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媳妇儿是你们刑部骨干,我也算家属,感情到了这会儿就是边缘人了?
说话间,晏骄已经麻利的从马车里爬出来,直接翻身上了一直拴在车后以备不时之需的白马追云,顺便还腾出手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庞牧脊背,“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邵离渊哼了声,单手控缰调转马头,好算微微透了点口风,“带着你的箱子。”
众人俱是一怔,旋即脸色大变。
死人了!
晏骄立刻命宋亮回廖府取自己的勘察箱,顺便通知阿苗,她则带着许倩和小六、小八先行一步。
邵离渊拨了一个差役随宋亮去,命稍后取到箱子随差役去现场,自己则不再多言,直接带着晏骄如旋风一般消失在车队视线中。
晏骄身上穿的是橘红绣金的宫装,披着黑色挂正红里子的貂皮斗篷,此刻骑在马背上,那斗篷便被风吹的鼓起来,上下翻飞,大红与黑色时隐时现不断交织,在这微微有些阴霾的天地间莫名压抑与妖冶。
庞牧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抬手唤来小四小五,“去悄悄打听一下,看本该来赴宴的人中谁缺席了。”
依照邵离渊的身份和地位,非等闲人绝对请不动他……
死的是陂刹郡主,据说发现时已经被烧成焦尸。
得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晏骄还有点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道:“我前几天还见过她。”
她曾旁观过无数死亡,但前不久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此刻却突然变成一具被烧的通体炭化的尸体,中间所带来的反差和冲击仍让她有片刻呆怔。
“这不是最糟的,”邵离渊神色凝重道,“怕只怕有心人在此事上大做文章。”
从宫内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个捕头:一个是白净瓜子脸,约莫三十五岁上下,另一个麦色国字脸,比前者略小些,不过而立。
听了邵离渊的话,那国字脸的便出言道:“大人是担心三皇子么?”
邵离渊没说话,那瓜子脸先就接道:“今年基本上与大禄有往来的国家都派了使者入京,是大战结束后入京朝贺的使者最多的一年,尤其以赫特为首几个战败边部,与朝廷关系本就微妙。天下皆知他们此番不惜送郡主入京和亲,但我朝态度冷淡也是事实。现在郡主死了,只怕……”
邵离渊这才微微点头。
晏骄瞬间明白了。
这十多年来与大禄有过战乱、纷争或是摩擦的共计七国,战败和主动投降后并入大禄的共有四国,而这四国之中又以赫特为首,遭受打击最大,如今的态度也最诚恳。
那陂刹郡主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进京之后,或者说与陛下、三皇子不欢而散后死了……
晏骄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过政治中心,只觉得心跳都加快了,忍不住问道:“大人,外面暂时没有对朝廷不利的谣言传出吧?”
若有人趁势说是朝廷派人干的,后果不堪设想:
当初赫特老国王战败被杀,王后自尽,十七个王子也死的只剩下四个,如今的小郡王还是大禄亲自支持的,可以说整个国家都尽在掌握。现在人家更亲自进京,将出身最高贵的郡主献上,真是不能更诚恳了,可若这般低声下气俯首帖耳都会招来杀身之祸,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晏骄的话一出口,那两名捕头便齐齐看过来,脸上微微有些诧异。
邵离渊嗯了声,显然挺满意她能跟上大家的思维,又主动指着那瓜子脸白净面皮的介绍说:“这是天字甲号燕樱,那个是地字乙号堂溪。”
说完,又对燕樱和堂溪道:“这是晏骄,本案事关重大,需尔等通力合作,不容有失。”
前段时间刑部又收了一位黄字乙号捕头,如今共有十四位捕头,听起来不少,但无奈天下之大,频频有各类案件发生,往来不便,竟也时常不大够用,基本上很难见到十四个人同时在京城驻扎。
就好比现在,算上晏骄也只有三人在,其余十一人全部被派往各地协助地方官府调查去了。
邵离渊介绍完,这三人就齐齐抱拳。
燕樱生就一副笑脸,面无表情的时候有十分温和模样,此时略勾一勾唇角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若是不识得他的,只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人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捕头。
倒是那堂溪,似乎对晏骄颇有意见,问好明晃晃的透着敷衍,最后更趁邵离渊不注意频频皱眉。
晏骄见多了这样的人,也不往心里去,见目的地到了便翻身下马,随邵离渊一起进去。
供赫特部一行人下榻的是一处四进宅院,早年曾属于某被抄家流放的贪官,此刻已经被士兵和刑部衙役们团团围住。
陂刹郡主就住在最里头东边的一座小院子里,晏骄等人还没走进去,就已经闻到空气中浓烈的烟熏和皮肉烧焦的味道。
没有真正现场闻过的人很难想象得出这种味道。
不怕说的恶心点,人也算动物的一种,有肉有脂肪,烧过后难免也会带一点肉类特有的焦香,但偏偏你的潜意识中已经知道被烧的是个人,于是两种本能相互碰撞过后,留下的只剩恶心。
有人上前与邵离渊接应,飞快地介绍了目前了解的情况:
“据伺候的人交代,陂刹郡主近来时常发脾气,除了两个贴身侍女外不许留人,就连侍卫也都被撵到院门口。今日厨房那边来送午饭还被骂了一顿,门都没捞着进,放在门口就跑了……未时过半,陂耶郡王派人通知郡主做入宫准备,也被骂了回来。后来郡王亲自过来,虽然没能进门,但郡主保证说不会耽搁,也就罢了。”
宫宴是酉时正式开始,但冬天黑的早,而且因为入宫人数较多,进去后还要进行一系列预备工作,所以宫门一般申时过半就会关闭,而此处距离宫门口颇有一段距离,确实需要未时就着手准备。
“眼见申时将至,郡王久等郡主不到,再次派人来催时,却发现有浓烟从紧闭的门窗缝隙内溢出……”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陂刹郡主下榻的小院内。
此时房门大开,可见屋内一片熏黑,哪怕火已经被扑灭了,依旧有白烟从各个角落持续不断的飘出,而那股复杂的气味也越发浓烈,刺激的人喉头发痒。
邵离渊嗓子不太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又问那衙役,“跟着郡主的两个侍女呢,可问过了?郡王现在何处?”
那人面露难色,“说来也是奇怪,那两个婢女竟不见了踪影,郡王倒是在后头,卑职这就将他请来。”
“不见了?”邵离渊微微抬高了声音,“此处守卫森严,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可是出去了?”
那人摇头道:“大人赎罪,因事发突然,卑职正命人挨个问话,现在才刚过半。虽目前还没有消息,但稍后会有所得也未可知。”
邵离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冲晏骄他们三人一摆手,“我去会会陂耶郡王,你们带人仔细查看。”
话音刚落,燕樱和堂溪就带着几名手下进去了。
他们两人都是积年的捕头,带的人也经验丰富,压根儿不用吩咐就各自负责一处,非常有条不紊。
晏骄本身在现场勘查方面就不是专长,平时有人配合倒也相得益彰,但此刻几人明显各自为政,更因她手下并无勘察人才可用,短板瞬间暴露无遗。
她在瞬间感觉到了压力。
这实在是她截至目前为止遇到的最高等级和最大场面,同时也是空前考验,但凡稍微落后一步,就要应了那句“一步赶不上,步步撵不上”的老话。
此番瞧着是大禄朝官员通力合作,但私底下也是她与刑部旧人,或者说朝廷那些顽固不化分子们的一场好厮杀:
若是赢了,她才能延续自己的骄傲;可若是输了,她的前路可想而知的艰难。
堂溪很明显不喜欢自己,而那燕樱瞧着和善,实则礼貌而疏离,反而比前者更加难以接近,指望他们两人与自己分享勘查结果无异于痴人说梦,她必须另做打算。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当气喘吁吁的宋亮终于将勘察箱送到时,晏骄的信心便如波涛一般汹涌澎湃。
她还有一个其他捕头都不具备的优势:
她晏骄既是捕头,也是仵作!
作者有话要说:唉,今年啊,真是多事之秋:先是我连续几个月原因不明反复低烧,这几天突然又复发,挂了下周一的专家号继续复查;然后五月份我爸住院动手术,今天老太太也查出毛病来,部分结果还没出来,但已经定下下周四动手术,希望检查结果都是好的吧。
大家都要健健康康的呀。
PS,家中有事,正好又是结尾,写起来格外艰难,最近几天可能更新不太稳定,尽量按时日更吧,日更实在无法做到会写请假条。如果老太太没事的话,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啦,我已经在写第二部的开头啦,中间给大家的带来的不便非常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呀
PPS,虽然这话说起来有点肉麻,但每当自己和身边的人发生一点事情,我就发现自己更爱这个世界一点,可能就是更珍惜吧,大家也要珍惜当下,快乐生活呀,爱你们!
PPS,这一章里面出现的新人物,大概率会在下一部中持续出现的,所以新上任的两位捕头“燕樱”“堂溪”,【好坏不说】你们真的有福啦!
第一百四十章
燕樱和堂溪早就听说过晏骄名头, 此刻虽然埋头干活,却也分神观察她的举动。
原本见晏骄在原地未动, 两人还心中暗笑,心道果然是个名不副实的,结果下一刻就愣了。
宫装本就与实用无关,衣袖肥大、下摆拖地, 堪称华而不实的典范。晏骄顾不上心疼,直接撩起大裙摆系在腰间, 又取了缎带将两条袖子束起,然后提着箱子直奔尸体。
堂溪心头一沉, 暗觉不妙, 低声向燕樱道:“师兄。”
燕樱朝他微微摇头, 复又埋下头去仔细寻找线索。
堂溪暗暗咬牙,愤愤的哼了声, 这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对啊,他们怎么就忘了,这娘们儿可是仵作出身!
线索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只要案子一天不破, 现场就一天不能动,回头大人带头交流时,难不成他们还真能藏着掖着不说?退一万步, 即便他们不说,难道大人就看不出?回头那娘们儿求了救兵,三个臭皮匠凑在一处, 难不成一点儿找不出?
反倒是验尸,寻常人哪里懂的?若对方有意隐瞒,他们才是有苦说不出。
如此说来,他们即便抢占先机又有何用!
晏骄不知那边两人心中跑马似的窜过许多念头,一边计算着回老家探亲的林平回来的日期,一边麻利的戴手套,准备开工。
小六小八他们只是侍卫,这种时候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案发现场的,不过么……晏骄吩咐他们留在外面时,又不着痕迹的朝燕樱那些人身上使了个眼色。
她不敢确定小六小八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两人毕竟是在战场上搞过刺探谍报工作的,相信必然不会空手而回。
倒是稍后赶来的阿苗这丫头因出身关系,十分擅长察言观色,见状低声道:“师父,我瞧那两人都非善与之辈。”
尤其那个黑脸的,才刚自己路过他身边时还得了个白眼呢。
晏骄看了她一眼,“阿苗,你要记住,只要你是个女子,这种歧视和排外便会永远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伴随你一生。”
她们做得好了,外头的人可能会说“也不过如此”;可她们若做的不好了,那些人便会大喊“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女人果然不行”。
所以她们走的,本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这路上诸多荆棘坎坷,压力是外人无法想象之重。
阿苗用力抿了抿唇,重重点头,“我知道的,师父。”
“好姑娘,”晏骄笑着看了她一眼,重新将视线放回尸体上,“让我们看看它想说些什么。”
火灾现场实在不是什么理想的尸体来源处,皆因高温足够将体表遗留的绝大部分特征和线索焚毁殆尽。
就像眼前这具焦黑的尸骸,表层都炭化了,更别提正常情况下用来辨认身份的衣物、容貌,统统无法使用。
、
一般来说,床上的尸体多以仰卧和俯卧最为常见,但眼前这具尸体却是比较罕见的偏俯卧的侧卧,同时肢体蜷缩,看上去分外狰狞。
阿苗飞快的说着自己的看法:“尸体呈斗拳状,难道起火时她还活着?”
晏骄摇头道:“斗拳状只是肌肉遇到高热后收缩现象,实际上与生死关系不大。”
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俯下身体,微微眯着眼睛观察起尸体表面。
这个时候的建筑高大深邃,天黑之后室内光线本就堪忧,而此刻偏偏又遇上火灾过后内部一片焦黑的状况,更加吸光,可谓雪上加霜。哪怕室内已经燃起火烛,但依旧无法提供足够明亮的光线,她这么趴着,鼻尖几乎都要贴上去了。阿苗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本能的伸出手虚虚揽在她腰间,随时准备往后拽一把。
“不过你这次还真说对了。”晏骄突然转过脸去看向阿苗,一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那分明是有了重大发现的反应。
“难道,”阿苗条件反射的抬高了嗓音,不过下一刻就捂住嘴巴,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燕樱和堂溪二人,复又压低声音道,“难道起火的时候她真的还活着?可为什么不跑,至少大声喊救命也行啊。”
晏骄点点头,用镊子轻轻分开死者眼皮,“那些问题我们一个一个慢慢来解决,不要着急。这场火虽然势头凶猛,但应该没有经历太长时间,你看她眼睑处有什么。”
体表被烧得比较厉害,镊子夹上去时竟隐约发出一种清脆的破壳声,晏骄努力将动作轻了又轻,生怕就这么直接把眼皮夹下来。
阿苗也学了她的样子去看,可因尸体表面被烧的凹凸不平,看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说:“睫毛?”
晏骄高兴地肯定说:“对,就是睫毛。活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会有本能反应,比如说疼痛又无力抗争时,会有一个反射性紧闭双眼的动作。因为火烧的时间不够长,睫毛被两片眼皮夹住的根部保存了下来。”
换句话说,若人早就死了,管它怎么少,尸体又怎么可能做出反应?
因郭仵作和贾峰都留在了峻宁府,如今阿苗就接过了验尸记录的工作,闻言立刻埋头一阵狂写。
“其实她是挣扎过的,”晏骄沉吟片刻,唏嘘道,“当时她出于某种原因体力不支,挣扎过后也只能从仰卧位便为侧位,然后没能进行到下一步就彻底丧失了行动能力。”
阿苗哦了声,马上又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能是本来是这个姿势,或是从俯卧变来的?”
晏骄挑了挑眉毛,阿苗就莫名心虚,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侧位本就难以保持平衡,稍有动作就很容易翻滚。至于俯卧,”她示意阿苗自己模仿一下试试,“若你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地方,又浑身无力,想逃生的话本能反应会如何?”
阿苗果然做了个趴下去的动作,略一动弹,脸上就**辣起来,“会爬。”
晏骄嗯了声,站直身体,借着活动脖子的动作往房屋四周看了一圈,见床榻周围烧的格外厉害,叹道:“应该是故意纵火没错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谁纵火?或者更应该问,谁能在守卫森严的此处纵火而不被发现?
又或者,其实有人发现,只是被隐瞒了。
那么这里面便又牵扯到同党共犯的问题……
随着线索越来越多,晏骄脑海中的未解之谜也越来越多,几乎要撑得头痛了。
她正习惯性的去捏眉心时,却见一名捕快从窗边发现了什么东西,用油纸收集了一些后就拿给另一头的燕樱看去了。
晏骄朝阿苗使了个眼色,小丫头立刻猫着腰跑过去,也取了一些回来,然后带着点儿兴奋地递给她看。
这是,灰烬?
燃烧不充分的纸屑!
晏骄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窗框和部分碎裂的琉璃片,再看看这明显呈现条状的纸屑和灰烬,心中瞬间有了一个猜测。
大禄朝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琉璃制造工艺,虽然难以媲美后世的纯净无暇,但京城达官显贵家中早有使用琉璃片取代窗纸镶嵌窗户的习惯,这也为掩饰室内火灾提供了先天条件。
但木质窗框、门槛的密封性其实并不会太好,但凡有点烟雾之类的总会第一时间飘出去。也就是说,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凶手纵火的第一时间就会被人发现,根本无法完成焚烧杀人。
但如果用打湿的纸搓成紧实的长条,仔细塞入所有门窗缝隙中,不仅能够隐藏痕迹,而且还侧面的将这间屋子打造为密室,进一步提高了温度……
晏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这点物证小心的包好,这才继续验尸。
唉,偏偏大家都在休假的时候发了案子,她一个人同时兼任验尸和勘察现场之职务,更要命的是还要争分夺秒跟两名实力强劲的对手搞竞争,真可谓分/身乏术。
难,她可太难了。
稍后,晏骄又与阿苗一同小心的掰开死者嘴部,从咽喉和口鼻腔深处都发现了灰烬和灼伤后的人体分泌物,进一步证实了死者是被活活烧死的推断。
晏骄对死者的头部、胸腹腔等容易出现致命伤的位置进行了按压和清理后的仔细查看,并未发现骨折和创口。
截至目前为止,从表面能得出来的结果就这么多了。
“有用的线索太少了,”晏骄摇头道,“必须争取到解剖。”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又无法进行DNA检测,仅凭手头这点东西,她甚至没办法肯定死者是否就是陂刹郡主!
此时距离开始验尸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晏骄只觉得腰酸背痛脖子硬,两只饱受煎熬的眼睛更是酸痛难当,狠狠一眨眼就挤出来许多生理性泪水。
她走出去时,等候已久的宋亮立刻迎了上来,端着一大盆热水叫她擦洗,见状大吃一惊道:“大人,您都累哭了!”
晏骄:“……”
我手下带的这都是些什么憨批!
晏骄曾经历过许多次家属强烈反对解剖的情况,而且眼下疑似死者的身份又比较特殊:哪怕现在赫特从国降为部,可好歹也是郡主之尊,在这个讲究入土为安的时代,恐怕会遭受到相当大的阻力。
然而稍后邵离渊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能解剖?”
晏骄一愣,惊讶道:“陂耶郡王答应了?”
邵离渊冷哼一声,看不出喜怒,“他凭什么不答应?”
有名有姓的一个郡主在大禄地界内死的不明不白,哪怕赫特部想息事宁人,朝廷还不想背这个黑锅呢!
晏骄对他肃然起敬,当即毫不犹豫道:“今晚就可以!”
事关邦交,宜早不宜迟。
邵离渊的视线在她因长时间弯腰而控出大片红血丝的眼睛上一扫而过,忽然取了腰牌丢给一人,“去城外请张仵作来。”
那人一愣,并不多言,转身离去。
倒是晏骄诧异道:“大人,城门两个时辰前就关闭了,此时行此举动恐怕引发波澜,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邵离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去前院汇合,都说说自己有什么发现。”
说完,也不等晏骄开口就走了。
晏骄怔怔的看着他飞速离去的背影,正思绪翻飞间,消失许久的小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她背后低声道:“这老头儿不错,是心疼你了。”
晏骄心中虽有这个猜测,但总觉得未免有自作多情之嫌,可现在听稳重的小八都这么说,也不禁有点欣喜,“真的?”
小八抱着胳膊点点头,“你跟那两个捕头之间暗流汹涌他岂能看不出?如今你这光杆司令身兼数职,熬得眼睛里都快淌出血来了,若再熬夜验尸,只怕明儿就要废了。到那个时候,公爷还不杀上门来?”、
晏骄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的眼睛露了行迹,忙从腰间取出水银小镜子一照,自己也给吓了一跳,“妈呀!”
都怪屋里光线太暗了,尸体位置又那么尴尬,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只要弯着腰垂着脑袋,她这会儿腰背还酸痛呢。
小六和小八就都笑,又听她问:“那张仵作是何许人也,你们知道吗?”
“这个我还真知道,”小六点头道,“他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大手,如今刑部的几个仵作就有三个是他教出来的呢。不过他老人家今年都快七十岁了,闲赋在家多年,不曾想邵大人竟要请他出山。”
晏骄闻言大惊大喜,“原来是老前辈!”
难怪刚才那衙役那般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比较忙乱哈,大家可以中午十二点刷新一下,要是没有的话就晚上七点刷新一下,再没有的话,基本就没有了……不过我会争取保持日更嗒~真是不好意思啦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陂刹郡主被害案的第一次交流会。
燕樱和堂溪先说了他们在现场的发现:
“门窗甚至是房顶瓦片我们俱都细细查看过,并无任何撬动痕迹, 屋内发现了数个巴掌大小的倾倒的圆肚瓷罐, 其中两个罐底残存了一点油膏, 经确认是头油助燃无疑。另外还发现了烛心, 应是凶手利用蜡烛燃烧的伎俩来控制放火时间……”
“在火灾发生之前,大约未时过半的时候, 郡王及其随从曾与死者有过两次隔门对话,可以确定当时陂刹郡主还平安无事,侍女也在。”
“然后差不多在未正三刻,院外侍卫闻到糊味, 进来看时已经起火,一边组织灭火,一边派人通知郡王,而郡王又立刻请外面咱们的人上报了刑部……”
晏骄一面听他们说, 一面在小本上飞快记录, 顺手将时间换算成对自己而言更方便的二十四小时计数法。
中间大家讨论的空档, 她简单总结了一下目前所得:
陂耶郡王和下人在今天下午两点还跟郡主隔着门说过话, 当时大家都没觉得异常, 然后大约四十五分钟之后,院子外面的守卫察觉情况不对, 迅速灭火并报案。
但这里有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两点跟陂耶郡王说话的人,真的是陂刹郡主吗?
其实从刚才开始晏骄心中就一直有一个猜测:死者真的是陂刹郡主吗?
因为正常情况下,既然凶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郡主, 顺手将那两名侍女干掉岂不是易如反掌?何苦再耗费力气将那两人瞒天过海偷运出去?
而且也确实有很多客观条件在不断支撑她的这个猜测。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为了表示对使者团的尊重,包括现在赫特部使团下榻的住宅在内,所有使团的临时住所都是只有最外围的守卫出自大禄,负责出入人员身份核查;而内部一应守备都由使团来时自带的护卫队担任。
尤其最近几日陂刹郡主情绪暴躁,对下人时常打骂,院子里除两个贴身侍女外再无其他人伺候。
也就是说,假如使团内部出了内奸,与凶手里应外合,想瞒过外面的大禄守卫也是有可能的。
若凶手当真另有其人,那么他就必须在短短四十五分钟之内完成将人迷晕、密封门窗、设定放火,以及携带两名侍女全身而退的举动,难度实在太高了。
可若是陂刹郡主自导自演,那么一切就轻松多了。
不过依旧有个问题:不管是从貌似密封的现场,还是从拥有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的使团住所,凶手究竟是如何脱身的?
燕樱和堂溪等人说完后,晏骄也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当大家听到她说死者是被活活烧死时,俱都震惊不已,再听完她对死者死时状态有理有据的推测后,便纷纷点头,不少原本对她持观望态度的人也有些软化了。
听说要解剖,堂溪似乎本能的想起身反对,不过看了燕樱一眼后便老实了。
晏骄冷眼看着,散会后就叫了小六小八来,“你们有什么发现?”
“还真有,”小六道,“那堂溪出身捕头世家,往上数四代人都是干捕头的,在大禄也算小有名气。他爹收了燕樱为徒,十分看重,又因儿子性格粗暴,燕樱这个师兄常有提点、照顾……那师兄弟两人多年来同吃同住,情分非比寻常,不是亲兄弟倒胜似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