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不用了。”许微言松了口气,“谢谢你秦小姐,不过你不用告诉他我来过电话,让他安心忙那边的事情就好了。”

“好的。”秦方宁的礼貌简直无懈可击,“那先就这样了,再见。”

挂了电话,许微言懊恼的要死。她躺在床上翻腾,最后还是觉得不放心,又给耿嘉城发短信:“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情等你回来再说。今天是我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要听医生和秦小姐的话,不许不吃药,还有不许抽烟喝酒,按时休息。”

发完之后她翻了个身,手里还握着手机,突然收到了邵一墨的短信。

他说:如果想要一个公平,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被爱的那个人。

许微言看着手机屏幕,嗤的一笑,回复他:废话,说来容易做来难,是能由你选的么?

谁知道,他又没了动静。

25离职

第二天早上许微言去公司收拾东西。她原本就是实习生,又是做销售,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而她的门禁卡是从今日下午开始失效,也许这算是销售部给她的最后一份怜悯?

许微言没有像平日那样把头发扎起来,只是随意地披在肩头,慢慢整理自己的东西。整理完之后她去卫生间洗手,不巧正好又听到有人在八卦自己,而且这次的两个人都是熟人。

一个说:“小林子,你跟微言关系那么好,她不会真的是完信那边的人吧?”

小林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觉得不像,可她们传的跟真的似的,我也不知道了。”

“我还听财务部的人说了,她本来是想混进财务部的,没想到公司卡的严进不来,所以才来了我们销售部。”

“哦。”小林子说话有气无力,“是么。”

“我觉得平常她人挺好的呀,又热情,可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呢?”

小林子闷了闷,说:“兴许不是她做的吧。我跟她在一起时间挺长的,没觉得她有什么企图呀。哎你说,会不会是别人胡乱传的谣言呀?”

“我算是外行,也没特别搞清楚。不过我听财务部那边的人说,她是拿到咱公司的内部报表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挺机密的一个东西。听口风,像是许微言要高价卖给完信,结果人家没要,反而给捅到了公司。”

“行了行了行了。”小林子不耐烦起来,“我先出去了啊。”

接着是一阵冲水声。

许微言夺门而出。

许微言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丁倩停在了她跟前。丁倩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屑,嘴角带着冷笑:“原本我以为你只是靠关系进了中天,没想到你居然比靠关系进来更让人觉得龌龊。”

“这跟你没关系。”许微言头都不抬,“也用不着你来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丁倩轻蔑的笑了:“你知道么,你已经彻底毁了。哪家公司还敢再用你?”

许微言终于不耐烦。她抬起脸来,看着丁倩说:“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么?”

“没有。”丁倩微微一笑。

“那你怎么这么高兴?”许微言反问,“还是你觉得,只要有人落到我这一步,你都会高兴那么一下?”

丁倩哈哈笑了起来,眼底却是一片冷意:“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的人。因为从小就有个好运气,所以什么都不用操心,顺风顺水的只用动动嘴皮子就能进中天。你知道我怎么进来的么?你知道我为了进中天,下了多少功夫么?你不知道!最可笑的是,你这样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珍惜。”

许微言叹了口气,盯着丁倩一字一句的说:“我今天怎么从这大门出去,日后就要怎么回来。我的运气也不是平白就得来的,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而且丁小姐,我劝你一句,有些东西你没必要那么执着,是你的你跑都跑不了,你就是说出个花儿来,它们还是会跟着你的。”

说完,她抱了箱子,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等她穿过大堂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小林子在身后叫她:“微言!”

许微言一回头,就看到小林子从电梯里冲出来,直直地朝她跑过来。空旷的大厅里,光洁的地板上反射着淡淡的光芒,小林子一身制服此时看起来竟然格外的好看。

许微言把手中的箱子放到了地上,看着小林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的脸上还带着点红,胸膛有些微的小小起伏,伸过手来握住了许微言的手,目光坚定而有神:“我相信你。”

许微言淡淡一笑:“谢谢。”

“不是你对不对?”小林子盯着她,目光灼灼。

许微言突然觉得眼睛有些胀,原本的一股怒气和怨气全变成了委屈。她朝小林子咧了咧嘴:“不是我。”

小林子突然也笑了,捏了捏许微言的脸:“你放心,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好好休息两天,回头我们一起去逛街。”

许微言挑了挑眉:“放心吧,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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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原本也不是真的打算去工作,可被这么赶出来,许微言还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她坐在出租车上给耿嘉城拨电话,想问问他身体怎么样,可他那边却已经关机。两边的烦躁和郁闷加在一起,真是说不出的烦躁。

许微言把车窗摇到最大,本想透透气,谁知道就连扑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的。天像是要下雨,阴沉沉的,越发让整个空气闷热,让人觉得连口气都缓不过来。

她揉了揉眉心,突然就觉得疲惫不堪。耿嘉城不肯明示的情绪,邵一墨若有若无的态度,好像交杂在一起的两根绳,拧成了一股,稍微动一动就觉得伤筋动骨。

才进家门,许微言就接到了呆咪的电话。呆咪在那头喜气洋洋地嚷嚷:“聚会了聚会了!二二你收拾一下晚上出来吃饭,我们帮在容埠的人要一起出来聚餐!”

“我不去。”她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游戏就是游戏,见了面多麻烦呀。大师兄让你去么?他就不怕你被人给拐走了?”

呆咪嘿嘿一笑:“他也去。你来吧,下班以后我去接你成不成?”

“我被解雇了。”她说的简简单单,“下午在家睡觉。”

“啊?你怎么得罪你家大叔了?”呆咪问的很是一针见血。

许微言揉了揉鼻子:“下午再说吧。”

“行,傍晚六点永安广场边上的上岛咖啡门口见。”呆咪一口气交代了时间地点,“你先睡一觉,挂了啊!”

许微言皱着眉头把手机扔到一边,猛地才想起来,我还没答应要去见网友呢吧!

五点半的时候呆咪就打电话来催许微言快点出门。许微言正出了小区大门准备打车,接到呆咪的电话就多问了一句:“邵一墨去不去?”

呆咪笑的猥琐:“怎么,莫非两天不见你又瞄中邵一墨啦?”

“哎你当人人都跟你这么花痴呢。”许微言没好气的说,“他去我就不去了。我跟他对不上眼儿,见面就吵架,游戏里见一次都能打个半死不活。”

“真的假的?感情那天你们俩离那么近是打架呢?”呆咪诧异地说,“他好像不来,没时间还是怎么回事。你等等,我问问大师兄。”

隔了一会儿,呆咪又说:“我问过了,大师兄说邵一墨不见网友,他不来。”

“哎,那我为什么要去呀?你们组织的聚会,我可连个话都没搭。”许微言后知后觉地问。

呆咪嘿嘿一乐:“没什么,我这不是看着你无聊嘛。”

两人一路闲扯,没多时就碰了面。呆咪永远都是那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样子,见许微言下了出租车就朝她跑过来,也不管大夏天热,搂着她的脖子就蹭。

紧随而来的夏正一连忙一把把呆咪拖在了他自己的怀里。

许微言每次看到他们俩都觉得好笑。她戳大师兄的腰:“哎哎,独占欲不要那么强好不好?呆咪好歹也是我家的一分儿,我抱一抱怎么啦?”

夏正一双眉一挑,却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微笑。

他怀里的呆咪也是一副甜蜜蜜的模样,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看起来幸福的要命,真想让人冲上去掐一掐她水灵灵的脸蛋。

游戏里帮派聚会也无非就是这样,吃吃饭,喝喝酒,相互客气的自我介绍,姑娘们相互赞扬对方漂亮,男人们相互讨论游戏攻略或者养家糊口的工作。

许微言坐在饭桌旁觉得索然无味。她平时就不常在帮里多说话,也很少跟别人深交,所以帮会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大多是后知后觉的听呆咪八卦,听完了再马后炮般地给个评价。此时跟一群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吃饭,除了埋头大吃,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更好的点子来掩饰自己的无聊。

在她第N次翻看手机的时候,呆咪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来问:“哎,你等电话么?”

许微言瞟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耿嘉城病了,一直联系不到。他那小秘书不搭理我,连个短信都不肯回。”

呆咪笑的肩膀一耸一耸:“该不会是跟秘书小姐私奔了吧?”

“去找你家猴哥去!”许微言没好气的推她,“你个呆咪。”

呆咪缩着脑袋,朝许微言吐了吐舌头:“你才是呆咪。”

许微言正要说话,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翻开来看,不是耿嘉城,而是邵一墨。

他用陈述句问:你去帮派聚会了。

许微言言简意赅地回复他:嗯。

隔了许久,手机再没有动静。许微言正要凑过去问一问呆咪,邵一墨晚上去哪里了,突然手机又震了起来。

她翻开一看,心顿时跳了起来。

宽大的手机屏上只显示着寥寥的四个字,却因为那个七年前就铭记在心的名字,成了她慌乱而期待的来源。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回来了。

26告白

就因为这四个字,许微言的心情顿时好的不得了。她回复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就是中暑了。耿嘉城说的言简意赅。

终于得到个圆满的答复,许微言连吃饭都吃的兴致勃勃。她没有拖着耿嘉城絮絮叨叨,反而一把揪了旁边的呆咪咬耳朵:“等下我们去唱歌怎么样?”

呆咪狐疑地看着刚才还满脸哀怨的许微言:“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了?”

许微言一挑眉,嘴角微微抿了起来:“我乐意。哎你到底是去不去嘛,加上大师兄,我们仨一起。”

呆咪回头问了问夏正一,然后朝许微言比了个OK。

一群人吃完饭就在酒店大厅道别。许微言跟呆咪和夏正一站在一起,笑眯眯地对每个人点头,摆手,亲切有爱的简直不像话。最后就连夏正一都觉得她不正常,边朝外走,边搂着呆咪问她:“二二你今儿怎么了这是?”

许微言大手一挥,正要说话,突然就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

夏正一和呆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最后还是夏正一反应的快,朝远处的男生招了招手:“一墨!”

因为离的远,又正是喧闹的街,邵一墨并没有听到。他站在酒店门口的一株梧桐树下,一袭简单干净的素色衣服,侧脸英挺的简直像是一个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孩子。许微言突然就想到了游戏中站在玉如意上的,衣袂翩飞的他,像是从一副泼墨山水中缓缓走进尘世一般的,带着流水的安静,明明不发一言,却能让四周的人跟着他同时沉寂下来。

一瞬间,突然像有一片羽毛,轻飘飘的落在了许微言的心间。

没多久,邵一墨的视线就从车水马龙的街上收了回来,转眼就看到了他们三个人。他微微一笑,也朝夏正一扬了扬手。

等近了些,呆咪笑的就真的像是偷了腥的猫,坏坏的盯着邵一墨:“你不是有事儿不来么,怎么站在门口呀?”

邵一墨轻轻一笑,目光停在了许微言的身上。

许微言被他看的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没等她说话,就见夏正一一把拖了呆咪就朝反方向走去,边走边扬声说:“我跟呆咪回学校,二二就交给你了啊!”

“哎大师兄你不能这么见色忘义啊……”许微言还没反驳完,就被邵一墨一把扣了手臂。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是自然而又熟稔地:“走吧,回家。”

“哎。”许微言不满的瞟了他一眼,“咱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是,不怎么熟。”邵一墨坦然自若地回答,“不过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好歹也算见过十来次的人了,勉勉强强就算个小粉红吧。”

喷。他居然把许微言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退给了她。

许微言嘴角抽搐,对他翻了半天白眼,最后才视死如归般地一扬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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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大学里的爱情,一直被说成是最单纯最美好的,事实上,其实也是最速食的。许微言好歹也算是大学毕业的人了,四年熏陶下来早就对大学男生追女生的套路摸的一清二楚。

比如说,他们不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才来对你表白,而是对你表白成功之后才开始慢慢考虑着喜欢你。

宽泛点说,挺有点像相亲那种“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不过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少敢那么笃定地带着责任心去交女朋友,因此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到最后倒像是一场颠沛流离的爱。

不巧的是,许微言很讨厌这样的不负责,以及这么强的目的性。她一直觉得爱情应该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比如她对耿嘉城,完完全全就是时间堆积起来的感情,和那些上一节公共课就递小纸条打听手机号的萍水相逢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老古董般的思想概念。

可她就是改不了。

所以,此时她对身旁的邵一墨,产生了微不可言的抵触心态。

邵一墨也话不多,于是没走出一百米,两人就开始沉默。

饭店正对着永安广场,广场四周都是出租车乘降点。在路过一个乘降点的时候许微言忍不住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成了,你是回家呢还是回学校,先回去吧不然太晚了。”

邵一墨正要说话,斜斜地一个女声插进来,凉凉地说:“原来这就是你晚上忙的事。”

这声音尖锐而熟悉,许微言一回头,就看见了丁倩。

她顿时黑了脸。

丁倩也不看许微言,目光只是停在邵一墨脸上:“你说有事情忙,就是忙着来送她回家么?”

“这是我的私人事情。”邵一墨淡淡地说,目光从丁倩脸上滑过,“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丁倩说的理直气壮,“我就是好奇,没想到遇见的人是她。”

她看着许微言的目光里分明带了点恨意:“许微言,怎么哪儿都少不了你?”

嫉妒的女人果然是最可怕的动物。许微言满脸黑线,果断的决定明哲保身,躲为上策:“你们俩有事儿说,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啊。”

“等等。”邵一墨跟丁倩异口同声地说。

许微言抚额:“我不管你们俩之间有什么恩怨旧愁,这跟我没关系。我现在要回家了,丁小姐你自便,邵先生你也请自便。我劳驾不起您,我这就自己回家啊。你放心,回头大师兄要问起来,我一定说你尽职尽责地把我送回了家。”

丁倩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看向邵一墨的目光里带着讥诮:“原来,你也是一厢情愿。”

许微言耸了耸肩,假装没听懂丁倩的话,转身就要跑。

谁知道邵一墨眼疾手快,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

“哎你干什么?”许微言原本就不想跟他又太多牵扯,此时又加上丁倩,她就更坚定了远离邵一墨的决心,“哎呀你放手,真没关系。你还是先跟丁小姐解决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别拿我当挡箭牌了成不成?”

“我们没关系。”邵一墨当着丁倩的面说的面不改色,“我和她只是高中同学,没有其他任何关系,你不要误会。”

许微言下意识地去看丁倩。

丁倩的脸一片煞白,原本略微化了淡妆的脸在霓虹下显得格外的冰冷和诡异。她嘴角微微一咧,眼中明明已经涌了泪,可嘴上还是在倔:“我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他妈就是犯贱,才会这么主动贴给你,才会这么没皮没脸的任你踩在脚地下肆无忌惮的践踏!”

她说的狠了,盯着许微言的目光锐利的像是一柄刀子:“可你喜欢的这个人,到底哪里比我强了?论学历论外表,我哪里不如她?你知不知道她因为几万块钱,就能出卖公司内部数据给对手,今天下午才被中天彻底扫地出门!邵一墨,但凡你找的人比我强,让我输也输的服气,输也输的不觉得丢人,可你怎么偏偏就对她动了心?”

“你误会了吧,我们俩没什么关系。”许微言眼瞅着情况不对,这邵一墨眼瞅着就成了陈世美,自己要再不跟他撇清关系,可真是没法洗刷干净了。

丁倩白了她一眼,语气冷的像是一块冰:“我没跟你说话。”

许微言打量了双眼红红的丁倩一眼,又打量了面无表情的邵一墨一眼,转身就走。

她的身后,邵一墨突然开了口:“没错,我是对她动了心。”

许微言脚步微微一滞,旋即更快地朝前走去。丁倩带着哭腔的笑声传进她的耳里:“邵一墨,你也能有今天!你也能有今天!”

丁倩疯了。

邵一墨也疯了。

许微言步履匆匆,脑海中除了这样的念头,实在是什么都想不出来。她抬手拦车,脑海中却一遍遍回响着刚才邵一墨的话:没错,我是对她动了心。

这个莫名其妙的表白,莫名其妙的动心,却史无前例地让许微言觉得慌乱和不知所措。听到邵一墨说话的那一刹那,她只想远远的逃开,回家。

在家里,她永远是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去考虑的那个人。

因为有耿嘉城在。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在的地方,才会永远让她觉得安全。

27孤勇

许微言一进门,连鞋都没有换就朝耿嘉城的书房冲去。

宽大的书桌后,他穿的休闲,浅色的衬衣,袖子被捋到了手肘部位,双手搭在电脑键盘上,恰好就露出腕上那块许微言熟悉的、银白色的表来。

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等耿嘉城开口就眼疾手快地关门退了出去。

其实这么着急的回来,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进来,许微言也不过就是想看一眼,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了而已。

现在既然已经看到了,说不说话就已经没有了意义。她希冀的不过就是,耿嘉城会一直在那里,处理文件也好,看书也好,甚至看电视打游戏睡觉都好,只要他在,她就觉得安稳。

这幢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因为有他的存在而变得轻松愉快。

张阿姨已经不在了。许微言折回身去换了鞋,上楼换了身衣服,把散着的头发扎了起来,又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电话,最后才慢慢溜达到楼下,帮耿嘉城泡了杯茶,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

在门外她都能听到耿嘉城的轻笑,低沉的声音中又带着点无可奈何:“进来吧,几天没见,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礼貌了?”

“哎呀你能不戳穿我么?”许微言也眯眯笑着,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他手旁,“铁观音。”

耿嘉城凑过去闻了闻香气,舒服的眯起了眼。

“不错吧?”许微言坐在他宽大的书桌上,略微俯过身去,带了点得意和骄傲的说。

他点点头,朝她伸出大拇指。

“去。”许微言一把拍开了他的手,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双肘撑着书桌跟他面对面,“你真的就是一个小小的中暑?哎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都。你那小秘书就跟我说了几句话,再后来我发短信打电话,死活不回我。耿大叔,该不会是你授意秦小姐,一定不能跟我说,故意急死我活该吧?”

她双眼明亮,直直地盯着他看。

耿嘉城伸出一根手指,戳着许微言的额头把她推远了些,淡淡一笑:“没有。秦小姐不知道,自然不好说的太多。后来我的手机一直在她那里,也就没联系你。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他的一句对不起,让许微言唰地一下直起了身。

耿嘉城的书房里有半面墙是内嵌进去的,满满一面墙都是书。许微言站在书架前,手指一排排划过去,最后挑出一本《傲慢与偏见》,拿在手里一点一点的翻。

他也不说话,继续盯着电脑看。

很久以前,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方式。他忙公事,她又不肯一个人在楼上看书,所以总是跑下来打扰他。次数多了,耿嘉城就专门买了个小型的躺椅给她,坐在上头一摇一晃,舒适惬意,什么时候看累了,直接就可以躺在上头休息。

许微言坐在躺椅里头,看了没多久就把书朝脸上一扣,仰面躺着假寐。

耿嘉城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又把视线重新转回到电脑界面上。

隔了不久,耿嘉城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方宁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耿董,那份文件的经手人一共就三个人,您看……”

“章浩不动,其他两个人你看着办。”耿嘉城说。

“好。”秦方宁应了一声,又说,“前两天您推掉的工作,我已经帮您重新安排过了。可是完信……”

“那个放着吧,不用管。”耿嘉城的声音低沉好听,“谢谢你了秦小姐。”

等他挂了电话,许微言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声音闷闷地从书后传过来:“别因为我耽误事儿。我不过就是没份工作而已,老实说,当一小售楼我还不乐意呢!”

“不会的,你放心吧。”耿嘉城的目光重新移回到电脑屏幕上,声音却突然轻松了起来,“我以为,你会真的以为是我做的。”

“你当我傻呀?”许微言嗤地一笑,又补了一句:“那天我是气糊涂了,你又……”

话头猛然就断在了这里。

耿嘉城原本握着鼠标的手也突然一滞,隔了许久才重新开始滑动。

一时间,书房里只听到鼠标点击的声音,和他偶尔敲打键盘发出的嗒嗒声。

许微言在躺椅上一直挣扎着。

耿嘉城明显打算就这么混过去,既不提起,也不表态,表面上看一副云淡风轻,装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依旧是她的耿叔叔,她也依旧是他的小侄女。

可这样的沉默,却比一个直接了当的拒绝都来的让她难过。

她把脸藏在书后,听着不远处的他发出各种轻微的响动,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撩拨一般,有不甘,有怯懦,连同对爱和未来的没把握,齐齐涌了出来。

最后她忍不住又开了口,连名带姓地叫他:“耿嘉城。”

“嗯?”他侧过脸来看她,眉峰微微一扬。

许微言一把掀开蒙在脸上的书,抬头直视着他。

灯光恰好从耿嘉城的前方打过去,略微带了点橘黄色,照的整张脸无比的清晰。许微言突然发现,耿嘉城似乎和她印象中的耿叔叔无法重叠了,即使他的侧脸还是有着同样完美的弧线,可是他的眼角,他的眉梢,却隐隐带了点细纹,不再是当年那样的光洁和饱满。

一瞬间,许微言突然想到杨过和小龙女相隔一十六年,再重逢的时候,小龙女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和口吻,说出那句过儿长大了呢?可杨过和小龙女都能抛弃偏见,为什么他却不能接受自己。为什么他还是要把自己摒弃在生活之外,去缅怀一个完全不再存在的人。

许微言肯定,她真的能肯定,她早已经做好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和建设,她知道自己和耿嘉城之间隔的不仅仅是那些事情,还有那些无法挽回的时间。当初是他曾教过她的,要朝前看,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比直面打击更勇敢。于是她在他的开导和教育下慢慢地好了,慢慢地成为了他希望她成为的样子,可为什么他自己却放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