
陆司北叹笑了下,“那就好。”
周身只有滚汤冒泡的声音,俩人都安静了片刻。陆司北说他该走了,孟盛楠要去找陈思被他拦住说不用。她送他到门口,男人站定脚低眸看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一样了。”
孟盛楠默了几秒:“人不都这样么。”
陆司北浅笑,“也对。”
“你保重。”她发现自己真的词穷。
陆司北:“进去吧,别送了。”
男人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远,孟盛楠良久不能回神。很多话不用问不用讲他们都知道,说出来也没有多大意思。或许只会徒增烦扰,最适合随风而去。
陈思从邻家回来得知陆司北已离开,禁不住叹了口气。女人手里拿着借来的摊煎饼儿的那种啰啰,道:“这孩子最喜欢吃我做的这个了。”
孟盛楠问,“池铮也喜欢?”
陈思笑,教她做。
那时候伦敦奥运会正值狂热,盛典和孟津天天熬到大半夜看直播。中国一拿金牌,盛典就激动的拍手。爱国热情简直是分分钟爆发,无人能敌。孟盛楠有稿子要赶,便搬回了校公寓。
有一次夜正黑。
戚乔打电话过来要和她聊天排解寂寞,孟盛楠无意间将她和池铮的事儿说漏了嘴。戚乔像居委会大妈似的问了个底朝天,孟盛楠思量了下说:“我前两天见到陆司北了。”
“他不会是专门跑来江城找你重归于好吧?”
孟盛楠惊叹这女人的想象力,“我是在池铮家见到的。”
“…”
孟盛楠:“挺尴尬的。”
“…”
孟盛楠:“你怎么不说话了?”
听筒里幽灵一样的声音飘出来:“那是挺尴尬的。”
孟盛楠聊不下去了。
戚乔嬉笑,“不过你完全没必要多想,池铮那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到手的肉被别人吃了的。”
“谁是肉啊?”
孟盛楠白眼,戚乔乐,“你们俩,那什么没?”
“什么?”
戚乔咳了几下,“他可真能忍的。”
孟盛楠果断挂了电话。
她躺在床上扭头看窗外,心思在走。高中毕业那年戚乔就把自己给了宋嘉树,就凭这一点十七岁的孟盛楠没那勇气。或许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太紧张没劲,池铮也忙的脚不沾地。兴致来时他碰她,也会守住底线。
风云变幻,月满梢头。
十七楼的三个男人都是极其一致的姿势,盯着电脑手下咚咚锵锵。史今探身瞧了眼身边那俩人,悄无声息的关掉了自己屏幕上的Dota2。然后装模作样的伸了伸懒腰,摇头晃脑。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陆怀斜了那货一眼,“今儿八月七大哥。”
史今嬉皮笑脸,“我心如满月。”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哼出一声,陆怀突然扭头对他吹了声口哨。
池铮抬起眼梢。
陆怀:“你这几天都没见小孟了吧,男人就该主动点晓得么?”
“人家也没来看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史今添油加醋。
陆怀:“那不会——”
史今:“…”
池铮轻笑了声。
陆怀遥想当年,“小孟是我见过最乖的女孩了,她要心里有你了绝对的死心塌地不吵不闹不粘人。她要是没那心思,你追一步她会退十步。想那会,周宁峙对她有意思,表白的时候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一句经典的格言。”
“啥?”史今听得激动。
陆怀清清嗓子:“你就当是四月一日的一个玩笑。”
史今喷了。
“那周什么,挺随机应变啊。”
“他可是大才子,个高人帅。我们六个人里还有个女孩对他喜欢的要命,直接追到美国去了。”陆怀叹了口气,“所以江缙那小子至今也只能是单相思。”
史今消化了好半天,“乖乖。”
池铮悄么声的弯了弯嘴角。
陆怀说完看向池铮,“我说这么多,你到底明白没有?”
史今总结陈词:“就是像孟盛楠这么好的女孩你打着灯笼找都找不着,要多上心。”
俩个货自嗨击掌。
史今:“明儿给你放半天假。”
池铮看了眼那俩神经病,手下敲得更响。于是,翌日下午他丢开一大堆烂摊子起身出门的时候,那俩货转着眼睛看完他走到门口的一系列动作,异口同声:“干啥去?”
池铮不修边幅的一笑,“找媳妇儿。”
俩货:“…”
八月的天,出门就是一股热浪。池铮边往外走边打电话,那会儿孟盛楠正在厨房捣鼓着熬鱼汤。池铮问她想去哪儿玩,孟盛楠说不想,又道:“我一个人在学校呢,要不你过来吧。”
“成啊。”池铮悠悠的开口。
池铮来的时候她有留门,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单身公寓,里头全是女人的味道。孟盛楠靠着厨房的琉璃墙,一边端着电脑敲字,一边探头看汤。听到开关门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顺手将电脑放在案板上,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醋瓶子。
洒了一电脑。
孟盛楠傻眼看着屏幕变黑,男人走近,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还笑?”
池铮抖肩:“我也没想到你见我竟然这么激动。”
孟盛楠:“…”
池铮看她苦着脸,笑着拿过电脑抽纸巾擦干净上头的污渍。然后坐在沙发上检查硬件,来回将电脑翻了个儿,又噼里啪啦敲键盘。孟盛楠凑他身边看,“能修好么?”
他抬眼,话音揶揄。
“我活儿好不好你不知道?”
孟盛楠脸一烫,池铮笑的厉害。
“不知道。”她咬唇。
池铮挑眉,“那试试?”
孟盛楠:“…”
对她来说难上了天的事儿,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轻而易举两三下就弄好了。池铮将电脑塞她腿上,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背,点点下巴:“看看哪还用不爽?”
孟盛楠试了几下。
“你怎么弄的,运行速度好快。”
池铮笑了声。
“完了。”孟盛楠突然叫了一声。
池铮:“怎么?”
“我的汤。”
孟盛楠已经起身往厨房跑,池铮在后头笑。总归是火小,没烧着只是熬干了汤。孟盛楠虚惊一场关了火,回头就看见池铮闲闲的跟了上来。孟盛楠喘了下气,瞪他:“这下你只能喝水了。”
池铮勾唇,搂过她脖子就吻了下来。
孟盛楠被他亲的腿都软了,两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池铮握着她的腰,手在上下摸索。孟盛楠痒的直扭,被他箍的更紧。她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手在她腰间流连,然后探进去。
池铮吻得正忘情,摸到内裤边缘。
隔着一层绵软的厚度,他一愣,然后皱眉。孟盛楠埋在他胸膛,声音又小又软:“前两天刚来的。”
池铮:“…”
他咬着牙看怀里的女人,怪不得她不怎么躲闪,原来是有备而来。四五点的太阳从小窗溜进来,男女依偎而立。池铮深呼吸,嘴落在她的耳尖,呼出的粗气灼热到快把她的皮肤烫伤,声音低沉黯哑。
“以后别在我跟前跑。”
她抬眸,轻‘啊?’了一声,双眼湿漉。
池铮吸气:“听不得你喘。”
孟盛楠:“…”
后来,俩人窝在沙发上找电影看。池铮还黑着脸,孟盛楠歪头笑问:“老师说你喜欢吃煎饼,要不我明天给你做?”
池铮淡淡抬眼:“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
池铮:“你觉得呢?”
他眼神漆黑赤-裸,孟盛楠倒吸口气不再问,转头看电影。她指着上头的画面,讪讪笑。
“还蛮好看的是吧。”
池铮最后抽了一根烟了事,在她房里待到十点多才回了金鼎。孟盛楠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喝水。喝了一口就呛了半天,她拍着胸口傻乐。
时间又忙起来。
奥运会闭幕那天,陈思打电话让她过去坐。孟盛楠从学校走,江城的天开始还风和日丽,转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半路上,孟盛楠右眼皮老跳。她给陈思拨过去,没人接。
风雨堵着路。
孟盛楠一下车撒腿就往里跑,距离愈近心愈不安。远远就能看见,雨水肆虐敲打着陈思家的玻璃窗。孟盛楠几步跨到门口猛地推开门,女人无声无息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外头打雷了。


、○-5-1


陈思是脑溢血。
女人被推进急救室半个小时后,池铮赶来了。孟盛楠看着他被雨淋得冰冷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当时陈思倒在地上她束手无措,打完12○立即给他去了电话。
男人声音克制冷静。
“听着,盛楠。先扶我妈平躺下,将她的头侧放,然后用冷毛巾敷在头部。救护车一来告诉医生我妈是脑溢血,他们知道怎么做。”
可是现在,她看着池铮,表情僵硬,明明要撑不住的样子。
孟盛楠走在他身边,去拉他的手。
“别担心,老师不会有事的。”
那柔软的温度让池铮心底动了一下,他慢慢侧眸看孟盛楠,缓缓点了下头。她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紧绷着,脖颈挺得耿直,身上冰的吓人。他站了太久,孟盛楠拉着他坐下。池铮胳膊撑在双腿上,手掌抵着额头,然后他就那个姿势一直没变过。
她能感觉到他在发颤。
近两个小时后,红灯灭。几乎是瞬间,池铮就站起来。急救室的门从里头打开,医生走出来拿了口罩,对他们俩道:“放心吧,患者已经抢救过来了,多修养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孟盛楠提着的心落了下来。
病房里,她替陈思掖了掖被子,抬头看一脸沉默的男人。
“我来照看就行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吧。”他的衬衫长裤都湿透了。
池铮抬眼,“没事。”
他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推开,陆怀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池铮冷眼看过去,陆怀喘着气拉他去了外头。孟盛楠不知道什么事没具体问,便在病房里等。
可是过了好大一会儿,仍不见他们人影。
孟盛楠出去看,陆怀靠着外头的墙一个人待着。
“池铮呢?”
陆怀扭头看她,半天才开了口,眼神闪烁。
“公司那边出了点事,他去处理一下。”
孟盛楠‘哦’了声,放下心。
“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阿姨。”
孟盛楠摇头,“你忙你的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良久,陆怀笑了一下。
“那小子上辈子不知道烧了什么高香了。”
孟盛楠低头弯唇。
陆怀叹了口气,“两年前也是这样,阿姨病重。他在急救室外头守了一整夜,头发白了,整个人也废了。”
孟盛楠忽的抬头,眼神里说不出的吃惊。
“小孟你知道么,他那会儿可是前途无量。”
陆怀笑得很惨,“就是被我耽搁了。”
走廊里,消毒水味儿很浓。已是深夜,周边很安静,偶尔有值班医生和护士经过。陆怀真的像是憋得太久了,孟盛楠从来没见他这样笑的这样苦过。
“我和池铮是江郎才尽介绍认识的,后来混熟了一起做项目。他说这项目做成了绝对能名扬万里,我信他。这家伙对代码简直疯狂到日夜颠倒,那劲头我是跪了,就我知道的人里没人比得上他。”
孟盛楠静静的听着。
“那会儿临毕业,时间很紧。他做的是项目最核心的部分,我跑的融资。”
陆怀说到这儿,停了一下,话再说出口变得艰难了。
“是我找的融资,是我找的。”
孟盛楠不忍的看着他。
“当时对方给的价很高,我年轻气盛只想着赶紧签约拿下来。池铮对这种事儿一概撒手不管,他是有多信任我。”陆怀苦笑,“签约那天他们约在酒店,我被灌了不少,稀里糊涂就签了,醒来后才发现被蒙了。”
“后来呢?”孟盛楠问。
陆怀目光直视,眼睛有些红了。
“后来他去找,我们毕竟是个学生,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项目都白签人家了,还得赔不少钱。”陆怀叹气,“当时事情闹得有点大,学校直接把他开了。”
孟盛楠问:“学校都不管么?”
陆怀自嘲。
“那家公司根基不浅,后台多的是,要息事宁人就得牺牲最没利用价值的。”
孟盛楠沉默着。
“他不是轻易放弃那种人,可我们都没想到阿姨出事了。”
孟盛楠手心冒汗。
陆怀道:“他是连夜赶回去的,等后来我们再见到,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出租屋里所有的电脑硬件都被他砸完了。”
“砸完了?”
陆怀:“砸完了。”
孟盛楠难以想象池铮当时什么样子。
“那家公司——”
陆怀:“当时的负责人跑了,没人认账。”
外头的雨声渐渐变小,孟盛楠说不出来的胃胀。她盯着地面看,脚印斑斓。
“陆怀。”
孟盛楠突然叫他,男人一愣。
“他没回公司是不是?”
陆怀怔了半天没说话。
“出什么事儿了?”
当时她电话过去,他就应该已经动身往医院赶。现在想想并不至于用那么久,陆怀支支吾吾更印证了她的猜测。孟盛楠扬声又问了一遍,陆怀才慢慢说了实情。
“他被警察带走了。”
孟盛楠脑袋‘嗡’的一声,狠狠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