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道士:“大人,此事说来话长。”
庞牧:“那你就别说了!”
假道士:“……”这他娘的还能不能愉快的行骗了?
第六十章
前往府衙的路上,庞牧始终没有多话, 倒是晏骄忍不住多看了这位立志做贪官却被逼“从良”的知府大人几眼。
他不过四十岁上下年纪, 容颜清隽, 面上总带三分笑, 瞧着倒是一个极和气的读书人。
然而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个外表跟廖无言一挂的官儿, 生平志向竟是绝世巨贪……
不曾想孟径庭竟十分敏锐, 很快便回过头来, 笑容可掬的问道:“姑娘可有什么事?”
常年从事刑侦相关的人一般都能练就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 晏骄神态自若的捡了个话头:“才刚我看薛家庄一干人等气势汹汹, 不知那是个什么地方?”
“沿河而居的寻常村落罢了,”孟径庭笑道,“因是多年前薛家几个人建的庄子,薛姓人聚族而居, 便这么叫起来。”
他这种人最擅长察言观色, 不过与平安县衙众人寥寥几次接触,便已推断出晏骄地位非同寻常,早有交好之意。此刻见对方主动开口, 巴不得多说几句,便又绞尽脑汁想了一回, 道:“就是那庄子有些排外, 里头的人不大出来,外面的人也不大进去。”
“哦?”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来了兴致, “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诸位有所不知,薛家庄盛产一种气味独特的香料,有凝神静气之功效,因价格适中,十分好卖,早年也有不少人试图混进去偷秘方……到底是人家赖以生存的本钱,警惕些倒也是人之常情。”孟径庭说道。
晏骄点点头,“确实如此。”
白宁倒是颇感兴趣,“不知是什么香料?若是好玩,我家去时也带些做土产。”
图磬笑的无奈中又带几分纵容,“你只是爱玩,多少东西买回去瞧也不多瞧一眼,这会儿却又弄什么香料。”
酒香不怕巷子深,若那香料果然出色的很,又岂会一直籍籍无名?只怕白宁买了也是白买。
“听姑娘口音,应该是京城人士,”孟径庭亦是笑,“天子脚下汇聚天下奇珍异宝,什么没有?这小小香料又哪里入得了姑娘的眼?不过寻常中等人家拿着玩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白宁倒也差不多打消了念头。
众人又走了一段,孟径庭指着前方一条蜿蜒大河道:“此河便是都昌河,近来正值春汛,倒是一番好景象,两位姑娘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去瞧瞧。”
他是请庞牧过来监督并商议考试事宜的,谁知人家竟带了两个大姑娘过来,究竟是什么目的和动机,他也不敢问……反正哄着没坏处!
晏骄和白宁闻言,果然打马上前,手搭凉棚极力眺望,但见流水汤汤,岸边绿柳成荫,恰是一番好春景。
她对庞牧笑道:“咱们平安县多山,可却没有这样成规模的河。”
庞牧本对这个不大感兴趣,只是听她口称“咱们”,就觉得浑身舒畅,也跟着上前与她并肩,笑着点头,“确实。”
他顺着往下游望去,就见几处弯道甚是凶险,引得许多浪花翻卷,颇有几分壮观,便出声问道:“春汛凶猛,那里不会漫过来么?”
孟径庭不敢怠慢,忙上前查看一回,确认后才回道:“那几处只是汛期几日瞧着水势大些,过了就好了,且那一带并无人烟住户,故而不妨事。倒是几处支流偶有泛滥,下官也时常留心哩,各处堤防也都年年检查、加固。”
见庞牧面色和缓,孟径庭又笑道:“这几日春汛,不少村落都忙着祭祀,以求夏日水量充沛,不旱不涝,倒也有趣。”
因有孟径庭不遗余力的拉话题,众人这一路走的倒也愉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府衙,孟径庭又亲自引着去了客房。
府衙到底比县衙气派多了,又大的多了,庞牧一行人直接得了一个老大的两进院子,大家都住在一处,既热闹又方便。
孟径庭还对晏骄和白宁道:“稍后拙荆也会过来,两位姑娘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不适应的,可千万不要客气,只当在自家是一样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都没说完,外头小丫头就通报道:“夫人来了。”
“来来来,两位姑娘,这”孟径庭听罢便笑着转过身去,介绍的话还没出口,整个人就僵了。
但见一个中年美妇摇摇摆摆的走来,正是孟径庭的发妻于夫人。她身边除了两个小丫头之外,另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瞧着穿戴打扮不俗,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
晏骄和白宁对视一眼,心中忽然生出那么一点儿警惕。
孟径庭的脸色飞快的变了几遍,快步走到妻子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那神秘女子瞧了他一眼,隐约有些怕的样子,娇娇怯怯的喊了声姐夫。
于夫人将她往身后护了护,也不搭理他,只是两只眼睛飞快的在平安县衙一众男人身上扫来扫去,眼中异彩连连。
没想到那小小县衙,竟有这许多人中龙凤……
于夫人的视线太过露骨,而庞牧等人又都是直觉惊人的,见状不由眉头微皱,只是不方便发作罢了。
好在于夫人虽是个没眼色的,孟径庭却一直小心的很,见状忙从后头戳了自家夫人一下。
于夫人骤然回神,忙上前问好,又看向晏骄和白宁,略显迟疑道:“不知哪位是大名鼎鼎的晏仵作?”
不是说平安县衙只有一位姑娘么?那多出来一个是谁?
这可……不大妙啊。
晏骄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很不怎么样,直接举了举手中勘察箱,露齿一笑,“我就是。”
这个时代的人真的很难不被银光闪闪的合金箱子吸引,饶是于夫人也不能免俗,下意识问了句,“这是?”
晏骄笑的更甜了,“验尸嗒!”
于夫人和那年轻女子的脸肉眼看见的白了几分,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于夫人不觉有些气恼,语气和脸色都不好了,“这里是堂堂都昌府衙,难不成还会有人闯到这里来杀人?姑娘也忒小心了些!”
青天白日的,弄了这些玩意儿来作甚!真是晦气!
晏骄宝贝似的抱着抚摸几下,歉然道:“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人在箱在。”
庞牧等人已经快要憋不住笑出声了。
于夫人又要说话,孟径庭却抢在她前头干咳几声,“好了,这里没事了,你先下去吧,庞大人他们赶路也累了。”
快闭嘴吧你!
于夫人却不怕他,竟直接将那姑娘拉到自己身前,满脸笑意的对众人介绍说:“几位大人,这是我娘家表妹,乳名娇秀的。”
众人:“……”
图磬最是个守礼的,这会儿已经听不下去了,“夫人慎言。”
哪儿有头回见面就把个姑娘的乳名往外说的?
娇秀顿时臊红了脸,拽着于夫人的衣角哼哼道:“表姐……”
于夫人浑不在意的一摆手,笑道:“这是图巡检吧?没想到你们武人竟也这般多礼。”
图磬满面愕然。这不是什么多礼不多礼的问题啊夫人!
齐远憋不住道:“夫人,这男男女女的,又都不熟。”
话音未落,就听于夫人笑道:“说几句话不就熟了么?再说,”她看向晏骄和白宁,“这里不也是有两位姑娘?一样的。”
“我们不一样!”晏骄和白宁异口同声道,然后分别看向各自家属。
庞牧和图磬义无反顾的跨步上前,犹如两堵墙横在前头,于夫人直接就傻了眼。
孟径庭实在听不下去了,尴尬万分的跟庞牧等人赔礼,顾不上于夫人的挣扎,直接给人拖走了。
那娇秀落在后头,只觉颜面大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跺了跺脚,到底是跟着姐姐姐夫去了。只是出院门前,还是忍不住扭头回望,眼中波光潋滟脉脉含情。
平安县衙众人……都熟练地看向廖无言。
廖无言被这许多双眼睛吓了一跳,啼笑皆非,“你们看我做什么?”
晏骄瞅了庞牧一眼,再看看他,小声道:“貌似时下女子都偏好先生这样风流儒雅的。”
廖无言连连告饶,“你可饶了我吧!”
撵娇秀回房之后,孟径庭对于夫人拍了桌子,“你,你叫我说什么好!人家是来办正事的,你把你表妹叫来算什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娇秀也这个年纪了还没个人家,我当姐姐的替她张罗有错吗?”于夫人呛道,旋即又有些丧气,“之前你不还说那庞县令没个家眷,怎的这回又有了?不过应当还没成亲吧?”
“人家有没有的又与你何干?”孟径庭十分崩溃,“你今儿也瞧见了,可算死心了吧?赶紧把人给我送回去!”
他好不容易才和缓了关系,保住头上乌纱,万万不能毁在这种小事上!
然而于夫人却没听进去,沉思良久,“做小也成啊!”
孟径庭忍不住拔高嗓门,“你也得看人家要不要!”
于夫人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我妹子就这么见不得人?”一撇嘴,“知府夫人的妹子配个县令,他恁大年纪,娇秀花儿一样容貌,绰绰有余了!”
孟径庭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突然就后悔之前顾忌颜面,没把庞牧的底细跟这个蠢婆娘说明白,以至今日险些酿成大祸。
谁知等他三言两语说完后,于夫人非但没怕,反而双目灼灼道:“国公?那岂不更好了?”
若真是国公,别说做小了,就是去他身边做个添茶倒水的丫头也好啊!
孟径庭都没想到自家夫人有朝一日竟鬼迷心窍到这个地步,苦口婆心道:“你妹子再好,能跟公主比?当年先皇在时,曾想将亲生的七公主许给定国公,还是当今知道国公爷打算,亲自帮忙拒了的!”
那头拒了公主的庞大人却擎着一朵刚摘的小红花,跟在小仵作屁股后头讨好,“皇天在上,我可什么都没干呐!你不能不理我。”
晏骄一遍又一遍的擦着光可鉴人的勘察箱,斜眼瞅他,仿佛随时都能从里头掏出勺子来给他一下,“啧啧,大人是奇货可居呐,人在家中坐,佳人送上门!你是没瞧见,那于夫人的眼珠子都恨不得抠下来贴在你身上了,哼!”
庞牧索性连人带箱子一起抱到怀里,额头抵着她的,低笑道:“你吃醋?”
晏骄熟练地拧耳朵,哼唧道:“酸死你!”
其实原本她觉得两个人这么宁静祥和慢慢发酵挺好的,可谁知今儿于夫人一出现,她竟陡然间紧张起来。
就好像……有什么已经打了自己标签的宝贝被人觊觎了。
这感觉可真不好。
庞牧胸腔中发出愉悦的笑声,蹭了蹭她的鼻尖,“我不管外头什么娇秀、娇不秀的,就喜欢咱们骄骄。”
晏骄只觉他呼吸间的热气全都喷洒到脖颈间,滚烫一片,分明心里美滋滋的,嘴上还是不饶人,指尖一下下戳着他的胸膛,“庞大人快别这么叫,保不齐明儿又秀秀、秀秀的叫别人了。”
庞牧简直爱死了她这幅小模样,当即抓住在自己胸前作怪的小手亲个不住,又故意凑上去,“这小没良心的,我倒要尝尝你嘴上是不是抹了□□,说话这样毒……”
却说几家欢喜几家愁,薛家庄这里却也不平静。
族长薛永正带着几位族老商议祭祀的事,忽那日跟在他身边的年青人突然闯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跑,老三家的婆娘带着崽子跑了!”
“跑了?”薛永腾地站起来,与众族老俱都不解道,“祭祀在即,好端端的,她跑什么?”
年青人愣了下,一拍大腿,这才意识到自己关键信息忘了说,“那老三家生的不是儿子,是个赔钱货!这几年都是装的!”
“什么?!”
一众族老齐刷刷站了起来,一双双昏花的老眼中突然迸发出吓人的光亮,“女娃?!”
“竟然是女娃!”
薛永先是大喜,继而大怒,当即下令道:“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给我追!”
天上云彩翻卷,照的他脸上晦暗不定,莫名多了几分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请记住本章开头的对话情节,别再说注水啊拖沓啥的,后面考试要用【扶眼镜】
推一发基友轻喜搞笑玄幻文《奸臣改造计》
又名《带着魔镜去穿越》《论如何用魔镜攻略权臣》
【文案:
顾莘莘有一面神奇的卜镜,可未卜先知,凭镜问是非,有天她带着卜镜穿越了。
古代不好混,顾莘莘想找个大腿抱。
问卜镜:“身边何人混的最好?”
卜镜暗搓搓指向未来的权臣大人。
于是那些年,为了抱好未来权臣的大腿,顾莘莘各种热情、谄媚、献殷勤……以至于旁人都认为她痴恋权臣。
顾莘莘冤啊,这是个误会。
更冤的是,权臣也相信了这个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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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次日一早,孟径庭提审昨儿庞牧抓的假道士, 晏骄也熟门熟路混了个位置。
经过一夜牢狱折磨, 假道士哪儿还有昨日的仙风道骨?整个人披头散发在堂下缩成一团, 还没跪下就大喊“招了”。
“……那人从街上找到小人, 开口就说自己庄上风水被坏了,小人哪儿会这个啊!可他们给银钱多,到底,到底舍不得……”
“小人跟着他们去了, 见那什么族长和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两只眼睛直往坟场和河道那边瞟,小人心里就有了数,猜到内里必然有猫腻, 索性顺着说。”
“可, 可小人是外地来的,实在不知道那片坟场就是本地财主的, 更万万没想到他们大白天就带人守着……不然打死也不敢啊!”
他一边哭一边诉,直嚷昨儿挨打鼓起来的包疼得厉害, 晏骄等人听后都在心中暗骂傻子。
真是见钱眼开, 不知深浅, 给人拿着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那薛家庄的老头儿分明是自己想动手却不好开口, 所以才故意找了个外头来的二傻子出头,若是神不知鬼不觉成了自然好;可即便不成,像这回被抓现行,也只需要说被人蒙蔽;若事后被捉,反正木已成舟, 更是一推四五六……
只是没想到李青这样谨慎小心,青天白日就带了一群人守在坟场,结果就闹到明面上去了。
假道士正画押呢,外头门子来报,说昨儿的李青李老爷亲自带人捧了一堆东西来感谢官老爷秉公判案。
孟径庭照例眼神询问庞牧,后者失笑,“他倒机灵,罢了,且叫他上来,正好我还有事要问他。”
昨儿他和晏骄闹腾的时候还讨论呢,总觉得薛家庄那伙人藏着点儿什么,今儿假道士一说,越发坚定了他们的猜测,倒是该找人好生问问。
不多时,一身米色暗鹤纹锦袍的李青又团着身子进来,颠儿颠儿的行了礼,满脸堆笑道:“小人李青,见过两位大人。”
等叫起了,他又掏出帕子抹了抹累出来的汗,微微气喘的指着身后几个捧东西的小厮道:“昨日多亏大人明察秋毫,小人感激不已,可巧有朋友带了几把扇子来,虽不值钱,却难得文雅。小人思来想去,到底觉得砸在手里糟践了,倒不如就借花献佛,一来略表小人感激之情,二来也不叫雅物蒙尘。”
原本孟径庭一听他是来送礼的还吓了一跳,生怕大咧咧弄些金银珠宝来,在庞牧眼皮子底下端端正正的害他,可这会儿一听是不值钱的扇子,当即松了口气,笑着看向庞牧,“庞大人,您瞧?”
您瞧,您瞧瞧,我多么清廉!
庞牧笑笑,摆摆手示意他自便,又顺口问道:“你之前与那薛家庄有过节?”
“没有的事儿!”李青一听这个也来了气,当即愤愤道,“小人的庄子与薛家庄虽说都是沿河而居,但中间隔着一条河,直接穿过去也有五六里呢,不过偶尔见那边的人过来打鱼,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谁知怎么就招了他们的恨!”
忽听坐在这位官儿旁边的年轻姑娘出声问道:“你们反应倒快,不然兴许就叫他们得逞了呢!”
“嗨,倒不是小的快,”李青本能地回道,回过神来又试探着问,“姑娘可是那位使鸳鸯双锅的晏仵作?”
晏骄:“……”
廖无言呛得喷了茶,齐远带头发出一声响亮的爆笑,庞牧也忍俊不禁的看过去,戏谑道:“听听,如今你的名声越发大了。”
见他们这个反应,李青双眼异彩连连,拍着大腿道:“果然是您啊!昨儿我偶然听诸位说起平安县,就在那儿猜了呢!”
又一脸荣幸的跟大家说:“小人平时也没旁的喜好,就是爱找些个街头的说书先生讲故事解闷儿。前番恰好听了一回书,是鸳鸯双锅和双掌铁拳的两位女侠行侠仗义的事迹,听说就是南边平安县的,兴奋不已,还专门着人去贵县打探详情来着!”
众人:“……噗哈哈哈哈!”
刚跟图磬从外面进来的白宁红着一张脸默默缩了回去: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晏骄痛苦的捏了捏眉心,非常严肃的说:“李老爷不要随意听信外头传言,那都是假的,我就是个平凡的仵作!”
“明白明白!”李青乐呵呵点头,末了又探头探脑的看,小声问道,“不知小人能不能有幸见一见那锅?”
晏骄:“……”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板起脸,做出一副无比威严的面孔来,敲着桌面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再提一个锅字,我就敲死你!
“是,”李青倒是很配合,好脾气的问什么答什么,“其实是三天前有守墓人来报,说上半夜听见动静,瞧见两个人影跑了。查看后发现果然有人踩过的痕迹,小人气急了,索性一大早就带人守在那里,一连守了几天,本来都快熬不住了,谁知今儿刚用过早饭就抓到了薛家庄一行人。”
“难不成你家那里有藏宝图什么的?”齐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还是外人觊觎丰厚的陪葬?”
其实大家一开始都是这么猜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陪葬品而盗墓之事屡见不鲜。
“没有!”李青连连摆手,苦哈哈道,“若是真有藏宝图,小人用得着费心经营吗?早自己挖了享福去了!哪里至于被那起孙子骂一代不如一代……至于陪葬,家里祖上的规矩,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都死了,埋在地下有啥用?倒不如留给子孙后代亲朋好友花用,便是捐了还能混个好名声,积德行善不是?”
廖无言失笑,“莫说寻常人家,便是帝王将相舍不得人间荣华富贵者多矣,你家里人倒是活的通透。”
李青见他容颜俊美气质不凡,又跟几位大人并坐,就猜必然也是个人物,听他这样夸赞自家,不由得欢喜万分,连连作揖。
庞牧亦是轻笑出声,又不自觉联想起先帝垂危之际正值战火连天之时,一度国库空虚,可年轻时也曾英明果决的帝王却在老年糊涂起来,坚持要将大修陵墓、加厚陪葬……
他作为三军统帅,眼睁睁看着数十万将士饥寒交迫而无能为力,数次冒死进谏却险些被革职查办,若非当今力保……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他实不该再有这样大不敬的念头。
正出神间,却见旁边伸过来一只白皙柔嫩的小手,轻轻放在自己手背上拍了两下,庞牧顺着看过去,就见本该关注李青的晏骄正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瞧,眼睛里头满是担忧。
庞牧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只觉心头柔软一塌糊涂,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瞬间填满。
如今,都好了。
打发走了李青,孟径庭干脆利落的处理了假道士,又对庞牧道:“京里来的督考已到城外驿站,约莫明早便能见面了。”
当今圣人极其重视人才选拔,又嫌早一批相互勾连,干些不清不楚的营生,每每三年两次的院试便会派专人到各府督考,今年也不例外。
庞牧嗯了声,这才问今年来的是谁。
孟径庭道:“是仇沂州,不知大人听过没。”
“我常年在外打杀,哪里知道他们读书人的事?”庞牧笑道,“天下的读书人里头,也就认得一个廖先生罢了。”
“大人识得廖先生便足以抵上千军万马了!”孟径庭又笑着奉承几句,这才下去准备迎接事宜。
孟径庭一走,庞牧就没了正行,拉着晏骄说要出去玩。
晏骄默默同情了孟径庭一把,“人家忙里忙外,你却闲的发慌,倒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闲得慌才好呢,”庞牧笑道,“到底是人家地盘,我若真忙起来,他反而要吓得睡不着觉了。你没瞧见我前头略管了李青和薛家庄的事,他就一天战战兢兢,若再插手迎接事宜,只怕要上吊给我看了。”
昨儿夜里,孟径庭还隐晦的说起薛家庄的事,话里话外无非担忧:
眼见京里要来人,万一真在这个节骨眼揪出一桩大案……哪怕那仇沂州只是来监考,可到底耳朵眼睛一样不少,不会打听,难道还不会听、不会看?回头圣人一问,他再一说,自己这个知府宝座越发滚烫了。
从院门到街口,两人又陆续碰见了同样目的的齐远、图磬和白宁,后来竟又瞧见满脸通红被撵出来的卫蓝。
见众人只是盯着自己看,卫蓝挠挠头,微微有些窘迫的说:“先生不许我再念书了,锁了书房门,撵我出来看人放河灯。”
庞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先生自己就是考出来的,所言必然有道理。你连日来也忒用功了些,松快下倒好。”
卫蓝不好意思的道:“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那先生怎么不出来玩?”晏骄往他身后瞧了眼。
“府衙内藏书甚多,”卫蓝老实道,“先生看的入了迷。”
众人:“……”
呵,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读书人!
一行六人便说说笑笑往河边去。
都昌河算是都昌府的母亲河,支流甚多,大半府城也是沿河而建,逢年过节便有无数百姓过来放河灯许愿。
他们来的时候暮色初至,西边天空还能看见艳丽的晚霞,可已经有心急的人等不得,在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推出去许多亮着幽幽灯火的粉色荷花灯。
河灯扎制精巧,花叶俱全,脉络鲜明,材料又都是洒了香露的,若不仔细看,还真要以为这时节就开了满塘荷花哩!
京城位于中原腹地,附近河流极少,白宁哪儿见过这等场面,欢喜得不得了,直嚷着也要放。
图磬才要转身找人打听哪里买去,已经有几个眼尖的小贩挤上前来,浑身上下挂满荷花灯,笑容可掬的问道:“客官,花灯祈福,来一盏?”
白宁拉着晏骄挑花了眼,分明一行五人,却足足挑了十多盏,图磬主动付了钱。
晏骄掰着指头数,“先生一家子没来,少不得也要替他们放哩!还有老夫人的,郭仵作,赵婶子,阿苗……”
一朝来到大禄朝,她也说不好究竟是幸运或是不幸,可迄今为止遇到的这许多人,着实在这异国他乡给了她无法计数的温暖……
听她几乎将认识的人都数了个遍,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不觉温柔许多。
庞牧就擎着上头巴掌大小的纸笑,“小小纸片,这许多名字哪里写的过来!怎么不记得先给自己许个愿?”
“我写小一点就好了。”晏骄笑道,果然趴在桥墩上,用随身携带的炭笔认认真真写起来。
庞牧立在一旁虚虚护着,帮忙遮挡过往行人,只是含笑看她,见她一笔一划写出自己的名字,眼睛里柔的简直要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