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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旧雨夜剖真心(3) ...


临江与渝州同属江南,两地之间距离也相隔不远,她披星戴月急赶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的午后时分,进入渝州城。
南渝北青,是最富庶繁华之所。相比起青州城的粗犷大气,渝州城明显要秀美雅致得多。屋瓦深黛檐角轻翘,仿佛连路边的石头都染上了江南的柔。骑至尤家庄门口时,门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她面前,惊奇道:“兮少爷是来找我家少主的?”
她翻身下马,却在落地的那刹那踉跄了几步,背脊跌撞在后头的马身上。骏马打了个响鼻,长长的马尾来回扫了几下。
兮镯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就连一贯润泽水滟的双唇也透着干燥,她轻轻摇头,“此行前来,我并不是找尤少主。”
“嗯?兮少爷特来渝州游玩吗?”门房瞪大了眼睛。
她还是摇头,淡淡道:“临江来的晋公子,现可在贵府?”连日来的奔波让她憔悴了不少,唯有那双眸平和依旧,沉稳恬然。
“在的在的。晋公子专程来找少主,可少主半月前去了北定城谈生意,一直没回来。”门房一连迭声的将她往庄中引,嘴里还絮絮叨叨着,“说起晋公子,脾气真是好呢,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没一丝架子。”
兮镯大步入庄,哪里管他在说些什么,她在尤家庄住过一段时间,现在自然是闷头朝客房方向冲。回廊的拐角处突然走出名身姿颀长的年轻男人,霜衣白衫,眉目艳霏,竟是连女子都少有的艳绝。
两人都没注意到前方有人,门房跟在她后面,见此一幕刚想开口,却已经晚了。
她撞进了男人的怀中,透过层层柔软轻纱,面颊贴撞上他的胸口,耳边响起沉稳清晰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让人心安的熟悉。
他有些愕然的接住投怀送抱的她,下意识的低头,却只见到她柔软乌黑的长发,泼墨般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烁着缎子似的光华。
有风轻轻吹过两人交叠的衣角,空气中弥漫着夏季特有的淡淡清香,暖熏醉人。
对对方的熟悉早已入骨,不需要去看,也不需要去想,他们已经认出了彼此。
两人在回廊的转角处静静相拥,一动不动。
或许该说,是舍不得动…
这种拥抱着彼此的感觉,早已因时光的远去而模糊。
“…值得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怀中的她突然开口,声音幽幽,满满全是质问,“明明满心良苦,却硬被误解辱骂,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在见到他以前心中思绪紊乱,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可真真见到了他,所有言语又成了空白,唯剩下这段想不透思不明的疑问,如鲠在喉。
晋凋骤僵。
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她心中悲戚更深,“晋凋啊晋凋,你怎么会答应…又怎么能答应!”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可直到现在她才明了,原来他的隐忍退让,一再逃避竟是因为她!
在她绞尽脑汁追寻真相究竟是何时,知道真相的他又如何好过?心有愧疚,却无人能说;用心良苦,却无人相信。不管是兮绸还是兮缎,每每提起他,便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特别是她,恨他冷血,也恨他绝情,一再的逼迫着威胁着他,用最残忍的话一遍又一遍的伤害他。
可叹她忿自己瞎了眼错负真心,却不知真正践踏了真心的人,该是她才对!
“夫人…还是告诉你了啊…”他怔然之下,不免苦笑,却忍不住拥紧了她,“真是糟糕呐…似乎又让你为难了。”
胸口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给攥紧,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抚她,奈何心绪太过冗长,他辗转许久,却最终只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他一直以来的心愿便是能让她无忧一生,可兮家却是个大包袱,一直都在等候着她来背负,他想替她背走这包袱,可夫人却阻止了他。
“镯儿既然是兮家的孩子,那责任自然是该她来担。”纵使已经过了这么久,可他仍清楚的记得兮夫人说这话时的冷静模样,他不明白夫人究竟因何而改变了想法,但同样明白的是,夫人所要他做的事,他无法拒绝。
——阿镯的成长远比屈居他的羽翼下懵懂过一世要好太多太多…
“笨蛋!!!”她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可眼泪却早已簌簌滚落,濡湿了他的衣襟,“你难道都不会觉得难过吗!”
她为他不值死了!竟然会对她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默默付出了这么多!
“傻阿镯。”他被她那话逗乐,扑哧笑了开来,只是眼眶通红,瞳眸也刺痛的厉害,“这哪里算难过了。”
在她面前,他又如何能称得上难过?一夕之间家财散尽,所爱之人还如此绝决的背叛,他都不敢去想,那段灰暗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再遇后,她虽对他心有怨忿,却终归还是想听他的解释。可偏偏正是她不计前尘往事的大度,才让他更加愧对她。
要有多爱一个人,才能让她放下毁家之仇,降低姿态的一再追问句‘为什么’…
纵然是夫人的意思,可他还是利用了她,仗着她对他的信任,不费吹灰之力的拿到所有地契转手卖出。他明白,要想让她脱胎换骨真正担起责任,便只能先毁掉兮家。
若她能凭一己之力将兮家重振,自是好事;可她若就此低迷一蹶不振,那兮家纵使是座金山,也早晚败在她手中。所以还不如赌上一赌,看她是否真能涅槃重生!
事实证明,夫人没有押错赌注,他也没有看错人,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也算不得短,她脱离了他的守护,独自一人漂泊在外,也独自一人成长。并且,还成长出色的愈加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我讨厌死你了!”她埋头痛哭,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坏蛋,一直在伤害他践踏他的真心。可纵使这样,纵使她那么这么对他,他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包容着她,甘之如饴的接受她的伤害。
这个人…怎么可以温柔到这种地步!!!
晋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声音也哑了下来,“阿镯,别哭…”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手那般温柔,落在她耳内更催人落泪。
“为什么不能哭?我偏要哭!”她又气又怒,索性一把将他推开,怒气冲冲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吗?我给过你机会的,一直都在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晋凋默默低头。
“就算我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既然我答应了与君铭成亲,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他一颤,却勾唇勉强露出个微笑。他知道这一切不能改变什么,也知道她已经决定放弃,这些,他全都知道。他与她的错过不是在六年前,而是在相遇以后,他一步步将她送到了另一个男人身边,一步步的…断送了原本属于他们的未来…
所以她现在做的决定,他无法阻止。
“我们…回临江吧。”
兮镯直愣愣的看着他,长睫上沾染的泪珠盈盈湿润,看在他眼里,疼在心尖。
“阿镯,回去吧。”他还是在笑着,只是眼眶越来越红,眸中水雾也越聚越浓,最终漫开大片哀伤。不舍的,是真的不舍,可他的不舍又能改变什么?他们走到今天这种地步,怪不得任何人。他知道留下她不难,她对他不止有情,还有深深愧疚,若他开口,她虽不一定会答应,却绝不会一口回绝。只要她能容许他留在她身边,那么从华君铭手中赢回她,是早晚的事。
可是,可是…
他不想、也不愿开这个口。
她会为难的…
而他从来都不愿让她为难…
“待你成亲之时,我定奉贺礼,恭祝你与华君铭举案齐眉共结连理,扶携度此生。”他嗓音清恬,注视着她的双眸也是那般的温柔情深,仿佛她就是他的全部。
可是他的话却又是那么的残忍,她像是骤然失声般僵在原地,直愣愣的瞪着他。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他都不会挽留她,永远不会!
好,很好。
她脑中冰凉一片,却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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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尾声 ...


兮家的少爷要成亲了。
这个消息在半天之内席卷了整个临江城,街头巷尾转上一圈,十人中有七人在讨论此事,剩下的三人,则是艳羡着新娘子的好福气。
兮家家底殷实,上头的兮夫人、兮老爷都是知书达理的好性子,再加之兮家少爷沉稳干练,手段玲珑,嫁过去了不仅衣食无忧尽享富贵,还不需要操心小叔妯娌间的矛盾。
——因为兮家就兮镯一个少爷。
七月初九,宜嫁娶、出行、会亲友,也是兮家少爷兮镯成亲的好日子。
自天蒙蒙亮时起,兮府便开始鸣放鞭炮,三两穿着新衣的家丁将竹竿挑得高高,上头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宾客提着贺礼来访,兮老爷寒暄道笑,兮绸引客进府,正是忙时。
吉时已到,新娘子在喜娘的牵引下进门,让众人惊奇的是,被全临江艳羡的兮家少奶奶,双腿竟不良于行,是坐在轮椅上被喜娘推进喜堂的。兮镯上前接过他手中红绸,来到兮夫人与兮老爷面前。
“一拜天地。”
兮镯撩袍跪地,新娘子也由两名喜娘搀扶着,慢慢跪在她身边。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不由下意识的望了身边的他一眼。喜帕鲜艳,绘绣着精致的鸳鸯,新娘子的脸隐于其后,只能在他低头之时睨到些许轮廓。
“二拜高堂。”
上座的兮老爷喜笑连连,兮夫人虽神色微透冷僵,面上却是带着笑意,似乎同样很高兴。可是兮镯心里清楚,兮夫人在生气,一定是在生气的。
这场婚事,娘自始至终都是持着反对态度…
她心有愧疚,叩头之时伏身许久,才慢慢抬头。
“夫妻对拜。”
她对他面对面跪着,只需微微的一个低头,他与她…便真成夫妻了。她唇畔微微勾出抹极浅的笑意,心中却凄凉一片。
他又骗了她。
人没来,贺礼也没来。
他是真的…想让她与另一个男人共度一生…
兮镯慢慢闭上眼,弯身叩头。这一刻以后,关于兮绣、关于晋凋、关于那段曾经…真应青烟了无痕,彻底放下。
“礼成。”
拜过堂后,新娘子被送入新房,一众宾客簇拥了上来,冲她恭贺新婚,她一一笑着应下,将众人引座内席,外头还摆了不少的流水席,坐的全是百姓,观望着这场难得一见的盛大婚事。她一桌接着一桌的敬酒,从内席的各位临江官绅、到外头流水席上的百姓,一杯杯烈酒入肚,几乎能让她的胃也跟着烧灼起来,可她的神智还很清醒,清醒的不得了,依旧能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眉眼微微弯起一点,很幸福的弧度。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幸福的,嗯,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没错啊,她是幸福的,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幸福的人。
夜渐渐变得深了,兮老爷将一众宾客送到府门口,不少宾客已经说了数次恭喜,临行前也不忘再次重复一遍,恭祝新人喜结连理。兮镯早在宴席散场时来到了后院,大红的灯笼在檐间轻轻晃动,同色的鲜艳红绸缠了满院,到处都是红通通的,几近刺疼人的眼。她抬手,刚想推门,却见一张雪白的纸笺从袖中飘出,轻飘飘落地。
她微微拧眉,弯身捡起了那张纸笺,上面写了两行字,是她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皆凌厉入骨,飞扬洒意。半响后,她面色骤白的冲入房中,一把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
喜娘和下人们吓了一跳,那声惊呼还哽在喉口,便被她挥退下去。
新娘容姿秀美,艳若春晓之花,真真乃绝色也。他平静的对上她震怒异常的眸,轻声道:“你应该生气的,我又骗了你。”
兮镯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想,你现在最该说的,是解释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晋凋直直注视着她,嗓音清恬,“…我不想让你为难,可这回是华君铭主动退让,我…”
“我还是想博上一搏。”
兮镯冷绷着脸,手却不由自主的攥紧了那张纸笺。他的声音低低的,清眸却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温柔且情深,“我握住了最后的一次机会,可你呢…你还愿意给吗?”
她应该生气的。
不管是之前他的逃避还是其他,就是后来她连夜赶往尤家庄,他也只给了她一句祝她和君铭日后幸福的吉祥话。
可是现在…
那双沉静望着她的清眸实在太过纯粹坦荡,她甚至能感觉到心中的怒火正在迅速消逝。但是他的出现,却又是她所期待的,盼望着的,在喜堂上,她隐约感觉到的那一抹熟悉的清香,不就证明了这个问题吗?
——其实她是真的嗅到了,可她却误以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兮镯忽然感觉到自己其实是放不下他的,就是到了最后一刻,还是希望他会出现,会挽留,现在他确实出现了,她又有什么好较劲的呢?
她轻轻吁出口气。
罢了,她计较了六年,又气恼了六年,还不够么?
晋凋见她眉目轻舒完全不复之前冷僵,心中便已了然,他笑了起来,唇角轻轻翘起,如兰如麝。
接着,他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便,如你所愿吧。”
他发誓,那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在兮镯紧紧攥着的掌心,纸笺上的字迹清晰,一目了然。
——既得良人如斯,夫复何求?
是啊,得良人如斯,夫复何求…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是昨天更新,可是更完《驭夫》后居然抽了=皿= 所以迟了一天…
不日奉上华君铭个人番外,会将文中没有写到的地方补充完整=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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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华君铭独立番外之一:年关 ...


天不知何时开始飘起雪来,细细碎碎,犹如春天的柳絮。兮缎在廊间搓着冰凉的双手,捂嘴哈出一口热气。今日便是年关了,可需要置办的东西却迟迟没来得及采办,特别是…药。
屋内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听在耳里越显忧心。华少爷身子不好,前几日便染上了风寒,可镇上医馆早已关门回乡,哪里找得到大夫来看病呢?
风寒本只是小疾,可一直拖着,早晚都会拖成大病。
屋内的咳嗽突然变得激烈,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了地。兮缎心中一跳,忙转身回房,却见华君铭伏在床沿剧烈咳嗽着,地上水盆翻了满地狼藉。
“华少爷!”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床前,轻轻拍着他单薄的后背为他顺气。她一身都是外间的阴冷,华君铭打了个寒颤,咳嗽却渐渐消停下去。
屋中开了地龙,烘的整个房间暖融融的,铜嘴小壶搁置在桌上的小火炉上,正扑哧扑哧的冒着热气,她见他不再咳嗽,便起身用软布包着壶柄倒出半杯开水,再由茶壶中对上一半冷水,试试温度适宜后,才递到他唇边。
华君铭慢慢喝着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燥的喉口,很舒服的感觉。他喝了大半杯下去,这才别过头去。
兮缎扶着他躺回床上,却忧心忡忡的蹙眉道:“知心和知离也不晓得去哪里找大夫了,昨儿个半夜出去的,至今还没回来。”
平日里兮缎是决计不会对华君铭说这些话的,可现在她不仅担心着华君铭的病,又惦记知心知离两兄妹有什么闪失,心中自然焦躁。华君铭微微一笑,从被褥中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别担心…”
一触才觉她的手冰凉如死物,他面色忽的一凝,直接将被褥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手怎的这么凉?”
他的手将她的手整个包住,手背到手心无一不是干燥温暖的温度。她下意识的挣了挣,他却不放手。
兮缎不由叹出一口气,“少爷正在发热,所以摸什么都凉得很。”
她这话说的毫不在意,被冻僵的手指早已麻木。华君铭细细望着她的神色,见确实无异,这才慢慢松开手,“这天儿越来越冷了,若没事便呆在房里吧。”
临江从没下过大雪,他安静下来,却觉头更晕了。她为他掖好被角,压低声音轻轻道:“少爷,累了便睡会儿吧。”
华君铭已经闭上双眼,似应非应。
兮缎看着他在睡梦中也深蹙的眉眼,不由咬唇。出房门时迎面刚巧扑来阵夹雪的凛冽寒风,她冷不得打了个哆嗦,环手摩挲着双臂。的确可以在房中等知心知离回来,既不会受冻也不会这么累,但她就是忍不住出来,走远点、再走远点,这样知心知离回来的时候,就能更早一点看到他们…
他们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大夫请到了,少爷的病…也能够快些好起来…
不知这么等了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交谈之声。她心中一喜,提着裙角钢跑两步,又硬生生停下。房中没人守着,若她也离开,少爷找不到人照顾可怎么办?
于是,她焦喜参半的等着,长廊尽头终于出现了三个人。走在前面的是知心知离两兄妹,身边之人乌须长眉,手提药箱,正是前来为华君铭瞧病的大夫。
“少爷在里头,大夫快快请进。”兮缎眼睛瞬亮,忙不迭的将人往屋内引。
“缎姐姐,少爷没事吧。”兮缎刚想跟着进门,却被知离拉住,她点头,却又难免有些埋怨, “怎么现在才回来?”
——害她提心吊胆的一整晚。
知离萎靡,无奈摊手,“我和哥哥连夜赶往淮安城请大夫,可是天气恶劣,加之今天又是年关,大夫压根就不想出诊,我们费了好大的功夫,加了足足四倍的酬金才将人请来。”
“酬金都是小事,只要能让少爷康复,那便好了。”虽然知离仅用几句话概括了此回的求医,但兮缎清楚,过程一定比她说的要艰难许多。
“那,药呢?”医馆关了门,药堂自然也不可能会开门,别说现在是年关,就是普通日子,碰上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人出门走动。
“缎姐姐便放心吧,哥哥已经装了整车的药,就是怕到时抓不到药。”
兮缎这回才真正放下心来,想起自己的失态之举,不由好笑,“也是,你哥哥的性子向来稳妥,用不着人担心。”
说话间,大夫已将方子开好,兮缎接过方子去厨房煎药,而知心则出门将大夫送回淮安城。华君铭喝了几天的药,风寒渐渐好了起来,只是年关却过得和往日一样,没一丝年味儿。大年初四那日,华君铭用完早膳,突然开口道:“有没有炮仗?”
兮缎本在收拾碗筷,听得他这一言不由愣了,半响才道:“少爷,年货还没来得及置办。”
年前本来是计划着让他好好过个年,可后来因为他的病却一再耽搁了下来,直到现在也没空去买年货。
华君铭低低的哦了声,长睫低低垂着,俊脸犹带憔悴,很是落寞的样子,“这样啊…”他望着门外雪白的积雪,沉默了。
兮缎联想起往年他在临江衣食无忧随心所欲的日子,也跟着沉默了下来。他们来到这质朴的县镇其实也算偶然,华君铭出游一年,本想赶在年关前回家,却不想被这场大雪阻了去路,还因此染上风寒。
“没关系,没有的话…就算了。”他微微笑了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翘起一点点,很浅的弧度。
兮缎看了越发心疼,他身体本就虚弱,此刻大病一场,瞧上去更是孱弱,“少爷,待会儿婢子便去街上逛逛,看烟花铺开门了没有。”
他的眼睛亮起一点,转头看她之时,有一抹暖阳透过檐角照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多出几分生气,“让知心陪着你一起去吧。”
兮缎愣了愣,点头说好。
知心性格寡然不喜说话,兮缎也不是那种一说话便停不下的人,是以两人除了出门时聊了几句外,一路都是沉默的。今日是初四,街上的铺子也零星开了几家。兮缎记挂着给华君铭买补品滋养病弱的身体,就想着能让他能把往日的健康吃回来。知心默默跟于她身后,只有在她付钱的时才安静上前,提走买下的东西,就这么走走停停,竟花了一上午的时间。
还剩下炮战烟花没买,她盘算着钱袋中剩余的散银,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知心手上提满了东西,脸上甚至都冒出了细汗。
“我来拿点吧。”她心中难免歉意,伸出手去却被避开了,知心微微抬头,望着前面道:“前面就是烟火铺了,买完东西便回去吧,知离可做不来饭。”
兮缎忍不住噗嗤笑了开来。
“知离做饭…”她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开心道:“不如今天就给知离一个锻炼的机会吧,她也是个大姑娘了,不会做饭怎么行,日后还怎么嫁人?”
知心面无表情,只是眸色却不自觉柔了下来,“嗯,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少爷就…”
他话并没说完,她却清楚了他的意思。
“真糟糕,差点忘了少爷也在家中。”她有些懊恼的低头,沮丧道:“那咱们还是快些把东西买好吧。”
知心见状,不由莞尔,“以后总会有时间的。”
***
用过午膳,烟火铺的伙计送了一车的烟花炮仗来,华君铭坐在轮椅上静静看着众人忙上忙下,视线落在那堆烟火上,却微微失了神。他身后,传来兮缎低低的声音,“以前,我家小姐极爱烟花呢。”
他忽然就攥紧了拳,心痛的不可抑制。
知心听到兮缎那声仿佛呢喃的轻语时,喉间一紧,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就站在他身边,白净的小脸被凛冽寒风吹得冰凉,唇角却微微扬起抹淡淡的微笑,“也有好久没见到小姐了…真不知道小姐过得好不好。”
知心一直陪在华君铭身边,自然之道她说的小姐是谁,他沉默半响,突然道:“兮小姐…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兮缎本是在自言自语,哪里想到会有人回话。知心说完那句话,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妥,便有些尴尬道:“晋公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兮小姐的。”
她轻轻笑了,视线重新落回忙碌的烟花铺伙计身上,“是啊,兮绣他一直就对小姐很好…”
不远处知离坏心的点燃了火树银花,此举确实猝不及防得紧,致使边上搬弄烟火炮仗的伙计跳着脚往边上逃。
“小兮她…最喜欢的就是火树银花了呢。”华君铭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兮缎喉间一哽,也知他是听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不由也挤出丝笑来,“是啊,小姐现在说不定也在放烟火呢。”
胸口闷闷的疼了起来,知心想着她晨间略带点顽皮的微笑,忽然就觉得看着她伤心的摸样是这么的难以接受,他忍不住上前,将伙计搬下车的烟花摆放一排,从身上掏出火折子。知离大笑的跑出烟花圈,年轻的脸上满满全是激动与兴奋,“哈哈,哥哥把烟花都点燃了吧,好看,真好看!”
一簇簇烟花带着啸鸣冲天,华君铭不自觉仰头。并没有夜晚那么璀璨的光芒,此刻燃放的火树银花就像已近迟暮的老妪,毫无一丝神采。
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那场烟花盛宴,光芒轰闪震耳欲聋,乱花缭绕还未消逝,却又有热烈芳华绽放,整晚不灭,灼灼照亮整个临江。
那人极爱烟花,他也常常陪那人去看烟花,怎奈烟花如梦转瞬即逝,那人也如镜花水月终成空影。
烟花已尽声响俱绝,华君铭却仍昂头看着,仿佛那片繁华依旧未谢,也仿佛他的身边…仍旧站着一个她…
乱红飞过秋千去,火树银花不夜天。
——————————————————番外·年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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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华君铭独立番外之二:惟愿沉醉不愿醒 ...


兮缎端着碗腊八粥进来时,华君铭正在房中练字。知离本守在他后头,一见她手里拿了东西,立刻便凑了上来,“缎姐姐端着什么呢?”
她还是个刚及笄的孩子,无忧无虑的没任何烦恼,兮缎极喜欢与她亲近,便笑道:“镇上的习俗,说是喝了这腊八粥,新的一年便会平平安安,喜庆吉祥。”
知离感觉新鲜,不由睁大了眼,兮缎又道:“厨房里还剩了不少,你叫上知心也喝一碗,沾点喜气。”
她欢呼了一声,一溜小跑的出了门,远远还能听见少女清脆的喊声,“哥哥,哥哥!咱们又有好吃的了!”
兮缎骤然失笑,摇头暗叹她这性子风风火火。
华君铭透窗望着她跑远的身影,少女明艳鲜活的姿态就像是幅永难褪色的画景,雕花窗棂上的暗格被冬阳投射出淡淡的阴影,细小尘埃蹁跹沉浮,他很享受这种宁静安谧的午后时光,不由微微笑了。兮缎见他心情不错,便将腊八粥端到他面前,轻声道:“少爷也喝一碗吧。”
华君铭配合点头,舀起一勺送入嘴里。
红豆软糯,白粥清甜,隐隐还能尝出几种熟悉的药味,他心中微诧,不由望了她一眼。
兮缎正低头为他收拾着桌面,完全不觉他的注目。
待华君铭将腊八粥喝完,兮缎回来后院,却见知心从厨房内走出,手里还端着碗犹带热气的腊八粥。
她笑了,“锅里还剩了很多呢,喜欢的话多吃点。”
他没说话,只是将腊八粥塞到她手上,接着自己坐上石阶,撩袖清洗起碗筷来。兮缎手里端着那碗腊八粥,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粥是特地盛给她的?
知心的动作很快,没几下便收拾好了。他将洗干净的碗筷放入矮柜,走出来时她正坐在廊下小口的戳吸着粥,脸上微微带着笑,很明净出尘的弧度。
她看起来真的很瘦弱,可性格却又那么坚韧,难道是因为一直跟在兮家小姐身边的原因吗?他想起临江城里那位从容若水的大小姐,不由摇了摇头。
***
华君铭一行在镇上一直呆到年后,这才启程赶往西方。漠漠黄沙,听人说,那儿的星空美得让人屏息。
简陋的小客栈中,环境着实艰苦,刮来的大风中已经开始带着细碎的黄沙。趁着天色还早,知离将兮缎拉出客栈跑到街上去逛街,华君铭从知心这得知此消息时,微微一愣,转瞬则笑了。他的性格变了太多,如此温和平淡的态度,都让知心有些不认识他了。
“出去走走也好,兮缎啊…心里也苦。”他叹了口气,忽然响起了当初她在城门口等他时,那副安静沉默的姿态。
离开临江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兮缎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他不清楚,可她随行的原因…他却心知肚明。
——是因为歉疚呢。
因为他的退出,小兮才能和晋凋在一起,她…是想帮小兮弥补他…
其实他应该拒绝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人,其他人的存在又能改变什么呢?可想归想,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他到底还是自私的,忍痛放开了小兮,却又无法大度的看她幸福,纵使远走他乡,身边还是要留下一丝属于她的存在…
——也就是兮缎。
兮缎自小便跟在小兮身边,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早已染上了她的影子,有她陪在他身边,此生足矣。
纵使,他们永远都只会是主仆的关系。
“…”知心沉默了。
说到心里苦,谁又能苦得过他家少爷?
华君铭透窗遥望着不远处的雄伟城门,微笑感慨,“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明天就出关了,短期内都不会回来了呢。”
街上人潮川流不息,小镇与关外只隔着一道城墙,摊上小贩所卖之物自是异域味浓重。知离掰指算着自己想买的东西,却突然发现兮缎没有跟上来,转头回望,才发现她站在大街中央,面色苍白得可怕,整个人如失了魂般愣愣望着路旁的绸缎铺。来回经过的行人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似乎对她此举格外好奇。
“缎姐姐,缎姐姐?”知离跑回她身边,轻轻扯着她的衣袖,“前面就是胭脂铺了,刚刚姐姐不是说要买盒新胭脂吗?”
——怎么停这不走了?
她顺着兮缎的视线望将过去,继而了然,高兴道:“啊,我知道了,姐姐想买身新衣服吧!”
“…唔,说来也是,去关外住的话,可要多买几身衣裳。”知离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想法,挽着她的手臂便往绸缎铺走去,兮缎全身僵硬,脑中一再闪过制止她的念头,奈何身体却不听使唤。
一步接着一步,越是走近,隐于袖内的双手便攥的越紧,她机械的随着知离进铺,不自觉咬紧了下唇。
成衣铺很大,精美绝伦的布匹搁于长柜上,按颜色花样区分成好几格。铺中有人在与掌柜交谈,听语气应该是这间铺子的东家,那人看到兮缎的时候眼中明显滑过丝惊诧,愣住了。兮缎对上他的目光,一句‘好久不见’卡在喉口辗转许久,却最终只得缄默。她移开视线,望着一旁欢天喜地挑选布匹的知离,面色冷僵。
那人见她如此反应,也知晓她不愿相认,低低与掌柜吩咐几句后,便转身离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带出的清风徐徐拂过她的衣袂,却留不住一指情思。
他与她擦肩而过,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她背脊挺得很直,就像每次生他气那般冷峻不容人亲近。而每每这种时候,他都会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不断的逗她笑让她绷不住脸,最终化为几拳羞恼,落在他身上。
可是现在…
他微微苦笑,摇头走远了。
“缎姐姐,你看这个色儿好不好看!”知离手里举着块水绿的绣花绸缎,兮缎侧头望了一眼,刚巧能见到他越走越远毫不留恋的背影,心中微微抽出一丝疼痛,她微笑回道:“好。”
好,的确很好。
本以为此生再难相见,却不想上天垂帘,给了她最后一眼看他的机会,是真的…该满足了。
绸缎绸缎,还记得年幼时曾一再为这两个字百转千回柔了心思的羞恼,殊不知终有一日缘尽之时,绸缎也可改叫为,绸断。
***
当天晚上,兮缎靠坐在厩柱上,仰头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知心在一旁喂马吃草,语气难得透出几许感慨,“明天就要出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手里拎着坛烧刀子,大漠中的酒,味道和它的名字一样,入口极烈,像是吞下炽焰的滚烫。
“是啊,出关…”她咕哝着,声音模糊而带着浓浓的醉音。
平素她滴酒不沾,却没想到酒量会有这么好,这种大漠中最烈的酒,她喝了半坛才觉晕。
“兮缎,你打算一直跟在少爷身边吗?”
兮缎喝了口烈酒,那股热辣辣的呛烈一路自喉间烧灼进胃,就像吞了柄烧的通红的刀子。她的双眼早已迷离,面上也泛出好看的桃花色,“是啊,一直跟着…”
这时的她说起话来带着极重的孩子气,知心忍不住抬手,指腹流连于那一抹胭脂般的醉红。她现在的摸样相比起往常实在变了太多,他也没想到,喝醉了的她,竟是如此的诱人。
兮缎隐隐感觉到有人走近,原本热如火烧的脸上也有了抹冰凉的触感,她觉得很舒服,下意识的蹭了蹭。
似乎有人低低笑了。
她艰难的睁开眼,光影流彩朦胧湿润,一个人影迷蒙摇晃,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笑容,那人朝她伸出手,轻轻唤着她,“兮缎…”
“你是兮绸吗?”她茫然捧着他的脸。
他笑嘻嘻的,是她所熟悉的玩世不恭,“兮缎,你醉了。”
哦,醉了,原来她醉了啊…
若真是醉了才能看到他,那她唯愿长醉不愿醒。她闭上眼,将脸贴上他的面颊,低低咕哝着,“兮绸,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分开的日子太过漫长,她也不是第一次梦见他离开,可那种绝望恐慌已积压到极致,她扛不下去了,真的扛不下去了。
她知道华君铭已经打定主意在关外长住,这漠漠黄沙,困住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
“兮缎…”她的耳边似乎响起声幽幽的轻叹,接着她便感觉到自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紧紧抱住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她紧紧回抱着他,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房内的华君铭已然沉睡,皎洁月光透窗倾洒了满室,他唇边的微笑清淡恬然,满满全是幸福。
庄生梦蝶,不过迷梦一场,可在他的梦中,又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