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道士纷纷称是,“银子啊!”
展鸰&席桐:“……”
话题跳跃幅度太大,心好累啊!已经觉得有些跟不上了怎么办?
有个胖乎乎的道士大约是管厨房的, 瞧着特别积极,笑眯眯道:“师叔, 今儿晌午留两位道友吃饭么?”
“要的要的!”王道长忙点头, 又搓搓手, 不忘认真嘱咐道,“就用智真方丈送来的面粉和面!包素三鲜包子!”
众道士眼睛里就都流露出兴奋和期待的神采, 特别真挚且浓烈。
展鸰就觉得反正自打踏进清宵观的门槛儿,一切就不能用常理忖度,不然……一定秃头!
“智真方丈,是隔壁山头青龙寺的智真方丈么?”方圆几十里,上规模的寺庙好像就隔壁那么一座。
王道长很开心的解释道:“不错。”
席桐的表情也有点麻木了,不过还是难掩好奇的问道:“难道贵观还与青龙寺颇有往来么?”没听见都到了赠送面粉的地步了,交情肯定不一般呐。
“智真方丈是个得道高僧,”宋道长就主动答疑解惑道,“当然,青龙寺上下大小和尚在他的教导下也都很是不错。早年鄙观上下险些饿死,也是智真方丈前后多次送米送面,实在是功德无量。”
说着,还顺手拍了拍路边大树粗糙的树皮,“不然,这些树只怕就要死了。”若是被饥不择食的人剥掉树皮果腹,哪儿还有活路!
顿了顿,王道长又非常有经验的道:“青龙寺种的麦子特别好,磨出来的面粉格外香甜可口,只是所产不多,大都给那些和尚们自己吃了,每到逢年过节才赠我们一石、半石的。前儿他们得了消息,也来贺喜,便额外送了一石。当然,我们也没白要,回了酒精呢。”
最后说到自家独一无二的特产时,王道长的语气分外骄傲。
话音刚落,旁边一直沉默的张道长就见缝插针的补充道:“当然,不过若论种菜,还是我们清宵观的菜蔬更胜一筹,更好吃些。”
“不错不错。”
“那是自然。”
“是的,智真方丈都亲口承认过的。”
众道士纷纷点头,又不自觉挺起胸膛,脸上格外有光,好似在种菜方面强过隔壁的青龙寺俨然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重要性完全可以排的上天字号甲等。
身心俱疲的展鸰&席桐:“……”
说心里话,他们已经有点搞不大清楚这两家的相处模式了。一个道观一个佛寺,此消彼长,难道不该掐的你死我活么?可是你看看,如今这都是个什么情况?
早先张道长就亲自推荐说青龙寺那边算日子准,这会儿又意外得知人家还救过他们全观上下的命!又你承认我家麦子好吃,我认可你家菜蔬可口的……
一点也不像正经修行的人好么?
王、张、宋三位道长相视一笑,俱都十分满足,又听那管厨房的胖道士满是向往的道:“如今咱们手头宽裕了,正好可以多买些种子。回头若有盈余,还能分些给前来参拜的居士们。”
众道士点头称是,展鸰就百般纠结的问道:“……之前不是说以后就不种菜了么?”
当日亲自放下豪言壮语的王道长也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干咳一声,“外头买的到底不如自家种的好吃。”
胖道士也底气十足的道:“轮种菜,放眼黄泉州,谁比得上咱们清宵观!”
周围又是一片铿锵有力的附和之声,并争先恐后的表示若放弃种菜,反而去买人家的吃,那简直是本末倒置。
展鸰和席桐就没话说了。
你们是道士啊,攀比这个像话吗?还本末倒置,你们自己弄清楚什么是本,什么是末了吗,还本末倒置……
一群心情各异的人先去研究室看了会儿,深入讨论了一回,便去茶室歇息。
眼下已经三月中旬,颇有春意,被凛冬摧残了几个月的花草树木重新冒出新芽、长出嫩叶,在融融春日下肆意舒展着身躯。
道观虽然已经大肆整修,但只动了建筑,原有的植被除了实在没法儿看的地方,大体依旧保持原样,用王道长的话说就是:“万物皆有灵,草木虫鱼皆如是,能不破坏的还是别动了。”
故而这会儿清宵观里的花儿生长的也格外肆无忌惮,才刚他们走过的青石砖路中的缝隙里还顽强的钻出来好几株植物,纤细的枝茎上努力挑着几朵鲜红的花朵。那柔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清晨莹亮的露珠,随风摇曳,在阳光下折射出美丽的光亮。
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又提到日后的发展方向,王道长非常坚定的表示要继续将酒精产业做大做强,“难得圣人开恩,给了这么个恩典,除了衙门和正经药铺之外,也就咱们这边能卖了,自然是好好把握机会……”
多存点银子!
真的,彻彻底底的穷过之后,你就能刻骨铭心的感受到:
什么匾额,什么御笔亲书,什么夸赞都不管用,都是虚的,什么都不如银子好使!
展鸰和席桐深以为然。
他们的客栈开了也有一年多了,生意算是红火了,可饶是这么着,十几个月下来挣得竟然还没有两个月卖酒精和白酒挣得多!关键是两边正式采买人手实现量产化之后,管理也十分方便,根本不用多费心思。
这样好的机会或许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他们得好好把握。
隐居归隐居,可不也摆脱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几样么?衣食住行哪样是天上掉的?即便是现代社会的退休也得有退休金呢,少了钱怎么行?
研究狂人宋道长就带点儿兴奋又带点儿羞涩的道:“前些日子我同师兄整理前人留下的东西,发现有两只八宝葫芦琉璃盏,十分难得,只可惜其中一只不知什么时候被摔了一下,杯壁上出现了两道裂痕。”
此刻的琉璃制品还算珍惜,本朝并不擅长,大多是从西域外国流传进来,寻常大户人家也不易得。而清宵观竟能有足足两只,还算成双成对的,可见祖上着实曾烜赫一时。
“后来我们就琢磨,说如今大庆朝虽也有人制作此物,然大多颜色浑浊,不甚透亮,据说唯有西域那边一等一的能工巧匠才能偶然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得上一两件真正剔透无暇的……可两位道友,且看这个。”
说着,宋道长就起身去墙角的小柜子里拿了个布包过来,小心翼翼的在桌上打开。
此刻日头正好,灿烂的阳光毫无阻碍的从大开的门窗中照进来,笔直的落在布包内的物件上,瞬间折射出璀璨又剔透的光,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展鸰和席桐都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彼此的眼中都有显而易见的震惊和诧异。
布包内装的是五粒大小不一的蓝色琉璃颗粒,大的约莫枣子大小,小的不过拇指肚一半大,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们无一例外的清透无暇!宛如最深沉的蓝色海水,安静的躺在白色的布包里,大大方方的将阳光过滤成美丽的蓝色,洒落在四面墙上。
太美了!
别说穿越来这么久,哪怕就是现代社会,他们也很少能看见颜色这样浓郁,纯度这么高的玻璃!
这完全已经可以被叫做玻璃,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琉璃了。
其实如今琉璃的制作工艺已经渐趋稳定成熟,可渐渐的,人们已经不满足于目前阶段的成品,总有些人觉得琉璃内部的气泡和略显浑浊下沉的颜色不够通透。
还有人痴心妄想:若是能将琉璃提纯为像天然水晶那样晶莹剔透的模样就好了!
无数人为了这个目标前赴后继,可纷纷死在沙滩上。但是现在,他们看见了玻璃颗粒!
虽然这些玻璃颗粒只是无意中被炼出来的,想要实现稳定生产,并且是大件生产的目标依旧十分遥远,但通往成功的道路已经被打开!
回去的路上,展鸰和席桐的心情都出奇愉悦。
“张宋两位道长,还真是天生搞科研的料子。”展鸰笑着感慨道。
“是天赋,也有后天努力。”席桐对她的形容深以为然。
过去的几个时辰里,他们又进行了深入的探讨,然后两人既惊且喜的发现,张宋两位道长关于化学的知识、经验和感悟正以惊人的速度累积,俨然是大半个成熟的化学家了。
而他们两个所占据的,也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看世界所带来的一点便利,偶尔漏出几句现代总结和规律,令两位道长豁然开朗。
若说之前展鸰和席桐面对张宋两位道长是绝对优势,那么现在,双方俨然已经逐渐开始呈现出并驾齐驱的架势。想必再要不了多久,或许那两位天生的化学家苗子就会迎头赶上,将他们伴随穿越所带来的一点优势秒杀。
这种认知非但没有让展鸰和席桐感到沮丧和惶恐,相反的,他们非常高兴,也非常敬佩。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沉下心来,心无旁骛做研究的。
他们两个虽然掌握了超出这个时代的部分知识,但实在不是潜心做研究的料,如今倒是不怕瞎了。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看见真正意义上的透明玻璃出现啦!”展鸰想想就觉得挺美。
古代琉璃出现的很早,但跟现代社会普遍应用的无色透明玻璃其实并不是一回事儿,而且这时候的琉璃烧制起来程序十分繁琐,造价也高,还只是人们心中的奢侈品。若当真能弄出透明玻璃,必将极大的改变这个社会。
“等有了玻璃,我就先把咱们那儿的窗子都换成玻璃窗!”展鸰野心勃勃的说。
如今大家都还是用窗户纸糊门窗,夏天倒罢了,换上粗孔纱倒也没什么,可其他季节就惨了。保温效果差,浪费柴火不说,关着还特别闷,又阴沉,额外还得浪费灯油。
若是有大玻璃窗就不一样了,亮亮堂堂的,隔着窗子看雨赏雪的,听着雨滴一点点敲打在玻璃上,那得多美啊!
相较她,席桐就显得冷静而理智多了,“怕也没那么容易。”
且不说从琉璃到真正意义上的玻璃之间横亘的巨大难关吧,想要烧制出稳定的大型器,更甚至说能用来做窗户玻璃的平整又薄脆而纤巧的平面玻璃,更是迄今为止史无前例的巨大考验……
不怕说句丧气的,说不定等他们闭眼都等不到!
展鸰显然也早有准备,并不灰心,只是笑:“没事儿,好歹有希望了,总有一天能成!”
陆游老先生还能家祭无忘告乃翁呢,大不了以后晚辈们跟他们讲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关于琉璃和玻璃的问题,都别跟我犟哈,我可是曾经想从外语专业跨专业考北大考古专业研究生的人呐,【当然,因为种种主客观原因,还被一个前辈坑了一把,顺便让我充分理解了什么叫做学历高未必人品好……反正最后差一点儿进面试,真是差一点儿,唏嘘……】对与它们的历史还是比较了解的……古代琉璃很早就有了,早了去了,而且真是先从国外传过来的。那时候的琉璃大都带颜色,普遍含有杂质,且昂贵!基本上都是装饰品和摆设之类的不实用的玩意儿,许多达官显贵陪葬品里就有琉璃珠,不过很多人直接叫玻璃珠,还有玻璃蝉啊玻璃蜻蜓什么的,花样不少。但这个玻璃跟现代社会的玻璃其实并不相同。真正意义上的现在社会普遍应用的这种透明玻璃,那是非常晚才出现的


第111章
从清宵观回来之后, 展鸰和席桐就开始最后一次检查行李, 准备三日后启程前往平陶府新明州, 正式兑现带展鹤重回蓝家的承诺。
“鹤儿,还有什么想带的吗?”展鸰拉着小孩儿的手问道。
这事儿从上月开始,她就跟展鹤正式说过好几次了, 如今小孩儿知道哥哥姐姐陪自己一起去, 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抗拒了。只是每次提及此事, 他仍是有些显而易见的紧张。
展鹤紧紧抱着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席桐给他的小木马,没做声。
展鸰也不勉强, 只是捏了捏他的小脸儿,温柔笑道:“再带几件衣服吧。等咱们到了也得四月底,新明州偏南, 想来也挺热了, 大家每天都要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展鹤不言语,一只胳膊抱着小木马, 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腰,跟只大壁虎似的亦步亦趋。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展鸰正在看礼单, 却听一直没动静的小孩儿忽然小声来了句,“有, 有空吗?”
“什么?”展鸰一时没听清, 本能的问了句。
“会有空吗?”展鹤仰起头, 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蓄满泪水,却用力抿着嘴巴不掉下来, 哆哆嗦嗦的问,“父,父亲会有空吗?”
这是他来到一家客栈之后,第一次叫蓝源父亲,哪怕当初父子俩充分的时候也没松过口。
展鸰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他是你父亲,怎么会没空见自己的儿子?”
“可是以前他就是那个样子的!”小朋友好像突然被她的话刺激到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抽抽噎噎的道,“鹤儿想找他,可他总是没空!母亲也叫我不许去打扰!鹤儿等了好久好久,久到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他还是没有空!”
“鹤儿每天都用功读书,认真练字,可他都没有空来夸一夸!”
“鹤儿每天都去院子外面等他的……”
“那天,那天那个姨娘说有办法可以让鹤儿见到爹爹,然后……”
说到这里,展鹤忽然放声大哭,浑身打颤,显然不堪回首的记忆让他伤心又害怕到了极致。
他太渴望来自父亲的陪伴和肯定了,以至于那个女人笑盈盈的提出建议时,他虽然有发自本能的怀疑,可依旧无法抵挡这种诱惑……
展鹤的年纪还太小,许多事情很快就忘记了,关于过去几年短暂人生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且支离破碎,可唯独这件事始终刻骨铭心!一度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从刚捡到小孩时的近乎自闭的状态,一直到现在的无忧无虑与常人无异,展鸰都记不清中间大家做了多少努力。她不是不想知道之前小朋友究竟遭遇了什么,可却始终怕再次揭开伤疤,让他受到二次伤害……谁能想到今天却在这种状况下被告知真相。
“别怕,姐姐在啊,姐姐在。”展鸰一下子就把小孩搂到怀里,心疼极了。
距离事发一直过去了一年多,时至今日,展鹤才真正尝试直面过去,勇敢的说出曾经的真相。
而直到现在,展鸰才忽然明白,其实小孩儿并非讨厌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是恐惧,深深的恐惧。
他害怕回去之后面临的还是那样的生活,害怕再次面对类似的噩梦般的经历……
他深深的渴望着来自父母的亲情,但却又发自内心的恐惧,担心对方再次重复过往!
若是回去了,父亲还是没空陪伴自己,没空同自己说话,没空做这个没空做那个,大家只如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一般,哥哥姐姐也不在身边,或许什么时候又会有旁人跳出来害自己!那,那还不如不回去!
渴望又恐惧,想靠近却又本能的要逃避,种种此类,简直要把这个小小的孩子折磨疯了。
“父亲一定是不喜欢鹤儿!”
“他从没抱过我!”
“哥哥姐姐和先生他们总是夸我的,可父亲一次都没有!”
“褚姐姐的爹爹不是那样的!她爹爹很好的!”
“我,我不想回去了!哇啊啊啊!”
小孩儿嚎啕大哭,哭声震天,惊得席桐、郭先生、纪大夫等人都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连滚带爬的冲过来,问明原委之后也是半晌无言,只好转着圈儿的哄孩子。
展鹤结结实实哭了半天,两只眼睛肿的烂桃儿似的,嗓子都哑了,最后干脆因为太累睡过去了。
几个大人围了一圈守着他,时不时还轻轻拍拍睡梦中不安扭动的小孩儿的脊背,轻声哼唱几句摇篮曲什么的。
郭先生趁机给他把了一回脉,叹了口气,“倒也不算坏事,他人虽小,可心思却重,性子又犟,若不趁早发泄出来,早晚憋出病来。”
众人听说,齐齐松了口气,却不免越发心疼。
本来若是没有中间那个女人横插一杠,或许展鹤,不,是蓝辄,也会像其他大家族里长出来的孩子那样慢慢成长,将对于父爱的渴望深深埋藏心底。然而世事无常,他因为渴望亲情而险些被杀,这种经历瞬间将他心中的所有不安悉数放大,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害怕的越加害怕,恐惧的更加恐惧,也难怪现在的展鹤对蓝源的态度这样复杂。
他本就是个倔强又敏感的孩子,如果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到二次伤害,恐怕他真的无法打开跟蓝源的心结。
展鸰沉吟片刻,“这次去,我和席桐准备跟蓝大人他们推心置腹的谈一谈……”
好歹是父子俩,不该这么下去。
大家就都点头。
展鸰帮展鹤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又问郭先生和纪大夫,“这一来一回的,说不得也得在那里待些时日,算来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您二位也去吧?”
官道倒是快的,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不能走官道啊!这就耽搁时间了。
两个老头儿对视一眼,都摇头,“我们就不去了。”
纪大夫道:“我们两个糟老头子,年纪大了,骨头脆,也实在禁不起颠簸,倒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弄了些常备药带着,预备路上应付,蓝家也是有供奉的,倒也不必太担心。”
如今都三月多了,回来怎么这也得六月份甚至七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他本来就胖,北方住着就够呛了,得多想不开才掉头往南跑?
郭先生沉吟片刻,也道:“功课也不要紧,你们盯着我也放心,每日别忘了练字。我瞧着他的性子,都有点儿外柔内刚的意思,照着文泽的字帖练倒正合适……稍后我书信一封,你们带去给蓝大人也就是了。”
教书还讲究个因材施教呢,没道理养孩子也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既然你们家情况特殊,自然得特殊对待。
展鸰也知道,很多事儿估计郭先生说一句,远比她跟席桐说一万句来的管用,忙不迭的应了,又道谢。
郭先生摆摆手,“谢什么?本也是我的弟子,没得什么事儿都交给别人做了。”
展鹤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睡了一觉,再醒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席桐就提着他往空中抛了几回,吓的小孩儿哇哇乱叫,哪儿还顾得上害臊?登时就把心事抛开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笑的浑身是汗,席桐又拉着他去泡澡,小孩儿就十分羡慕的摸着他身上线条流畅的肌肉道:“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哥哥一样硬邦邦的呀?”
席桐轻笑一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肚皮,小孩儿咯咯笑着躲,扑腾起好大一片水花。
“只要你勤加锻炼,长大了就行了。”席桐道。
就这会儿才不大到六岁呢,大腿不如自己的胳膊粗,洗澡水里还得放几只木头刻的小鸭子,去哪儿硬邦邦?
展鹤认真点头,又掰着指头数,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年才能长大啊?
看着小孩儿认真的模样,席桐笑了几声,拉过来给他擦背,漫不经心道:“你还小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憋着。”
展鹤耳朵红彤彤的,很小声的嗯了声,又有点不确定地问:“可以吗?”
“可以,”席桐言简意赅的道,似乎是觉得说服力不够,又补充道,“哥哥小时候也是这样。”
“真的吗?”展鹤的眼睛刷的亮起来,本能的想扭过头去问,却被一把按住。
“闭眼,要冲头发了。”
“哦。”小孩儿乖乖闭眼,非常紧张的坐直了,紧接着就有一瓢热水从他脑袋上浇下来,将头上皂角的泡沫都冲干净了。洁白的泡沫被热水带到脸上,有些痒痒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席桐失笑,拿过大手巾替他擦了脸,又顺了顺头发,拍拍小孩儿的屁股,“好了。”
小屁股滑溜溜软嫩嫩,手感特别好。
展鹤嘿嘿直笑,捂着屁股扭了扭,小脸儿通红,不过还是舍不得走。
他偷偷问过肖叔叔和秦哥哥啦,他们小时候也曾经被爹爹一起带着洗澡哩!这叫男子汉们的秘密!也是成为男子汉的第一步!
鹤儿虽然没有爹爹在身边,可是……他最喜欢哥哥啦!
两人嬉笑片刻,展鹤无意中瞥见席桐两腿之间,满脸震惊,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觉得既惊奇且羡慕,“好大哦!”
哥哥什么都比自己大哦!
席桐挑了挑眉毛,伸手去扯小孩儿的腮帮子,“这个不用着急,好生锻炼,身子长大了,这个也就大了。”
展鹤老老实实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哥哥,哥哥小时候也哭过吗?”
“不光哭过,还挨揍呢!”席桐一本正经的讲述着自己的黑历史。
“哇!”展鹤惊叹道,“好了不起哦!”
“那是,”席桐大大方方道,“哥哥那会儿调皮,总是跟同学们打闹,他们都打不过我,就会告状,老师知道了,没办法,就打我……”
他父亲是缉毒警察,身份保密,不要说同学们了,就连不少老师都不知道。青春期的男孩子本就躁动,无病呻吟闲到蛋疼,他又总是独来独往的,时间一长就给人盯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传出谣言,说他是小三儿的孩子、罪犯的孩子什么的。
席桐话不多,可人够狠,直接上去就打。他打起架来不要命,对方人多也赢不了,打完了把人按在地上道歉。
那群孙子打不过,就背地里打小报告,知情的老师不好明说,不知情的老师干脆杀鸡儆猴……
“好过分!”小孩儿很气愤的捶了下水面,不过马上就被溅起来的水花呛得直咳嗽。
席桐摇头失笑,又道:“对么,是很过分,不过我不在乎,他们告一次,我就揍一次,次数多了,他们自然就不敢乱来了,见了我就绕道走。”
“哇!”展鹤挂着满脸水珠用力拍巴掌,“哥哥好厉害啊!”
席桐特别大方的嗯了声,又教育道:“所以,男子汉哭不丢人,流血流泪都不丢人,关键还看最后的结果。想要不给人欺负,你自己就得硬气起来,文的武的,本事都得学好。”
展鹤若有所思。
动身前往新明州的前一天,张同知又亲自来了趟,表情比较凝重。
“蔺秀才在老家那边被抓到了,判了斩立决。”
展鸰和席桐都大吃一惊,“他身上不是有功名吗?”
再说了,罪不至死啊。
张同知苦笑道:“他彻底疯了,也不知从哪儿买了一包砒霜,偷偷混到那死去的姑娘家里,将砒霜倒入井中,一口气毒死了全家上下主仆共计一十三人。”
两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是屠人满门啊!
此案一出,震惊大半个大庆朝,周围几座府城都轰动了,好些人被吓得够呛,尤其是做过亏心事的,简直惶惶不可终日,连带着一众大小寺庙和庵、观的香火忽然旺的不得了。
张同知至今还记得刚接到信儿似的那种震惊。他端起茶盏吃了几口茶,略平复了心情,又道:“那六十两赃银他一文钱没花,都随手散给穷苦人家和乞丐了……衙役们是在那姑娘坟前抓到他的,那会儿他已经疯的厉害了,浑身是血又哭又笑,将割下来的人头摆着供奉……”
说到这里,他脑海中忍不住开始想象当时血肉模糊的场景,登时觉得胃中一阵翻滚,忍不住又吃了几口茶。
听说那日被派去抓捕的一众衙役好些都当场吓吐了的,回去之后也都噩梦连连,有几个还递了辞呈。
他的乌纱虽然保住了,可难免有点同情起蔺秀才老家的父母官来。
因当初蔺秀才被人陷害一事就没处理好,这就有过在先,如今更是一夜之间横出来十三条人命,那边的知县直接就被撸了,连同知州和知府也都被震怒之下的圣人一并传到京中问罪去了,一应事务暂有临危受命的钦差处理。这些人别说升迁,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圣人的怒火,只盼着别被贬谪到荒山野岭去了此残生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