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股战战,却显然还不明白他们真正的意图。
泊熹哂然,起身围着挂满刑具的墙壁走了半圈,指了指一把奇粗的斧头,踅身吩咐道:“就这个吧,给他提个醒儿。”
笃清道“是”,泊熹不爱看这样的场景,兀自出门去了。
门外秋高气爽,日光灿然,他像是猛然才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着和龄了似的,思念在一个瞬间随骨而噬。
抬袖闻了闻自己,只觉这进了暗室的片刻就沾染上了污秽的酸味,心道和龄闻了定要不喜。
泊熹蹙着眉头,令人备下香汤,沐浴过后换上了新的衣裳,这才施施然出门,扬鞭向皇宫策马而去。
*****
和龄这些日子是有叫安侬出去扫听泊熹那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的,只可惜安侬显然没那通天的本事能够打探到锦衣卫的事。
这也罢了,和龄松一口气的是权泊熹并没有将哥哥的身份禀报给皇上,是因为他忙着?她不愿意花太多心思想这些,因为往往没什么结论。
这一日在宫里头闲逛,无意之中瞧见一座宫室墙头伸出了结着黄橙橙柿子的树枝,她不知自己为何看到树上有果子就手痒痒,仰着脖子在墙根下瞧了大半日,委实是馋得慌。
安侬提议道:“回头使人来摘吧,咱们先回去!”她就怕帝姬自己上树,规矩不规矩的另说,只上树摘柿子这个就够叫她提心吊胆了。
“也好。”
和龄知道自己现下的身份,拼命忍下了摘果子的渴望,脑海中甚至闪过些零碎的画面。
阳光,青色的果子,飞扬的裙角,面色平板的小小少年… …
她恍神的工夫不觉走到了这处宫室门口,鬼使神差向那门一推,没成想门就这么给推开了。
和龄往掉漆的宫门里探脖子,这是一处废弃多时的宫室,庭院里荒草丛生,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也一点儿也不为过,唯有墙角上那棵柿子树,挂着星星点点的橘色灯笼,瞧着便喜人。
安侬见和龄进去了也只好跟进去,临进门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着远处有一道视线一直直勾勾地投射在背上,心下狐疑看过去,四下里却空空如也。
幻觉吧?
安侬不再多想,提着裙角跨过了门槛,然而她才进去没几步,身后竟陡然响起“咔嚓”落锁的声音!
这声音清脆,连打量着宫室的和龄也听见了,她愣了愣,须臾飞快地跑了过去,拿手推宫门纹丝不动,连条缝隙也不见,可见外头被人锁得多紧。
安侬慌神地凑过去也推那门,想起才进门时感觉到的视线不安道:“殿下…有人把咱们锁在里头了!”
这还用说么,和龄不去管安侬,她也不是个会惶急的性子,绕着墙根子走了一圈儿,目光落定在墙边那棵柿子树上,要出去的话,看来只能爬那棵树了。
这样的报复似的小伎俩一瞧就是仪嘉帝姬做出来的,和龄磨了磨牙,相安无事怎么就这么难?仪嘉帝姬打算将她困在这儿多久,天荒地老么,以为没人来寻她…?
正寻思着,那边宫门前骤然响起安侬杀猪般的嚎叫,说嚎叫一点也不夸张,不知墙外怎么跃进来无数只黑黝黝的耗子,大小不一,大的有两个拳头合起来那么大,小的却只有两根手指头似的,此刻纷纷落在安侬脚边头上,围着她这活物团团转。
看着都起鸡皮疙瘩———
这群耗子显见的是被人有意倒进来的,和龄撸了撸胳膊,恍惚间听见墙外传来仪嘉帝姬得逞的笑声,“淳则,耗子的滋味可还好么?别玩得太高兴,天黑了早些回宫方是,皇后娘娘会着急呢!”
仪嘉略嫌尖利的声音渐渐远了,和龄气得恨不得脚踏风火轮立时出去把仪嘉按倒胖揍一顿。
脑子里再天马行空,眼前的局面却得收拾。
门前安侬狼狈不堪,爆头乱窜着向和龄冲过来,边跑边道:“您快跑啊,别管奴婢了!”
和龄心说你把耗子们都引过来了还叫我往哪里跑,她太阳穴抽了又抽,眼角余光里扫见一把扫把,一时也来不及多想,当即抄起那把掉了毛的扫把就朝乌油油密集的耗子群横扫过去,耍得那叫一个得心应手,跟孙猴子玩儿金箍棒似的。
但也只是花式好看,倒了一只耗子,“千千万万”只耗子站起来,唧唧叫个不住,听得人牙疼,和龄见势不好赶忙儿拉着安侬往柿子树下跑,两人跑得嘿咻嘿咻的,停在了柿子树下。
安侬喘着粗气看着帝姬,见她满脸的跃跃欲试,不禁道:“您,您还会爬树啊?”
“哦…小时候应该是爬过的,现下手生了。”眼见那波耗子东窜西窜满庭院的乱跑,两人都头皮发麻,和龄把安侬往树上推,兴奋地鼓励她道:“孔圣人说过‘该出手时就出手’,你只别怕,上了树就没事啦!”
安侬头脑发胀,却怀疑道:“这话是孔圣人说的么,味儿怎么不周正?”
和龄没时间解释,她在安侬屁股上拍了一下,“快爬快爬,你想我因你而被耗子咬么?”
安侬一听这话果然手脚并用奋力东踩西抓,竟然奇迹般地站到了树杆上,底下和龄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柿子朝几只正在自己脚边的大耗子砸下去,同一时间脚就往上踩。
主仆两个真真是一败涂地狼狈万状,安侬弯下腰拿手去拉和龄,和龄却踩了好久脚下只是打滑,她隐约都觉得自己听见那些耗子磨牙的声音了,头皮又麻了麻。
安侬都快哭出来了,使出吃奶的劲儿拉和龄,和龄适才推她上树时却把力气耗得差不多了,此刻几乎精疲力竭,最后到底怎么爬上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树杈摇晃,“啪啪啪”好些柿子都从树上砸下去了。一墙之隔就是另一个平和庄重的世界,里头却满院子老鼠乱窜,和龄心有余悸,一手攀着树枝往更高的地方爬,试图上墙后再跳下去,或是呼救。
丢人就丢人了,这是给逼到这份儿上了。
她还是有些小时候爬树遗留下来的经验的,身体自己有记忆,速度虽然慢,到底也踩在了高高的树杆上,可以用俯视的角度看直哆嗦的安侬了。
这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啊,和龄摸了摸鼻子,她这人有苦中作乐的精神,觉得自己安全了身体就逐渐放松下来,还笑着问安侬要不要趁机吃几个柿子,她们也用不着一会子使小太监来摘了。
安侬不敢说话,想来是对身在高处有所恐惧,和龄表示理解,自己探手去够枝头一只黄灿灿的大柿子。
柿香扑鼻,她一时大意,脚下冷不丁就踩了空———!
左脚的绣鞋呈弧线状坠了下去,正巧砸在了萧泽肩膀上。
他今儿是寻了机会特为进宫瞧和龄来的,一路打听着寻摸至此,不想被个鞋子砸着了。
萧泽一把拿住了那精巧的绣鞋,还来不及研究呢,不期然望见抱着树枝摇摇欲坠的,淳则帝姬???
她那只系着绢丝布袜的小脚在空中轻轻摇曳,不盈一握,像极春日里柳树上抽出的鲜嫩枝条儿… …
萧泽不自觉幻想了自己握住那只脚的情景,身上起了层躁意,接着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就接住了从树上坠下来的她。
受冲力脚下略有踉跄,萧泽稳了稳靠上了宫墙,把蜷缩着的帝姬抱得紧紧的,不让她被撞到。
“还好么?”他低眸看向怀里的人,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脸色映衬在天光里竟透出几分担忧的煞白,眼眸却幽深有神。
和龄两手抓着他的衣袖,惊魂稍定,怔仲地凝着萧泽。
“…谢谢你。”
她意识到自己在个几乎陌生的男人怀里十分不自在,小幅度地挣了挣,萧泽却装傻似的没有放她下去。
和龄的脸渐次就红了,白嫩嫩的面皮犹如抹了一层胭脂。她日常纵然大大咧咧,其实内里还是知道害羞的,更别提萧泽是这样一副皎若秋月,叫人怦然心动的堂堂相貌。
“… …”
他们两个对视着,街角却猝然走出一抹长身玉立的身影。
除了泊熹没别人了。
甫一看见萧泽抱着和龄他脸色就变得铁青,都不明白自己突然之间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压都压不住,几乎想把萧泽碰到和龄的两条手臂都砍了才舒坦。
那边和龄脚着了地尚有些虚软,萧泽见状正要扶一把,不想一人先他一步扶住了帝姬,不知有意无意,竟站定在他们中间,生生阻断了他全部的视线…!
“发生什么事了。”
泊熹上下仔细察看和龄,确保她安然无恙,薄薄的唇紧抿着,全没了往日威风八面的神气。
和龄乍一看见是他着实呆住了,眼睛里黑漆漆一片。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一甩手,像碰到了脏东西似的,不肯和他有所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和龄这样会不会太狠了。。。傲娇会伤心的- -,我好像有点舍不得虐泊熹。。。 。。。 。。。
第72章 今生慕
宫墙边卷起一阵簌簌的风,撩得三人衣袂纷飞,远近的树叶发出潮水一般起伏的声响,天上流云堆叠,将日头遮住了泰半,不过一时却又四下散开。
云卷与舒,斑驳如雾。
泊熹修长挺拔的身体耸立在和龄身前,相对而言她矮矮的,像松树边儿上翠滴滴的小草,风打这儿一过,小草便瑟瑟而动,被旁边似直入云霄的笔挺松树遮住了光亮。
和龄现在就觉得自己的光线都被泊熹遮挡住了。
她下意识地踮了踮脚尖,好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一些儿,但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何须要比他高才能在气势上胜过他?她已经是帝姬了,是凌驾于他之上的呀… …
和龄沉默的这么一点时间里,泊熹的神色从担忧和吃味儿,过度到了惊讶兼少许的阴鸷。
紧接着,等她整理好心情真正把视线直直落在他脸上的时候,见到的却是泊熹受到伤害似的黑黢黢的眸子。
“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轻薄得好像要和掠过耳际的风一同消散,“…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泊熹的身体微微僵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阻止了自己靠近她。
他不明白,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光景,和龄因何像是变作了另外一个人?莫非是他错过了什么。
“和龄———”泊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他面前站着的她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一声不吭,骄傲的小天鹅一般步出了他的视野。
他身后,和龄连柿子树上的安侬都忘记了,下巴略略上扬,逃避似的,脚下根本就不停下来,笔直向前走去。
泊熹握着拳头硬生生站着,愣是忍住没有转身追过去。
与他截然不同,萧泽却把自己身段放的很低。
他笑容满面地几步追上了和龄,雪白的牙齿配合那副俊逸的五官,轻易便能叫人心荡神驰。
和龄察觉到自己的心情很有些急躁,听见脚步声她心稍稍一提,然而抬眸看却是萧泽。
她蓦地停下步子,本该不友善的语气愣是因他亮光闪闪的笑容有所缓和,不过依旧比较冲,“你跟着我做什么?”
萧泽丝毫不气馁,他算是瞧出来了,才刚那位是御前红人,锦衣卫指挥使权泊熹,照往常来说,那是个不好惹的人物,他决计是要退避三舍的。
而今么,若为美人故,一切皆可抛,不得不迎难而上了。
萧泽瞧出了帝姬和权泊熹之间那一丝不寻常的气氛,他没再深想下去,自己比权泊熹晚一步认识帝姬又如何,帝姬喜欢什么样的还两说。
“殿下… …”他低下头,看着和龄只穿着一只鞋的脚,“您忘了这个。”
和龄脚指头蜷了蜷,这才发现自己有一只脚上只穿了布袜,怪道走起路来一高一低,她还想自己又没摔着怎么却跛了的。
萧泽笑眯眯地将精致绣着风荷花纹的绣鞋从袖里掏出来,和龄立即伸手来拿,他却向后一抽,偏偏不让她碰到。
又来了!
和龄窘然,她晓得在中原女孩儿的脚男子是瞧不得的,她穿了布袜却不是鞋子,到底自在不起来,而现在这个路痴萧泽分明是在戏弄自己,就像适才他抱着她故意不让她下去一样。
这个人很奇怪,和龄飞快地作了定论。
她摆出的帝姬架子不大,对着一张好看的脸通常又难以真正的动怒,于是复把手朝他伸了伸,强调着,“这是我的鞋,你快还我。我脾气不大好…我真的会生气的。”
萧泽看着和龄笋尖儿一般的指尖,只觉面前这位叫他近乎是一见钟情的姑娘通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自己喜欢的,如今更好了,她是帝姬,他们身份互相匹配,竟是如此不可多得的天赐良缘。
萧泽面上笑容敛起一些,往和龄摊开的掌心里放了一颗珍珠,这是他随意在袖兜里摸出来的,趁着和龄迟登登收回手打量那珍珠的时候,他忽的在她跟前蹲了下去。
“殿下站着就好,”萧泽唇畔的笑弧拉得长长的,眼睛眯起来像只狐狸,“容萧某为殿下将这绣鞋穿上… …”
某人的耳力不同于常人,虽立在远处,整个心神却追随着和龄。
一瞬间就把萧泽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泊熹额角难以自控地突突突直跳,转过身眸光锐利,利剑一般射了过去。
和龄的反应显然比远处的泊熹要慢上四五个节拍,也是萧泽聪明,往她手上放了珍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所以当和龄惊觉不对劲的时候,那只从未被任何男人碰过的脚丫已经被单膝及地的萧泽满满握在了手里。
偏他还笑意融融,仿佛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的地方,提醒她道:“殿下别乱动,仔细摔着。”
说着,动作如呵护珍宝也似,托起另一只手上的鞋子套在了和龄的脚上。
不得不说,萧泽对付女人很有一套,泊熹比起他来是真的逊色太多,生活环境和思想的差异致使他们是全然不同的性情。
和龄见惯了泊熹那样冷淡淡的,突然间面对萧泽这一型的还有些不知怎么应对,半张着红红的樱唇说不出话来。
萧泽抬头道:“穿好了。”
“哦…谢,谢谢。”和龄结结巴巴,把那只脚往后缩,萧泽的笑容自有一股魅惑力,眉眼细长,皮肤不似泊熹那么白得不像话,却也很是透亮,泛出浅浅的晕泽。
和龄老毛病又犯了,她盯着人家的脸瞧得步子都挪不动了。
萧泽不着痕迹往她近前挪近了一大步,作出困扰的神色,“我说出来殿下别笑话我,嗐,这是又迷了路了。却有个不情之请,”他凝视着她弧度优美的唇线,“可否拜托您送我往坤宁宫去?”
远处突然传来树枝“卡巴卡巴”断裂的声音———
泊熹也不知道自己脚下踩到的是什么,他这会儿连把萧泽活剐了的想头都有了!
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生起气来更显得阴沉可怖,却又执拗,只站在那里把他们两个望着,凝神注意和龄的反应。
他了解她的坏毛病,一个姑娘家却喜欢容颜姣好的男子,这说的过去么?想着,寒冽的视线落到萧泽面孔上打量,瞧了会儿冷“嗤”一声,并不认为自己哪儿比不得他。
空气里又扬起一阵秋风,吹得和龄眯了眯眼,她本来要答应萧泽,不期然间注意到了泊熹的视线。
他见她看过来了立时却别开了脸。
和龄在心里哼一声,她现在对泊熹采取的是视而不见和充耳不闻的决策。
他在她心里如今形象是披着羊皮的狼,谁叫他假装对她好,实则是打算利用她来对付她唯一的亲哥哥,实在可恶。即便那回她发烧他照顾她许久,谁却晓得他有几分是谋算几分是真心呢?
泊熹的真真假假,恕她不奉陪了。
便对萧泽露出了甜甜的两只小梨涡,弯唇道:“好呀,咱们正好顺路,这就走吧!”
萧泽意气风发,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坤宁宫门首上。萧泽知道让和龄对自己有好感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宜操之过急,纵然如此,他倒不是不能透点口风与她知道。
摇了摇撒金川扇儿,萧泽道:“听闻圣上近来在为仪嘉帝姬挑选驸马,可有这回事么?”
和龄应了声,会错了意,“你别想了,仪嘉心仪之人可不是你,我父皇预备将她许给那位指挥使大人。”
萧泽怔仲了下,他诧异的不是和龄误会他想求娶仪嘉帝姬,而是在经过方才他那么一连串的示好之后,她竟然感受不到他对她的心思…!
“殿下别开玩笑了,”萧泽莞尔,不加掩饰的渴求目光自她面上流淌而过,语声却清晰鲜明,“萧某不妨直说了———实不相瞒,某心仪殿下已久。”
和龄瞳孔放大了一圈。
“自那日一别某便对殿下见之不忘,甚至是第一回在宫里迷了路遇见殿下,您的容貌便深深刻进我的脑海之中… …”
说真的,萧泽这么文邹邹说了一串和龄听得并不真切,只觉一脚踩进了棉花堆里,整个身子不上不下。这是她人生中头一回有一个男人说喜欢她,所谓的剖白心迹。
从来没被人表白过,和龄一时之间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摆放,连这么实打实看萧泽一眼都觉得臊得慌。她左右看了看,也不知是羞涩还是怎么,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只转头道:“你不准跟过来…!”她想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说着,哒哒哒跑了开去,凌乱的裙摆轻薄如天边的浮云。
萧泽是真正的路痴,他追出去几步怕自己回不来,只得放弃了。不过帝姬这样羞赧的小模样儿他还是很满足的,嗯,回头就告诉母亲,于自己是再好不过,连家族也受益,委实两全其美。
********
跑起来的时候风在耳边响动,一停下来慢慢走了风声便止息了。
和龄不住地扭绞着手帕子,她前前后后联想一番,又抚了抚自己漂漂亮亮的脸蛋,很是笃定萧泽说喜欢自己的话不是杜撰的。
本来她对萧泽仅限于欣赏的层面因他的表白一下子升华了。
没法子,就是个实在的人,没法儿对这么有眼光的人不生出好感来。况且他又长得很俊俏,几乎和权泊熹比肩了。
和龄走着走着恍惚间闻到了柿子的味道,这味道叫她联想到了那棵树,再然后,她猛然记起来,安侬还站在树上看风景呢!
连声念佛,和龄不敢迟疑向废宫跑了过去,万万没想到的是,竟然一眼就瞅见了那抹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认出的背影。
掐指算了算,从她送萧泽去坤宁宫,到她乱转,再到她回到这儿,其中起码有一炷香的时间,两盏茶都够喝完了,他很闲吗?
泊熹显然是知道和龄过来了,他慢慢转身,脸上表情沉沉如水,“… …等到你了。”
和龄本来不想和泊熹说话的,架不住心里好奇,侧头飞快看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他伸出纤长的食指,指指柿子树的方向,“那儿还有一个,我记得那宫人是你身边伺候的。”
好么,他就这么等着她来也不救人吗,和龄无言以对,在墙根下跳了跳,却怎么也看不见安侬,她又喊她,诡异的是居然得不到回应。
“喔…殿下别急。”泊熹幽幽阴恻的声线飘过来,“我叫她先走了。”
和龄咬着唇,听见他的声音觉得自己很压抑。既然安侬不在了那她也没必要再留下和他大眼瞪小眼。
转过身要走,面前却突的覆上一团阴影———
泊熹的胆子素来大,他不知是早已布置好了四周还是当真无所畏惧,两只长长的手臂撑着墙壁把她困在了臂弯之中。
幸而,除此外再没旁的出格动作。
他不高兴起来整个人就显得特别安静,只直勾勾地看住她倔强的眼睛。
薄唇动了动,声如拨弦,带着抹克制后的寥落,“倘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改。”语意微窒,“…和龄,不要骗自己假装看不见我。你变得这样,我不能专心去做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和龄:“那你跟皇上说你要娶我。 _(:3ゝ∠)_”
泊熹:“哦。”
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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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泽和泊熹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 -_______-
看那和龄喜欢哪个了...泊熹要吃醋吃很久,可能需要随身背着一缸醋 233333
第73章 今生慕
不能专心做别的事?
和龄紧紧吮着下唇,他的呼吸轻拂在她面颊上,带着淡淡的温热,长长的眼睫微垂盖住了眸中神色,她不能准确判断出他现下这样儿说话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哥哥说他城府极深不是污蔑他,更不会是褒扬。
倘或是一个同自己毫无干系的人,那人或是心机深沉或是为人磊落光明自己都可以做一个旁观的看客,然而他是权泊熹,是她曾经心心念念一心扑上去以为是哥哥的男人———
她都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态度来和他划清界限了,就和那一回一样,他却为什么不肯放弃呢?还是他真就认为她这样傻,由得他骗,好掺和进他和哥哥的矛盾里去。
和龄对泊熹先就有了戒备,他嘴里哪怕说出再动人的话,等穿过空气进入耳朵,一层一层过滤进她心房的时候,似乎都变了味道。
“大人说的话我却听不懂,是我打搅您了还是阻碍您了?”和龄把自己头往墙壁上贴,“我才没有假装瞧不见你,我也不是现在才变得这样的,我是一直就看不到你。”
说完自己也觉着这逻辑怪怪的,一直看不到的话那现下却是在跟谁说话呢…
总而言之这是一句四面漏风的话,和龄轻咳一声,也不知道泊熹听明白没有,她想告诉他的很简单,她看见他了和看不见他其实是没有区别的。
泊熹浓黑的眉毛攒了起来,但只是蹙起一点点,看上去又是无奈又是郁闷。他那一年四季单薄而寡淡的脸容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已经十分稀罕了。
和龄皱着鼻子勉强不去观察他细微的表情,有道是“阎王演戏,诡计多端”,这话就是为泊熹量身定做的。
他是个处心积虑的人,和龄想自己在他身上占不着便宜是一定的,既然答应了哥哥不再和他兜搭,如若违背了,回头哥哥晓得了定是要着恼的。
和龄不想惹哥哥不高兴,盼朝是她目前为止唯一认定的亲人。
在恢复记忆以前,皇帝再怎么自称是位好父皇,再怎么弥补她疼宠她,她也只是怀着受之忐忑的心情被动接受着,并不会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带入皇帝的女儿这一身份。
天上飞过一列滑翔的黑鸟,羽翅伸得直直的,在头顶上空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
泊熹撑在墙上的手指不经意间蜷曲了,他花费了大力气克制着自己不一拳砸在墙上,唯恐自己似乎已经很差的形象在她心里更差,叫她把他当作个暴力野蛮之人。
手指骨节上泛出青白的颜色,泊熹极力压制着对和龄不满的情绪。
从他这般几乎是俯视的角度可以看见女孩儿鼻尖上沁出的细汗,以及她裹挟在衣领阴影中的纤巧锁骨,再往下看就困难了… …
男人要是喜欢上什么女人,那么他对她的生气和女人对男人的生气多半是不同的。泊熹多瞅了两眼和龄花骨朵儿似的脖颈,才微不自在地别开眼,脉脉的视线复落在她轻轻颤动的眼睫上。
“大半个月不见了,今儿个我是特为来见你的。可你呢?你给我的却是这般拒人于千里的态度,你希望我怎么样,”他眉目微微松弛开,“见到我就这么不高兴么。”
“嗯,我不高兴。”全写在脸上了。
“十来天里,和龄一点儿也不想我?”
“我忙着呢,忙着适应宫廷的新生活,哪有工夫想你这不相干的个别人。”
泊熹仿佛一点也不介意她指他为不相干的人,启了启唇,无可奈何道:“喔。不想我么?可是…怎么办才好。”
出口的声音意外的醇和动听,从旖旎的梦境里传出来似的,还携着梦里缠绵的雾气,罩住了他自己亦迷惑的脸庞,“约莫是我无可救药了。和龄,我想你,每一日都在想你。”
就好像身体怕痒的地方冷不丁被人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