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截至目前为止,他们相处得很愉快,甚至岳夫人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婆婆,但是,但是婚后还会如此吗?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庞牧哪怕不在朝野照样权势滔天,相较之下,自己便是那大河中随波逐流的浮萍,没有风浪倒也罢了,万一遇上事儿……谁也帮不了她。
这里没有可以向大众求助的媒体平台,没有什么妇女权益保护组织,届时所谓的舆论压力,恐怕也会有很大程度降临在自己身上……
种种过去一直被忽视的隐患都在此刻疯狂翻滚,几乎将她淹没,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她是孤立无援的。
“对不起。”晏骄回过神来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在庞牧怀里了,这个男人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不自觉放松下来,“这又是哪儿来的傻话?”
庞牧抱得太紧了,她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依旧可以轻松从他语气中分辨出认真的成分。
“我做的不好,”他叹了口气,“现在你仍觉得我不足以依靠,所以才会迟疑,会害怕。”
晏骄的心狠狠跳了下,突然觉得眼眶酸酸涨涨的,下意识把脸埋到他胸膛上,闷闷道:“没有……”
她只是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什么事儿都自己扛,可现在的大环境并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恐慌、无措。
当一个人连自己是个独立完整的人都无法保证时,又怎么敢轻易将下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庞牧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我嘴笨,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咱们以后再慢慢处,你慢慢的,一点点的,多信任下我,好吧?”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晏骄听着,重重点了头,“嗯。”
庞牧微微松了口气,又笑,“我能带好兵,打好仗,也能当个好丈夫,好爹爹。对了,才刚你说的那句话怪好听的,再说遍听听呗?”
晏骄一怔,马上就明白过来是自己表白那句,不禁破涕为笑,只是哼哼着不说。
“大人,大人?晏哎呀妈呀!”
不用问了,这不赶眼色的必然是齐远无疑,庞牧和晏骄齐刷刷怒目而视。
你就不会晚来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庞大人第一次求婚,失败……

第八十七章

庞牧突如其来的求婚彻底打乱了晏骄的平静, 当天晚上, 她失眠了。
结婚啊,本来觉得挺遥远的事儿,怎么突然就被提上日程了?
越想越乱, 晏骄索性翻身爬起来, 披着薄斗篷去敲白宁的窗户, “小白,小白,你还醒着吗?”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想起,炸着一头乱发的白宁一脸无语开窗与她对视,“现在醒了。”
晏骄尴尬一笑, 下一刻就被拉了进去。
然后又过了会儿,房中突然炸开白宁又惊又喜又不可思议的声音,“为什么啊?!”
“你小点声!”晏骄扑上去捂她的嘴, “搞广播吗?”
“什么播?”白宁含糊不清的问。
“哎呀那不重要,”晏骄反复确认她不会再喊了才松开手,缩在床头双手抱膝,把脸埋进去, 很是苦恼的哼哼道, “小白, 我有点怕。”
她总觉得自己已经得了婚前恐惧症。
“你怕啥啊?”现在白宁真的睡意全无, 也学着她的姿势靠过去,“我跟雅音私底下都觉得老庞自打认识你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为人处世都柔和了, 他是真想跟你过日子的。”
“我知道,”晏骄闷闷道,歪头从胳膊缝里看她,“可是小白,我不是这里的人啊。”
白宁一怔,认真点头,“这倒是,你还回不去了,成亲的时候女方亲戚都不在场确实不大好。”
晏骄:“……这不是重点好吗!”
白宁眨眨眼,“啊?那你说,你说。”
晏骄凶巴巴瞪了她一眼,不过也觉得经过这么一打岔,自己似乎略略轻松了些,便又换了个姿势说:“你不知道,我们那边的风俗习惯跟这边差太多了,我担心处不来,婚后矛盾激发出来……而且我这里一个熟人都没有,万一以后跟他吵架了,我都没处去!周围人肯定都向着他!”
他权力多大啊,一道命令下去,各处封锁城门、盘查路引和身份文书,她连城门都出不去!或许最后只能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当流民。
霸道总裁跟他一比都是渣渣好吗?真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白宁失笑,“不至于如此。你也不能只想这些坏事儿啊,对老庞也挺不公平的,好像直接把他定性为坏人一样。”
晏骄哼哼几声,觉得有点道理,可又转念一想,现在自己才是弱势群体啊,做最坏的打算没有坏处,就又萎靡了。
见她这样,白宁皱眉想了会儿,点点头,感同身受道:“这倒是,若突然让我离开自小生活的地方跟人过日子去,举目无亲,我也怕。”
说完之后,她突然又道:“哎不对啊,我跟你熟啊!以后他要真敢对不起你,你来找我,我带你私奔!”
晏骄被她逗笑了,趴在被子上滚来滚去笑的肚子疼。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宁也学着一起滚,见她总算笑了,这才言归正传道:“虽然我和雅音的情况跟你和老庞不大一样,也没办法真正做到设身处地的想,但是我们都认识老庞很多年了,对他的为人再了解不过,公里公道的说,他实在是位顶天立地的真男儿、伟丈夫,我父亲他们也都对他赞不绝口哩。”
“他这个人啊,重义气守承诺,说的是烫金话,做的是场面事,从不会背地里瞎搞,跟他相处,最放心不过的。”
白宁慢慢讲,晏骄就安安静静的听,到最后就听白宁斩钉截铁道:“这世上除了我爹和雅音之外,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适合做丈夫的啦!”
晏骄忍笑点头,伸出手指戳戳她的额头,“雅音有福啦,你这丫头,这会儿还知道护着他。”
白宁细细一笑,仰头叉腰,“那是,我男人嘛!”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又痛痛快快笑了一回。
笑够了之后,晏骄又催着白宁讲了许多庞牧的趣事,中间穿插着对图磬和齐远、廖先生等人的吐槽和品评,咋咋呼呼就到了天亮。
早起吃饭时,岳夫人就看着她们笑,“小姐妹两个晚上说什么呢?笑的那样欢。”
晏骄和白宁此时双眼干涩,情绪上却还很亢奋,听了这话就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了您休息,实在不好意思。”
“嗨,人老了,哪里那么多觉好睡?不过闭着眼瞎琢磨熬时候罢了。”岳夫人笑眯眯的凑过去,“有什么可乐的,也说来我听听?”
晏骄就红了脸,心道这事儿可不能跟您说。
她跟庞牧两个人私底下闹腾还好,可一旦长辈掺和进来,那就变了味,许多玩笑话也不得不当真,到时候都麻烦。
见她吞吞吐吐的,一双眼睛还不住往自家儿子那头瞧,后者更是乐得见牙不见眼,拼了命的帮忙夹菜,老太太心里头有数,当即不再多问,胡乱说了两句岔开。
晏骄感激一笑,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小声道:“好孩子,别怕,我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心里明白着呢。”
指定是自家憨小子又没头没脑的说什么了,这丫头可怜见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又没经历过这些,一准儿吓坏了。
晏骄差点儿哭出来。
她就觉得吧,要是最后自己嫁了,肯定有一大半是嫁给老太太了!
吃到最后上了饭后甜点,大师傅蒸了水嫩嫩的蛋羹,金灿灿颤巍巍,水润润的表面还撒了一撮红棕色的豆沙,可甜了。
庞牧不大爱吃这个,觉得娘们儿兮兮,三下两下把红豆沙都抠给晏骄,闭着眼英勇就义一样将蛋羹一口吞,末了还嘟囔,“我站起来老高躺下老长的爷们儿吃这个作甚,你爱吃的话以后把我的也吃了。”
“这叫补充营养,傻帽。”晏骄戳着他的胸膛教育说,“你这么大的人,每天消耗这么多,得注意营养。再说了,我吃太多也吸收不了。”
庞牧对时不时从她嘴里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词儿也差不多习惯了,反正也听不懂,就老老实实照做呗。
“哎!”
众人吃完了饭,外头有驿站的人来报,说监考官到了,王公公和京城白、图等几家来送节礼的凑做一队,稍后半步,估计后天晚上或是大后天早上也就来了。
今天都八月初四了,而乡试第一场就在初九,中间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五天无疑紧张得很。
监考官这个时候才过来,委实不算早。
报讯人颇擅长察言观色,见状忙道:“考官很有些水土不服,半路又中了暑热,数日前上吐下泻好些日子,这才耽搁了行程。”
别说随行人员了,就连考官自己都吓得够呛,以为此番便要出师未捷身先死,连夜淌眼抹泪的写了折子,说恐不能报答圣恩云云。谁知竟也半死不活的来了,而且瞧着竟还有好转的迹象……
众人恍然。
夏天赶路实在不是什么美差,之前那些府试、院试监考的考官是冬半年走的,虽然冷点,但炭火和棉衣都带的充足,反而不大容易生病。
廖无言就道:“大人,不如你我亲自去迎迎,顺便叫上冯大夫帮忙再诊一回脉。”
“先生说的是。”庞牧点头,又一迭声派人去请与吕默阳一见如故的冯大夫。
一时又有人说外出调查水银来源的有了眉目,没奈何,分/身乏术的庞牧略一思索,干脆利落道:“边走边说。”
方兴难掩兴奋道:“峻宁府道观不多,记录在册的也不过七处,属下带人一一查过,有水银的共计四家,便又拿了王家人的画像挨着询问,最后一个道士认出来,说元氏大约十天前去他们道观求过生男符。”
“什么玩意儿?”庞牧掏了掏耳朵,一脸被雷劈的模样。
显然方兴也觉得很荒唐,挠头道:“就是道观里卖的一种平安符之类的玩意儿,什么出入平安、请财神的、早生贵子的都有,对了,最近卖的最好的是鲤跃龙门的高中符。”
“荒谬!”廖无言嗤之以鼻,“简直荒唐!自己不学无术,难不成要将前程寄托在一张小小纸片上?那天下人也都不必苦读了。”
“这符上头有水银?”庞牧直戳重点道。
方兴点头,“属下看过了,不同符咒都是用不同材料绘制,其中出入平安的和生男符都是用水银绘制的。”
这就对上了。
晏骄追问道:“可方捕头,既然这些符咒平日里卖的就极好,早该有人出事了啊,难道大家都没感觉到不适?”
“属下问过了,”方兴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古怪,“那道观的人原本想着弄个戏法,回头符咒上的水银慢慢消失,就说是神仙神力已经转移到请符咒的人家里去了。而因为他们每次只给一张,又叫贴在门框上,其实都被风带走了,即便人略有不适,倒也不会出大乱子。”
“你的意思是,元氏弄了好几张?”庞牧诧异道。
“对,”方兴说,“一看到元氏的画像,那几个道士就开始倒苦水,说那日元氏买了一张嫌贵,还想再白要几张,那几个道士还指望这个赚钱,如何肯依?元氏便在道观里撒泼,又对着满院子的香客大放厥词,说什么黑心道士骗银子……最后元氏趁乱硬抢了好几张。”
众人忽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庞牧一抬手,“抓人!”
得亏的元氏这几日忙着四处讹银子,被撵回去后又忙着照顾头破血流的丈夫和儿子,一时竟将符咒这回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衙役们翻了半天,最后竟从雪梅枕头里找出来五六张已经挥发的差不多的符咒,上面只剩打底的墨痕和一点点零星的银色闪光。
元氏也不过老泼皮一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登时吓得抖若筛糠,吃不得几吓便招了。
原来她也知最近与雪梅闹得很不痛快,自知拿回这符咒必然又是一场好风波,就趁雪梅外出如厕时,悄悄将几张符咒全都塞到了她枕头里。
众人:“……”
“大人明鉴,民妇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啊!”元氏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民妇盼孙子盼的眼睛都要瞎了,若果然知道这符咒有毒,死也不敢这么干啊!”
庞牧被她嚎的脑袋嗡嗡作响,赶紧让人堵了嘴带下去。
事情起因已经明了,剩下的就是进一步确认元氏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以及在做这些事情时王家父子俩究竟知不知情。毕竟若是前者的话,就要以故意杀人以及包庇来论罪,哪怕未遂,后果也不是无心之失可比的。
晏骄不禁感慨,“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蠢且不自知。”
众人对此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竟然噼里啪啦写完了,今天二更!叉腰!

第八十八章

雪梅的案子水落石出, 吕默阳亲自过来给庞牧磕头道谢。
庞牧重视人才, 亲自上前扶了,习惯性挖墙脚,“本官甚少见冯大夫对谁如此推崇备至, 先生不如留在衙门, 两位日夜亲近讨教也更便宜。”
吕默阳虽然狂傲暴躁, 但也分人,见他堂堂知府竟这般礼贤下士,不由十分惶恐,“谢大人抬爱,只是我早年曾落魄潦倒, 三餐不继,无片瓦遮身,是黑龙阁的李大当家给了一角立足之地。滴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 他于我有知遇之恩,恐难从命。”
当年他确实救了黑龙阁几个人,但对方也给足了银两,在他看来此桩买卖早已银货两讫, 实在算不得恩情。可李通却牢牢记在心里, 一力邀请他入伙, 在他看来实属难得。
两人就这么视彼此为恩人, 相互敬重、感激,几年下来,情分远比阁中其他人来的更深厚, 哪里是谁三言两语就分得开的。
庞牧听罢,只觉感慨万千,非但不恼,反而十分欣赏他与李通之间这种奇妙的缘分,当即赞了几声,又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吕默阳又道:“黑龙阁距离衙门也不远,若冯大夫不嫌弃,我们得空碰面探讨也方便的很。”
庞牧哈哈大笑,“是极是极。”
外头李通已经亲自等着了,见他出来,先对庞牧行了一礼,又上前来替吕默阳背负行囊,开心不已,“先生瞧着清瘦许多,来,家里已经备好酒宴,且好生补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背影渐渐融汇在往来人群中。
庞牧笑看一回,也溜溜达达回去了。
这回的监考官叫柳潼,天平二十二年一甲探花,端的才华横溢,与廖无言很说得来。
卫蓝前些日子就带着大河启程回原籍都昌府备考去了,廖无言骤然清闲下来,正好柳潼昨儿吃了药好些了,这会儿就又拉着廖无言说个不停,顺便讲些监考事宜。
准备再次充当吉祥物的庞牧插不上话,索性也不去打扰,便转了个弯去找晏骄,进门时就见对方正皱着眉头嘟嘟囔囔往坛子里放鸭蛋。
“自己在这儿说什么呢?”庞牧过去在她对面蹲下,顺手摸了个鸭蛋想帮忙。
“哎呀你笨手笨脚的,别弄碎了。”晏骄往他手背上一拍,嫌弃的毫不掩饰。
话音未落,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却是庞牧学着她的模样想放鸭蛋,谁成想连个方向都没把握准,蛋屁股磕在坛口裂了缝。
这就很尴尬了。
庞牧干笑,赶紧趁蛋液流出来之前丢到一边的碗里,顶着晏骄火辣辣的杀人视线道:“那什么,这个蛋不大结实。”
“它就是个蛋!脆弱是天性!”晏骄气的捶了他一把,又以自己为圆心画了个大约直径三米的圈,丢了个小马扎给他,凶巴巴道,“你就在圈外蹲着,不许靠近,更不许伸手!”
“我也不是故意的……”
六尺多高的汉子委委屈屈蜷缩在马扎上,安静看了会儿又忍不住吭哧吭哧明目张胆的往前蹭了一大步,问:“我记得上个月你不是也腌了一坛子么?那个还没吃的,怎么又腌上了?”
“那是松花蛋,时间久,”晏骄道,“这是咸鸭蛋,这么热,八、九天正好,有先有后,刚好都能赶上中秋宴。”
咸鸭蛋腌到流油,不光单切好吃,还能用来烤制蛋黄点心呐。什么蛋黄酥、蛋黄月饼之类的。峻宁府内的大厨房里倒是有烤炉,回头得空了她也去瞧瞧,看能不能照样在自己小院儿里砌一个,等摸索好了温度,烤制东西就方便了。
最近太忙,顾不上折腾烤炉,且先借大厨房的用吧。
至于松花蛋,那做法可就更多啦,什么皮蛋豆腐、皮蛋瘦肉粥的,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吃不吃得惯……
“松花蛋?”庞牧茫然,“松树上结出来的?”
晏骄噗嗤一笑,“等吃的时候就知道了。对了,过来干嘛?”
“哦,”庞牧也不追问,“难得忙里偷闲,想你了就来瞧瞧。”
晏骄斜眼看他,眼底带着笑意,“早饭时不才见了么?净说假话。”
“我没说假话,”庞牧一本正经的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照这么算,咱们少说也得小半年没见,都快想死我了。”
晏骄给他逗得咯咯笑,又听他问:“刚才你反复念叨什么呢?”
一提起这个,晏骄倒也来了兴致,“就是那个道观里的符咒,不是用水银描绘的吗?可正常情况下,水银根本不可能渗入纸张啊,我就说想不通他们怎么做到的。”
她就想着,其实炼丹的本质就是化学反应,那些道士应该是无意中发现了某种与汞反应的成分,使其变得易于操作,这才有了利用汞的挥发性招摇撞骗卖符咒的营生。
可惜她化学学的一般,对这些相对深入的东西不大懂,今天突然想起来,就把自己套住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庞牧笑道,“之前我还问来着,据说有一种白色的粉末,混合之后会让水银在几天之内变得粘稠且容易沾附,不过慢慢地也就飞了。”
粉末?什么粉末?晏骄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见她这么感兴趣,庞牧就提议把那几个道士再追回来。
“追?”晏骄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从没问过那道观的后续处理,“你把他们撵走了?”
“自然不能留着,若非咱们发现的早,只怕日后也不愁没人受伤,真要说起来,他们可不是害人精?”庞牧嗤之以鼻道,“我叫人封了他们的道观,没参与的道士分批迁到别的道观去修行,有份参与的道士们却难逃干系。他们虽然是在册的道士,我不好决断,可也不能轻易放过,就先打了板子,又写了条子,通报沿途各地官员知晓,派人押送去京城什么道士老巢里叫他们自己处理去!”
晏骄失笑,“这都走了一天多了,算了,案子都破了,我知道也没啥用。”
不多时,弄好了鸭蛋,庞大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被指挥着搬到小厨房里。
两人正划算啥时候开始烤月饼呢,林平那熟悉的嗓音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大人!晏姑娘!”
两人齐齐一抖,都在瞬间看到了彼此眼中疯狂翻滚的抗拒:别啊!
这小子一吆喝准没好事儿。
然而很快的,小金就把林平引了过来,才一进来,就见里头俩人满脸抗拒,浑身上下都写着嫌弃。
林平满头雾水,还往自己身后看了眼,“大人,看啥呢?”
“看你!”庞牧没好气道,“行了,说罢。”
“哦,”林平道,“廖先生和柳大人说请两位过去呢,说有关于牛瑞的线索。”
牛瑞!
对啊,柳潼入官场十数载,难得现在还活跃着,没准儿还真能提供不少有价值的线索呢。
庞牧以全新的眼神将林平上上下下打量几回,重重拍打着他的肩膀,感慨万千道:“好小子!”
你竟也有不报死讯的时候!
啊,孩子大了,懂事了……
往那边跑的时候,晏骄还在心里把廖无言感激了千遍万遍,难为他在这个时候还没忘了帮自己摸排。
晏骄和庞牧一路手拉手狂奔过去的时候,就见两个中年文士正在桌边对坐,同样清瘦俊逸,同样翩然出尘,举止潇洒,可以说非常养眼乘以二。
晏骄在心中暗赞一番,上前行礼问好。
一趟就折腾出下巴尖的柳潼忙起身向庞牧行了大礼,又叫晏骄不必多礼,四人分主次重新落座。
柳潼自嘲一笑,“我素日也做些八段锦之类,君子六艺也是熟练的,没成想都是假把式,好端端坐着马车出来,竟也成了这个德行,叫诸位见笑了。”
众人便轮流宽慰一番,这才逐渐进入正题。
听廖无言突然问起牛瑞,柳潼虽觉奇怪,倒也识趣,又感激衙门众人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并未多问,只是道:“我确是识得他的。此人出身一般,颇有些急功近利,面上却爱摆出一副清高模样,表里不一,为许多朝臣所不喜,当年他被牵连,竟无人肯出面为他求情,落得去官返乡不过意料之中罢了。”
他这么一说,晏骄越发确定董夫人说的这个牛瑞就是玉敏的父亲了。
据说玉容的外祖母家是富商,几个女儿嫁给寻常人家委屈了,想嫁高门又不能够,倒是似牛瑞与张横这等寒门出身的,既不敢要求太多,却又有可能飞黄腾达……
之前晏骄已经跟人确认过,牛瑞正是峻宁府西边相邻习庆府人士,而现在张横又任峻宁府辖下昌平知州,如此看来,乳名玉敏、玉容的两个小姐妹见面确实很容易,也就跟之前晏骄的推测对上了。
晏骄问道:“柳大人可知牛瑞有什么好友,或是往来密切的人么?”
玉容和玉敏的身份确定了,接下来便是秦云和王佩。那二人隐隐唯玉敏马首是瞻,最大的可能就是对方家世压他们一头。
所以秦云和王佩要么是小官之女,要么就是本地乡绅之女,不然身份够不上,也不可能与玉容、玉敏成为朋友。
柳潼近来也频频听闻她的大名,见她果然思维敏捷不输男儿,不由微微颔首,眼神柔和几分,“官场之上,好友却不多见,不过牛瑞确实与一人往来甚密。有个叫方封的,两人是同乡,当年入京科举路上相识,又是同一科的进士,关系匪浅。”
“方封?”晏骄迅速在小本本上记下这个人名,准备回头再在习庆府那边的户籍档案中确认一下,“那大人可知这个方封现在何处?”
“与牛瑞不同,方家祖籍习庆府,祖上却颇清贵,曾出过帝师,可谓显赫一时。只是接连几代没个撑得起场面的,如今早就没落了,不过仰仗以前的老底和人脉罢了。”柳潼习惯性的捋了捋胡须,点头,言辞间却有些不屑,“当年牛瑞与方封等人拉帮结派,四处串联,倒也一度混出点名堂。奈何本事不济,又没什么可靠的根基,在一次次争斗中接连落败,最后被先帝所弃,都一并撸了官职,如今应该也在老家吧。”
都是做官的,谁不是人精?虽然廖无言他们自始至终没表态,但柳潼也猜到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自然更不避讳自己的态度。
这几天晏骄等人都在翻看各处户籍,对这一带的名人印象颇深,现在柳潼一提方家,脑子里就都对上了号。
确实如他所言,习庆府有个曾盛极一时的方家,奈何先帝在世时就已经江河日下,家中祭田和庄园都被卖了不少,剩下一座占地颇广的祖宅却也年久失修。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家里没个出色的后辈撑门户,方家早已沦落为十八流世家,剩下的只有被翻来覆去说烂了的旧日辉煌,连街头巷尾的老百姓提起时都要骂一句不肖子孙。
庞牧摇头叹息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若一个家族只会说什么我家当年如何如何,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所以说,方封很可能也在习庆府,甚至极有可能与这桩秘闻有关联!
可惜他姓方啊,难不成还有一个姓方的姑娘曾活跃在玉容的小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