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眯起眼凝视了我一会儿,忽而笑道:“长得确实和小优很像,难怪老十四他这般喜欢你。”
呵,讽刺我么?当年的齐优不曾畏惧过你,如今的陈蝶夏更不会畏惧你。我抿了抿唇,福身道:“儿臣也听闻自己和曾经的纯聿格格很像,不过,蝶夏是蝶夏,纯聿格格是纯聿格格,我们有不同的人生,不同的路要走。额娘,您以后还是不要提这件事儿了吧。”公然与德妃叫板,恐怕我还是第一个,不过我说的话,心里明白的人自能听懂,不明白的人,也就是认为我没规矩,我认了。
“额娘,”听见有人开口,我转头看去,是乌拉那拉氏。她笑着走到我身边,柔声道:“您看蝶夏,多直爽的孩子,怪不得十四弟喜欢。儿臣也挺喜欢她的,让她随儿臣去和姐妹们说说话吧,您和绮梦也好些日子没见了,您若想知道十四弟什么私底里的事儿,问她就知道了。”
德妃看了看乌拉那拉氏,又看了看我,笑了笑,脸色却不大好,但还是点点头,叫绮梦上去陪她坐会儿。
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出面说几句话帮着我,我真的有些感动。我感激地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对德妃欠了欠身子,就跟着离开了。
才转身,我就看见了以轩和洛榆,她们打扮得都很素净,和另外几个挺脸生的女子安静地坐在屋子一角,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此刻不该表现出任何的感情,可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这几年以轩总算是在胤祥身边,怎么也能苦中作乐,洛榆呢?我知道虽然胤祥被圈禁了,可是十三阿哥府并没有就此没落,反而被洛榆打理得有声有色,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士三爷很快会被释放。洛榆,她一个人默默地做了多少,又默默地承受了多少苦?
乌拉那拉氏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道:“会有机会说话的,先随我来。”
我侧头抹去了眼泪,点点头,撇过头不看她们,随乌拉那拉氏去了另一边。一眼我便瞧见了李氏,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不相信会在这种情境下见到我,更不相信我会以十四侧福晋的身份出现。在她旁边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眉眼间透着无尽的温柔,却又似桃花般绚烂,让人舍不得移开眼,不知道是雍正后宫里的哪一个…年氏!我忽然想起了历史上的年贵妃,雍正最后将她与自己一起葬在了泰陵,宠爱可见一斑。难道她就是年氏?我又细细瞧了她一眼,才发现刚才光顾着看她的长相,没注意她手中还抱着个孩子。那孩子看起来三四个月大,会是弘历吗?我的心骤然紧缩,但还是劝慰自己,不会是弘历的,颜儿只是庶福晋,没有资格进宫,弘历更不可能进宫。可是…可是雍正的孩子里头,有哪个是和弘历一般大小的呢?啊!对,乌拉那拉氏不是曾经提到过一个叫雅慧的么,这一定是她的孩子,一定是她的。我一遍遍地自我安慰,但还是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
乌拉那拉氏又拉了拉我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笑得却有些勉强,“这是如诗,这是凌寒,年凌寒。”
果真是年氏!竟是如此美丽的女人,怪不得胤禛会那么喜欢她,有了年氏,他会…会忘记我的吧。心里对胤禛只是闪过一念,我闭了闭眼,努力克制,但还是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看着那孩子问道:“他…他叫什么名儿?长得好可爱。”我紧握住拳,等待乌拉那拉氏的回答。
乌拉那拉氏轻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是颜儿的孩子,叫…弘历。”
我整个人震住,只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一眼都不敢再去看那个孩子。他就是我的弘历,他就是我怀胎十月,却未曾见过一面的弘历。
年凌寒抱着孩子站起来,笑着靠近我道:“这孩子才四个多月大,可是很听话呢,皇阿玛喜欢的紧,特意关照爷今儿个进宫要把他也带来。你要不要抱抱他?”
康熙关照的?莫非他知道弘历是我的儿子?他是想让我们母子见一面吗?这又何必,即使见到了也是徒增悲伤而已。我颤抖着伸出双手,但很快又缩回去。我不能抱他,我怕我一抱他,就再也舍不得松手,你要我怎么再把自己的儿子还给别人?我蓦然转身,忍住眼泪摇了摇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对不起,孩子,不是额娘不想抱你,额娘晚上做梦都梦见和你生活在一起,可是额娘真的怕舍不得,额娘害怕拥有短暂的快乐之后又要经历失去的痛苦,对不起…
“她怎么了?”年凌寒不解地问了一句。
“没事儿,你和如诗在这儿说说话,一会儿把十四弟的福晋们也叫过来,都是自家姐妹。我和蝶夏出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乌拉那拉氏说完便拉着我出门了,也没和德妃打招呼。不过此时的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想找个地方哭一场,把刚才压抑在心里的感情都释放出来。
刚走出外厅,我就已经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乌拉那拉氏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待走到荷塘边,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柔声道:“你知道么,当年弘晖离开我的时候,我也很难受,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可是蝶夏,一切终会过去的,日子得一天天地向后过,我们却只能一直向前看,你懂么?”
我心里一惊,她知道弘历是我的儿子?“你…”我胡乱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她,“你都知道?”
乌拉那拉氏轻笑了一声,略带了几分苦涩,“王府里的事儿,有几件能瞒得住我呢?颜儿身子一直虚得很,我私底下问过太医,他们都说孩子很难保住,怎么能生下弘历这样健康的孩子?这些事儿我隐约也知道个大概,所以我能理解你的痛,能理解…理解你现在为什么愿意嫁给十四弟。”
我深深叹出一口气,闭上眼,眼泪又潸然而落。她也是明白人,她也明白我的苦我的痛我的左右为难,是从什么时候起,乌拉那拉氏竟成为了我心里觉得可以依赖的人了呢?她是胤禛的嫡妻啊。摇了摇头,我挤出一丝笑道:“四嫂,这宫里,恐怕也只有您能明白我了。”乌拉那拉氏明显地一愣,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喊她那声“四嫂”。我转过头看向荷塘,幽幽道:“我很想他你知道吗?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自己抱着他,他低低地,一声一声地唤我额娘。我真的好想有一天能亲自抱抱他,可是刚才…刚才我看见年凌寒那样抱着他,我真的不敢接手,不敢…”
乌拉那拉氏握紧我的手,叹气道:“凌寒她们都不知道这中间的缘由,我想也没有必要让她们知道,她们只当你是陌生人,才会让你抱孩子,你别往心里头去。皇阿玛很喜欢弘历,才出生他老人家就亲自去王府看了这孙儿,府里也都是明白人,弘历在王府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你可以放心。”顿了顿,她复又道:“蝶夏,嫁给十四弟是件好事儿,我知道他定会好好待你,若真的跟了爷,你觉得会幸福么?”
我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抹掉了眼泪,抿抿唇道:“若真跟了他会怎样我没想过,但我知道现在的我很幸福,十四待我极好,我还盼什么呢?皇阿玛这一赐婚,把许多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也把许多可能变成了不可能。”顿了顿,我对她笑道:“四嫂,胤禛会是一个做大事儿的人,而现在的我,只想好好陪在十四身边,永远做他的福晋。而弘历…颜儿怎么说都是我妹妹,我想即使皇阿玛不喜欢弘历,颜儿也是会待弘历好的,如此这般,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乌拉那拉氏静静凝视了我一会儿,唇边露出了一丝笑,“我知道你是明白人,所以才对你另眼相看,不要多想了,好好过日子吧。一会儿爷和十四弟都会来,晚上的家宴你也跑不掉,也许会很难面对,可是事情真到了眼前,也就那么回事儿,别怕。”
我点点头,心里虽然还是惧怕着同时去面对十四和胤禛,但此时再让乌拉那拉氏担忧,又是何必呢?我笑了笑,问道:“我瞧见以轩和洛榆了,好像胤祥的福晋们也都来了是么?”
乌拉那拉氏神色瞬间有些黯淡,沉默了会儿才道:“嗯,爷前些日子和皇阿玛说了好几次,可是…你也看见了,皇阿玛最终还是没让十三弟进宫来。那件事儿过去都那么久了,牵连到的人这会儿全都官复原职,甚至升迁不断,就单单十三弟…唉…”
我想起当年康熙对我说的话,他说,他是想要保胤祥周全,今年就是二废太子的时候了,什么时候才是周全时?想着这些就心里酸楚,我闭了闭眼道:“方才瞧见以轩见了我也有些惊讶的样子,恐怕是也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如今还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过去相认了。”
“相认?”乌拉那拉氏笑着摇头道:“相认什么,你说的话做的事儿,以轩那样了解你定能看出来,难道还要解释些什么?以轩回去了定会说你嫁给十四弟了,可我想十三弟也会理解你的,对不对?”
“嗯,”我应了一声,想了想问道:“额娘从前不是很疼爱胤祥么?怎么我看她对以轩她们很冷淡的样子?你们也都不去和她们说话,方才在屋里看见她们那样,我心里实在不好受。”
“额娘能怎么办?”乌拉那拉氏苦笑了一声,“皇阿玛不肯释罪,以轩她们现在都是带罪之身,能让她们进宫来已是恩惠,额娘…很多事情,心里怎么想,未必就能怎么做。”
虚伪!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过身往屋里走去。
“蝶夏!”乌拉那拉氏叫住我,低声道:“进屋了不要和以轩她们表现得过于亲近,不要给十四弟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没有转身,只是顿了顿步子,依旧向屋里迈去。康熙不会怪我,他今日在乾清宫告诉我以轩也在,分明就是让我们团聚,十四也不会怪我的,他总会理解并支持我的所有决定。深吸了一口气,我一进屋就径直向以轩走去。
以轩看见我,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轻蹙起眉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希望我过去。我才不管这些,待走到她面前站定,才强逼着自己说道:“十…十三嫂,我叫蝶夏,好高兴,能在这儿看见你们。”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但还是抑制住了眼泪。
以轩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洛榆也跟着站起身来,一把抓住她的手,面露微笑地对我道:“我知道,你是十四弟新娶进门的福晋,真漂亮。”她虽然表现得很镇定,可是声音里还是带着些许的颤抖和疑问。
我吸了吸鼻子,走进她们一步,飞快地低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以轩的身子明显晃了晃,洛榆忙扶住她,才使她不至于跌倒。以轩咬了咬唇,压低声音道:“你…你真的狠心。”
我抱歉地蹙起了眉,叹了口气道:“当时的情景不容许我做别的选择,以后有机会,我自当对你们解释清楚一切。好在现在大家都平平安安地活着,这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不是吗?”
以轩想说什么,洛榆抢先道:“对,都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也没有什么其它的乞求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有机会的话来十三阿哥府,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叙旧。”说完她后退一步,[奇`书`网`整.理.'提.供]扬起声音道:“十四弟好福气,娶了这样的如花美眷,以后不必叫十三嫂了,我们姐妹相称就好。”
“姐妹?”靖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声音有些尖锐,“我说十三嫂就不要妄想了,我们府里的这位侧福晋可是金贵的很,莫说是你,恐怕瞧见四嫂也不见得会叫一声姐姐。”
我皱起眉看向她,心里有了几分不满。真是不识好歹,也不看看场景,永和宫里是能那么随便说话的地方吗?你舒舒觉罗氏也不过是侧福晋而已,完颜·绮梦还没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抱不平?吃醋也得看场景不是。我冷冷扫了她一眼,也扬起声音,高声对洛榆道:“姐姐,蝶夏将来定长去府里拜访。”
靖秋倒吸了一口气,脸色霎时变得不好。整个屋子又一次静了下来,我瞥了一眼德妃,她显然是看见这边儿发生的事了,轻锁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事儿。我才不管她,不知为何,如今我胆子是越发大了,别说是德妃,就是康熙也在,刚才的事儿我还是会照做。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做什么呢,都围在这儿?”乌拉那拉氏不知道何时也走了过来,她看了我一眼,转而对靖秋道:“怎么好像脸色不大好的样子?若不舒服就先出宫去吧,回府好好休息。这事儿我作主,皇阿玛和额娘不会怪罪的。”
靖秋忙陪笑道:“没有没有,不劳四嫂费心,我好得很。”
乌拉那拉氏沉下脸道:“可我看你的样子就是病了,回府去吧。”呵,未来孝敬宪皇后的威严乌拉那拉氏已经一点点地在具备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像她这样的女人,是注定了该做皇后的。
靖秋看了德妃一眼,大概是没瞧见什么希望,只好略带委屈地福了福身,静静向屋外退去。
“等一下!”乌拉那拉氏说了话,竟还有人让等一下?我循声望去,居然是完颜·绮梦!康熙现在是很宠爱十四,可是她凭什么去和乌拉那拉氏叫板?兄为父,嫂为母,她把这样基本的礼数都给忘了么?绮梦原本坐在德妃身边,此时却缓缓走到了我们这儿,含笑对乌拉那拉氏道:“四嫂,依我看,靖秋身子没什么大事儿,就不用回府了吧。今儿是大日子,她一个人早回府不好,总该在皇宫里对皇阿玛和额娘尽些孝心,您说是不是?”
乌拉那拉氏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德妃道:“虽没什么大病,可也总是病了。额娘这几日身子也不甚好,要是靖秋的病传染给额娘,这罪名谁来担?谁又担得起?”她收起笑容,不容抗拒道:“让她先回府吧,今儿我说了算。”
绮梦看了看靖秋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总是十四爷带进宫的人,四嫂何必硬要让她先行离去呢?”
乌拉那拉氏眯起眼看向绮梦,笑着摇摇头道:“若是十四弟知道了整件事儿,恐怕就不只是让她先回府了对不对?好,既然你是十四弟的嫡福晋,就由你来决定,她要不要先回府。”
绮梦身子一震,皱起了眉,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终于闭了闭眼,认命似的对靖秋苦笑道:“你…先行回府吧。”
我木木地站在一边,反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了。我知道乌拉那拉氏是在维护我,可是靖秋…也不能全怪她吧,若真的爱十四,总会吃醋的。看靖秋一脸委屈的样子,我不禁有些心软,轻轻拉了拉乌拉那拉氏的袖子道:“四嫂,我看还是算了吧,今儿是开心的日子,我想她的身子没什么大碍,您就让她留下来吧。”
乌拉那拉氏无奈地笑着看向我,那表情似乎早就猜到我最后还是会为靖秋求情似的。她低声笑道:“还是这个脾气,心太软啊。”见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一笑对靖秋道:“罢了,难得能进宫来相聚一回,你还是留下吧。不过别离额娘和孩子太近了,免得把病气过给他们,知道么?”
靖秋神色复杂,抿了抿唇低头道:“是,我会站得远远的,不敢再让四嫂费心。”
乌拉那拉氏微一点头,笑着拉起绮梦的手向另一边走去。我定定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胤禛是做大事的人,乌拉那拉氏又何尝不是?才和绮梦起过冲突,现在又立马拉着她的手去谈天说地了,这叫打了你一巴掌再给你块儿糖吃,呵,高招呐。
呆呆站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有人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回头看去,是洛榆。她笑着拉我坐下,却压低声音道:“我本以为你和四嫂会最难相处,没想到她竟是那样帮着你。”
我笑着摇摇头,看向以轩。她还站在那儿,仿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迷蒙。我伸手拉她坐下,柔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对,别怪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向你解释,好么?”
以轩蹙眉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轻声道:“我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接受现在的现实。不过,活着就好…你知道我和胤祥为你掉了多少泪,烧了多少香?”
我心里一酸,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当时的情形我也无可奈何,对不起。”
以轩轻叹了口气,努力绽开笑容道:“好了,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你嫁给了十四弟,我还没有恭喜你。小…蝶夏,我相信十四弟会对你好的,你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嗯,”我点点头道:“我会的,所有人都希望我好,我一定会好好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以轩微笑着低下头,像是在考虑什么事儿,过了一会儿才收起笑容抬头看向我道:“既然你现在回来了,我有件事儿想要请你帮忙,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笑道:“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
以轩看了洛榆一眼,叹口气道:“你‘出事儿’之后,忆优一直寄养在四哥的府里,可是现在既然你…你把忆优接回身边,好不好?”
“把忆优接到身边?”我想了想道:“我当然是很愿意让忆优留在我身边,这些年来,我早就把她当作是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看待了。只是…当年是纯聿格格,如今是十四的侧福晋,我有什么立场去照顾忆优?”
以轩笑道:“这好办!我把忆优过继给十四弟,你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抚养她。你知道,养蜂夹道那种幽禁的日子,我不可能把忆优接回身边,也不能把她送到十三阿哥府。洛榆打理那个家有多苦我知道,怎么还能让她再分出时间来照顾忆优?在四哥那儿,我相信大家都会对她好的,可是她跟着你好几年,你更像她额娘一般,对不对?”
我点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道:“这几年,我们之间纷纷扰扰的事儿,反倒苦了忆优,让她也跟着颠沛流离,不能在一处好好地成长。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把忆优接回身边,我决不会再抛下她,定将她好好抚养成人。”
以轩笑着正要说什么,外头响起了小太监的通传声,是胤禛和十四来了。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面上没什么,心里却真真打起鼓来。以轩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才慢慢松开,似乎是在给我些面对的勇气。洛榆把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现在只要记着自己是十四弟的福晋就好,其他人其它事你都可以视而不见,暂时忘却,知道么?”
以轩是静静地给我勇气,洛榆则更直接地告诉了我应该怎么做。我感激地对她们笑了笑,站起身来随大伙儿给胤禛和十四行礼。对,我是陈蝶夏,我只是十四的福晋,其他人其它事,我一概不管就是。
“就知道你会坐在这儿!”十四给德妃请完安,径直就向我走来,轻刮了我的鼻子一下,低声地在我耳边说了这句话。
我对他微笑道:“谁叫我和十三嫂一见如故呢?”十四温柔地看着我,不发一语,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咬咬唇道:“你…你去和额娘说说话吧,别老杵在我这儿,像什么样子?”
十四点点我的额头,笑了笑,转身向德妃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暖暖的,眼神一晃,却对上了胤禛的眸子,漆黑深暗,直直地看到人的心里。心蓦地痛起来,再相见,怎么会是这样的场景?
胤禛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唇边忽然勾起一丝笑,他一转身,向年凌寒走去。我愣了一下,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果然…胤禛接过了年凌寒手中的孩子,转身正对着我坐下,低头温柔地逗弄起弘历来。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也在那一刻忽然有了恨意。胤禛,你这是何必,是想对我炫耀什么吗?你抢走了我的儿子,你让我的后半生永远只能在对他的思念中度过,你现在凭什么在我面前做出这般慈父的样子?我总以为你因为弘历对我心怀歉意,我也总以为嫁给十四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之间谁欠谁多一些,是永远也没有办法算清的账,可是现在呢?你还愧疚吗?你为什么明明知道那是我的痛处,还要硬生生地向上头再撒一把盐?不要让我恨你,不要让我恨你…
“四哥,这就是弘历么?”十四忽然扬起声音问道,刚才的一切他应该都默默看在心里吧。
胤禛抬起头看向十四,嘴角多了一分戏谑,“是弘历,就是长得不像我,更像他额娘一些。”
我心里像是被钟狠狠撞了一下,他为什么故意要说这样的话?我也看向十四,他微微笑了一笑,看向我示意我过去。我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十四身边。十四揽住我的肩,对胤禛笑道:“四哥好福气,我这个做弟弟的看来得加把劲儿才是。不过我倒是希望蝶儿给我生个小格格,那多贴心,您说是不是?”
胤禛微微颤了一下,想说什么,德妃却惊讶道:“蝶夏她有喜了?”
十四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看着我道:“现在也许还没有吧,不过我想也快了。”
屋里好几个人都低头轻轻笑了起来,我虽然明白十四是想气气胤禛,与我故作亲密,但还是脸红了一下,垂下头去。这人也是,出气的方式多的是,这种…这种闺房之事,怎么能说得这么若无其事毫不在意。
德妃明显愣了一下,才道:“你…你这个孩子,在外头也收敛点儿,蝶夏是女孩子,脸皮薄,你怎么能什么事儿都脱口而出呢?”
十四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放开我对德妃行礼道:“额娘,儿子想带蝶夏去外头走走,过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德妃又愣了一下,微微蹙眉看了看我,才沉下声音道:“早些回来,你皇阿玛一会儿也许会来,知道么?”
十四点点头,毫不避讳地牵起我的手,大步向外头走去。我知道所有人的目光大概都聚集在我们身上,如若芒刺在背,却不敢抬头看,只能低着头,跟着十四快步向外走。
一直到永和宫外头,我才轻轻挣开了十四的手,叹了口气,立在原地不再往前走。十四低头看了我一会儿,声音微微带着丝歉意道:“对不起,方才我只是想着他不能那样对你,所以…是不是让你不好受了?我道歉,你别生气。”
我微微蹙起了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怪十四,他做什么都是为我好,我以前没有怪过他,以后更不会怪他,我现在只是…对胤禛感到痛心。
十四扶住我的肩膀,声音里多了一分焦急,“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么?现在你要打要罚都随你,可是你别不说话,好不好?”
我心里霎时柔软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管周围又没有人,轻轻环住了他的腰。我轻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心里有些不好受罢了。我很感激这个时候有你在我的身边,真的,很感激。”
十四呼出一口气,笑着轻轻拍打我的后背道:“吓坏我了,还以为你生气了呢。不生气就好,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我离开他的怀抱,抬头问道。
十四但笑不语,只是拉着我的手向前走。我见他不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跟着他走。走了一段路,我大概猜到了我们的去处,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我咬了咬唇道:“我们现在…现在是要去延禧宫么?”
“嗯,”十四点点头道:“八哥和八嫂现在就在延禧宫里,他们去祭奠良妃娘娘。你和娘娘关系甚好,我想你也会愿意去的,对不对?”
我心里却泛起一丝犹豫,不是不想去祭奠良妃,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却对那地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在那里,我看见了康熙对良妃的爱,可是也看见了这后宫的凄凉。母子到死都不能相见,可是其实这样的又岂止是胤禩和良妃?我身边的十四,也是未能见到康熙和德妃的最后一面,他最后也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