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四周还是离去时青树隐隐的山头,此刻却再也没有了那种欣赏美景的心情。

环顾城内,到处皆是横七竖八的死尸,从房梁上倒挂而下的蓝衣带刀的戊牛寨寨众,随风晃悠悠地摇摆,明晃晃的刀刃上还挂了一节不知是人是畜还正在滴血的肠子;油摊上混杂着油与脑浆的魔教青衣门剑客,已经断了手脚;四肢分离,脑袋几乎偏离原位的莫离山庄侍从铺满了客栈的台阶……
这简直就是一座死城!

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有一点小小的动静,似乎是有一个人还在痉挛,了了眼尖,一个箭步跑过去,扳开上面的尸身。
这个人的脸上有三道刀伤,皮肉从内向外翻出,白森森的骨头露了出来不禁让她都骇了一跳。了了迅速点了他几个穴,见他眼睛睁了开来,忙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魔教打来了吗?”
男子看着她的眼睛瞪得极大,他费力地喘了几口气,才难受地点头。
封远一愣,急步走来,握住那男子的肩,吼道:“什么时候的事?带了多少人来?”

男子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番,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道:“昨天……昨天……夜里。咳咳咳……展……展大侠……快去……县……县衙,后,院的,小……小竹林庄主,跟……魔……拼,了,一夜,了……”
“好好,你先别说话了!”男子嘴里的鲜血直流不止,他是昨夜受的伤,现在已经正午了,能撑到现在很不易!所以他得活着!
了了在他几个大穴处轻拍了几下,扳开他的嘴扔了几粒药丸。男子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了了把他又放回原处,抹了抹满手的血,朝展岳道:“走,去后院看看。”
展岳迟疑地看了一眼遍地的尸身,表情凝固如霜:“这些人……要不要找找活口?”
了了闭上眼摇摇头:“来不及了,这个人我只给他吃了些护心脉的药,暂延寿命。明日若不加以诊治必死无疑。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看看易楚萧他们,如果明天我们不能回来救他,那也就是代表,明天我们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展岳静默无话,只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令人安心的话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两个字:
“走吧。”

× × ×

县衙后院有一片小竹林,风吹着竹叶飒飒作响。
易楚萧立在一片枯叶上,手背在身后,斜飞的剑眉下,一双眼如狼一般危险,紧紧盯着对面的那个松花色衣衫的男子。
而对面的那个人,手里握着一支竹笛,嘴角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宝蓝色的发带迎风而起,正是一个清雅至极的英俊美少年。
这番场景,若是寻常人看来,或许还会觉得养眼,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紧张的气息。但仔细瞧了易楚萧的脸上,却是早已布满了汗珠。

脚下的枯草深深的险了进去,两支鞋印像刻上去的一样,淡黄凋零的竹叶上还有几许腥红。
四周的人皆是满身伤痕,脸上疲色尽显,他们神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时间也便好像静止了一般。

终于在男子嘴角的弧度又一次变大时,易楚萧眉心一收,抽了抽嘴角。一口黑红的血喷洒而出,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是要倒了,身后一双手恰好扶住了他。
易楚萧的眼前一阵白一阵青,头疼得让他快忍不住晕过去。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艰难的抬起那只掌心已经变黑的手,朝温舟摆了摆。

“我没事……”

温舟不爽的抽了抽鼻子:“你下去休息一下,我来会会他。”
易楚萧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把抓住她,力气大得惊人:“胡闹,不许去!”
她苦笑道:“我不去,你还去?去干什么?送死吗?”

蹲在一棵竹树下的夜晓,忽然抬手擦去嘴边的血痕,一手捂着胸口上还不住往外冒血的伤,冷笑道:“我呸!你个魔头,有本事你把这天下人全杀光好了!年纪轻轻,还想称霸武林,笑话!”
流芳却也不恼他,把玩着手里的竹笛,笑道:“老匹夫,我几时说过,我要称霸武林来着?”
“哼,你爬上魔教教主的位置不就是想能有为你效力的人马吗?费尽心机制些毒药出来,趁人不备,想将我光明正派一举歼灭,魔教之后便可在武林上称霸,还有谁敢不从的?”

“哇唔……”流芳忽然很赞扬一般鼓起掌来,一脸吃惊地看着夜晓,“夜长老如此关心晚辈,这些事情早已调查清楚,真是让晚辈受宠若惊呵!”
“只不过……”他停下手来,竹笛的一端勾着下巴,扫视着四周奄奄一息的人,仿佛是很畅快地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坐上教主的位置,是要把魔教推上武林至尊的位置的?”
“啧啧啧,你们,真是太不了解我了……”

× × ×

于是,了了一行人走进竹林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
左边是魔教一干人等,流芳站在中央,周围是大大小小负伤的群众。上到除了澜幽以外的三外主座,下到杨某某等无名小喽啰。甚至还有一度来刺杀他们的几个护法。
右边是正派一干人等,温舟扶着易楚萧站在中间,身后是苟延残喘地几位长老,几个中毒不太深的大派掌门。

了了三人的出现,无疑让四面八方的人都感到吃惊。
温舟咬咬牙,又是气又是喜:“混蛋,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了了还在发神中,木讷地看着四周的人群,大眼瞪小眼。
流芳转过身来看着他,眼里的表情说不上狠也说不上怒,只淡淡地把目光移向站在她身后的封远,眼中尽是挑衅的意味。

展岳挑起手里的剑,拔/出剑鞘,轻轻一挥,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阁下,领教了。”
了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展岳,你要做什么?你打不过他的!”
“你别管,给他们治伤去!”
“我……”

流芳把笛子插/在腰间,从怀中抽出一段长长的白练,在如此光线充足的白天,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戾气依旧难以遮掩。流芳邪佞的抚摸着白练光滑的身子,勾唇一笑:“它叫‘此最相思’,若说锋利柔韧,丝毫不亚于那什么‘寒塘练’。怎样,要不要试一试,展家公子?”
“甚好。”
展岳垂目看着手里的剑,伸出手,在剑锋上轻轻一划。一股殷红渗出,长剑在瞬间变幻,一道白光闪过之后,手里便是那吱吱作响的嗜血长戟!

“原来,这便是那‘九展嗜血戟’的奇妙之处?呵呵,还真是见识了。”
“等等!”
封远甩开袖子,握着手里的剑,眉头微皱,“砰”一声脆响,青色的剑鞘生生被内力震碎。他冰冷孤傲的眼睛里只装满了一个人,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我们是不是,还有事情没有解决?”

“哦?这不是封左使么?”流芳笑着把白练缠上臂膀,斜睨他,“你的眼睛可好了?真不愧是你的徒弟,‘七尸腐蚀水’灼烧掉的眼睛都还能让她给治回来,以后我可要收着用了。多好一个宝贝……”
“你闭嘴。”
“怎么?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也是搭档么?现在就过河拆桥,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流芳朝一旁的三大长老努努嘴。
“救了曾经杀掉你们所谓正派人士的魔教妖邪,长老,请问你们的脑子没坏么?”

“流芳……”封远捏紧了手里的剑,怒气萦绕在发间,沉声道,“你是故意的?”
“嗯?”
“魔教所有的人马,能带来的都被你带来了?是不?”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魔教与你有什么仇恨,你要这样赶尽杀绝?!便是连还在受训的幼童都不放过吗?”他指着一旁浑身是血,躲在杨某某怀里还在瑟瑟发抖地小球。手指都禁不住颤抖。

爹的魔教。
他的心血,就这样给一个外人毁了?
封远,你在做什么?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流芳仰头凝视天空,爆发出一阵雷霆般猖狂的大笑。
“我的目的?你以为呢?你以为我就是为了魔教而来吗?还是为了这什么破武林盟主的位置?太可笑,天大的笑话!一个小小的武林,我何曾放在眼里过?”
了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不要魔教,不要武林?那他想要什么?

“天下!我要的是天下!一个我亲手创造的天下!我是这个天下的王,所有的一切都要改,我想怎样改就怎样改,都是依着我的意愿!”
了了吃惊万分:“你想当皇帝?!”
“皇帝?”流芳轻蔑地朝她一笑,“那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坐在高堂上吃闲饭的家伙!只会用着自己父亲,祖父,先祖父留下的东西。我要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世界!”

了了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创造一个世界?这又是什么?
“怎么了?丫头,你不懂吗?”流芳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创造一个世界,我会创造出新的人,我便是这些人的先祖,他们会奉我为神!所以,现在这个世上的其他人都得死!明白吗?”
流芳的衣袂翻飞起来,全身都包裹着血红的气流。
了了退在温舟身后,看着流芳只让她觉得胸闷气短。这个人,他疯了吗?他疯了吧!

“那币九乾坤呢?币九乾坤又是什么?”
“币九乾坤?”流芳狰狞的笑意猖狂又邪恶,“那不过是我用来引起武林纷争的借口罢了。币九乾坤?哪儿来得这什么币九乾坤!”
眼前忽然闪出一个人来,剑身反射出来的白光刺眼迷离,流芳收起白练挡过一剑,当即便和他缠打在一起。

展岳运了气,眼角瞥到一旁的了了。朝她浅浅的一笑,然后飞身也跟了上去。

了了的没有武功,温舟也全身是伤,易楚萧才耗了一夜几近虚脱更是帮不上忙。这一刻她有多恨自己不会武功!暗器有什么用,现在这种时刻,流芳就像着了魔一样,是几个暗器能解决掉的吗?
她只能看着在一边心惊肉跳地看着展岳跟封远,时刻担心着他们的安慰。偶尔还要抽出目光注意对面依旧是很狼狈的魔教其他人。

流芳的面容狰狞可怖,速度与招式快得惊人,根本不像是才与一个武林高手消耗了一天一夜的内力,反而觉得他几乎是功力大增一般!招招见血,招招致命!
展岳与封远应对本就很吃力,刚喘了口气,他鬼魅一样的又会出现在背后,几招下来已是疲惫至极,几乎是用尽全力在躲,只分得出几招来与他拼搏。
流芳的掌风越逼越紧,他一心只求速战,封远不慎,被他击中右肩,随即而来的白练划过脸颊,一道深深的口子瞬间露了出来,鲜血渐渐流遍了他的脸,流进衣衫中。

“师父!!”了了挣脱温舟的手,心急如焚朝流芳奔去,她知道她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但是至少她的轻功还算是上层,多多少少能让流芳分些心。
抽出腰间的匕首,一边脚下不稳不慢的滑着步子,一边趁他不备会出手戳几刀!
封远这一掌受的不轻,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肩都失去了知觉,麻木一般,连剑都提不稳。见了了又冲了进来,他没好气的怒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了了才闪过流芳的一记白练,脱口道:“不用管我,他伤不到我的!”
“你!”他气得没话说。
“了了,听话,回去!”展岳本是一心攻向流芳,企图寻找他几个比较容易突破的弱点,但了了这么一来,反倒让他不断分心。

“可是我……”
流芳被三个人加攻左右难及,心下更加烦躁,双眼不知不觉变得赤红,头发也逐渐漫上了红色,乍一看如走火入魔一样。
他看准了了了,双手结印,带着灼热火焰的毒掌直直朝她小腹袭去,速度快得连封远都看不见!
展岳的心,被强烈的恐惧吞噬,他手里的戟发出阵阵的轰鸣,仿佛野兽的哀嚎。

了了可以感觉到那股火烧般的掌风在向她飞来,周遭忽的变安静下来。
“了了!!!”她的耳边是展岳撕心裂肺的吼叫,她此生都没看见他这样悲哀的神情。她会不会死……她怎么就这么不想死呢……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有做啊……

流芳的烈焰掌在触及了了小腹的那一瞬,忽然被一股冰凉熄灭,刺骨的寒烈让他右手的经脉瞬间断开!
在了了惊异地看着眼前那块巨大的冰障之时,身后有个人徒然将她抱紧,然后快速飞离到不远的空地上落下。
展岳抱着她的身子,一寸又一寸的收紧。她在干什么?她傻了吗?她难道不知道,方才若是出了一点岔子,这辈子,他都见不到她了!

“展岳,展岳?”了了感觉到背后灼热的身躯还在隐隐的颤抖。
“你还做这么危险的事!你都忘了我曾经是怎样跟你说过了吗?你就这么想离开我?!”至始至终,他眼前的这个女子都是一如既往的寡情,甚至今日……
“我不愿意看着你冒险,你受伤,我也想陪着……这样,你才不会觉得孤单啊……!”
他的后怕,她当真懂吗?

流芳摁着已经废掉的右臂,恶狠狠地抬起头,望着站在竹树之巅的那个一头银发的老人。望着,他从来都是望着,他知道他有多不甘!!
“老东西,你来坏我好事?”
“……”秋觉捋捋胡须,却是半句话未说,身旁的两个银发的老妇倒是先开了口。

“老东西,也是你叫的?”白棋冷笑道,“你不过就是仙人洞里面的出的一只白眼狼
47、46° ...


。”
“兰花老怪物,我记得你们跟仙人洞应该没有什么交情吧?莫非是旧情复发了不成?”流芳手上的伤丝毫没有给他脸上带来一点的痛楚,依然风清云淡,说起话来句句毒舌。
许玉兰站起身来,环胸笑道:“我便是旧情复发了又如何?干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作甚?右手废了你还想怎样?要不要再废你一只左手?”
流芳眼中的血红没有退去,他诡异地笑笑:“废了一只右手又怎样?我能如女娲造人,还怕造不出一条胳膊?”

白棋的脸色略微变了变:“你休要胡说!”
“胡说?”流芳冷笑道,“我若是没有九成的把握,会冒这个险吗?秋觉,你还记得你炼丹炉里的那颗紫色的丹药吗?”
他这样问道。

秋觉捋了捋胡须,面不改色:“哦?是你拿的?”
“哼,怎么?现在还装出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会不会太过于做作了?”流芳用手上的白练缠住右臂,“嚓”的一扯,一节断掉的手臂高高飞起。
除了秋觉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流芳咬着牙,额上冒了些薄汗,他扭曲着面部看着秋觉:“一条胳膊,我根本不在意。就是一条胳膊都没有,我一样能赢了你们全部,信不信?”
“呵呵……”

秋觉笑道:“我很想知道,让你如此胸有成竹的理由是什么。”
“哈哈哈,芦皇果的苗子我已经全部拿到手。如青丹配上芦皇果,长生不老之药我已经先于你炼制出来!断了胳膊伤了筋脉又如何,第二天起来,又会长得完好如初!”
流芳很满意此刻秋觉脸上震惊的表情,他笑得更加得意,更加肆无忌惮:“是不是很后悔收了我这样的一个徒弟?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先于我之前炼出这丹药?晚了!哈哈哈哈哈……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秋觉,今天就是你跟仙人洞的死期!”

“真没想到……”秋觉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又震惊转为无奈,“流芳,你可知你练出的药根本不是完整的长生不老之药!”
流芳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少蒙我!那书可是你自己写的!”
“是……”秋觉垂眸看他,“你可知,我早在你之前就炼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

“当日,我预备吃下去的时候,心中却有些不安,我辗转许久,想着还存有一些芦皇果倒还可以再炼。于是我拿了一只鼠,试药……结果……”
流芳心下一紧,忙问道:“结果什么??”
“结果,那只鼠确实是长生不老,可这药并不完善,它的不老只能是保住骨头不会老化,可身上的其他部位依旧照常不变。那只鼠最后……所有的皮肉都皱成了一团,老态尽显,几乎是不能动了,只有眼睛还能……”
“你胡说!”流芳颤着声音打断他,“不可能!定是你使的缓兵之计!”

“哦……”秋觉冷冷地看着他,“你若这么想,那就是吧。”
流芳知道,秋觉只要是说出这句话,那么他定不会说谎……
也就是说,他最后不过只是一个活死人?这有什么意义?他要的是长远,是永久的青春,是永久的生命!!
“流芳……世间万物有生有死,乃是规律,乃是天数,何必去改变它呢。”秋觉摇摇头,“当初我就与你说过,光阴转眼后,便有更‘最’者出现。世事是不断更进的。”

流芳的眼神在一霎间涣散,他惊恐地看着秋觉,口中只不停的念叨着,周身的内力像无头的苍蝇,四处飞窜!就像一个嗜血的恶魔!
他忽然站起身来,凌乱的发像枯叶一样坠落开来,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断的迸裂开来。

白棋讷讷地扯了扯许玉兰的衣衫:“这小鬼,该不会是达到了走火入魔的最高境界了吧?”
忽然,他仰天长啸,嘴里爆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的嘶鸣!松花色外袍像飞剑一样朝四周射去,火一样明媚的颜色在他周围包裹起来,就像一个厉鬼!
身上那条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器,此刻却因为这强大的内力化作无数细小的针孔,直直的,只朝同一个人的方向飞去!

了了仓促的抬头,眼前刺目的白光让她觉得心头发凉,还未作出反应,只感觉到一道蓝影闪过。
那一刻,她似乎能听见他身上每一根经脉断裂的声音。
清丽万千的光影,在瞬间没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无比温暖的血液喷出,溅红了了了一身白衣。
血珠飞溅,晶莹无比,含苞欲放。而后,重重摔在地上,敲破了这瞬间的无声。

“不要,不要,不要!!!千月——”她嘶声吼着,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她感觉自己就像流芳一样,疯得很彻底。

作者有话要说:彻夜码字,只为结局。我激动,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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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宝蓝色的衣衫上,像桃花绽开一样鲜艳的红色,一点一点,是用血晕染开的水墨画。
此刻,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在她的怀中,哪怕是,离别也好,总好过相思。
此最相思,相思如豆。谁惹相思,终害一生。

了了紧紧地拽着他的手,顺着脸颊滑下的,不知是血还是泪,总之,好像很沉,载满了曾经的那些缱绻,流年,往事。
她哑着嗓子,手指按在他的脉门上,口中不停的安慰着他——或许也是在安慰自己:“千月,没事的,我治得好你的,你相信我,千月……”
他摇摇头,鲜血止不住地一股又一股从嘴角冒出来。可他却是笑着的:“没用的。”
“呜,不会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怎么会治不好呢?不会的,一定能治好的,我有药,我有很多药,千月,你不要吓我好不好……”她只觉得他的身子好软,软得她几乎快抱不住,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一样。
“了了……”他强撑着意识,嘴角勾起那丝只有他才会有,那玩世不恭的弧度,“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记得,我记得!”她如何不记得,那个有着甜甜的,浓浓的太阳味道的午后,那个一身大红衣衫的男子,那个温柔得如一场杏花春雨,缠绵悱恻的声音,那个永远一把宝扇,徐徐摇晃在胸前的人……

凄艳无比的青竹叶,轻轻打在他的脸上,宛如初秋零落的雨丝。
了了,你终究……还是忘了……
曾经,三曲县的客栈外,那个你不屑一顾卖身葬父的人。

阳光透过竹林,落下斑驳的树影,人来人往的客栈外,蹲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凌乱的发丝把整张脸遮得密不透风。他接受着路人那些说不清的复杂眼神,有嘲笑,有鄙视,有同情,有冷漠。
指甲,狠狠的陷进肉里。明明是温暖的三月春风,吹在他脸上,就如冷涩的东风,彻骨寒冷。他会复仇的,会把今日受尽的一切,一丁点不剩的,全部偿还回来。
一个小小的黑影,罩在他的头上。有些惊异的抬眼,阳光下炫目调皮的笑容,干净得如雨后湛蓝的天空。

她伸出食指很不屑的摆了摆:“一看你就不职业。”
没听懂。他撇开头,没答话。
那个人却径直蹲了下来,食指勾起他的下巴,愣是把他的头抬了起来,拨开他脸前的黑发。看了半晌,居然笑了起来。
“你是新来的吧?我可是这里的老手了,卖身葬父已经不新鲜了,下次得换其他的。其实,没必要一定要用这么老套的招数赚钱……你还可以有其他的事情做啊!”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包子,淡淡的药草香传入鼻中,墨黑的瞳里,是他从没见过的爽朗。

“吃吧,你一定饿了。这是我师父给的!”
两个人坐在河塘边,静静地啃着包子,有时候她会开口找些话来说,可他还是依旧不言语。
“喂,你要不要跟我师父一起啊?我们家在山上,那里风景很好的,我师父武功很高,他可以教你功夫,你以后就不用挨饿了。”
“不去。”
“……你这人性格怎么这样啊。”
“我喜欢。”

“哼……自闭,自怨,自哀,我师父说过,像你这样的人,以后一定嫁不出去。”她愤愤地再一次咬了一口包子,两只脚很没形象的一荡一荡。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很安心。
捧着手里的包子,他忽的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六个字,你第一次说这么多!”她咽下嘴里的包子,自豪的笑道,“我叫‘顾了了’!这名字是我师父取得,如何?是不是很有风格?很好听?”

还未等他回话,对面药房里,走出一个黑衣男子来。连他的脸上也都罩上了深黑的面罩。
他在唤她。
了了站起身来,朝对面的男人挥了挥手,拍拍手上的灰,转身朝还蹲在原地的某人说道:“我师父叫我了,我要走了。”跑出去了几步,她又转头,明媚的笑容渗进了所有的色彩,像是谁都没法玷污。
“我忘了告诉你,其实你穿蓝色的衣服很好看!”

扬起的黑发,荡漾在浓浓的金色阳光里,他抬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墨蓝的眸子里是河中那一圈一圈扩散开的涟漪。
顾了了吗?这是我的听过的,这世上,最美的名字。

“千月,千月,你别睡!你醒醒,看着我,我们去昆仑,那里有人会救你的!”了了的脸,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起来。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那么累,她在哭吗?为什么要哭呢……
是他错了,对吗?他不该去央求她还记得,不该去执着着过去的那些已经磨灭掉的回忆。

泪,好烫的泪。
指尖滑过了了的脸颊,他温柔的绽开笑容,就像初见她一样。轻松,自然,带着桀骜与不驯。
天地间的灰色越来越浓郁,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使不上力道。

“了了……你过来……”
顷刻间,他费力的支起身子,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上了一个痕迹。滚烫的鲜血从身上的伤口处溢出。
如果有来世,他还想遇见她,还想在一个明媚的午后,在客栈的门口,碰上她,然后,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开心的笑。最后,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在他的纷乱的人间。

……

“千月——!!!!”
可惜,他,再也听不见了。

× × ×

出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城中的尸首早已收拾干净。那个早上遇上的人也侥幸活了下来,展岳就站在客栈的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他,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

忙忙碌碌的其他人,从客栈外再走到客栈里,抬了一些染满血红的纱布出来,擦肩而过。
秋觉立在桃树下,闭门养神,封远从客栈里头出来,目光落在了了身上,片刻后,又举步朝秋觉走去。
似乎是察觉到来人的意图,秋觉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
“你来问什么?”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秋觉睁开眼睛,回身看着封远:“当初治你眼睛的时候,我就看出,你定是封教主的儿子。你跟他,很像,特别是神色。”
树荫下,封远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听到他哑着声音问:“币九乾坤……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东西。”
秋觉举在胸前的手放了下来,他长叹一声。
“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需要它!”
“人死不能复生,其实你的能力早在你父亲之上,为何不代替他振兴魔教呢。”
“不……在我的印象中,没有人能超过我爹。”封远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关节由于用力而发出清脆的砰响。
“你……”

“我可以告诉你币九在哪儿。”白棋走到他跟前,扬眉看着他。“币九乾坤,是上古时期的圣物,至今存在的一块币九乾坤,是古今最少见的,因为它的生,是由一个的人死所换来的。”
秋觉皱着眉头,朝她摇摇头。
白棋不以为然的笑道:“你若是真想知道,我告诉你。”
她的手搭在封远的肩上,然后抬起右臂,食指指向东方。

“顾了了,她,就是币九。你可满意了?”

一瞬间的寂静。
了了顺着白棋手指的方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许久才很勉强的笑笑:“大娘,你不是吧?开玩笑呢……”
“没有。”秋觉看向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你身上的币九乾坤,是我亲手种进去的……”
了了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身子倚在展岳的身上:“怎么可能呢?币九不是一种药吗,我怎么可能是药……”

“我与你爹,是世交。”他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剑,那是一柄青色的剑,在夜中散发出幻跳的青芒。
“你出生那天,币九就从你娘的身上结出果来。它是一种集邪气戾气怨气爱气与一身才能孕育出来的花中,你娘在生你的那一天,就过世了。你爹,他……我一直以为他那样的人,是不会为任何感情所动。那日之后,过了你娘的头七,他敲开我的门,把你和币九一起塞给了我,他要我把币九和你都从这个世上毁去。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带着你娘离开了,他说,他要去云游四海……”
了了的身子抖得很厉害,展岳静静捂着她的手,却还是能感受到她背脊上冷汗一片。
秋觉摇了摇头:“毁去……一个婴孩,我又何曾能下得了手,最后不得已只能把它种在你体内。”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金老爹,你糊弄我呢!”了了拼命的摇头,她不信,不信,这叫她怎么信?她怎么信……
“不,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从小便畏寒?是不是不能碰胡萝卜?是不是脚上的血能治愈人的伤口?是不是晚上子时经常会了无睡意?那都是在你体内存留的币九的一些后遗症罢了。”秋觉的一字一句如刀割,割得她体无完肤。
了了哭丧着脸:“那我岂不是会死?”天下人都想要的东西……居然是她?这玩意儿不是狗血是什么?!

“你与币九已经融在了一起,现在,你就是币九,币九就是你。”秋觉又转身看着封远,虽是黑夜,可依旧能看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封少侠,现在,你还想要币九乾坤吗?杀了她,你爹就能活过来。”秋觉深深地注视着他,犀利的眼光几乎快要把他穿透。
展岳拔/出剑来,几步把了了护在身后,谨慎着封远的一举一动,若是他现在有一下想要拿剑的动作,他想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刺上去。

封远的眼中变化莫测,最终化为一池静水。他缓缓走到客栈门口,偏首看了了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世间自有痴儿女,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 × ×

了了走进客栈的时候,里面乱成一团,唯看见易楚萧被一群武林人士围在中央,似乎还面带难色。
为首的,是现任御风门门主,张廊,自然,老门主们由于她送药不及时都已经驾鹤西去了。
“易庄主的为人世人皆知,再加上您的武功盖世,你若不出面整治武林,这江湖,恐怕没救了!”
底下的人跟着附和着。
“是啊是啊,易庄主就留下来吧。”

了了心下犯疑,走到沐尘身边戳戳他:“怎么回事啊?”
沐尘瞅了她一眼,闷声道:“这群人要大哥做武林盟主。”
“真的啊?”了了惊笑道,“这是好事啊!”
“好事?”听得温舟一声冷哼。“如果展岳带兵打仗,远征沙场,你也觉得是好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至始至终都未看中间的易楚萧一样。

了了这才愣在原地。
是啊,他们说好了是要出去闯荡江湖,游山玩水的……

× × ×

正准备敲开温舟的房门,她已经大力的推开门走了出来,肩上还搭着个灰色的包袱。
了了吃了一惊:“舟,你干嘛?你要走吗?”
温舟也不理她,冷声道:“难道我还是出去洗衣服的吗?尽问些废话。”
“那……那易大哥怎么办?你忍心抛下他吗?”
“抛?”她忽的冷笑起来,俏丽的眼角是一朵透明的晶莹。“他有他的武林,我能怎么样。”

夜风吹过的墙角,了了跟温舟蹲在那里,黑暗里的死角,过路的人是看不见的。一手捧着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吃得很带劲。
温舟边啃边笑她:“你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吃。”
“呵呵,老习惯了,想改也改不了啊。”了了笑着咬了一口。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味道。
“你真的……打算走吗?”她放下包子,脸色严肃地看着温舟。

“走啊……当然要走。”温舟垂目抓了抓手里的包袱,她的生活,注定是漂泊天下。未来能跟她在一起的人,也注定是要陪着她一起漂泊于天下。而他……不是了,只是,她也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了。
“不去跟易大哥说一下吗?”
“不去了,省的给他添麻烦。”温舟笑了笑,又吃起包子来。
“那……沐大哥呢?”了了小心翼翼的问了问。
“沐尘?”温舟不在意的挑挑眉,“你问他作甚?”

“他对你有意……”你何不考虑一下他呢。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了了闷闷地啃着包子。依稀想起那日夜晚,看见沐尘在酒馆中喝得酩酊大醉。她几乎没法想象那样悲凉的表情,居然会出现在沐尘的脸上。
“我知道。”温舟把手里的包子拿在眼前,细细的看着,“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如若不然,你怎会当初逃开万千月来找展岳呢?”
了了被她说得一愣,随即笑开。是啊,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的么,怎么现在倒还劝起她来了。

“舟,你还记得那里吗?”了了指了指前面在夜风中摇曳的梧桐树。
“那里?那里怎么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里啊……”了了托腮看着那棵树,脑中千万场景一晃而过。
“还记得,你当时还扇了我一巴掌呢。”
“哦?是吗?”温舟眼中的神色淡了下去。

“你要记得……多多回来看看我。”
“我会的。”
“夜里,若是想睡觉了,记得找人来绑绳子……”
“我会的。”
她觉得,咽喉中好像哽了什么东西一样,很难受,却又说不出。

“那,我走了。”
“你,多保重。”

在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那个红色的身影渐渐隐去。还记得以前封远说过,若是舍不得一个人走,就在河边去折柳树,可就算是她真的折了……她还会回来吗?
她会记得的,一定会的。记得那些,她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 × ×

回到客栈时
48、47° ...


,展岳已经打点好了。了了踮起脚尖,替他把领上的灰尘拍掉。正巧这时易楚萧走了进来,看样子很是疲惫。
“易庄主。”展岳朝他拱拱手。
“嗯。”易楚萧头一次这么冷漠,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了了。
了了抿了口茶水,笑着起身对上他的目光:“易大哥。”

易楚萧移开视线,长叹一口气,负手走上台阶:“再会。”
“易大哥!”了了叫住他,柔声道,“去找她吧,她还没走多久。”
易楚萧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摇摇头:“不了,相见不如不见。”
“你喜欢她的,不是吗?”
沉默许久,他方摇摇头:“为了武林……我得留下。”他又何尝不想,过那闲云野鹤的生活。

“不必如此。”
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了了的尴尬,她抬头看向门口,沐尘斜靠在门上,双手环胸,一向玩世不恭的桃花眼此时却变得认真而严肃。
“这个武林,我来替你管。你安心找她去吧。”
易楚萧闻声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怎么?”沐尘弯唇一笑,“难道还真以为武林没人了吗?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易楚萧走到他身边,一掌拍在他肩上,却许久没说出一句话来。
了了看着急,扯扯他的衣衫:“易大哥,你快去吧!”
易楚萧这才放下手,回头朝她感激地点点头,便取了剑,飞快朝外走去。
眼见着那淡青色的衣袂在客栈门口一闪而过,了了松了一口气,回头朝沐尘笑了笑。

“你倒还真是牺牲挺大的。”
沐尘苦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像沐大哥这么一个人,是不会挑这样一个烂担子的。”
“没办法啊……”沐尘偏头看了看渐渐开始泛滥的苍茫天空,“流水人情终去也,物是人非经许年。”

× × ×

离开客栈时,了了转过身朝封远与十三猫挥了挥手。
“师父,猫大哥,再见!”
十三猫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有空来魔教玩儿。”
了了一抹鼻子,豪爽道:“猫大哥可别给我师父添乱啊!”
“你猫大哥像是那么没用的人吗?”
像,比方说偷内衣的事……

“猫大哥。”了了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其实我很想问,那日我给你下药……呃,你是怎么处理的?
“下药?”封远挑眉看着他,“什么药?”
十三猫只觉得头上充血,脑子都快炸了,药?她还敢提药?那日要不是她给他下了那媚/药,他才不会,才不会……啊啊啊啊!!

一块愤怒的石头朝了了额上飞去,正要命中目标时,展岳挥手将它弹去。又回头朝十三猫礼貌性的笑笑。
他低头看着了了,乌黑的发髻下是那张笑得一脸小人得志的脸。他伸手刮了刮眼前这个人的鼻尖,佯装生气道:“回家不给饭吃!”
“我错了……”
展岳把手中的人又拽紧了一分。终于,他们总算是在一起了。此生,他都不会放手的。
“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

……

封远盯着门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身,准备往里走。
十三猫笑道:“喂,别这样嘛。你魔教教主要女人,哪儿没有?一抓一大把。”
他摇摇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十三猫眉头皱了皱,抓住他的臂膀,正色道:“你要知道,你跟她不是年龄的问题……”
“我知道。”

封远打断他,又朝身后那个早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的人看了看。
“我只不过,想给自己一个借口……”

× × ×

太阳升得还不算太高,一大清早,某小摊位前就吵吵嚷嚷个不停。
小贩是个年轻的小哥,面对前面那个彪悍的杀价女,即便是在初冬的早上他依旧是额上瀑布汗直流。
“老板,你怎么可以蒙我呢!这玩意儿明明就只值五文钱,你当我是外乡人啊?”红衣的女子很是霸道的对着桌子一阵大力拍下去。
小贩差点以为他可怜的桌子会粉碎掉。

“姑娘……这支钗是三两银子没得少啊,你……你五文,当是去买阳春面呐?”有人这样杀价的吗?她到底懂不懂一文钱一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啊?
红衣女子不服气的把那支钗拿在手里把玩,许久才瘪瘪嘴:“做工不怎么好嘛。那就……十文钱?”
“姑娘!你别是来捣乱的!我这也是小本生意,招待不起你!”小贩正准备发火,眼前却落下一锭银子。
“十两,不用找了。”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时,炫目的阳光有些刺眼。
易楚萧抿唇轻笑着:“还是不会砍价……”当年,那个九十两卖掉他家传至宝的丫头,现在还是没长大。
温舟抽抽鼻子:“要你管。”
“走吧……”
“谁要跟你走!”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视线中。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说,不喜请戳。

没完,还有一章!先别删收藏= =||

 


49

49、终局 ...


“后来,江湖上变有了‘江湖双怪’重现的传言。至于是真是假也无人知晓,不过据说这对夫妻劫富济贫,救助百姓,很得人心。自从那次大战以后,封远就坐上了魔教教主的位置,魔教也恢复以前的模样,声称与正派永世交好。沐尘也成为了新一代武林盟主,把整个武林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个故事是假的,娘,你骗人!”身下某个正太很不爽的撅嘴看着她。
了了叉腰俯□去,不屑地说道:“我哪儿骗人了?”
正太一本正经的接话:“易叔叔跟温姨哪里很怪异了!怎么会叫‘双怪’那么奇怪的名字!”
“江湖上的人爱这么叫,我怎么知道。怎么能怪我。”了了头疼的摸摸额头。

“才不是,肯定是娘你骗人了!”正太一脸不信任地睥睨着她。
“你娘我从来不骗人!”
“娘,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骗人。”第二个正太把手里的一支珠钗在她眼前晃了晃,“爹就说你以前常常骗他。”
“什,么?!”

了了气沉丹田,朝着屋里嚎道:“展——岳——!!!”
“在这呢。”展岳正在后院擦拭那些兵器。听到了了叫他,便从里面走出来。
看着某个人叉腰怒气冲冲地盯着他,那样子跟身下几个小孩子几乎没区别。
他笑了笑:“又怎么了?”

了了几步走过去,质问道:“我当初不是都跟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在生气呢?!”
展岳被问得有些迷糊:“生什么气?”
“你跟这俩小鬼说我骗你!”
后面两个正太似乎是排练过一样,很不厚道地出卖了展岳:“对啊对啊,爹爹说的。”

展岳汗颜地抱起某小正太:“爹爹跟你开玩笑呢。”
“开玩笑?拿我开玩笑?展岳,你不想吃饭了是不是?!”了了眉一横,作势就要去厨房摔锅碗。
此时,院子里一个开门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正太一号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杨叔叔!小球大哥!”
门口,杨某某领着已经快跟他一样高的小球,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了了笑着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今年你们来得这么早啊?”
杨某某摸了摸正太一号的头,又抬手在被展岳抱着的正太二号头上敲了敲,笑道:“小球说早些来可以多吃些好东西,我拗不过他就陪他先来了。”顿了顿又道:“教主说会晚一些时候来,再过一会儿易庄主跟温姑娘可能就要来了……哦,对了,我在城门口还碰见了沐盟主他们,可能在城里逛一会儿才会来吧。”

说完他又看着展岳,脸上尽是喜庆:“展大侠,听说展少将军打了胜仗回来了,皇上高兴得赏了他一座府邸,还就在这城里呢!想必明日就能过来。”
展岳淡笑着点点头。
杨某某问道:“展大侠不回家去看看吗?”
他摇摇头:“不必了,有展佑在,我放心。”

杨某某拍拍小球的肩膀,道:“对了,教主还叫我问你们,这边的生意怎么样,会不会太难做?”
了了正拿了个红包递给小球,听他一问,展颜:“不会,医馆的生意很好。至于展岳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沐尘那家伙还老说过个几年展岳就要开门创派了呢!”

“哈哈哈。”杨某某给俩正太一人挂了一个如意符,方说道,“也是你们俩会选地方,这里山清水秀的,难怪每年大家都喜欢来你们这儿过年。”
“哦,对了。”小球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牙形的琉璃珠钗递给了了,“我路过蓝姚,碰上万公子,他叫我交给你的。说是今年家里忙,就不来玩了。”
了了接过那支钗,嘴角只微微抽动了一下。点点头。

有些事情,大家忘了也好。这样,最后还不会落得一个伤感。
她犹记得那日,他表情严肃的对她承诺。一字一句,清晰如昨。
若要让我放下,除非让我忘了你,忘了从前的一切。
有些事情,你不记得了,不要紧,我记得就够了。
……

两个小家伙倒是从来不理会这些,只有些遗憾的追问:万叔叔怎么不来了?是不是以后都不来了?
展岳轻轻搂过她的肩,笑而不语。他懂,他知道,她也懂。
杨某某是个精明的人,他拉了两个小正太到门口:“走吧,梁兮大哥跟雨柔姑娘也快来了,你们两个就跟着我去接他们吧,留你们爹娘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去!”
小孩子果真好哄,几句话就屁颠屁颠跟着杨某某走了。

月牙形的发钗在月光下,与之交相呼应,温柔的光芒,很美。
展岳忽的拉过她的手,了了有些不明,只听他清朗地嗓音:“来,放烟花。”
她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

随着“砰”一声绽开。
门前的清水河上荡漾出五彩缤纷的颜色,星星点点,恍如天上的银河。微波轻散,粼粼泛光。
忽而一股霸气的嫣红上天,忽而一道邪佞的松花坠落,忽而一抹寂寞的湛蓝碎开,忽而一缕幽青划过,全都闪现在这黑如墨汁的夜里。

展岳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紧。
他们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季,同样的温暖,同样的温馨。
她身边的这个人,一如既往的风神俊朗,一对眸子如皓月般清明,一身正气活脱脱一个辟邪宝物。
经历了那么多曲曲折折,她终于看明白,最幸福的生活,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砰”
又一朵烟火绽开在空中。
明媚的颜色,静静地,在她的脸上跳跃,绚烂着她温柔的笑意。

这一刻,就像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