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便是落在了江氏的身上,怕蜜娘不好意思,选了一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时辰。
蜜娘这几日忙得很,忙着画图样,商铺已经开始装潢了,乐盈她们办事效率很高,招了一批工匠,首饰也开始打造了,蜜娘每日都在画图样,她需要和工匠解释图样,另有就是可造性,她初涉此事,多有生疏。
好在她不用顾虑旁的事儿,在闺中本就清闲,每日画画图样也算是有事可做。
江氏进来时,她正在整理图稿,桌子上全是一张张的图样,摊了一大堆,江氏有心帮她理一理,蜜娘忙道:“姆妈,奈晓动,有些是我否要的,奈动了我分否清桑。”
江氏收了手,无奈道:“奈们啊,这是何苦,劳苦劳累的。”
蜜娘笑着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大家一道就是图个开心嘛。”
江氏且是拿她没个法子,宠溺地搂着她,心中便是慨叹,儿时那小小的一个竟是出落成这般,蜜娘依偎着她坐下,道:“姆妈来有什么的事儿?”
江氏替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观其面容奕奕,眼中含光,嘴角那两个梨涡时深时浅,最喜她笑时,那泛着水光的眼睛,甜滋滋的梨涡,真是恨不得她一辈子都是那小囡囡。
“过来瞧瞧你,见你一天到晚在屋里头捣鼓些什劳子。”
蜜娘讨好地笑了笑。
江氏道:“蜜娘,再过几日,你便是十六了,有些事情,你该知道的姆妈也不能瞒着你了。”
蜜娘望着她,眼中有许些疑惑,“姆妈想说什么?”
江氏顺着她的头发,道:“怀远侯老夫人替阿垣提亲了。”
蜜娘脸瞬间炸红,低头看脚尖,那心都要跳嗓子眼了。
江氏是过来人,见她这般反应,大底早就知晓阿垣的意思了,心下了然,蜜娘也全然不是没有感觉,心中微微酸涩,拉住她的手:“此时也并非害羞的时候,在姆妈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事儿关系到你一辈子,我和你阿耶也不敢轻易应下。”
蜜娘冷静了几分,且是知晓父母疼爱她,让她自己做抉择,若是换了旁的人家,听那侯府的名声,怕只是巴巴地就把人送上去了,别说了做正室作妾都乐意,也就她家中不慕那般权势,只愿她嫁个安稳的人家。
“阿耶姆妈一心为我,定是早就替我考校过了,亦是多加思虑,我信阿耶姆妈的。”蜜娘目光坚定地望着江氏。
江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欣慰道:“你阿耶没得白疼你。你阿耶对你的亲事最为上心,生怕一个没留意,害了你一辈子。原本,他定是不会考虑江家的,怀远侯府情况复杂,阿垣又是嫡次子,冲着这家世,便是阿垣再如何诚心,我们也是不愿的。但前些个日子,你阿公来了信,怀远侯老夫人求到了他那儿。”
江氏拿出怀远侯老妇人写的信,蜜娘耳畔微微发红,竟是不想阿公也晓得了,接过信,细细读起来。
江氏一边说道:“老夫人一封书信,言真意切,便是知晓我们的顾虑。若日后真分了家,倒也没什么问题,怀远侯夫人虽是阿垣的母亲,感情可见一般,即便是有孝道压着,未分家有老夫人护着,分了家不住一道便也没甚事儿。我和你阿耶有些个动容,又怕害你……”
蜜娘看完那信,沉默几分,便是道:“姆妈,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这有何难,江垣往日里头隔三差五地来沈家,近日来的少了,许是为了避嫌,江氏知,她心中定已有了几分抉择,且是让沈兴淮请江垣到家中吃饭。
江垣在丫鬟的指引下,走到水阁楼,耐住有些激荡的心,推开水阁楼的门,夏日里头水阁楼中的窗户都是开着的,纱帘轻轻吹起又飘飘落下。
蜜娘坐在珠帘后边,江垣合上门,走进来,站在珠帘前。
两人一时间皆无话。
江垣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先开口道:“镯子和耳坠可是收到了?”
蜜娘瞪他,谁想问他这个来着,故意道:“没有。”
江垣眼中含笑,若真是没有收到,那她应是问什么镯子和耳坠,“收到了便好。”
蜜娘:……
蜜娘问道:“你,为何同我提亲?你知道的,我家且是一般人家,于仕途上,帮不上你什么的。”
隔着帘子,江垣的身高很高,蜜娘望着帘子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心中压迫感有些强。
江垣:“男儿立于世,何仰仗妻族?我更是担心,假若我分家了出去,不再是侯府的嫡子,没得让你那般有脸面……”
“我家不图你这侯府嫡子。”蜜娘硬声道。
江垣放柔了声音:“我知晓,沈叔和江姨皆不贪图这些,倘若我不是侯府嫡子,他们怕是更高兴。”
蜜娘放缓了脸色。
“沈叔江姨疼爱你至极,怕是不乐意将你嫁入那般复杂的人家,你心思纯净,为人简单,我又如何舍得你在那大染缸中沾染,我娶你,想护你一辈子,想你福乐安康,一生如蜜。”江垣缓缓道来,面容柔和,凤眼如沐春风。
蜜娘听得那声一生如蜜,便是想起了那个镯子,咬着下唇,“我并非吃不得苦,我且是怕……”她又换了一句话,“我家中不兴纳妾,我阿爹只有我娘,我伯伯、哥哥皆不纳妾……”
江垣听出她语气中的退缩害怕,沉吟道:“我自幼出身侯府,但打知事起,我便跟随在祖父祖母身旁,祖父祖母感情甚笃,而,我仍旧有庶出的叔叔。祖父虽不大在意庶出的叔叔,但我幼时仍见过两人为此而争执。年幼时父亲外放,母亲生下我后,就带兄长跟随父亲而去,便是怕父亲被外头迷惑了眼,即便如此,父亲仍旧是有庶女。我便是知,爱一人是不愿同人分享的。
我敬佩沈老安人,她常道:妾室乃乱家之根本。第一代怀远侯战功赫赫,却是毁于爱妾。我祖父那一辈,因内乱,怀远侯风雨飘零。并非说一母同胞就不会,但总比同父异母来得好上许多。我便是想日后,定不愿妻子为这些事情而伤怀。
蜜娘,我不愿靠侯府,这条路上独自前行,我不知道江垣会不会比侯府嫡次子更好。但,尽我所能,同卿与共。”
江垣最后一句话掷地,只见那珠帘忽的被撩起,露出一双含着泪光的杏眼。
江垣难得被灌得醉了,他酒量向来很好,这回沈家父子不留余力,他招架不住,喝得高了,醉醺醺地归了家,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又一直睡不着,咧着的嘴一直没下去,明明脑中晕乎乎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江垣翻身坐起来,复又下床,到自己的案桌上,拿出一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盒子中的玉簪,已经有了雏形,江垣摩挲了一会儿,在灯下细细看了一会儿,眼前又是浮现那一双含光的眼眸,以及那两个小梨涡。
怎得会有那般姑娘,不笑时,冷艳如高山之雪,笑时,又是甜得不可思议。
蜜娘的及笄礼在五月底,沈家在京城的亲戚不大多,且就是邻里和几方友人,除此便是陈家和怀远侯府,皆来了人送了贺礼。
蜜娘的几方亦是长脸,乐盈送来了长公主和太后的贺礼,前来观礼的邻里皆惊叹,望着蜜娘的目光都有几分火热。
且是十六岁的姑娘,初展露自己的芳华,她生的像沈三,笑之盈盈,不笑泠泠,令人见之忘俗,亦是不知多少夫人盘算了起来,
沈家这般规格的及笄礼在京城里头还是翻不出什么浪花,且就是平静地过去了,沈家和江家暂时还未通气,江家也只有江老夫人和江垣知晓此事。
近日宫中大选,三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这回大选要给几个皇子们选皇妃,宫里宫外皆忙碌。
太后这几年皆不爱参与此事,待是殿选结束了,皇后带新入宫的嫔妃们前来拜见,太后方看上一眼。
太后坐上首,因常日礼佛,瞧着有些清瘦。下面跪着一群新入宫的秀女,皆是姝色,太后却是被味道熏得脑袋疼。
她常年点安魂香,今日众人身上各种香味席卷而来,太后扶着脑袋,有些晕乎。
皇后让下头一个一个地上来请安。
“臣妾王音娘,见过太后。”面若芙蓉的少女福了福身,她身上特殊的少女香味钻入太后的鼻翼。
太后煽动了两下鼻翼。
太后听着声音和名字都觉得熟悉,心中有些不适,抬眼望过去,且是看到那黑乌乌的头顶,只见那王贵人纤细的身材,一身桃色的衣裳。
“抬起头来给哀家看看。”
王音娘慢慢抬起头,一双桃花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面如芙蓉,桃花眼熠熠生辉。
太后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瘫倒在椅子上,“茵,茵娘……”
太后,偏瘫风了。
第97章 097
太后本就有心病,今年更是夜夜难安。
王贵人和皇后更是紧张,太后是见了王贵人才中了风,王贵人是入了皇后的青眼才入了宫,此番大选是为几位皇子选妃,可宫中也需进新人,王贵人是此次秀女中颜色最为淑丽的,家世又不显,皇后选中了她。
皇后望着王贵人那双桃花眼,有些恍然,元武帝匆匆赶至,目光落在王音娘脸上若有所思,且是脑海中慢慢浮现那荒谬的猜测。
若说王音娘像姨母,也不尽然,且就占了一双桃花眼和名字的缘故,母后见后竟是那般大的反应?何以?
他且有些不敢想下去。
太医道:太后此番奈是受了惊吓,需慢慢调养,若是再受惊吓,怕是无力回天。
元武帝望着床上歪着嘴巴的母后,心生升腾一股悲凉之意。妃子和母后之间,元武帝自是选择母后的,连忙将王贵人移走。
且也是可怜那王贵人,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不清不白便是消失了。
长公主几度垂泪,戚戚然,母后终是跨不过那一道坎儿,一步错步步错。
张姑姑一同跪在太后身旁,“若是太后能挺过这一回,奴婢就替太后去佛寺清修祈福。”
长公主知她说的是何意,握住她的手:“姑姑,您这是……”
张姑姑苦涩一笑:“当年奴婢未能及时制止,又何尝无罪,太后日日饱受梦魔的折磨,奴婢跟随太后几十年,如何舍得。太后熬过了昭德贵妃,熬过了先帝,却熬不过这心魔。”
床榻上的太后眼角滑落几滴,滑入鬓角的发丝中。
太后中风,元武帝心急不已,朝臣们在下头亦是怕触怒龙颜,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家中有喜事的,也都低调些。
怀远侯老夫人大寿在即,怀远侯府本有意大办,太后病倒后,怀远侯作为太后的娘家,立即将寿宴取消了,怀远侯老夫人连连入宫探望。
没有谁比怀远侯府更希望太后好,老怀远侯去世后,怀远侯府的恩宠不复往日,好歹还有太后在,若是太后倒下,怀远侯府怕是要经历一番蛰伏。
老夫人一回府,几位夫人少夫人早已在那儿等候了,老夫人有些累了,被搀扶着坐到塌上。
待她落了座,二夫人急不可耐地问道:“母亲,太后如何了?”
老夫人望着下边一张张急切的脸,心中微微悲凉,太后总有一日会不在,他们该如何?怀远侯府之所以鼎盛,并非靠太后,而是以男人抛疆场洒热血拼来的,面色微凉:“太后,怕是不太好。”
几房都失落了。
大夫人道:“咱们家可要去安国寺为太后祈福?”
二夫人三夫人纷纷附和。
二夫人神色戚戚:“太后好端端的怎么得就中风了,我们这做小辈的,虽不能做什么,但也想尽一份孝心。”
二房的几位少奶奶也一一附和着。
大夫人扯了扯嘴角,不说什么。
老夫人神色淡然,不为所动,抿了口茶水,润了润的嗓子,却是落下一颗惊雷:“此番之后,侯府必定要蛰伏,家中孩儿亦都大了,早日分家吧。”
女眷们都愣怔在那儿,二夫人还是那副戚戚的脸色,待是反应过来,竟是手脚虚软,站起来上前走几步,就是扑倒在老夫人跟前,“母亲这是何话!您老还在,可不是戳我们脊梁骨哩!”
虽是都姓江,可若是分了家,怀远侯府和江府的差别可不止大到哪里去,怀远侯府仅此一家,可江府满京城不知多少人家。他们二房三房四房不袭爵,就只盼着老夫人能长寿些,他们靠着侯府日子也好过些。
除了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屋中一应都哭喊了起来,老夫人被吵得脑门疼,皱着眉头呵斥道:“吵什么吵!难不成你们能在侯府过一辈子!”
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扯着帕子,谁让自家男人没本事,自是靠着侯府日子好过,但凡有些个能耐,分出去便也是分出去了。
老夫人缓了缓语气:“我年岁也大了,也不知日后哪一日便不在了。趁我如今还算清楚,趁早把这家分了,你们也都是做了祖母的,总归有一日要搬出去,且也不是一下子就分掉,亦是希望在我走之前,替你们安排好。”
大夫人忙道:“母亲这是何话!”
其他几房低头不语,心中盘算着其中的利害,若是老夫人死后,他们可还能分得多少?
不得不说,老夫人算是厚道的主母,四房里头,只有大房二房是嫡出的,但她向来一碗水平端,三房四房亦是多有尊敬仰仗她。
渐渐皆没了话,老夫人向来公平厚道,若是她分家,各房亦是都有个保证。
老夫人又是安抚了几句,便是让她们都回去,只留下了大夫人,又吩咐让人去请怀远侯。
老夫人盘腿坐着,怀远侯夫妇坐在下首的绣墩上,她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字一句地说:“下边我说的话,你们且都记住了。”
两人心中凝重,点点头。
“第一,分家后,定要善待你的几个弟弟。他们都是被你爹养废了,好在,都不是会惹是生非的。”
怀远侯:“您放心,儿子会照顾好几个弟弟的。”
大夫人亦是点头,说句实话,她的几个小叔都不是太费心的,几个妯娌也还算过的去,大夫人还是愿意多照料几分。
老夫人就是如同嘱托后事一般,一件一件地交代好,怀远侯的表情愈发凝重,最后忍不住说道:“母亲,您这是作何!”
老夫人呵斥道:“听我说完!”她交代最后一件事情:“分家时,把阿垣也分出去!”
大夫人惊叫:“母亲!这怎么使得!”
老夫人目光炯炯,望着他们。
怀远侯亦是摇头:“这一条,恕儿子不能答应。”
“母亲,正所谓父母在不分家,我和侯爷只有阿圭和阿垣两个儿子,且是让外人如何看我们。”
老夫人摸着手腕上的佛珠,从容淡定:“外头怎么说?便是让外头上说去,这是阿垣,自己同我说的。”
“那个孽子!”怀远侯震怒,老夫人抬了抬手,“我同意了。阿垣从出生到现在,你们花在他身上的心思又有多少?但凡有阿圭的一半,父子、母子之间亦不会生疏至此。”
怀远侯欲辩驳,老夫人继续道:“你们怕兄弟相争,便是将一个扔在一旁全然不顾吗?那又何必生他。侯爷临终前同我说,阿垣这一生,注定不能靠侯府。如今看来,是侯府拖累了他。
侯府的恩荫落不到他身,接下来侯府要蛰伏,却要连累他。你们做父母的,且若真还疼惜他,便就放他走吧。”
怀远侯夫妇皆沉默不语,眼中浮现挣扎的神色。
大夫人道:“可他还未成家的,独生一人,我如何放心?”
老夫人露出一抹笑容:“我替他相看了一门亲事。”
“哪家姑娘?阿垣同意了?”
“阿垣向我求的,那姑娘你们也认识,沈家姑娘,探花郎的妹妹。”老夫人缓缓道来,见大夫人眼中从希望到失望,心中了然。
怀远侯亦是忍不住道:“这,身份可是低了点?”
老夫人闭上眼睛:“那孩子难得求我一件事。沈家虽是名声不显,亦是难得的家境殷实人家,沈家姑娘甚合我意。她是你姑父亲自教养的,品行才德皆无可挑剔。”
从某种角度来讲,她能给阿垣带来一些机遇,侯府没办法给的。
怀远侯和大夫人曾是答应过老夫人,不会插手江垣的亲事,皆无力反驳,且是离去。老夫人望着晃动的珠帘,想起床榻上的太后,闭上眼睛,苍天饶过谁,历史的胜者,良心的罪人,谁又能安享这用一家人的鲜血和幸福换来的繁荣安宁。
侯爷不能,她也不能。
天道个好轮回。
太后病倒,乐盈便是要去侍疾,顾不得丽人行的事情,日日入宫侍奉,大家亦是体谅,曾玲和陈令茹主动接过她手中的事情。
太后渐渐地好了起来,宫里宫外都松了口气之时,太后要去五华山祈福清修,元武帝几番挽留无果。
随着太后的离去,上一代的往事云烟,也将慢慢飘散,淹没在历史的尘土中……
乐盈失落了好几日,同她们道:“……那五华山那般清苦,若是清修,这边安国寺也可,何必跑那般远,母亲竟也不劝劝外祖母……”
小姐妹们几番安慰,又有商铺的事情,乐盈难过了一阵子,又恢复了玩乐的日子,第一批首饰早已造了出来,蜜娘她们先戴了起了,出去走上一圈,便是有人问及这首饰,蜜娘心中欢喜不已。
蜜娘自幼见沈三处事,亦是懂些门道,姑娘们爱俏,就喜爱那等漂亮的东西,她都是一套一套地话,簪子、钗子、耳坠、项链、手链手镯,有成套的,再用那漂亮的宝盒一装,瞧上去便是赏心悦目。
京中贵女多不喜同人撞了款,她们有些款式亦只造一套,物以稀为贵,沈三还笑着打趣她们倒是有些名堂经。
怀远侯府和沈家的婚事也渐渐浮出了水面,老夫人的寿辰宴虽不办了,但亦是请了一些近亲,沈家赫然在此列,老夫人亲热地拉着蜜娘,说了好些个亲近话,且如一阵惊雷落在怀远侯府。
这羡慕的有之,鄙夷的亦有之,江二夫人便是嗤笑:“我那嫂嫂可不一直想给阿垣娶个郡主回来的吗?怎的得了这么个‘好人家’?”
谁想得通,一个堂堂侯府嫡次子会娶一寒门小姐。
事情传到外头,那王夫人先是懵了,又是恼怒,先是骂沈家趋炎附势,又是说怀远侯府爱那落魄户,王誊便如抽了魂魄,好生失落了一番。
这邻里何不炸开了,沈家且不过才来两年,这儿子娶陈家嫡女,女儿嫁怀远侯嫡次子,这当真是什么运道哩!
太太们聚在一道,哪个不艳羡,周太太同江氏交好,又是情报多,亦是羡慕道:“这沈家啊,当真是走了大运,我听说哩,怀远侯府和沈家有些个交情,据说怀远侯府那公子之前去过蘇州府,和沈家关系好哩。要我说啊,他们翻新宅子还真有些门道,这宅子原先可是家里头不睦的,家宅不行,这一番新,那运道可不蹭蹭蹭地上去了……”
后头江氏忽的发现,这四周的人家突然都翻新了起来。
第98章 098
元武帝消息亦是灵通,沈家和怀远侯府亲事公布的第二日,召见了江垣。
元武帝打量他,笑而打趣道:“阿垣红光满面,果真是好事将近,高兴得很。”
江垣低头一笑,作老实状,“若是皇上能给臣赐个婚,臣更高兴。”
元武帝瞪他,笑骂道:“你个小子,最是爬梯子上来。想来你也这般年纪了,沈家姑娘朕瞧着也不错,赐婚便是赐婚。”
江垣上前谢恩:“谢皇上。”
元武帝给他赐坐,九全递上一盏茶,江垣轻声道一声谢,九全不敢受,弯腰退下。
元武帝道:“你这亲事倒是藏得好好的,怎么的昭思都瞧不上,挑中了沈家?你可委屈,这沈家毕竟身份上差了一截。”
“郡主千金之躯,臣配不得。再者男儿立于世,何仰仗妻族?自古娶妻娶贤,沈姑娘是姑爷爷亲自教养的,臣与其相识甚早,心慕之。”江垣凤眸下垂,望着杯中的水纹。
元武帝转动手上的扳指,元武帝带有江家的血统,眼睛亦是凤眸,望着他的表情温和许些,“正是如此,阿垣有这番心性,朕很欣慰。此事,姨父可知?”
江垣忍不禁苦笑,元武帝好奇地望向他。
江垣叹息一声:“姑爷爷得知此事,且是修书一封,将臣骂得不着向,责臣摘了他养大的白菜,臣……哎。”
江垣那副委屈的模样让元武帝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心情大为畅快,且是慰问道:“姨父便是这般脾气,你呀,日后好好待人家姑娘才是。”
“臣如何敢不,怕是姑爷爷第一个绕不得臣。”
这一桩婚事让元武帝心情愉悦,那姑娘是姨父亲自的教养的,如同亲孙女,嫁给江垣,那意义就如同姨父血脉的延续,元武帝心中妥帖,若是姨父愿上京便是更好了,隐隐有些个怅然。
“听太子说,你近日在钻研新式武器?”元武帝转而问道。
江垣正了正脸色,道:“只是做些改良,像枪支弹药,威力甚大,若是能让它们用起来更方便些,在战场上效果更佳,臣既是分管这些,自是要做些正事。”
元武帝欣慰地点点头,“阿垣果真大了,舅舅泉下有知,应是欣慰。”又是称赞了一番,放其离去。
九全上前撤下茶盏,元武帝怅然道:“九全,朕这辈子还能再见姨父吗?”
九全不敢托大,道:“您是范公教养的,范公定是惦记您的。只是,如今范公年纪也大了,怕是不愿挪地儿。”
元武帝不语,望着那块镇纸,又是道:“你说,姨父是不是还在怨朕?朕,见姨父孤家寡人,心中难安。”
九全低头:“范公,向来是个知大义的,这世上如何有十全十美之事,范公替奴才取名时便说,人这一生,能有九全便是足矣。范公心胸疏朗,如今在蘇州府颐养天年,亦是开怀。”
九安想起他初入宫时,险些冻死在雪地中,范公同皇上将他救起,留在皇上,便是几十年。心中难掩酸涩,那般磊落之人,竟是落得孤苦半生,他是皇上救得,更是范公救得。
元武帝心中稍安,念及沈家人,又有几分嘉奖之意,当场写下赐婚的诏书,挥洒一番。
元武帝这赐婚下来,这亲事便是如同铁钉板上,再是没得回旋的余地。
怀远侯夫人亲自上门提亲,交换庚帖,她且是聪明人,这婚事铁钉板上了,她再是不乐意也没用,倒不如早些把这亲事给办好,她笑盈盈地同江氏商议日期,江氏望婚期延个一年。
怀远侯夫人面色为难,道:“实不相瞒,我家老夫人年岁已大,就知盼着阿垣能早日成婚,还望亲家多多体谅。”
事关老夫人,江氏亦是不好回绝,侯府选出来的黄道吉日有好几个,除去今年的,江氏中意明年八月那个,八月以前便是只有三月的。
如今已经快八月了,三月份,虽是来得及,可江氏心中舍不得。
怀远侯夫人愁道:“我家老夫人打太后病后,身子也是不大好,前些年老爷子去世,我家老夫人便是大病一场……”
听得也是江氏心惊胆战,老夫人真若是不好了,江垣又要守孝,江垣年岁本就有些大了,还当真是耽搁不起。
同沈三商量了一番,定了那三月份的日子。沈三欲从蘇州府发嫁,原先淮哥的亲事没得办法,蜜娘的亲事,却是要回去拜别一番。
蜜娘且是如同做梦一般,恍恍惚惚地竟是就要嫁人了,生出百般不舍。
江氏却是担忧:“你那婆母怕是不好相与。”
蜜娘见过怀远侯夫人几回,气势很足,外头面道做的也很好,就是不知这里头是何等光景,她反是安慰起江氏:“有老夫人护着我,再说了,怀远侯夫人是要脸面的,定是不屑同我计较什么的,日后我又不会同她在一道一辈子。”
江氏想想亦是,又是忍不住叮嘱道:“你便是敬着些她,待是分家出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