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后长衬衫边缘曳地,她伸手,指尖拨了拨杂草。
底下露出一截烟头,没藏好。
烟屁股上一圈黑色的烟灰,新鲜的。
江汐沉默地看着,伸手拿了起来。
烟头稍微变形,陆南渡是用力碾灭的。
江汐将烟头递至唇边,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她含住了一头。
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火,毫无缘由,江汐皱眉。
几秒后她将烟头扔进了花盆里。
江汐没再看一眼,起身进屋。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俗套的有千万种回答的问题在江汐看来其实就很简单的一件事。
至少当自己意识到在自己看不到的,缺席的那几年里,对方有可能经历了什么不可逆的伤害,而且远远不止一件的时候。
自己的情绪会变得毫无章法。
烦躁,疲惫,不好受。
所有消极懈怠的情绪在身体里冲撞,找不到出口,一头在迷雾里迷失的困兽。
而这一切源头,都是因为舍不得。
人心是肉做的,江汐也不例外。
苦难发生在陆南渡身上,她舍不得。
凌晨四点钟,天色还未破晓,窗外看去路灯盏盏,寂寥又清醒。
卧房里烟草味浓重,江汐抱腿坐在窗边,指间夹一根烟,猩红时明时暗。
但她脸上分明是没有情绪的。
平淡而冷静,如若不是她一烦躁便抽烟,靠烟草来解决烦躁的话。
身边烟灰缸碾灭了几个烟头,这是她已经克制过的结果。
再抽下去明天嗓子就费了。
江汐抽完最后一口烟,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身上衣服沾染了烟草味,她脱下衣服,不着丝缕钻进了被里。
……
隔天中午陆南渡如约来接江汐。
进门的时候客厅矮几上已经准备好一桌菜。
这有些出乎陆南渡意料,他脱下身上大衣:“你做的?”
说完就想伸手去拿。
江汐拍了下他手背:“洗手去。”
陆南渡啧了声,和她对视两秒后,趁她不备眼疾手快拿了块鸡肉扔进嘴里。
江汐:“……”
陆南渡笑:“怕什么,我小时候捡地上吃的都有,不也好好活到现在了。”
不过有人管着的感觉的确很好。
换作平时江汐听到这句话可能会觉得陆南渡嘴贫,今天听了却有些不好受。
“去洗手。”她说。
“行,”陆南渡明显很乐意,上身越过桌面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现在就去把手搓个几遍。”
江汐只看着他。
她其实能感觉陆南渡那种隐隐的不安,他没表现出来,却也不是毫无踪迹。
她能感知他情绪,即使细微无比。
陆南渡洗手后回来在对面坐下,江汐等他坐下才持筷。
“陆南渡。”
陆南渡抬眸看她。
江汐对上他目光,寂静片刻后问:“我是不是对你不好?”
陆南渡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句话,他没回答她问题,只看着她问:“怎么了?”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江汐微摇头:“没事。”
大概相近的人会有心有灵犀这种东西,陆南渡似乎也感觉到她平静外表下的情绪。
这顿饭两人吃得不似平常热闹。
吃完饭后陆南渡开车送江汐去试镜酒店。
酒店那个地方江汐其实不陌生,她大学在校外的租屋就在那片儿附近。
学校不在市中心,她租的房子自然也不在市中心附近,离家里有段距离。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剧组规定试镜都需要去楼上等着,江汐解开安全带,侧头看陆南渡:“一起上去?你不是要去看徐导演?”
透过挡风玻璃,陆南渡掀眼皮瞥了眼楼上,很快又收回。
他几乎没有迟疑:“算了,下次吧,现在上去他估计也没空。”
在逃避。
江汐视线从他侧脸上收回来,目视前方。
她忽然开口:“陆南渡,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她没给他任何一丝回避余地,直接问出口。
陆南渡似乎没有多意外,在她问出口的时候甚至算得上平静。
他笑了下:“你果然看得出来啊。”
他情绪好坏,心情糟糕与否。
到这种时候他甚至还能调侃几句:“可以去当个心理医生了。”
江汐没准备跟他嘴贫,也没想让他含混过去。
“回答我,”她看着前方,转过头看他,“过去那些事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也不差这一件?”
陆南渡闻言没动。
几秒后侧头看她:“我没有不跟你说。”
两人对视着,漫长一段时间过后,陆南渡忽然问她:“记不记得你大学的时候住在这附近?”
江汐当然是记得的,但她暂时不清楚陆南渡为什么提到这个。
“跟你分手后,”他顿了一下,声音似乎很远,“我在这家酒店住过。”
原因很简单,因为想离她近一点。
陆南渡继续说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平静而寂寥的故事。
嗓音克制而沙哑。
“七楼710房,从左往右数第十个窗口。”
江汐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忽然很想抬手去遮住陆南渡眼睛。
陆南渡却已经抬眸看了过去,他看着那个漆黑的窗口。
“陆恩笛是从那里摔下来的。”
第68章
陆家对外宣称陆恩笛是因病去世。
但上流圈子人人皆知这不过是个幌子, 真正的原因满城风雨, 已经不是个秘密。
陆恩笛是死于陆南渡手。
江汐知道这个谣言还是几个月前在洗手间里偶然听过的一次嘴碎。
谣言成真, 无人质疑一句。
江汐之前还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人信这种没有证据的谣言。
现在她知道了。
陆恩笛是从陆南渡所住的房间坠楼的,也就是说,陆南渡脱不了干系。
至于谣言为什么会传着传着变成事实,不过因为陆南渡不太拿得出手的身世, 私生子。
云雨暗涌的上流社会圈,权势利益争斗更为猛烈也更为直接,不会有人因其有所不齿。
他们也认为陆南渡是这样的人。
在外十几年没个正经身份,即使被接回陆家也低人一等,再加上和陆恩笛关系算不上好,利益纠缠下会这么做理所当然。
况且,陆南渡有病, 字面意义上的有精神病。
他们为事情推理出了来龙去脉,用人性最恶毒的一面去揣测。
车厢里一片寂静。
寥寥几句, 气氛沉重。
不知用多长时间,江汐终于问出口:“当时……”
她停顿了一下:“你在里面吗?”
沉重氛围里反倒陆南渡显得自在, 神情平静,像个无事人一般。
他唇角无奈微勾了下:“是啊。”
江汐放腿上的指尖稍蜷。
又是窗口,为什么一切会这么巧合地又发生在窗户边。
车窗落了一半,旁边有车呼啸而过。
江汐没再有勇气问什么, 就连她自己听见这些事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陆南渡这个当事人。
陆恩笛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他既是江汐朋友,也是陆南渡的亲兄弟。
江汐没再说什么。
反倒陆南渡提醒她:“上去吧, 不然待会儿该迟到了。”
江汐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笑她:“别待会儿是因为迟到被刷了啊,这可不太划算,来都来了。”
江汐紧绷的思绪稍松弛了一些,她唇角轻勾了下。
几秒后侧头看他:“陆南渡。”
话没说出口被陆南渡打断:“不用担心我,没什么,我也不会因为这些想不开,多少年过去了,我要是想不开八百年前早不见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江汐看他。
陆南渡也看着她:“真的,信我。”
“没不信你,”江汐垂了下眸,又抬眸,“你就压根没想过吧。”
“确实,”陆南渡笑了,“好日子还没过呢,来这世上一趟,总得逛够了再走吧。”
酒店门口有车停下,江汐瞥了眼,随口问他:“什么是好日子?”
陆南渡:“你啊。”
江汐一愣。
“都还没跟你结婚呢,我走什么走。”
江汐重新看向他。
陆南渡也正看着她,眼瞳很黑:“我说真的。”
他没在开玩笑。
这生活操蛋是操蛋了些,但他从没想过不过了,一秒都没有。
与其说他不想死,不如说他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动一个念头都没有。
他就想着好了去见江汐。
江汐一时无言,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陆南渡说:“现在见到了,就更不想走了。”
江汐看着陆南渡,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别走了吧。”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可能因为自己曾经有过放弃自己的经历,她对这方面格外敏感。
而陆南渡这时候还能照顾到她。
他说:“放心吧。”
他说着伸手帮她按下安全带:“早点上去,下来了一起去吃个饭。”
江汐嗯了声。
“走了。”她说。
“嗯。”
江汐推开车门,快关上车门那一瞬,陆南渡叫住她。
江汐回头,目光自上而下和主驾里的陆南渡对上。
他看着她:“很多人都说陆恩笛是我杀的,你听说了吧。”
江汐沉默和他对望。
她没有隐瞒,点头:“知道。”
或许因为被诬蔑太久,陆南渡甚至连怎么开口解释都不会了,甚至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疯子,而一精神病患者,没有理由给自己开脱。
“我——”
话没说完,他的话被江汐打断。
“我知道,但不相信。”
她不想他在她这里也需要解释。
陆南渡一愣。
“陆南渡,”江汐叫了他一声,“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么跟你说吧,在没跟你和好之前,我就听说过这件事了,但那时候我就认为不是你做的。”
“所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陆南渡听着。
江汐看着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试镜地点在五楼,江汐坐电梯上去。
走廊意外很冷清,有穿着白T给做指引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将她带进等候室,里面坐了稀零几个演员。
一眼望过去,说不上名字的没几个,这个电影来面试的人都有一定名气。
江汐不算其中之一,她名声不大,许是没想她也过来,有几人向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江汐没搭理,性格原因,她的气场比在场有些前辈还强。
她在一旁墙边坐下。
有一瞬间恍惚有回到考场的错觉,有人紧张,有人轻松,有人不当回事。
而江汐是进入不了状态的那一个。
今天没出太阳,窗外楼宇灰色,天空灰白。
几分钟后,等候室门被推开,一个演员被喊了出去。
江汐视线从窗外收回,干脆起了身。
那位演员似乎还在补妆,没立即出去,江汐到门边的时候挡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抬头狐疑看了她一眼:“廖敏?”
江汐:“不是。”
“那你出来做什么?”
江汐示意她一下:“出去抽根烟。”
工作人员瞥了她一眼,让路。
江汐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有楼梯间,江汐推门走了进去,楼梯间里开了扇窗,光线不算暗。
江汐靠墙边,从大衣兜里掏了烟盒出来。
她打开烟盒抽了根出来,含进唇间。
殷红的唇,烟嘴洇染上细微的红。
她情绪没什么波动地抽着,刚抽一口,楼梯间门忽然被推开。
大片亮光忽然涌进,楼梯间里更加明亮。
江汐侧头看去。
门口的徐嫣然看到她,脸上几分欣喜:“江汐姐。”
徐嫣然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她踩着几节楼梯下来:“我就说是你,刚看你往这边过来了,好久不见啊。”
江汐笑了下:“是好久不见。”
说完走过去窗台要碾灭烟头。
徐嫣然见状拦住她:“不用,我不怕呛。”
江汐没同意,烟继续掐灭在窗台,笑了下:“吸二手烟不好。”
她看向徐嫣然:“以后陆南渡那帮人抽烟你离远点,别吸二手烟。”
徐嫣然:“我不抽烟,所以我在的时候他们倒是不怎么抽烟。”
“你没在才抽对吧。”
“嗯,”徐嫣然点点头,“他们要抽的烟,二手烟自己抽去。”
江汐笑。
徐嫣然问她:“你是过来面试我爸那个电影的吧?”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江汐点头:“嗯。”
“我也是,”徐嫣然笑,“我爸的电影我还得面试,是不是很好笑?”
江汐有点意外,她笑了下:“是有点儿。”
“是啊,我爸啊可严了,本来我不想来的,硬是被他抓过来了,”徐嫣然说着叹了口气,“叫我过来就算了,面试完还要把我痛批一顿。”
江汐笑:“徐导舍得?”
徐国生和陈梦这对导演夫妇疼爱女儿是圈里出了名的。
徐嫣然嘿嘿笑两声:“倒也没有,就是实话实说我演得不好。”
江汐:“待会儿跟你一样进去挨挨批。”
徐嫣然说:“江汐姐,你可别怵我爸,没什么好怕的,他就是严肃了点儿,但好演员他一向很珍惜的。上次我去我爸家,看了这剧本后还特意跟他推荐了你。”
江汐叮嘱过陆南渡别做的事,倒是徐嫣然做了。
“你不像我,你演戏有灵气,长得还漂亮。”
江汐懒懒抬起右手,捏了下她的脸:“别闭眼夸啊,小可爱,也不用帮我做这种事。”
她收回手:“看看你自己,很难有人不喜欢你。”
“才不是闭眼夸,”徐嫣然说,“不过我也没有人人都喜欢。”
每个人都这样,总会有不喜欢自己的人,没人能博得一致宠爱。
但徐嫣然这种小公主,得到的宠爱应该更多。
江汐说:“没人能做到人人喜欢,你做你自己就行了,该喜欢你的人还是会喜欢你。”
徐嫣然小声说了句:“才没有。”
她向来有话直说,也不遮掩:“我连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
眼前的女孩还是个小姑娘。
江汐知道她在说卓培,徐嫣然喜欢卓培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她说:“那是他眼光不好。”
“是吧,”徐嫣然抬头笑,“我也觉得。”
江汐低眸复又抬眸,问她:“还喜欢么?”
徐嫣然很坦然:“喜欢啊。”
但不想再费心思让他喜欢自己了,太难了。
她说了句:“我妈最近帮我找了个相亲对象,我过几天去见见。”
江汐明白她意思了。
她嗯了声。
徐嫣然想起正事:“你应该得过去准备了吧?”
江汐:“没事,不急,这次过来有没有准备拿个角色?”
徐嫣然:“我就别了,我这才会过来就是因为我爸,他其实也就是想把我拎过来见识见识其他演员的表演功力。”
又问江汐:“你呢?江汐姐。”
江汐摇头,她是真没想过拿角色。
单纯因为佟芸让她过来,她就过来了,这是工作。
她从墙上起身:“行了,我先过去了。”
“行,”徐嫣然笑,“有空一起吃饭啊,或者下次聚会让南渡哥带你过来,都在一起了。”
陆南渡和江汐已经在一起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江汐笑了下:“你们怎么知道?”
徐嫣然:“你不知道吧,我们大年初十那天知道的。”
江汐有点不好的预感,她和陆南渡就是大年初十那天在一起的。
徐嫣然跟江汐说了来龙去脉。
那天凌晨四五点钟,陆南渡往群里发了很多消息,顺便勒索了沈泽骁和卓培两人几个大红包。
像一个终于拿到自己想要的玩具后疯狂向其他男孩子炫耀的臭屁小孩。
江汐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是真幼稚啊。”
徐嫣然:“啊?真的吗?”
江汐看向她。
徐嫣然沉默几秒:“我可能跟他是同类人。”
江汐被逗笑。
徐嫣然确实是这种人,喜欢谁向来不藏着掖着,如果卓培喜欢她,她也是个会向全世界炫耀的小姑娘。
徐嫣然玩着手机,又抬头问:“是真幼稚啊?”
江汐没想这小丫头这么较真,摸了下鼻子,笑:“挺可爱的。”
徐嫣然收了手机:“南渡哥听到你这句话一定很开心。”
江汐一直靠着墙,看着她:“发给他了?”
徐嫣然:“……”
几秒后她说:“这么明显吗?”
江汐笑:“就差写脸上了。”
她说着起身:“行了,我先过去了。”
“好,”徐嫣然点点头,“下次记得聚会一起过来啊。”
江汐往楼梯间门走去,朝她摆了摆手:“行。”
……
高楼下,黑色迈巴赫里,陆南渡手机有电话进来。
他接起。
那边秦津声音传来:“陆总。”
陆南渡嗯了声:“什么事?”
秦津道:“胡警官那边来电话了。”
陆南渡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秦津:“他说您没接电话,让我把消息告诉你。”
陆南渡手机的确是静音了,压根没听到电话。
他沉默,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秦津那边大概在等他回复,跟着陆南渡这么多年了,他能准确判断出陆南渡此刻的情绪。
陆南渡:“说吧。”
秦津那边应答:“是。”
“胡警官说中午在山里一处僻静河边找到那个人尸体了,尸体目前已经不成形了,还在调查,但经过DNA检验确认,这就是您八年来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一个等待八年之久的答案。
在意料之中,却又意难平。
手机放在耳边,陆南渡抬头,目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到七楼那扇窗户上。
里面大概住着人,刚才还开着窗,现在窗帘已经被拉上了。
几秒后,陆南渡笑了下:“真巧啊。”声音略微沙哑。
饶是秦津这种聪明人也没听出他话里意思:“陆总,什么意思?”
“没什么,”陆南渡目光收了回来,“挂了。”
他很快收了电话。
陆南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方向盘上敲着。
八年前的事,自陆恩笛死后他没再来过这个地方,今天碰巧来了一次,他找了八年的人也恰巧有了消息。
死了。
一个多小时后江汐从试镜屋推门出来。
方才表演为了逼真,制片人和导演皆要求按平时片场要求表演。
江汐被要求表演的片段不是暴力情节,而是被家暴后情绪隐忍痛苦的一个片段。
头发微微散乱,江汐出来时已经转换好情绪。
她往电梯那边走去,随手抓了抓头发。
手机里没有一条消息,这两个小时里陆南渡没给她发消息。
江汐收了手机,走至电梯前,按下楼层。
到楼下江汐径直出门,陆南渡车已经不在原来那个位置了。
江汐正想拿手机出来,右边忽然传来一声喇叭声。
她回头,陆南渡坐在车里,他在接电话,抬起手机朝她示意了一下。
江汐收了手机,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陆南渡大概在交代工作上的事情,江汐没打扰他。
两分钟后电话才挂断,陆南渡收了手机,看向她:“结束了?”
江汐:“不结束了我能下来?”
陆南渡笑了下。
江汐鼻子灵,开口:“抽烟了?”
陆南渡看她:“巧了,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两人都抽烟了。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问她:“还有事儿么?”
江汐摇头。
陆南渡头转了回去,拉杆:“带你去个地方吧。”
江汐没说什么。
一路风景江汐并不陌生,甚至说得上熟悉,除了经过八年风吹雨打老化的楼房,翻新的居民楼,其他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
甚至连一块生锈的路牌都透着熟悉。
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江汐大概知道陆南渡要带她去那个地方。
最后车停在了一条街道前。
这是当年陆南渡和江汐分手的地方,当时陆恩笛也在场。
只不过当年的酒吧已经变成一间废屋,招牌上的字已经认不出来了。近十年变化,这里成为被时代遗弃的落后区。
江汐视线落在外面,没动。
陆南渡熄了车,靠座背里。
他降下车窗,叫了江汐一声:“姐姐。”
“嗯。”
陆南渡瞥了眼窗外:“记得陆恺东吗?”
陆恺东是陆南渡父亲,而现在他甚至不肯叫他一声父亲,直呼其名。
似乎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他继续说了下去:“即使当年知道我是他亲生儿子,他也不待见我。老爷子想把我接回去,他也不肯。”
江汐看向他。
陆南渡却一直目视前方,他笑了下:“当年我挺恨他的,甚至觉得为了不让我回去他不惜让人暗地里处理掉我。”
江汐微皱眉。
陆南渡会这么说,就证明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
“嗯,当年那间房里,不只有我和陆恩笛,还有别人。”
江汐问他:“谁?”
陆南渡看向她,很平静:“想处理掉我的人。”
“所以陆恩笛……”
“嗯,”陆南渡咽了下喉咙,没再看江汐,转开了头,“死的不应该是他。”
他安静几秒后开口,声音泛着哑:“死的应该是我。”
江汐不想听到这句话:“陆南渡。”
陆南渡继续说着:“陆恩笛去世后,我一度认为是陆恺东做的,就因为他看不惯我。”
江汐记得听梁思容说过,陆南渡被接回陆家后和他父亲两人很不对付,经常吵架。
他说:“但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他也去世了。”
“他很疼陆恩笛,死前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告诉他想处理掉他的人不是自己,让他自己以后多防备着点,也帮帮他,帮他找出错杀陆恩笛的人是谁。
这是父子俩第一次好好说话。
江汐问:“你信他么?”
陆南渡微摇头:“不知道,但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那个人。”
那个他和陆恩笛都见过的被雇来的杀手。
“但现在那人死了。”
第69章
陆南渡不知道八年前那个晚上为什么陆恩笛会来找自己。
他和陆恩笛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兄弟俩关系算不上好, 也算不上差。
陆恩笛性格腼腆安静, 几乎没有生气过,最生气的一次大概就是那次陆南渡和江汐分手。
他朋友少,江汐可以说是他十几年里最好的朋友,像他那种性格, 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被欺负。
撇开朋友不说,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被欺负了,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陆恩笛就是这样的人,很多人口中的那种“傻子”。
这样的人,应该留在这个世界久一点的,不该被无辜凋零。
陆南渡至今记得陆恩笛当年是怎么死的,八年来画面未淡一分, 血腥的,短暂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 他始终没找到始作俑者,也始终没找到陆恩笛当晚来找他的原因。
当年楚杏茹死后, 陆南渡跟江汐不欢而散后并没有立即回到陆家。
没别的,因为陆恺东不同意。
身为父亲,他对这个在外漂泊十几年的儿子毫无一丝感情,也从未想过让他回家。
那时候的陆家对陆南渡来说也不算家。
他从小没有家。
那段时间陆南渡就住在酒店里, 他很确定自己肯定会被接回陆家,虽然当时陆恺东已经坐上华弘最高位置,但陆家的话语权在陆老爷子手里。
一个月陆南渡几乎没踏出酒店房间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