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医者父母心,但是这个年代,小儿夭折率太高了,一场风寒就熬不下去的人他见多了,所以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你开的药到底对不对症,为什么萌萌越喝越严重?”
林喻乔现在极其不相信太医的实力,任谁看着萌萌越喝药越严重,也会忍不住多想的。
她甚至让人把萌萌身边的床褥衣物,以及整个殿内的所有东西都查验了一番,确定不是外物影响的,那就只能药不对了。
陈太医被她的话吓出了一身汗,贵妃这指控听起来很严重啊,她不会怀疑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吧?
“娘娘明鉴,臣等每日轮番把脉,换药方时也是与院判等人一同商讨过的。”
陈太医心里发苦,赶紧出声分辨,可不希望自己无端背了黑锅。按照宫中定例,每天来给三皇子把脉的,不止他一个人,至少有三人。
而且几个太医虽然以陈太医为尊,但也是一起参与三皇子的病情诊断,关于三皇子风寒的确诊和药方的安排,身边这么多太医都是同一个看法。三皇子的病情迟迟不好,他们一样揪心呐。
况且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有的人喝晚凉水第二天就过世了,这也不是没有实例的。说不准风水啊,命理啊这些方面起作用也说不定呢。
“慧极必伤”的说法自古有之,而三皇子天资出众,早慧的名声无人不知。命运这个东西很玄的,再聪明没有那个命也没办法啊。
既然太医这里也没有问题,林喻乔也不能再继续怎么着了,只能尽量好好照顾,继续往好处想,等萌萌慢慢好起来。
刘恒这里,对于萌萌的病情也十分关注。每日太医的脉案和药方都要呈给他看,他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场风寒,萌萌会病情越来越重。
“朕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前面林喻乔对着陈太医质疑了一通,这边刘恒召见人后,直接把砚台对着他摔了过去。
整个太医院的人,连个风寒都治不好,说出去像什么话,还能干什么呢。
眼见陛下雷霆之怒,陈太医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身后的院判和其他人随诊太医也跟着跪下,众人都噤声不语。
其中一个跪在后面,年轻些的太医,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他是陈太医的助手,随着陈太医为三皇子诊脉有阵子了,倒是有点想法。
这个年轻太医姓王,是近几年才通过太医院的大考进宫当差的,他的医术平常,在太医院也没什么分量,但是平素喜欢研究毒术。
三皇子的症状确系是风寒无误,但是症状日益加重,像是身体越来越衰弱的原因。而能够致人身体衰竭的药物,他知道有那么几种毒素轻微的,可以造成这种效果,单靠把脉觉察不出来。
不过要是这个猜测目前却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持,之所以院判和陈太医都排除这种想法,关键在于,三皇子日常的吃食,衣物,身边能够接触的一切都是经过检查了的,平日里贵妃盯得也很严,不存在任何空隙。
并且前阵子,在贵妃的要求下,甚至他们还检查了三皇子的内室,殿内的所有摆设物品,连香薰球都拆开看过,也是一丝异常都没有找到。
所以他也不敢肯定,说三皇子就是被害的,就因为始终没有找到他能够接触毒素的渠道,没有能够佐证他说法的证明。
若是按照他的设想,三皇子是逐渐身体衰弱的,才导致风寒迟迟不好,甚至日益加重。
要造成这个效果,平日肯定是要断断续续接触过有毒物质的,而且因为脉象和身体都没有中毒的表象,那需要□□药量很小,中毒人需要经常接触才行。
现在却什么都查不出来,说不准,是他的猜测有误呢。
因为是年轻又没有资历的新太医,王太医几次话到了嘴边也没有当众讲出来。他深思熟虑过一通,说出来的话,要是始终找不到证据支持,他既得罪了陈太医和院判,又要背上罪了。
就在萌萌持续病着时,乖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绝食一天抗议,非要林喻乔答应带他去看萌萌。
“哥哥病了,要好好休息呢,乖乖不能去打扰哥哥啊。只要乖乖好好听话,哥哥就能早点好。”
抱着儿子揉搓着他的胖脸,林喻乔有些心力交瘁的劝道。
“不,我要看哥哥!”
乖乖小朋友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就是要去看萌萌。讲道理他也不听,也理解不了,就认准了林喻乔会妥协。
“好吧好吧,受不了你。说好了啊,你只能在门外,隔着门和哥哥打个招呼就走。”
因为怕乖乖传染,林喻乔也不敢让他进屋,只能让兄弟俩远远地说个话。
但是乖乖是真的一点也不乖,到了萌萌的屋外,听到他的声音后,乖乖就急了。
他一向吃的好,胖乎乎的三岁了,也很有些分量,大力扭动着身子,竟然一下子从乳母怀里挣脱了,迈着两条小胖腿飞快的跑进了屋,嬷嬷抓都抓不住。
“你这孩子!”
林喻乔正做在萌萌床边呢,就看到他突然冲进来了,身后乳母和嬷嬷在追着撵。
她赶紧过去把人抱住,就要抱出去,可是乖乖挣扎的太厉害了,两三个嬷嬷按着他还一直扭,嚎的和杀猪一样。
“就让乖乖留下陪我说句话吧。”
萌萌小脸有点白,原先就不长肉的体质更是瘦的轮廓分明,挣扎着也起身,看着林喻乔哀求道。
很久没看到弟弟,他也很想念小胖子。
由于萌萌平时从来不提要求的,这次眼睛圆圆的看着林喻乔,让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嘴里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让乳母紧紧抱住小胖子,站的离床远一些,就在炭炉边上,林喻乔表示这就是底限了。
“只有一刻的时间哈。萌萌快点好起来,到时候你们想怎么在一块玩都可以。”
萌萌笑着点头,表示理解。乖乖虽然还是不乐意,但是看着萌萌笑了,也眨巴着睫毛上还挂着残泪的眼睛,冲着萌萌笑起来。
“哥哥病怎么还没好呢?”
乖乖很奇怪,他之前也生病过,不能出去玩,很难受。但是喝了几碗苦苦的药,很快就好了,为什么哥哥需要这么长时间。
“快好了,乖乖好好听母妃话,不许淘气。之前教给你的《笠翁对韵》也不能忘了温习,等我好了,要背给我听的。”
萌萌知道乖乖一直记挂着他,心里也很感动。他平时并不怎么陪他玩,还总是不许他这,不许他那的,但是乖乖并没有因此和他疏远,这让他心里十分熨帖。可惜两人不能离得再近一些,不然这次小胖子扑过来,他就不躲了。
但是萌萌的感情表达也是和刘恒一样,内敛派的,对乖乖表现自己的喜爱,就是更加严格要求。
两人隔空说了一会儿话,乖乖说着说着,突然也干咳起来。
“怎么了宝宝?”
林喻乔心里十分后悔,赶紧让乳母把乖乖抱出去,该不会这么快就被传染了吧。
乖乖涨红了脸,咳嗽着,但还是不想被抱出去,立马嚎了起来,边嚎边咳喘不上气来。
安抚了一脸担心的萌萌后,林喻乔赶紧带着乖乖回了衍庆宫,并且把太医也叫了来。
“是不是传染上风寒了?”
林喻乔看着太医轮番把脉,心里紧张极了。那边的一个还没好呢,要是再加上一个,她就疯了。
“不是,四皇子各项体征都正常。”
查看了脉象,舌苔,眼睛后,陈太医确定乖乖没事。而且回到衍庆宫哭完后,乖乖就没有再咳嗽了。
听了陈太医的诊断,林喻乔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陈太医后面的一个年轻太医,突然出声道,“请娘娘恕罪,臣有疑问,不知四皇子是在屋里何处突然咳嗽的?”
王太医近期已经准备放弃自己最初的猜测了,就算想出头,也不能就靠着自己的猜测立足啊,没有证据一切都白搭。但是四皇子突然出现的症状,让他有了一丝的希望。
他恰巧知道有那么一味药,名唤钩吻,能使人身体日渐衰竭,又不会出现中毒反应,只是对呼吸和气管有些刺激,这些症状,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对得上,应该,不是巧合吧。
“在屋里没有动过啊,我也没敢让他离萌萌太近,就站在离门口挺近的炭炉边。”
林喻乔没有明白太医的意思,下意识的回答道。
炭炉?
问题竟然出在炭上!
他们当初检查过炭炉,也都揭开炉盖看过里面的金丝碳,当时是没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他们也没有仔细看过啊。
把钩吻藏进金丝碳里,谁能想得到。
王太医恍然大悟,身体都激动的颤抖起来。不顾陈太医能够冻死人的视线,他紧紧地握着陈太医的手。
“陈大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也不管自专,对着陈太医和林喻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林喻乔听后心中一紧,果然,萌萌的病非同寻常吗?
当下也不管是不是真的确有其事,立即带人去了体仁阁,要把萌萌接回衍庆宫。
而王太医进屋后,就奔着金丝碳而去,将里面燃到一半的碳熄灭了,就开始研究起来,旁边的陈太医等人,也围了一圈,一同查看起来。
以为钩吻是暗黄色,无味无毒,用传统的检验方法都看不出来。而宫中贵人所用的无烟无味,价值千金的金丝碳也是金色的,还真不好分辨。
王太医额头冒着冷汗,拿着尚有余温的金丝碳,手微微有点抖。他能不能一跃成名,就靠这一场赌了。
全神贯注的拿着大块的碳,王太医仔细观察后,心中突然一喜,有了发现。
他手中类似柱体的金丝碳,竟然从里面能往外推出来一个圆柱。一个不规则的圆柱体内,另外挖了一个圆柱,这样就相当于,两部分套起来了。
肉眼很难发现异常,要不是金丝碳烧到一半露出的形状很不规则,让他看了出来,若是完整的金丝碳,就发现不了。
将里面的圆柱推出来后,王太医就发现金丝碳的表面,手感不平滑,闻起来有点淡淡的芜子汤味。
做这个局的人,是将钩吻研磨成粉末状,拆出了金丝碳的核心,把粉末合着芜子汤抹到金丝碳上,然后再粘到了外面的皮上。
芜子汤有点黏性,要不是金丝碳经过燃烧,将它的黏性去掉了大部分,能够将里面的那块推出来,他也发现不了。
因为是用的这么隐秘的手法,靠着金丝碳燃烧钩吻的粉末传播,所以萌萌的症状一直很轻微,加上风寒本身就引起了咳嗽,才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并且大人的耐药性更高,平时闻着金丝碳没有反应,最多只是喉咙有些干。只有四皇子年幼,对于这种有点刺激性的烟气,会有比较明显的不适反应。
王太医把金丝碳的问题查出来后,林喻乔就让人去检查了体仁阁所有的金丝碳。
最后发现,竟然里面有一半做过手脚的,还有一半是正常的,做这个局的人,到底是有多缜密的心思,让她细思极恐起来。
接下来,萌萌回了衍庆宫他原先的宫殿修养,重新换了药方。
王太医被林喻乔重赏后,又得了刘恒的赏,马上由五品的最末等太医,升到了四品,继续为萌萌看诊,不再是陈太医的助手,而是主诊太医了,可见以后前途光明。
刘恒知道了萌萌是被使了手段后,极端愤怒。后宫争宠,或者妃嫔之间的倾轧他都能够接受,但是把毒手伸到了他的子嗣身上,这就是他的逆鳞了。
一层层查下去,牵扯的人一个都逃不脱的全都押进了庭讯处,庭讯处九间暗房都塞满了人。
宫中能用金丝碳的人只有妃位以上,或者皇子公主处。每月都由内事府派人送到各个宫殿,其余剩下的存货就放在内事府的库房里。
因为内事府的库房里,剩下的金丝碳并没有异常,所以可以确定这些加了料的金丝碳,是专门针对四皇子的,问题出在体仁阁的人里。
并且大规模的制作有问题的金丝碳,也需要时间,这是细活。
经过严厉的庭讯,体仁阁负责添碳和管理库房的一概人等,却都没有异常。而且每个人都有时间的证明,拆装金丝碳需要时间,他们没有人对着金丝碳那么长时间过。
从内事府发过来份例后,体仁阁的黄门就造册记录,锁进库房,看库房的黄门五个时辰一轮班,只在库房外,钥匙在总管处收着。
而总管要进库房,也需要进行登记。几时几刻,谁去过库房,都一清二楚的记着。
每次添碳的黄门领用金丝碳时,也都有专人监管,需要记录,防止出现私自偷拿金丝碳卖出宫去的事情。
好好的金丝碳,到底是怎么加了料呢,林喻乔与刘恒一起相对而坐,翻看了庭讯处的记录后就在想着这个问题。
如果加料的环节不是出在体仁阁上,内事府的其他金丝碳却都一点问题也没有,平时也都是锁在库房里,一样需要严格的做取用登记,按数量分发。甚至内事府采购金丝碳都是按照定例,斤数记载的很清楚,账上都能对得上。
一时间,找不出出差错的环节,整个调查工作陷入了僵局,庭讯处里的人依旧对每个人都用了刑,却都没有问出过有用的消息。
在宫里想要给那么多碳做手脚,目标太大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这一点,是需要多手眼通天的人,林喻乔觉得心中生寒。
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的害萌萌呢,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萌萌,她暂时想不到,但是她知道,萌萌出事,第一个受益人,就是皇后。
皇后毕竟管理宫务那么多年,人脉和心腹都总是有的,特别是因为杏喜那件事她还吃了大亏,想要再设计通过伤害萌萌报复她,在正常不过了。
但是林喻乔心中始终有个强烈的感觉,这个局布的很深,不像是皇后的手笔。
皇后虽然也挺有心计的,但是她这么多年都是后院第一人,名份上的优越感很强。
她的身份注定了自己不需要多努力就能得到最多的和最好的,所以整体作风还是比较大气的,就算使手段,也多是能立竿见效的,不会有这么缜密的心思和这么好的耐心。
做这件事的人,更像是一直习惯躲在暗处窥伺的,像毒蛇一样,隐而不发,专门伺机而动。
“内事府的库房里,所有的金丝碳都放在一起吗?”
林喻乔不断地寻找思路,不管多么精密的布局,只要是人策划的,就肯定会留下痕迹。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是的,内事府有专门的库房放置金丝碳。”
这事儿刘恒也不大清楚,但是他身边的徐乙是全程跟进,庭讯处的审问和所有细节他都知道。
要是内事府的库房每月取用金丝碳都是随机的,而且加了料的金丝碳又只有体仁阁有,看起来像是出差错的环节,只能集中在体仁阁里了。
但是体仁阁还真的没有发现一丝异常,每个人都是严格按照规矩来办,这就有点没有头绪了。林喻乔双手撑着腮,看着旁边的刘恒,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觉察到他的目光,正一脸阴沉的刘恒撇了撇嘴,淡淡的道,“肯定是有人没说实话。”
整个后宫太大了,宫女黄门加起来两三千人,而真正的主子却是不多。这样一来,目标就很分散,他只能安排人控制最关键的地方,而无法面面俱到,每个人都尽在掌控。
这次萌萌被下了黑手,让刘恒极端愤怒,特别是在他以为自己对后宫尽在掌握后,事实却狠狠地打了脸,让他更加警觉起来。
这后宫的一切,看起来他是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的。
金丝碳能出差错的环节,无非就是在内事府或者体仁阁。查不出疑点,那么这两处的人,必然有人没说实话。
他已经吩咐了人,要庭讯处审问的人再下点力气,“到时候还问不出结果,就一起处理了。”
“哼,庭讯处的那帮人简直无用。”
刘恒的话里全是森然,一旁的徐乙脖子不禁缩了缩,这次的事,看来又不好收场了。
“金丝碳的采买也是内事府负责吧?在宫里要做那么多手脚可不简单,要是直接在宫外做好了带进来,就能省些力气。”
想着要是自己要设计这么个局的话,会从哪方面入手,林喻乔有了代入感后,觉得之前忽略的采买那边也是疑点重重。
“负责采买原料的,以及送货的和接收的黄门,也全都在庭讯处呢,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异常。”
徐乙尽职尽责的解说道。
“你不用多想了,到底是谁做的手脚,早晚会把人揪出来的。现在你好好照顾萌萌和乖乖就好。”
安抚的拍着林喻乔的肩膀,刘恒也不想让她太费心。这次萌萌生病有一段时间了,她本身也已经很煎熬,其他的,就让他来处理就好。
“恩。”
听了刘恒的话,林喻乔乖乖点头。
幸好因为金丝碳里的钩吻药量小,又不是所有的金丝碳都加了料,只有一半有,所以中毒并不是特别厉害,太医说经过调养就能康复,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这让她放心不少。
第二日,林喻乔看着萌萌吃完药,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读书,在床边轻笑。
这阵子生病他不能学习,肯定郁闷坏了。
“只许看半个时辰,超过时间嬷嬷就会收走书哦。”
她做出规定后,还伸出手指,想和儿子拉钩作保证。
萌萌自从离开体仁阁,不再接触那里的碳了,就不再咳嗽的那么厉害,睡得也好了,也有了精力学习。
有些郁闷的看着母亲的动作,萌萌稍微犹豫了一刻,拉钩什么的太幼稚了,但是看着她兴致勃勃的脸,想着之前她的疲惫和眼泪,萌萌的心还是软了,伸出小手指,和她的拉了一下钩。
“还要盖章哦。”
拉完勾,林喻乔继续要求道。并且在萌萌做出动作之前,用脸蹭了一下他的下巴。
这就是她的盖章!
做完这一套动作,萌萌才能自己清净的看会儿书,想着接下来乖乖也会过来,他就有种需要争分夺秒的感觉。
而庭讯处那里,经过了一日的密集审讯,终于挖到了一点有用的线索。
先是管事的黄门查看线索时,意外的发现体仁阁里装金丝碳的麻袋角上,做了一个标记。
他们检查的很细致,发现这个标记后,就查了内事府的库房,发现其他的金丝碳都没有,只有体仁阁的麻袋上有标记。
接着从搬运金丝碳的小黄门那里,又审出了一个细节,每月他们搬运分发金丝碳时,都是库房管事指定哪一袋就是哪一袋的。
至于麻袋上的标记,无论是体仁阁那边的,还是内事府这边的,大家都表示从来不知道,也没注意过。
这么一来,似乎有问题的就是内事府掌管库房的管事李宪了。每次开库房分发金丝碳时,都是他在场,也是他指使送份例的黄门搬运有问题的金丝碳送到体仁阁的。
“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做过记号啊。”
被重火力审问,李宪煎熬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番拷问下来全身的冷汗像是洗了一次澡。
他底下已经淌了一滩黄水,审问的过程中失禁了两次。
李宪痛苦不已,他是真的觉得冤枉,审问的人一直在问是不是他在麻袋上做了记号,他怎么在金丝碳上动的手脚,他根本没做过,是真的说不出来。
最后一番烙刑拷打,李宪晕死过去又被凉水泼醒,然后再晕过去,几番下来,眼底全是涨起的血丝。
他是早就把所有知道的都吐出来了,把手下每个人都咬出来一遍,但全都是没用的,被折磨的只求速死。
“看来,还真不是他。”
一边问话的黄门轻轻转过身,和总管小声说道。
总管王振也皱着眉出去,根据他在庭讯处这么多年的经验,李宪确实应该不知道的。
但是他走后,剩下屋里的人还继续拷问。没查出真相前,依旧不能闲着。
“上个月发份例时童贯和采购的蔡京说过话,是他干的,是他干的。”
再次从晕死中被泼醒,李宪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就翻着白眼嘶吼。他现在是下意识的一清醒过来,就不断地开口说话,咬出身边的人,以求少受点罪。
到了晚上,事情终于有了新的进展,从宫外运送金丝碳的一个黄门想起来,自己当时看到过其中有个麻袋上有一点黑色的痕迹。
经过确认,他认出了就是做过几号的麻袋。
这么一来,就能够确定有问题的金丝碳,是从宫外流进来的。
到了晚上,刘恒就接到了庭讯处的新进展。
原来问题是出在了采购上,进过严刑逼供,负责采购金丝碳的蔡京招供,承认了自己知道有一麻袋金丝碳是做过记号的。
当初专门为宫里供货的皇庄管事的人抓住了他的把柄,还给他送了两个美貌的异族女加一处外宅,让他把那袋做过标记的金丝碳想方设法送进体仁阁。
蔡京虽然早就去了势多年,但是平生就好美人,自从宫里严打后就不让黄门和宫女有勾缠了,他就想方设法自己在外面养外宅。
他每次趁着出宫办差时,就回外宅和被包下的女人享乐一番。而且做为内事府的采购,他平日里也偷摸着捞了不少油水。一下子养外宅和捞油水的事都被逮到,要是被告发出去他就没有命了,所以蔡京被拿住了短处,只能为他效劳。
蔡京熟悉李宪的办事套路,也知道他每次让人取用金丝碳时都按照顺序来,先是坤宁宫,再是衍庆宫,再是体仁阁,再是景和宫。
所以接了金丝碳送进宫里时,他就留了一个心眼。
蔡京是数着数目逢三一轮,把那袋有记号的金丝碳藏在其他的麻袋堆里的,这样让人搬到库房里时,正好是三的倍数,肯定到时候要分给体仁阁的。
并且为了确保任务完成,他在上个月分发份例时找机会和管库房的童贯说了几句话,正好看到黄门把标记了的金丝碳送去体仁阁。
至于皇庄里专门供货金丝碳,威胁蔡京的管事,也已经被抓到了,但是还没送进宫来,就找机会咬舌自尽了。
虽然管事的线索断了,但是他们查到了这个管事上个月突然收到了一大笔钱,并且和前平章知事费熊有过接触。
费熊曾经是信阳王侧妃之父,当初信阳王因为和左武卫将军勾结意图谋反,被刘恒赐死,王府家眷俱都流放了。费熊的女儿,死在了流放途中,他本人也因为信阳王牵连,被罢了官。
查到费熊身上后,很快暗卫调查出来,前一阵子,费熊的妻子吕氏曾经去过皇觉庵,见了因为削发为尼的甄贵妃。
甄贵妃本来在建武帝去后,跟着信阳王出宫做了王太后,但是信阳王谋反,念在甄贵妃是庶母的份上,刘恒绕了她一命,只是让她在皇觉庵削发为尼,法号了无。
皇觉庵是皇家的庵堂,按照本朝律制,凡自后宫无子的妃嫔,在皇帝大行后,都要落发为尼,在皇觉庵终老。
这事竟然牵扯到甄贵妃身上,让刘恒也是没有料到。但是甄贵妃为什么害萌萌呢?
就算是她不满自己处死了信阳王,要报复的话,选择萌萌,总是让人有些奇怪的。
景和宫里,宁妃看了对面的刘彦一眼,落下手里的黑子,将棋盘上白子的路全都封上了。
“甄贵妃那里都已经处理好了,你还慌什么呢?”
宁妃的声音有些许的隐忍,刘彦还是没有成长到她想看到的那样,让她心里掩饰不住的失望。
“母妃,万一父皇查到我们身上怎么办?”
刘彦眼里有些慌张,他知道刘恒查到费熊身上时,就虽然已经火速让人去处理掉了甄贵妃,并且将她所在的整片内院都烧了,可是仍然不放心。
时间仓促,他没法将整个皇觉庵的人全都抹去,万一当初他派人去接触过甄贵妃的消息被查出来怎么办。
“彦儿,要沉住气。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不要自己先漏了怯。”
身边的宫女已经把棋盘重新收拾了出来,宁妃又继续落下一子,示意刘彦继续下棋。
有些痕迹,自是抹不掉的,她早就考虑到了。但是关键性证据已经毁掉了,就算查到她们身上,陛下也只能是怀疑,无法问罪。
他们此时更要表现得坦坦荡荡,不能露出马脚来。
这次又让三皇子逃过了,宁妃的心情十分复杂。
兵法上讲究个“一鼓作气”,如果使出力气却不能一举成功,就会“再而衰三而竭”的陷入低谷,这是不可避免的正常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