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的麦色脸庞微微一僵,神色沮丧:“没联系上。昨晚深夜他来过电话,我没接到。再打过去,就又没信号了。”
“所以呢?”
“我要去湖北。”韩立定定地道,“你不是也猜到了?”
邱明泉眉头紧锁:“我以为你知道他在哪儿了!既然没联系上,你到底去哪儿?湖北省那么大,长江沿江的路线又那么长。”
韩立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声道:“我开着车,从上游往下慢慢找,总能找到。”
邱明泉心中震动,有种难言的滋味在心里弥漫:“你冷静点。向城他们有大部队的,又是管后勤,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去了又能干什么?”
“班长,我就去做个普通志愿者吧。”韩立垂下眼帘,“就算个人能力有限,多一个人帮忙搬沙袋、运物资也总归是好的。”
心里,封睿忽然道:“别劝他了,他不会听的。韩立这家伙,爱惨了向城吧。”
“可是……”
封睿断然道:“没有什么可是,假如你在那里,我也——”
他忽然顿住了,改口道:“我是说那个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的。所以韩立也一样。”
韩立的电脑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照片,那是有些网友拿着相机记录下了抗洪前线的第一手现场。
毕竟不是前线记者的近距离,很多是远景,可是依旧看得出照片上汹涌的波涛,一些被拍到的人也全都神色凝重,行色匆匆。
而那些被收集出来的照片,大多是军队的士兵们。可是略略扫过去,并没有向城熟悉的脸。
邱明泉心中微微一颤,这时候门户网站还不发达,BBS论坛也才初具规模,和后世那种海量的即时反馈比起来,这种零散的、来自少数人共享的信息无疑是稀缺的,就算是有心去找,要想找出来这么多照片,也必然是花费了无数的心血。
邱明泉默默无言,半晌才郑重道:“你家那轿车不行,开我的越野车去。”
韩立摇了摇头:“我早上打电话去车行了,加急定了一辆奔驰W163,底盘高,适合越野。”
他顿了顿:“有现货,我可以立刻提车。”
邱明泉深深吸了口气:“好,那你安心去,家里公司交给我。”
韩立的眼眶微微发红:“班长,对不起……你不怪我这么不负责任吧?”
邱明泉温和地摇摇头:“钱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赚。责任却有大有小。”
……
七月中旬转眼就到了。在六月底稍稍减弱了十几天的雨讯再度肆虐了起来。
就在去年1997年的5月,全世界发生了本世纪最强的厄尔尼诺现象,并且在1997年底达到了顶峰,一直到了今年也就是1998年的6月才基本结束。气象部门的历史资料一直表示,每次厄尔尼诺现象发生的次年,我国夏季的长江流域往往会发生较大的雨带,而这一年,情况尤甚。
长江上游的暴雨还在继续,长江上游、汉江上游和淮河上游,水位都在持续暴涨!
向家的小楼里,晚餐桌上气氛沉闷。
以前在封家帮佣的朱嫂从厨房里端出来煨了一下午的排骨玉米汤,上到铺着素色格子桌布的餐桌上。
今天是周末,刘东风和向明丽小夫妻俩都在,而餐桌边,俨然还坐着另外两个小辈,邱明泉和封睿!
“小睿啊,你在隔壁住着,一个人吃饭也不方便,以后回家就直接过来这边,别专门等明泉来再过来了。”韦青一边给封睿夹菜,一边柔和道,“朱嫂做饭是你从小吃惯的,也不会口味不合。”
封睿自从美国留学回来后,直接回来了东申市开疆拓土,封云海夫妻心里雪亮,又是担忧又是焦虑,但是这个儿子一向主意极强,坚称东申市更适合他发展,断然不听他们的过多干涉,夫妻俩也只能装不知道,静观其变。
但是向元涛夫妻俩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刘淑雁虽然和韦青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可是却也张不开嘴提醒一句:我家那混账儿子不仅在高中就觊觎你家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明泉,而且这好几年后,好像还变本加厉了!……
封睿回来后,邱明泉托妈妈立刻把隔壁封家的钥匙完璧归赵,封睿也没有过多推辞,闷声不响地就住了下来。
这一住下来,向元涛夫妻和向明丽当然都觉得亲近又高兴,也时常叫他过来吃晚饭,封睿自然是一口应承,还特意笑吟吟地说,他和明泉同学多年,素来亲近,以后只要是明泉回家吃饭,就务必叫他一声,他在隔壁就过来。
这理由毫无破绽,邱明泉虽然知道他的心思,却也不能发表任何异议,更不能因为他就不回家吃饭见父母了,这一来二去的,就形成了这个局面——只要他一回家,韦青就会提前电话告知封睿,必然是团团圆圆。
这时的封睿正穿着刚在家里换过的便装,一身阿玛尼今夏新款短袖衫和长裤,更衬托得整个人玉树临风,闻听韦青这样说,微微一笑:“韦阿姨,有明泉在话题也多点,他现在办的公司和我的业务上有不少类似。”
向明丽微笑点头:“是啊,小弟一直就和小睿聊得来,以前上高中时窝在你家卧室里,看书做题可是一待就是大半天。”
向明丽研究生刚刚毕业,本来是打算留在燕京李老的基因公司做长期研究工作的,可是忽然查出来怀了孕,这一下工作计划就乱了。
两家大人都惊喜交加,这可是小辈们中第一个成家有喜的,刘东风更是高兴得快傻了,大家在一起一商量,实在放心不下向明丽一个人在燕京市住宿舍,最后还是和同事们商量后,选择了回东申市养胎,在家通过邮箱接收来自燕京公司的资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资料研究和数据分析。
向元涛闻言也禁不住笑了:“是啊,以前小城最爱去隔壁找小睿玩,后来慢慢就爱和他那帮乐队的同学玩了,倒是明泉和小睿走得越来越近。”
刘东风正悄悄把一只硕大肥美的虾球往媳妇碗里塞,急忙点头:“是啊,要说这人以类聚呢,明泉和封睿,都是学霸嘛。”
向明丽微笑着瞧了丈夫一眼,刘东风赶紧又补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个女学霸!”
邱明泉似笑非笑道:“东风哥真是长进了,以前嘴巴笨得像是被缝过似的,现在都知道察言观色,讨我姐欢喜了?”
刘东风脸色微微一红,梗着脖子:“我没有,这是发自内心的夸。”
封睿在一边也笑了,明亮眼神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邱明泉:“我以前可比不过明泉,考试总分总是差他一点,那时候我特别不服气,还和他打过架呢。”
向明丽完全不信:“什么?你嫉妒明泉成绩好过你,还因为这个和他打架?!”
封睿淡淡一笑:“真的,一开始不认识的时候嘛,后来认识了,就好了。”
邱明泉脑海里不由自主浮起好几个画面,清晰得纤毫毕现。
“是啊,刚进高中的第一天,就被他挡在楼梯上打了一拳。”他忍不住低声道。
封睿英俊的脸上终于有点可疑的红,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也记得这么清楚吗?”
向元涛也惊讶骇笑:“真的假的?小睿平时看上去礼貌又斯文的,在我们大人看不到的地方,都这么顽劣的吗?”
韦青听得更是嘴角一抽,想着明泉在学校被人高马大的封睿欺负的模样,就忍不住心疼嗔怪:“小睿你这孩子……”
封睿赶紧扬眉,诚恳无比地正色道:“韦阿姨,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嘛,您放心,以后我会对明泉好的。”
韦青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你以前这么欺负我们明泉,我可是要去淑雁那里告状的。”
封睿微微一笑,自然地柔声应道:“韦阿姨放心,以后我会加倍对明泉好的,决不食言。”
看了看邱明泉那忽然微微红起来的耳朵尖,他又加了一句:“一辈子都对他好,我保证。”
新闻联播的时间到了,朱嫂顺手把电视机的音量拧大了点,正在开开心心吃饭的一家人,忽然就都有点沉默了,脸上都有点凝重。
只要一到这个时间,就算再好的气氛都会烟消云散,电视新闻的一切消息,都牵动着全家人的心啊!
整整一个多月了,除了那一次和邱明泉深夜通过一次话,报过一次平安后,远在天边的另一个孩子一直都再无音讯。
一家人草草地加速吃完了饭,全都不约而同地坐到了沙发前,向明丽吃饭比较慢,也抱着饭碗走了过来。
短暂的财经和其他国事新闻后,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全部放在了抗洪前线的报道上。
长江上游水位警戒线告急!汉江支流大堤告急!淮河水位上涨已经超越了建国历史以来最高水位!
一条条新闻全是糟糕的消息,全家人紧紧盯着画面,全都大气也不敢出。邱明泉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父亲,正看见他摆放在沙发上的手掌攥成了拳头,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韦青也同样察觉了丈夫的不对,不由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心里同样忧思重重:当初丈夫一直力主小城去参军的,现在真要是有点什么危险,可叫他如何自处!
电视里,不断有全国沿江各地的险情传来,就在这时,画面换了一条。
“现在是来自湖北抗洪前线的报道。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群特殊的人群。他们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岁,来自于本省四家高校,全都是学生志愿者们。”画面上,飞快地露出四五名青春洋溢的男生面庞,齐齐冲着镜头比了一个V字。
“请问你们,是怎么联系在一起并且做出这个决定的呢?”画面上的女记者把话筒递给为首的一个大男生。
那男生身材健硕,戴着厚厚镜片的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都是学校BBS论坛的活跃用户,平时喜欢户外运动,这一次看到家乡受灾,一商量就决定来帮忙了。”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们平时身体极好,也受过一些简单的训练,我们不建议没有经验的人前来灾区做志愿者,一定要量力而行。”
女记者全身也穿着雨衣,迎面的雨点打得她眯缝起眼,连连点头:“感谢你们,感谢你们展现出来的优秀品质和担当!”
她转向摄影机,激动感慨:“也感谢这些当代大学生们的家长和学校,培养出这么好的德才兼备的栋梁!……”
旁边有个精干点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打断她:“哪有那么伟大啦,我们也只是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帮忙分发物资数据统计等。要说伟大,那边的哥们才伟大!”
他用手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脏兮兮满是泥满身的越野车:“这位大哥是我们路上遇到的,单身自己开着豪车来帮忙呢,辞了工作!”
女记者一愣,摄影机也立刻转向了那边,正看见车主侧着脸,半猫着腰打开车前盖,似乎在维修着什么。
那人身形高大健壮,这么远远看过去,风雨中露在外面的脸下巴略方,鼻翼线条利落。裹在身上的防水户外装虽然有点臃肿,可是依旧看得出那小伙腰身精壮,毫无真正的赘肉。
女记者急忙带着摄像记者跑过去:“这位大哥……”
一靠近,才发现这人哪里是什么大哥,虽然下巴上的胡茬没时间刮,可是眼睛明亮,牙齿雪白,明明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也就和旁边那些大学生差不多。
“小伙子你真的把工作辞了吗?这会不会太草率?”女记者小心翼翼地问。
那青年淡淡道:“没事,我是公司股东,自家开的。“
“……”女记者感动地差点哭了出来,“就为了来前方支援抗洪,你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吗?”
那青年看着她:“也不是了,我来找我老婆。”
女记者一愣,眼睛正好瞥见了近处的越野车车标,心里一动:刚刚被泥水遮挡了看不清,现在才发现,这是一辆新出不久的豪车奔驰W系越野!
“您的妻子在灾区?她做什么救援工作吗,是联系不上还是怎样?”
感觉很有故事啊,公司小老总的妻子在抗洪前线做医护什么的,老公放心不下,单身开着豪车来看望吗?!
那青年皱了皱眉,半晌才有点忸怩地道:“未婚妻吧。”
第172章 全家好感度
那青年皱了皱眉, 半晌才忸怩道:“未婚妻吧。”
说完又补充道:“他随着部队来到这边抗洪的。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 就沿着江找找看,遇到需要帮忙的就顺手做一点。”
那四五个学生早就跑了过来, 欢快地嚷嚷:“韩大哥开着他的豪车,和我们一起帮着给前方送干净的饮用水呢, 有了他的车,我们轻松多了!”
女记者又是敬佩, 又是感动:“您的未婚妻看到您的时候,一定惊喜万分吧?那祝您早点找到未婚妻,更祝你有情人早成眷属!”
邱明泉呆呆地望着电视,心里一阵万马奔腾。
——见了鬼了吧!怎么又是这位女记者!
这位湖北省的新闻记者是装了丘比特搜索系统吗?随便在路边一抓,不是向城, 就是韩立?
身边,刘东风忽然叫了一声,抓了抓头:“这、这是你那个同学韩立吧?他怎么也跑去灾区了?”
韩立曾来向家帮着搬过大电视,又在向明丽的婚礼上帮过忙, 韦青印象深刻,闻言点点头:“是那孩子没错, 我认得。”
她扭头看向邱明泉:“他找了个部队的女孩子处对象吗?”
邱明泉坐立不安,大热天的差点额头渗出汗来,强笑一下:“好像是呢, 隐约听他说过。”
刘东风感慨万分地一拍大腿:“和我一样, 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啊!”
向元涛也点点头:“是的, 这倒是个至情至性的好孩子。”
邱明泉:“……”
默默无语地在一边缩成了一个鹌鹑, 他在心里欲哭无泪:这算什么?先上电视刷一刷未来丈母娘家全家的好感度吗?
……
并肩走出向家的院门,封睿和邱明泉全都默默无言。
连绵的雨水还在飘飞,封睿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大半边身子露在雨水中,将邱明泉整个身子罩在了伞下。
隔壁就是封家的庭院,门口亮着花园户外灯,是做成复古煤油灯的模样,在铁艺的庭院椅和木质的栅栏投下温暖昏黄一片,光晕下,映出无数雨点。
邱明泉停在封家小院门口,一眼正望见封睿大半边身子全部潮湿的样子,心里蓦然一酸,低声道:“行了,就到这儿,你进家门吧。”
封睿停下脚步:“等一下,我有话要问。”
“什么?”
封睿目光幽深:“韩立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他要找的人是谁?”
邱明泉猛吃一惊,这才恍然想起,一直以来,他和心里的这那一位都是很清楚韩立对向城的感情的,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却不知道。
沉思了半晌,他终于决定坦诚以告:“他去找向城……而且,他已经对向城告白过了。”
望着封睿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他轻轻叹气:“对,他喜欢向城,而且是认真的。”
封睿片刻的诧异后,忽然微微笑了一下:“这样也好。”
门口路灯洒下昏黄灯光,映在邱明泉莹白如玉的脸上,隔着雨帘,他静静凝视着封睿:“你不觉得惊讶?”
“多多少少,有点察觉了吧。”封睿悠悠一笑,英俊面庞上有丝温柔,“以前我以为是我多疑,自己喜欢男人,就看别人同性间亲近也觉得不对。原来竟然是真的。”
邱明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你……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封睿抬起头,一双眸子幽黑得像是深沉黑潭:“我该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不不。”邱明泉有点狼狈词穷了,心里似乎有点小小的古怪念头,想要脱口而出地问问眼前的这个人——既然都能察觉到韩立的情愫,那么向城呢?……
上一辈子,身为直男的封大总裁从没觉察到向城的情谊,可这一世呢?
来自向城的、那份上辈子也曾炽热无比、飞蛾扑火般的爱情,这一世虽然似乎淡了许多,但是封睿真的毫无察觉吗?
身前的封睿,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异色。
“邱明泉,我一直以为,你死活都不愿意接受我的感情,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双方的家长。”他慢吞吞地道,“可是我现在忽然有种想法,你该不是——”
邱明泉猛然抬头,狼狈不堪:“什么?”
封睿微微低头,手中的伞更低,将他们二人罩在这小小一方天地,不动声色地一字字道:“该不会是因为向城吧?”
仿佛一道惊雷从耳边炸声,邱明泉心里忽然浮起一个清晰的认知。
封睿知道向城对他的心意!
“他……他向你告白过?”他心中五味杂陈,低声问。
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候,向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隐秘,是吗?
封睿目光灼灼,忽然冷笑出声:“我懂了,原来是这样。”
他踏前一步,将邱明泉逼迫着向后踉跄倒退,正抵在他身后的路灯柱上,一瞬间有点咬牙切齿:“你一直因为向城父亲的牺牲而心怀巨大愧疚,所以对他有种超乎寻常的关切和忍让,我早就看出来了。”
邱明泉微微张着嘴,有点迷惑:“啊……是啊,是有点。”
“所以你看出来了向城对我有隐约的依恋,你就自动给自己划了界限,不准自己越雷池一步,以免抢去了向城心仪的东西,对不对?”
他眼中开始燃烧着某种怒气:“邱明泉,在你眼里,在你心里——”
他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伸出,豪不客气地重重戳在了邱明泉的心口,然后变指为掌,深深按了下去:“这里,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可以随便让出去的一个东西、一件事物?!”
邱明泉张口结舌,一会时间有点糊涂:这个人……又想歪到哪里去了?
他的目光微呆,张着的唇瓣就在封睿面前泛着浅浅的粉色。雨丝从边上飘进来,落了几丝在他的脸上。
看着他黑密的睫毛轻颤,看着几丝雨水湿润了他的脸和唇,封睿忽然只觉得再中强大蛊惑,欲望忽然如同火山爆发、岩浆崩流。
已经忍了太久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彬彬有礼、他的绅士做派,都在这一刻忽然土崩瓦解。
想要做点什么,想要打破这辛苦伪装的平静假象!
火热的感觉从他压在邱明泉胸口的手掌延伸过来,仿佛直直穿透胸膛。邱明泉踉跄再退,可是身后的路灯灯柱却挡住了他。
眼前,封睿忽然扔下了手中的伞,再近一步,将他圈在身后的灯柱上,脸逼近了,火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轻喷在他侧脸上。
没有了雨伞的遮挡,天地间的雨帘骤然变大,毫不留情地打在了他们的身上脸上,瞬间两个人都已经满脸雨水。
察觉到冰冷雨丝中正在升温的空气,邱明泉忍不住大喝一声:“封睿,我没有!”
封睿被他这一喝终于暂时阻挡住,那就要印下来的唇也危险地停在毫厘之外:“什么?”
“我绝不会因为向城而拒绝你。”邱明泉稳住心里的砰砰乱跳,强迫自己直视着封睿的眼睛,灯光下的雨帘中,他目光澄澈,却隐约悲伤,“我知道你无法理解很多事,可是你相信我,我从没有草率对待过你的感情……我可能会谦让亲情,可是我不会谦让爱情。”
无边的难过泛起,犹如此刻漫天飘荡的雨点。
封睿死死盯着他的眼神,想要找出一点点撒谎的痕迹和心虚,可是一如既往,他找不到。
“好。大不了我等你十六年!”他低声咬牙切齿,退后一步,从地上捡起那把黑色的伞,重新撑开递到邱明泉手中:“雨中视线不好,开车回家小心。”
……
湖北沿江的小镇,瓢泼的雨密集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开往临时物资配发点的小路上,泥泞不堪。
时间不过晚上八九点,可是这条道路上依旧人流匆忙,不时有车辆和跑步前进的人影在穿梭着。
一辆奔驰打着近光灯,缓缓地在路上前行,密闭的车厢里,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穿着已经污秽得看不出颜色的户外防水服,脸上也胡子拉碴的,但是一双眸子却毫无倦意,格外闪亮。
他身边的副驾驶座上是一个本地的乡干部,正一个劲地道谢:“大兄弟,可谢谢你了!我那小破三轮车陷在路边实在不成了,要不是搭你的车,我这今晚可赶不到前面去!”
韩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路面,不敢分神,随口客气着:“没事没事,举手之劳。对了,你说你们这前面有群军校生一直在抗洪?”
“是啊,一群学生兵在那里搞后勤呢。看上去也都是大城市来的娃,一个个文绉绉的,但是干起事来,利索的很!”
韩立“嗯”了一声,语气骄傲:“那当然,他们可是军人。”
乡干部翘起了大拇指:“大堤那儿水位最近吃紧,各种物质都在拼命往那边运,那群娃娃兵管物质分配,忙起来都昏天黑地的。我上次路过,看到几个娃就累都瘫在大树底下睡在泥地里呢,看样子累得不行。“
韩立默默不语,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抓紧了。
忽然,本就狭窄的道路上传来一阵人声:“快快,快点加速!”
“老乡们让让,我们急行军,麻烦一下!”
韩立摇下车窗,外面凄风苦雨,看不清人脸,只看得见一队队步伐齐整的黑影急速迎面跑来,急促的脚步声踩在泥水里“啪啪”作响。
他浓眉一拧,停下车摇下车窗,冲着正好路过身边的一个人大声问道:“嗨!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不往前面大堤跑,反方向吗这是?”
那人穿着雨衣,露出来的衣领隐约可见绿色的军服模样,看着韩立坐在车上也摸不清他的来历,匆匆回道:“隔壁乡的大堤有决堤的危险,我们赶去支援!”
韩立愣愣地摇上车窗,他身边的乡干部连忙解释:“不稀奇!这几天沿岸各处都有险情,哪里问题大了,就调动部队的兵增援赶过去——没法子,人手永远不够啊。”
韩立点点头,重新缓缓发动了车辆,向前方继续开去。
忽然,车子一倾,猝不及防就陷入了一个大泥水坑里,韩立再三打火都发动不起来,他恼火地咒骂了一句:“我靠,说什么底盘高,都是骗人的!”
那个乡干部赶紧和他一起跳下车,两个人一起在泥水里推着车的后部,却毫无动静。
——车辆的后轮被卡在极深的大水坑里,半边身子都有点歪斜。
乡干部急了,扯着嗓子就冲身边急行军的部队喊:“大兵哥,来几个人呗,帮着推一下车!”
……
急速前进的队伍前端,有个人在风雨中敏锐地听到了这一声,脚步一停,冲着身边的军校学员们发令:“小黄,小方,你们几个去帮帮老乡推一下车!”
被点名的几个人赶紧停下:“是!”
看着他们几个人返身向路边被困的汽车跑去,发令的年轻军人转身继续向前,急速奔跑着,很快赶到了队首。
“大家注意!夜晚急行军的要领记得吗?注意不要踩‘亮地’!”他沿着队伍大声提醒。
“明白,指导员!”有人精神地回应,“有水的地方是镜面反射,没亮光的才是正常的安全地面,漫反射嘛!”
提问的向城赞许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错,理论知识过硬。”
他旁边,赵连长微微皱眉:“你跑慢点,发烧还没好呢。叫你原地待命休息,不准跟来,非不听!”
向城小声道:“真的没啥,就是低烧。我身体好,没问题的。“
赵连长叹了口气:“身体再好,也架不住你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学员们都是七八个钟头轮班的,你这样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