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对的两边力量碰撞的趋势下,无论是鸟还是事物本身,都会遭到一定破坏,更甚至,和物体本身的脆弱程度无关,是只要相撞在一起,两边必然都会因此造成冲击力的关系。
“嗯,离藏王和活佛入京还有不到十个时辰,真相或许已经在离顺天越来越近了。”
“事不宜迟,你先回海东青,我回南军机一趟,先想个办法弄清楚这一件事情咱们再碰个头。”
段鸮也这么思索着就对傅玉说了一句道。
这一论断,直接支撑起了二人接下来的一番行动,于是乎,暂且追寻着这一线索,并不打算浪费时间的,傅玉和段鸮倒也没有被困住,而是就此先一步离开了养鹰所。
初七
这一夜,伴着皇城的一场越演越烈的大风,城防营和内城各个地标旗杆上的八旗旗帜都面朝正侧方西北方向的就此刮起来。
旗杆上旗帜有红,有黄,有蓝,上头绘着唐卡兽图,一张开就如同一簇簇烈焰似的旗摆在半空中发出飒飒声响,就显得十分引人注意。
在此期间,这两个人就这么先分开,各自回了趟南军机和海东青。
要查这顺天府是不是曾经发生过鸟和不明物体一起坠亡的不明事故,不得不说,在这一整个范围还是大了一点,也因此,在这样的前提下,就不得不调出之前顺天府内外城所有关于此类接近真相事件的卷宗。
从督办属,銮仪卫,内务府,还有六部甚至其余顺天府各方,都有可能曾经积压着这一件或许就这么被直接忽略的小线索。
这个小小的线索,就像是点燃着一把干草的星火,往常随便一阵风都能将它熄灭,可在特别的环境下,却撩起了整个原野的烈火。
毕竟,谁能提前想到一只也许在之前死在某个地方的鸟儿,会影响着接下来这一场至关重要的顺天府大局呢?
但不得不说,当下所有的矛盾确实就集中在了这一鸟坠亡事故地点的寻找上,真正地找到这么一只或许曾经从天上被什么东西撞死的鸟,才等于说找到了顺天府头顶那个神秘‘飞车’的存在了。
既然他们俩都不能歇着,那其他人也别想睡了。
这事又攸关每个人身处整个顺天的安危。
所以每一次都神出鬼没,只有有任务人才会聚齐的海东青这一次虽然没露面,但一个个其实都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因此就这么在京城中跟着忙活了一宿。
海东青这一次本身就参与协助地面搜查的范围。
主要就是自外城城防所划分的整个顺天区域,若说能在海东青混的下去,肯定还是有真本事的,因此干起活来也一声不吭的。
而此过程中,他们所要做的,还有一点,就是在已知飞车前部是由一盏灯和一个佛像组成的一个主体的这一线索下,近一步地寻找着目击者。
只有新的目击过疑似‘飞车’的百姓出现。
才能够使这一起案子本身有着更大的一步进展,至于那一头,段鸮也是一个人就这么默默忙活了整个晚上。
于是乎,一帮子往日都相当低调神秘,还忙的不行的京中能人,为了这么桩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奇案,而一起全体彻夜调查实属罕见。
但无论这一点蛛丝马迹在过去隐藏的有多隐秘。
只要那架‘飞车’不是真的飞鸟,从天空中飞过就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那么它注定会在这一次调查中显出真身。
伴随着此过程,如同一个个游走在顺天府这一张黑白色幕布上的影子的他们手中的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
当夜,外头的天空越来越灰。
头顶犹如雷公化身的皇天卷挟着狂风,风声自人的头顶‘哗啦哗啦’吹得人心焦,皇城的内外都是一种黑压压山雨欲来的低气压,顺天府的这个季节已是入冬,无多少鸟雀,可外城的天空还是扎堆了飞过了几只十分扎眼的鸽子。
当整整三四个时辰搜查进行后,到段鸮和傅玉两个人分别在两头彻夜未眠地结束一轮地面排查,外头的天光亮了。
……
卯时,北京城内。
风没停,天已经亮了。
一夜,他们俩都根本什么没时间闭眼。
一整晚都呆在卷宗处想案子的段鸮意识到外头已经天亮时,正一个人枕着胳膊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他结了盘扣和腰带脱下的南军机服被脱了放在公案上。
见状,段鸮人撑着稍微坐起来点,用一条胳膊圈住了自己的一条腿和膝盖,本身坐姿却还是保持着一种腰背挺拔地坐着。
当下,他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眸,一根长长的辫子垂着肩膀上,细瘦无血色的一根手指搁在桌案上,一下下的敲着。
段鸮在思考。
思考这一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热源。
风向。
利于滑翔的飞行构造之外,到底什么是顺天府‘飞车’真正足以飞起来的最后一个秘密。
在此过程中,他甚至在想着,过去曾有一说法,说元顺帝时期,有一名姓王的漆工也曾记载制造过一架飞车。
据记载,这种飞车两旁有翼,内设机轮,转动则升降自如,上面装置一袋,随风所向启口吸之,使风力自后而前,鼓翼如挂帆,度山越岭,轻若飞燕,一时可行四百里,愈高飞速愈快。
难不成,这样不可思议的事物还真的存在?不,不可能,这样的存在并不具备支撑飞行的完全理论,顺天府的这个,一定,一定还有着不一样的办法才实现了这一次的飞行。
可疑似发生过坠落的鸟尸,和跟着鸟尸一起曾经掉落在顺天府的不明坠毁物。
还有那除了斜坡度和风向,第三个能使‘飞车’成为现实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暂且还没被寻到的事件记录到底存在于过去的哪一个时间段,又具体是在何地何情况下发生的,这成了当下解决这起案子的至关重要的线索。
但当下北京城里里外外近阶段关于鸟坠落和高空物体坠落的案子他们都排查过了,却都没有任何头绪,甚至翻来覆去的找,就是没有结果。
外圈关于鸟尸的寻找还在继续。
但在中心圆地带却似乎没有发现他们预料中的结果,这一情况,不得不说还是挺令人陷入困局的。
而‘飞车’又有可能随时出没,可谁都无法预测这东西具体将要对顺天府做些什么,而它的飞行轨迹又具体是什么。
一种无形而古怪,谁也无法去承担这样重大责任的压力萦绕在各人的心头。
因一旦推断失误,这满盘棋局,段鸮这一次都可能要毁于一旦。
可没办法,既然这案子的地面排查锁定已卡在这儿了,那就说明或许还有他们本身没有找到的线索遗漏之处存在着。
而若说这就使他们不相信自己和彼此会在‘飞车’和鸟类坠亡地的这一判断会出什么问题,却也不会,但到现在这种时刻了,若说感觉不到这场危机的神秘性,却也是假的。
所以两个之前确确实实放出话去要把这一次顺天府‘光点’案子给查清楚,现在也确确实实需要一点解压方式的家伙干脆又约着晃悠了出来一趟。
只是这一次着出来,他们俩纯粹就是一大早,想找个地歇会儿再让脑子缓一缓了。
这个缓一缓,也仅限于这十分匆忙的一小会儿,紧接着等完那头那一头搜查的消息过来,他们还得继续分开忙活查案子。
毕竟,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现在的这一番搜查无果结合局势仔细想想确实很糟糕,没有鸟尸和不明坠落物的相关记录结果,下一步对于这‘飞车’的踪迹就没办法锁定。
一早就这么从另一头过来找段鸮,某人身上的那间海东青制服这会儿已经批在段鸮身上,两个人正坐在一边内务府门槛上吃早点。
顺天府的民间早点,尤其是街头百姓吃的其实很寻常粗糙。
因不比南边水乡精米种植的更多,京里虽是皇城,但到底是内城的官家老爷们吃的精细,寻常百姓,莫不过一碗端在手上的芝麻酱面茶和两块烧饼。
段鸮以往其实很少有胃口吃什么的,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都属于精神压力过大有进食困难的那种人,可自从这一年来,他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是他的心病确实好转了很多,就比如现在。
他虽然感觉不到自己饿还是不饿。
但他觉得进食没什么困难,他因为外物而产生的压力已经不来自于进食本身,相反,他的脑子已经知道,如果不吃东西,人才是会缺乏力气做事的。
这一点,他曾经完全地做不到。
现在好像却也能够真正地迈出这一步了。
所以他跟傅玉一起低头各自吃着早点也不唠嗑,就这么两个人各捧着只大瓷碗吃自己的。
因为都是男人,查案子本身又很消耗体力,段鸮吃的还比傅玉还干脆利索的。
傅玉看他胃口不错,就把自己那块麻酱烧饼也用手掰了给了段鸮。
段鸮见状拿手接了,又转着碗边喝了一大口面茶,两个人饭量基本差不多,痛快地吃完这一大清早地一顿,顿时都感觉到昨天一宿没睡的精神头回来了。
脚边搁着两只对面面茶摊的瓷碗傅玉这会儿正吊儿郎当地长发扎着垂在脑后,一身对襟半截褂躲在巷子里,傅恒要是他哥跑回家了还故意不回来,现在搞成这样估计得眼前一黑,也是这时候,傅玉才冲段鸮来了这么句。
“段鸮儿。”
“嗯。”
“咱俩要不去个地儿。”
“去哪儿。”
“稍微走走也活动活动,清醒一下思绪,也不能傻坐这儿白等消息,先跟我去会儿吧。”
傅玉这个话,段鸮听了就也两个人一道站起来了。
可二人一块走了后,段鸮之后才知道他说的活动活动是要干什么,因为对方直接把他给领到了一个地儿。
而这个在养鹰所围墙后头的一大块地面除过草,还有训马痕迹的半空地上,四面也无什么人影,相反两边都空荡荡的包着圈铁皮。
也是他们俩一前一后推开两扇小木门进来,傅玉和段鸮各自站到一边像是马槽一样分开的两个隔间,而眼前的隔断上还各放着一把眼熟的燧/发/枪,尽头处是两个类似射箭的他才弄懂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应该是个过去供城防营练兵射箭场而改的训练地,若说全京城,怕是只有傅玉才能找到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这个活动活动筋骨或者说缓解压力的方法,段鸮以前还真没试过,但这确实像是傅玉能想出来的办法,也莫名地和他们俩这种人的行事风格很合适。
段鸮甚至觉得有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样的方式。
就像傅玉这个人一样,段鸮心里的每一个没告诉别人的特殊点,都能刚刚好被这个人给一次性戳到,再让他完全地被套牢住。
因为在面对眼前一模一样的谜题面前,这两个人永远是有着同样的强势和斗争感觉,就像是两头只有血性才能激发本能的野兽一样,总需要最原始的东西来刺激他们的大脑,才能令这两个人找回一模一样的对于真相的寻找。
所以,当下,二人也不用特意和对方交代什么,就只默契十足地和上一次在太平府时脱困的那样像挑选弓箭似的各挑了一把燧发枪,举过胸口架在臂弯。
他们的姿势都很标准。
一黑一白,全神贯注地汇聚在原处的两个‘目标’上。
那两个‘目标’就像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促使二人的双眼,精神和身体四肢心跳都完全地被这种方式给完全地调动了起来。
段鸮的视线聚焦在远处的两个并排的弓箭草垛,就像是二人共同面对的笼罩在蜘蛛网内的黑暗迷局一般,被两把燧发枪直指瞄准着,接着,用一只手塞住耳朵的傅玉才侧过来点语调很公事公办地问道。
“你觉得到目前为止,为什么还是没有找到鸟尸和坠落地的所在?”
“我有想,可能会有三个原因,但是我不确定目前我们碰上的是哪一个。”
段鸮回答。
“哪三个。”
傅玉又问道。
“一,就是纯粹的地面搜查的遗漏,即琉璃厂到灯市口沿途的任意一处民宅街角周边,是否近阶段有这样的异常现象和鸟尸坠落过。”
“二,就是这一中心圆地带的建筑高层房顶,瓦片间隙,还有酒楼侧边道排水渠中也有有可能积压了不明鸟尸,因为在半空的坠落中,尸体未必会下坠到地面,京城建筑布局又比较密,掉落到屋顶上的可能性更大。”
“三,就是接近中心圆地带的内城湖和河流,在物体下坠过程中,风使鸟尸和坠落物掉到了内城河流之类的地方,沉了底,致使从头到尾没有人意识到此案的异常。”
段鸮给出这三个关于搜查范围需要时间等待的回答。
不得不说,都是以当下这一起案子的实际情况出发的,确实也能在最短时间内缩短他们的寻找范围,除此之外,他还要寻找的就是‘飞车’升空的源头秘密。
“现在的时间紧张,但是这个过程中,我们只能耐心地等。”
“因为我们俩的这个预判结果不可能是错误的。”
“就算是全顺天府的其他人都不相信,但是我相信我们俩这一次的结果,因为我们俩这一次的决定不会有错,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毛病。”
这个话可有点狂妄了。
但这两个人好像就是天生这么一模一样的狂妄,和对彼此的绝对信任,所以这话说完,二人即不需要多言,却也在这两下冲出枪/□□裂声响起,又直接击中对面草垛木牌。
两发‘碰’的一下走都一击即中,木头上方捆着的稻草垛被轰开了一地,但这两/枪二人却是都没让着对方,反而打定了主意要一起继续等一等,看看这一局的结果到底是如何。
而就在一个时辰后。
伴随着留给顺天府,或者说留给傅玉和段鸮本身调查清楚光点‘飞车’真相的时间已经只有最后六个时辰时,一条全新的线索就这样出现了。
因为,有一个新的目击者终于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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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中)
一个新的关于顺天‘飞车’案目击者终于被找到了。
这大概是这一起案子到此为止的第一个具有转折性的好消息了。
在接手此案,到现在为止的整整十个时辰内, ‘光点’的作用, ‘飞车’主体以及坠落地目击者的踪迹均被一一找到,那么下一步, 就是关于‘飞车’到底是物, 进一步认定了。
为此, 一早收到口信的傅玉和段鸮第一时间就先赶回了内务府。
因这一位能给他们提供线索的人是被海东青给先一步给找到的, 又在一番交涉后才找来做人证。
富察大少本人在京城的人手还是挺多的。
所以在此案中, 给予协助的他们就给直接先扣在自己那头了, 等到地儿后,段鸮先迈过大门槛进去,傅玉跟着他一块,一进门就看着阿桂刘墉人正等在外头,还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两边都在神色匆匆地忙正事的人上回一起回北京那次, 刚入城门那彼此之间就见过一回。
当时,是有个四面蒙着黑布的马车在城门口等着傅玉的。
当下,马车前面坐着两个有点眼熟的小哥,其中一个段鸮要是没记错,以前叫桂东林, 另一个就是上次在牢房里给他打内应的。
这么看, 海东青确实比南军机更喜欢挑年轻血液,一个两个只要不奇奇怪怪打扮成地痞流氓臭要饭的,都是年轻挺拔的帅哥,和南军机一帮子老奸巨猾的中年人夹杂着一个段鸮成很大区别的。
也是这一回, 再从他们俩这边收到了新的目击者的消息,傅玉和段鸮一过来先问了两句里面的事,才转头一道进来这内务府的一张公案前各找了把椅子。
此处要说明的一点是,这个被海东青他们寻找的证人再被确认家住何地时,正是在灯市口外圈的一处清真馆子后头。
就像段鸮之前所预判的那样,因为三个搜查区域因风力影响而误差的存在,事件被目击坠落的中心圆要比实际大一点,因此风向的改变,很可能会致使物体下坠时偏离搜查距离。
此刻,那被带到内务府这一边的目击者正有点怕事地两只手揣着黑色布马褂兜袖管,坐着往纸窗外瞅。
见有人推门也是一惊,再抬起头对视了一眼。
待两边人都坐下,这小小一间供往常审问用的小房子里头也有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氛围。
毕竟,寻常百姓这辈子要是不作奸犯科的哪里会来过这样的官家地方,因此,这位被带来专门问话的案子目击者面孔上或多或少有些发憷。
“别紧张,名姓,何方人士,到尽管道来。”
为了缓解两边问话所带来的压力,抱着手坐在这目击者跟前的傅玉看看这目击者这么问了一句。
“回,回两位大人的话,我叫宝,宝三子,就是咱们顺天府街上的人,旁人都叫我宝三,往常就在茶馆里给人卖茶,再在周围收点旧盆旧货。”
“那你是在何时何地什么情况下见过那个,你和人喝醉酒吹嘘时说的在天上飞过去的那个‘天宫’的?”
看这摆明了有点慌张的证人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话,段鸮见状也跟着问了一句。
‘天宫’。
——正来自于这个宝三子自己和人之前在市井胡闹时所泄露的一句关键性的线索。
据说,他曾在和人喝醉差一点发生斗殴和人说自己见过一座‘天宫’,还和与人吹嘘,说不日说不定就要运气好起来了,若不是海东青的人本身因为案子搜查的紧,耳朵里什么风都能听到,要找到他这么个人还真是挺难。
“初,初三。”
这宝三子想想,面孔上也难掩些局促慌张地冒着冷汗往下道。
“不,应当是说,初三那天我是真的亲眼看见了一次,但其实最早,是在上一个月,我就听人说,听人说那里有什么,才去不死心一直过去看看的……可小的平时可什么歹事都不乱做,就是只看到了这一回那东西——”
这前后有些顺序颠倒混乱的话,听着不像假,但就如这目击者自己刚刚所承认的那样。
宝三子,男,满人,顺天府人士,年方十九。
他本是寻常茶馆里的打下手的,但另在灯市口有个营生,叫做灯市小爷。
众所周知,灯市就是顺天府的灯市口。
此地处于东华门王府街东,崇文街西二里许,附近还靠着个赫赫有名的镶白旗满洲都统署,若是地界上热闹以前也算是这一片区上挺热闹的,但因为在此之前州府衙门改建,这一处原本在前朝颇为兴盛的灯市已基本拆了,移到外城去了。
这三四年间,这有些渐渐荒废了的地界也就变得明显荒凉冷清了不少。
寻常百姓们要维持生计,灯市没了,朝廷四五年以内也不打算建些别的了,就一个个跟着拆了的灯市去别的区讨生活去了。
现今留下的就两种人,老灯市口出生,上了岁数的老百姓。
和一些底层的,偏偏就喜欢闹事,还没个正经营生的地痞流氓,也就是灯市小爷,这帮子名为‘灯市小爷’的地痞流氓,听说銮仪卫都不太能管得了,每每在街上逮了几个,关进大牢里呆几天又得出来闹事。
宝三子刚刚嘴上说的好听,但私底下做的,基本也就是小爷这一类地痞流氓的活儿,这也是他为什么看到段鸮和傅玉会觉得怕的原因,毕竟他本也不是什么良民。
问话时,再这么看他。
这宝三子模样生的不算打眼,一根梳成长把的牛尾辫子,面颊近鼻翼下方底下有个痦子。
一顶圆瓜皮黑小帽,一只眼珠子有点先天性外扩,左眼眼白多,看人的时候视线就跟着无法聚焦。
透过这个视角细细看他的段鸮一看到宝三子倾斜严重根本无法和人对视的半黑半白眼珠子,意识到这人的一只眼睛怕是有什么病症,当下就来了这么一句。
“宝三子,你的眼睛是不是患有斜视?”
思维方式一贯如此敏锐,已通过进来时这一番观察,猜测此事怕是和目击事件有极大关联的段鸮这才问。
毕竟,若说之前銮仪卫口中关于目击事件的一大问题就在于,他们说因飞行距离原因,并没有人能用肉眼在这么高空的环境下直接目睹’飞车‘到底是什么。
可銮仪卫一帮子常人没什么问题的眼睛,尚且都看不清楚这么高的天上飞过去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宝三子一个斜视患者,反而口口声声地称看到了天空中那个物体的本来面目,这倒是令人生深思了。
“…是,这一只眼睛老早有斜视,生下来,这只眼睛看东西就不溜,对不上东西,得费大老劲歪着头,拿东西细细地照着看。”
“后来有个郎中让我找个工匠配个石头镜子,找人将表面磨一磨,平常凑在眼珠子上看东西就清,我上一月夜里看到‘东西’那一次,就在镶白旗满洲都统署那一头的巷子收旧盆,赶巧让我撞上了一个过去的熟人。”
这一顿结结巴巴,颠三倒四的叙述,宝三子面对着二人尽可能地说的详尽,诸如目击事发地点原因之类的说的很明白。
而在他口中一切事情的缘由,其实就来自于那当夜碰上的一个熟人。
那夜,据宝三子自己说只是在镶白旗满洲都统署后头收他想要的旧盆。
可在半路上,他在街上正撞见个熟人。
那人名叫张瓶儿,年岁和他相仿,瓶儿和宝三以往日子也都过的贫困,穷也是穷的半斤八两,但那一日,张瓶儿这个平常扣扣索索的泼皮手中和褡裢里竟一反常态地藏了两件东西,看见宝三来了,还笑嘻嘻招手要拿给他瞧。
年纪到底不大的宝三当时觉得好奇,就跟他去一旁边躲着看,一低头看却发现是两个稀奇东西。
一个,是一只已经被活活炸死了的野燕。
野燕这鸟,傅玉和段鸮都认识,这鸟民间又叫雨燕。
在这京城里常有,黑亮的毛皮,剪刀尾,比一般燕子大,飞的还很高很快,没肉吃的年份里常有人抓这野燕吃,照理这个季节野燕本是不多了,但这张瓶儿当夜却不知从哪儿得来这么一只死的很怪的野燕。
另一件,则是他揣在腰上的褡裢里,卷着足有普通人家做五床家里被面那么大的一整张的破羊皮碎子,和半个已经被摔烂了的气死风灯框子,另有两个独轮子,一个铁箍子,跟一堆木头桩子一般的破铜烂铁。
这么一大张羊皮碎子,和一堆不知道从什么车马上掉落的风灯以及木头桩子,也不知道张瓶儿从哪儿走这么运得的,但宝三子和他认识,二人就悄悄附耳告诉了。
“这些‘宝贝’,都在袁家庄石灰窑那儿白捡的!”
“我原先听人说这一月石灰窑里头,总有一阵阵白烟从烟囱里往外冒,闻了还让人头心里犯恶心一整天,想着这附近该有人私下烧煤,便想去捡些煤球来取暖,但去了那儿我才晓得,根本就没有煤,都是些白色的粉末成堆地丢在石灰窑后头。”
“可就在我刚刚想走时,远远地听天上‘轰’地一响,还有个东西掉下来,我跑过去看,满地上都是散了架的羊皮子碎,羊皮子,跟这些废品卖卖值不少钱,那旁边房梁缝隙里还有只摔死了的野燕,正好拾回来吃了!你也快去寻寻吧。”
“当真?”
听张瓶儿当时这么说,眼珠子都瞪出来的宝三子给顿时羡慕惨了。
“当真,你也快去看看,抢在旁人前头,万一还能捡着个漏儿!这肯定是啊,‘老天爷’在天上让神仙给咱们送好东西下凡来了!”
张瓶儿仗义,把什么话都说了。
可等宝三别了瓶儿赶忙去了那袁家庄石灰窑后头,蹲下来在白灰堆里一阵吃力地翻找,却发现‘好的东西’差不多已被人捡的差不多。
别说活活被炸死了的野燕和羊皮碎子。
这地上面,张瓶儿说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摔的粉身碎骨的痕迹也没了。就像是他来之前,已有人把一切给拾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