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心不在焉用手拨弄着,见线儿闲在一边就问:“汤呢?”

线儿一愣,她以为今时今日,小姐再不会想要喝那个了,于是犹豫着开口劝道:“夫人,大王对您多好,况且,今后没有孩子在宫里怎么立足… …”

琥珀转过身看着线儿,琢衣只好停下盘发的手,拉过线儿道:“你来給夫人梳头,我去煮…那个。”

线儿踌躇着拿起桃木梳,一下一下把长长的头发顺直,她叹了口气道:“小姐,线儿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你想要什么呢,大王对你…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线儿最大的愿望就是小姐能够幸福快乐,就好像回到昔日在绾城的时光,每天都在笑着,每天都很安逸。

琥珀握住她的手,发现线儿走神了,她轻轻一笑,喃喃自语道:“我想要的幸福是,一辈子陪在我爱的人身边。”
… …

琢衣端着汤药上楼,看到门边站着的人时她几乎连托盘也不能拿稳。

“大王… …”琢衣哆嗦着迎向姬发的视线。

姬发扯了扯唇角,拿过那碗药径自走进房间。穿过层叠的帘蔓,一步步,他突兀的出现在琥珀眼前。

“药煎好了?”琥珀以为是琢衣回来了,手拢着头发回头。

如姬发意料之中的,他看到琥珀一点点放大的瞳孔。看到他就让她这样吃惊么。

“这药,每次侍寝后都喝?”

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异样,仿佛只是在与她闲话家常。

琥珀眼神躲闪着姬发,终是纳纳无言。她可以感觉到姬发隐忍的怒意,他现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不悦。

线儿退出房间,看到琢衣跪在地上,手上还捧着托盘一动不动。室内很快就传出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跳!

瓷碗裂成一块一块,尖锐的人心都发寒。

姬发俯□,静静看着琥珀,看着这个他用心呵护的女人——为了她,他冷落后宫嫔妃;为了她,他连母后都可以不顾;为了她,他又顶住多少压力… …

但是多么可笑,这个女人从不曾爱他。甚至于,她依然把他视作仇敌。她是否还在想着怎么杀死自己呢?姬发自嘲的一笑,缓缓道:“子珀。我对你不够好么,嗯?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你想要怎么样?”

要什么?
曾经她想要他的命,可是一度连她自己都怀疑她能不能得手,她做不做得到,她可以吗?
直到,见到帝辛,她真正知道自己的喜悲原来只系于帝辛一人。

琥珀抬头,他眼底愤怒的狂澜将她裹挟,她不敢再看,微微侧了头,道:“我想出宫,也许…外面的世界更适合我。”

“… …出宫?你想要,离开我?”他阴恻恻的笑起来,清俊的面目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猛然扼住她咽喉的手。

五指逐渐收拢,她的脖子脆弱的仿佛是一块脆玉,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叫它断裂。

往往,爱与恨只在一念之间。

琥珀被突如其来的恐惧贯穿了神智,她的手不自觉滑进靴子里,抽出那把匕首,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而冷冽的寒光,狠狠在姬发的背脊拉出一条长长的狰狞的血痕。

他的手指蓦地松下来,并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那算的了什么?

姬发看着琥珀,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消失不见,只有他眼中悲伤的水痕脉脉流淌着。

她的手开始抓不住那柄凶器。她只能颤巍巍看着他,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然而在他的目光下,她的心,有如缺氧时的窒息。

滴答——

他眼中温热的液体在她脸上流淌,琥珀惊愣的伸手触上脸上那滴水珠,她眼中随之泛起浓重的湿意。

“看准了,”姬发蓦地扯住她拿匕首的手,用力带向自己心口,恶狠狠道:“你要杀我的话就捅这里,捅死我便罢,捅不死,你这辈子都要陪在我身边!”

泪眼朦胧中,琥珀看到手中的匕首一寸一寸的靠近他的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TO OT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就是……...没有存稿…..尽管我现在正在发明天的,也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唉
匕首了结 她在红木门后

也许吧。
所有的恨怨,总会留下一丝恋念的眉目。

“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想这样——!”她用力的扭转匕首的方向,刀口锋利的寒光刺得她视网膜锐痛不堪!

哐当——
匕首甩飞出去,重重的撞到墙壁上,最后落在地毯上发出闷闷的钝响。

琥珀无力的瘫坐在地,华丽的长裙委顿地铺展,像极一朵开到荼蘼的花。

“那么,我就视作你是想要陪着我了。子珀,你记住是一辈子。这一辈子,都不要妄想离开。”

“除非你死。”踏过碎瓷,他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而“无心”之言,一语成谶。

#
雨点敲击着檐下铃铛铃铃作响,风声和着雨声滴答不绝。
琥珀站在廊下望着天空,站了很久,身上都感到沁凉。等到天黑了,夜深了,她回到房间换上从外院弄来的内侍服装。线儿、琢衣都已经被她找理由支回自己的房间

琥珀把枕头堆放在被子中间,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个人睡在里面。最后她戴上黑裘帽,环顾一圈这个房间,似是下定了决心,她吹熄烛火,轻手轻脚的下楼。

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猫腰小心翼翼一路飞奔至青门宫的南墙边。此时雨已停了,空气中潮气逼人,天空乌乌暗暗没有一丝光彩。

琥珀凭借着记忆伸手在墙边上摸索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用力把堵在墙边的大石头推开,石后赫然是一个足以让人穿越而过的大洞。

石头被推开时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音,她紧张的回头张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廊下依次垂挂着一个个摇摇欲坠的灯笼。万籁俱寂中,烛火幽幽暗暗在夜风中飘摇。

收拾好心绪,琥珀一鼓作气地低头爬过墙边大洞,洞外不远处就是姬发日常处理政务的镶桦殿,镶桦殿此时还灯火通明。

她眯了眯眼,从草丛堆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污秽碎叶杂草,手上不由带了地上的潮湿水汽,她转而又抹在衣服上,一头还四处观望。

古代的夜晚人们都睡的很早,当现代人还在上网看电视的时候,已经是古人做了好几个梦之后了。但是宫里即使在夜晚每隔几步就有守卫守着,琥珀没走几步就会听到寻兵的脚步声,反复几次她简直神经衰弱,实在没法子了,她只好靠在一边的树丛里,抱着膝盖看着天空,等着天微微亮的时候,混进第一班出微天门的宫人里面伺机出去。

微天门外坐落着一排排宫室,用来招待外来的各国贵客。

晨雾还没有散去,朦胧的天际散出一线亮光,渐渐的晨光熹微,一队二人一排的宫人出现在微天门前处。

最末尾处,一个小太监好奇的看着身旁突然跟上来的小太监,问道:“你是谁,怎么不曾见过?”

琥珀低着头从善如流,“我是新来的,你见过才奇怪呢。”

接近微天门了,那小太监也不敢再说话。

眼前是雾蒙蒙一片,耳边是清晰有致的脚步声,琥珀暗自狠吸了一口气。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也知道如果现在被门口的守卫识破身份,她的下场是什么。

一排排的宫人都出去了,等到临近琥珀时她才突然发现她没有他们递给守卫查看的腰牌!琥珀蓦地顿住脚步,一下子钉在原地,而这片刻的功夫,前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就被显得甚为突兀。

“怎么不走?”

琥珀一怔,僵着身子不动了。一道男声明晰的传进她耳朵。

“你——!”

阿琛吃惊的看着眼前同样睁大眸子的人,竟是她。

褪去初见阿琛的讶异,很快,琥珀的眼睛就冰冷起来。她可以畏惧这个镐京王宫任何一个人但绝不会是阿琛。

“就是我。”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了几分嚣张。

阿琛几番犹豫,末了还是勇敢的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至一边的青石子小道上。“夫人想做什么,若是被大王发现——”

“与你何干。”琥珀都不等阿琛说完,她朝门边看了看,趁着雾气还存,她必须抓紧时间出去。因而陡然换了柔软的声线,“阿琛,帮帮我… …你会帮我出去对不对?”

阿琛没有说话,或许他这一刻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关于她,关于朝歌,他有一段并不沉静的回忆。

“算作我求你… …”

她眼里积聚出泪光,迎上她的盈盈水波眼,阿琛别开眼,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琥珀满意的笑了,眼睛笑得弯起来眼泪就顺着脸颊的弧度滚落,她毫不在意的用袖子在脸上抹了抹。一夜未眠,她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黑痕迹,只是这份笑容是十足崭新的。

阿琛左右看了看,嘱咐道:“这个腰牌,出去的时候給门口的守卫查看,”他从腰间拿出一个木质的长形牌子,又不放心道:“无论是什么事情,请夫人务必早去早回。”

琥珀认真的对着阿琛点了点头,郑重的谢过,然后才拿着腰牌堂而皇之走出了微天门。就像计划中的一样,她还算顺利的出现在微天门外的其中一间宫室前。

还在犹豫什么,他就在里面。但她此时竟猛然生出了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心潮。

端着从别的宫人手里接过的红木雕花托盘,琥珀像一个平常的宫人一样垂着头走进去,院子里已经有宫人在洒扫了,栀子花深浓的香气让琥珀有一瞬间的出神。

伸出一只手,她轻轻敲击着红木门。细细的敲门声很轻,每一下都敲在她心坎上。

“进来。”

房间里传出熟悉的低沉嗓音,琥珀敲门的手就那样握成小拳头不知道动了,鼻头一酸,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良久。
房间内的人看着门外那道不动的人影,他蹙了眉,径自走过去拉开门。

‘吱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一门之隔。
再次相见。
生离死别 芳魂情归何处

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琥珀猝不及防,她的头仍低垂着,眼泪从眼眶顺着纤长的睫毛直接坠到地上,裂成无数瓣透明水花。

抬头的一霎,撞见他胸前细密繁重的前襟纹饰,敲门的手很快捏紧红木托盘。仰起头,看见他戴着银色面具,薄薄的唇微微抿起。

琥珀进门把托盘放在小几上,转身去关了门。最后一线蒙光也被关在门外。

室内昏暗。
他们没有言语,帝辛安静的坐在案几旁,而琥珀半跪着,从托盘上拿起小杯子放到他身前,白瓷青花壶嘴里哗啦啦流出沁香的温茶。

帝辛拿起杯子放在唇边浅啜一口放下,淡淡道:“为何来这里。”

除了开门时的一眼,他一直微侧着首,在问她,眼睛却看着门口的位置。

“父王… …不是来带珀儿离开的么?”她急切地望着他,不问为他为什么活着,别的她什么也不关心。

帝辛沉吟着,手指摩挲着杯壁,半晌才道:“珀儿现今过的很好,我——放心了。”

“所以只是来看看我过得好不好?”琥珀跪行至他身侧,语气里带了急迫。“怎么就认定我好了?”

“父王错了,珀儿一点也不好!珀儿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所有人,她们都不喜欢我!”

帝辛的头更加的侧过去。“你莫要再任性。我看得出,姬发他待你十分好。过些时日,我便会离开。”

琥珀抓住帝辛长长的衣袖,捏紧在手心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力量,她才有胆量和勇气把心里的话,在今天原原本本吐露出来。

看着他面上冰凉的银面,琥珀咬唇道:“珀儿心里想什么… …父王心里分明是了然的。”

帝辛身体一震,琥珀又道:“父女又如何,血缘又如何,人言又如何。”世界上确实存在那么多无法弥补的原罪,但是,却不是理由,因为此生绝没有不可去爱之人。

“珀儿喜欢父王,父王喜欢珀儿。”她试探的半环抱住他,头微微靠在他的肩上,满怀希冀地开口:“我们一起离开罢,去哪里都好,好不好?”

帝辛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他低头看她,幽暗的房间里只有她的眼睛是亮亮的。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带至他脑后银面系带的地方。“那日我站在鹿台,风雪交杂。后来——”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的音容相貌,她的一颦一笑。那一刻他手中染上红痕的方帕随风招摇,他亦明了,此生已不能任自己负她而去。

然而待他赶去金迟国,却发现琥珀并未到过达金迟,她似乎在这茫茫天地间——消失了。
路途遥远,消息闭塞。等帝辛知道琥珀嫁去镐京为姬发妃子的时候,那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琥珀扯住那根缎带,半跪起身,手指缓缓的拉动,看到覆在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一寸一寸的下滑。她突然拉住缎带,减缓银面下滑的趋势。

心在心房里扑通扑通狂跳着,她出人意料的把自己的唇贴上他的,粉嫩的小舌软软稚嫩地描绘着他的唇线,然后她就心满意足的笑了,唇角的弧度缓缓拉大,吻了吻帝辛的唇角,她退后一点笑着说:“哈哈,父王被珀儿轻薄了。”

他的眸色加深,看着琥珀笑得月牙儿一样的眼睛。帝辛摇摇头道:“不。珀儿,这不是轻薄。轻薄是这样——”

当他们的唇再次贴合的时候,她手指悄然松开,缎带从指尖滑出,那枚面具就坠到地上了。

当帝辛预备加深这个吻,琥珀原本酡红一片的脸庞却骤然间煞白,她腹中突然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

琥珀疼得曲起身子,从口中呕出一口黑血,掩住嘴巴的手指变得血淋淋的。

“珀儿!”帝辛揽住琥珀,看着怀中人苍白的面色和着唇角殷黑的血液,他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琥珀看到指尖深红色的血液,才明白她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毒了。可是她思维混乱,完全不能记起是什么时候,到底是谁所为… …

这毒来势凶猛,琥珀接连吐出好几口稠黑的毒血,身体软的像棉花一样。

她突然好害怕,她不要死,好不容易她想要的幸福就在眼前,好不容易他还在,真是好不容易——
伸出手想去安抚他,逐渐涣散的目光凝在他面上。

帝辛握住她的手,“是什么时候… …谁下的毒?!”他的问题石沉大海,连他自己都只是脱口而出。他抱住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眼底是沉甸甸的铁铅凝固的痛楚。

琥珀的被握住的手颓然下落,眼瞳一瞬间猛地放大,她口中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眼睛就紧紧闭上了,下颔处的血迹鲜艳刺红。

“珀儿!”

“珀儿… …”

… …无论他怎样摇晃她的身体,她都一动不动。明明前一刻还是那样鲜活的在他眼前,怎么会——

琥珀从子珀的身体上坐起来,她的身体穿透了帝辛的身体,她吓了一跳,身体又渐渐的漂浮起来。她惊慌失措的看着帝辛和自己的身体,她的灵魂竟然被挤出了这具身体之外!

“父王,子辛,你看不到我吗?你看不到我… …”

无论她怎样声嘶力竭,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帝辛,触不到他,碰不到他。

你眼中的痛苦,让我的心都碎了。

如果我们没有缘分,为什么我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我会遇上你。佛说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我们到底算什么?
你都可以“死而复生”,为什么我却只能以你看不见的死灵的方式存在。

帝辛怀里的人儿突然动了动,他一颤,看到她缓缓睁开眼睛。

“你是谁?”她问。

“你不认得我——?”

子珀眨了眨眼,从帝辛的怀中挣脱而出,警惕地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

琥珀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简直要疯了。难道——难道真正的子珀因为她的离开而苏醒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门猛地从外面被打开,骤然射进室内的光线打在琥珀身上,像火烙印一般的灼痛。

她漂浮着的身体逐渐透明,从这个时空消失无影。

如果时间定格,最终只剩下一个剪影,那么她看到的,是她转身时透进房间的碎阳。

碎阳中,他重又覆上银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吧,-V- 我都不敢虐帝辛,他活得好好的呐~~
绾城绾娽 琥珀就是婠婠

【为了再次与你相遇,我穿过时空的缝隙。】

窗外的小鸟叽叽叽不住的叫嚷着,微风透过棱窗吹进秀致的女子闺房内。晕红的帐幔被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用帐勾勾起。

着青色裙衫的侍女绕到璎珞穿成的珠帘后,看了一眼躺在雕花秀床上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小姐,朝璎珞珠帘后的采月喊道:“你快来看看,小姐还没醒来呢,这可都好几天了呀!”

采月挑开珠帘围到秀床前,幽幽的叹了口气,“再瞒就瞒不下去了。若是叫侯爷晓得了,我们这些伺候小姐的丫头都是要没命的!唉,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想的,采星你说,大王哪点不如那范公子?”

采星忙拉住采月忙外走,边走边道:“你小声点,别被人听到了!”

采月不在意道:“还有谁听不到,还用听嘛。那范公子就该自己死心了才是,没得拖累了我们小姐。”

“真要撕了你这张嘴才好——”采星无奈,和采月两人一道坐在窗边,不时注意着珠帘那边的动静。

采月道:“不知小姐什么时候醒过来,竟是一听到大王要招她入宫就昏死过去… …也不想想我们的难处。”

“小姐对范公子情深一片,自然不愿意——”采星顿住话头,左右张望了才又道:“范家人这几日都没动静呢,早前还说要来提亲,现下怕是躲着不敢见了。”

两人的话还在继续,珠帘后,秀床上的人儿皱了皱秀眉,黑葡萄一样黑亮的大眼睛蓦地张开,她望着头顶浅蓝色的床帐,眼珠子转来转去,最后索性又闭起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乌黑黑一片,她咳了声,“有人没有?我要喝水。”

很快,珠帘被掀开,两个侍女捧着烛台进来,看着她的表情都是且惊且喜。“小姐你可是醒来了!吓坏奴婢们了!”

琥珀舔了舔唇重复道:“我说我要喝水… …”

“有有有。”采星忙从案边小茶壶里沏了半杯茶递给小姐,“您醒过来就好了,侯爷都问了好几次了,明个儿一早您就得去給侯爷请安。”

“好好好,请安嘛,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罢,我想自己待一会儿。”琥珀把采星采月往外推。

两个侍女面面相窥,最后还是出去了,只是说道:“小姐,我们就在外头呢,您——您可千万要想开点,不要做傻事啊——”

琥珀翻了个白眼,听到外头采月敲采星的头,“胡说八道什么,小姐像是会寻短见的人嘛。”

… …

烛光昏黄,琥珀捧着烛台在寝室里走走看了看,犹自不可思议。穿越了,她又穿越了!这次她是绾娽(lu),她竟然穿到了绾娽要嫁给帝辛之前的那段时间!

她的视线停在那面椭圆的铜镜上,右手不禁意就触上自己的脸。这张脸是绾娽,是他最喜欢的人…他最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呢——?

烛台稳稳摆在梳妆台上,一室黑暗,只有铜镜前亮着烛光。

琥珀在铜镜前坐下,尽管铜镜恍惚,但她还是将这张绾娽的容颜尽收眼底。
映着烛光的璀璨眸子,纤长的细眉,眨眼间灵动非常。小巧挺直的琼鼻是一点樱桃绛红的棱形小唇,弯唇的时候脸颊两处就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子,真是个标志的美人。

绾娽的脸和子珀那张脸果然十分相像,最大的区别大概是——子珀的眼睛其实更像帝辛的眼睛。眼尾长长的,笑起来就像夜空上弯弯的月牙儿。

琥珀不知不觉对着镜子发了很久的呆,渐渐的镜子中的人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对着她笑了笑,琥珀一惊,定睛看去,铜镜中的人又恢复了她的表情。

甩了甩脑袋,呼出一口气,琥珀返身在软软的大床上躺倒,没过一会儿,她突然拉过锦被盖住脸蒙在里面哧哧哧的傻笑起来。

等被子里的空气没了她才重新探出头来,黑葡萄一般的眼睛眯着笑意,脑海中想象着帝辛少年时意气风发的青涩模样。

他一定很俊俏的。她想,如果她是绾娽,那么她就不会让自己离开他。不管怀柔做什么说什么都不要紧,她都不会去在意。

因为她想要一直一直一直的,一直陪着他。

如果帝辛和子珀的爱情是“君生我未生”的无奈凄凉,那么帝辛和绾娽则应是“风华正茂时”的如意繁华。

而无论琥珀是谁 ,与皮相无关,换皮换骨,只此一魂。

翌日清晨,琥珀由着采月采星打扮好去給多日未见的绾公侯请安。一路上两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都对小姐的精神面貌感到由衷的怀疑。

小姐一脸的喜气洋洋,小脸上透不住的红润好气色。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采星犹犹豫豫地问道:“小姐,您要是不高兴就表现出来,可不要憋坏身体了。”

“嗯?我看上去很不高兴?”琥珀摸了摸笑了一夜的嘴角,现在还在隐隐抽动着。

“不不不,奴婢是说——”她看了采月一眼,采月接口道:“小姐不会是想着骗过侯爷,然后自己偷偷去找范公子罢!”

“范公子?”琥珀皱眉,摸着下巴想了许久,最后她摇摇头,“唔,我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唉哟!”采星被采月一记暴栗敲在头上,捂着头顶直流泪。

采月一本正经地说道:“小姐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本来就是个该要忘记的人嘛。”她又笑着道:“小姐今后该是多想想大王,以后大王就是您的夫君呀。”

采星捂着头泪流,附和道:“是呀是呀,没有范成元这个人,没有的没有的!”

采月又是一记暴栗敲过去。

琥珀默默的走着默默的寻思,看来这个范公子就是她从奶娘口中得知的那个版本里的绾娽原本喜欢的那个人咯,那他也蛮可怜的。算了,不管他,古代贵族男人,想娶个漂亮老婆还不容易。

采月和采星在外头候着,琥珀一个人进了大堂。
绾公侯是琥珀见过的,只不过之前她叫他外公,现在一下子成了爸爸。世事果真无常的很呐。

“父亲。”琥珀恭敬的裣衽行礼,然后乖乖女一样垂着头站到一边。

绾公侯四十上下的年岁,如今潇洒依旧,眉目间带着深沉的睿智之色。他满意的看着女儿,原以为她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闹着不想嫁去朝歌,现下看来她似乎并不十分抵触,反而多了些昔日不曾有的小女儿家的形态来。

他咳了声道:“阿绾能想通,为父的心里深感欣慰。”绾公侯摸了摸下巴上续起的长长胡须,悠哉道:“下个月朝歌就会派人来我们绾城接阿绾去宫里伴驾,大王呢是个有作为的,骑射功夫亦是一流,更兼仪表堂堂,阿绾嫁过去绝不会辱没了… …”

绾公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琥珀很有耐心的听着他如何搜肠刮肚的夸奖帝辛,好像就怕她不愿意嫁去朝歌似的。

琥珀不住的点头,赞同道:“父亲说的很是,女儿也认为大王是当今最好最好男儿呢。选夫婿就要这样的才好呢。”

此言一出,反而是绾公侯狐疑地瞟了女儿一眼,他又捻了捻胡须,道:“那没什么事了,阿绾这个月就好好的备嫁。你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