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酒楼会面
醉仙楼,天字一号包厢。
宣亲王老王妃端坐一方,左侧是宣亲王世子贺兰离墨,祖孙俩人虽极力镇定,可眼里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慎重和紧张。
许是因为等的人还没来,又许是因为心里的期待紧张兴奋各种情绪交织缠绕,久经沧桑的老王妃一颗心如同吊在了半空,最是了解她的贺兰离墨亲手斟了杯热茶递过去,“祖母,您暖暖身子。”
老王妃心里因为紧张的确有些发慌,便接过来啜了一口,待口齿溢香的热茶沁入心肺,那一丝慌乱也恍似因着这一丝热气而沉淀下去,杯中袅袅上升的热气将她的眼侵润得有如蒙了层雾。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久到她以为活着等不到这一天了,久到一颗饱经世事倾轧的心已然枯涸,久到她已经不抱希望,突然间却又传来音讯,这让她欣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担忧。
她和老王爷都老了,也没几个年头活了,生死于她和老王爷而言不过云烟,可是她和老王爷放不下独子留下的嫡孙,她和老王爷若死了,以今上那狭隘的胸襟,断不会给嫡孙留条活路的,所以在知道季望舒和嫡孙所言之后,她便果决的抛出了诚意。
与其墨守成规坐看今上虎视眈眈的坐等她和老王爷寿终正寝,尔后收回宣亲王府的兵权,倒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博,横竖,最坏的结局都和前者一样,可若是博对了,嫡孙的命不但可保,宣亲王府一脉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因为今上的忌惮而落个只此一孙的局面。
如今抛出的诚意有了音讯,哪怕还不知这音讯到底是不是如她心中所料想的一般,也足以让她坐立不安。
季望舒带着白薇白芍迈进来时,老王妃紧紧吊着的心才算是放下。
想到昨夜前来传信的人居然是今上无比倚重和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夜郡影,老王妃看着季望舒的眸光就不由深了。
不管夜郡影是出于什么原因听命于这小姑娘,但就这一点由此可见,她将诚意掏出给这小姑娘是对的,或许,这放手一博未必不能博出一条生路!
“望舒见过老王妃。”福了个礼后,季望舒便坐于王妃右侧。
老王妃待她坐定后就朝身侧的孙子示了个眼神,贺兰离墨会意,朝季望舒望了一眼探询地问,“郡主相邀,所为何事?”
“老王妃和世子既已给了长安诚意,长安自然也要回报一二,还请老王妃和世子稍安勿躁坐等片刻。”季望舒一脸坦荡的回他。
老王妃心中就是一动。
坐等片刻,显然就是还有人要来,那人——会不会是她心中所期待的那位?
虽心中隐约已经有了答案,老王妃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期待和激动,颤颤地问,“季姑娘,可是要等人?那人——是不是——”
老王妃只觉得晋忠王三字无比的沉重,沉重得令她竟无法说出,只能满是期冀的看着身侧那位她寄予了宣亲王府十万将士身家性命的小姑娘身上。
在老王妃满目仓夷的又满是期待的眸光里,季望舒也不由感受到一股令人压抑而又艰辛的沉重,她缓缓而又郑重的点头。
她深知,在今上的打压之下,宣亲王府是经历了怎样的苦难,才不致于像陆府一般三族被灭,更明白,对于这次的会面,老王妃寄予了多少的期望,所以,她才点头,不忍老王妃再受那煎熬之苦。
她点了头,她点了头!
老王妃只觉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紧紧揪着的心,总算是落定于尘埃。
侧头朝身畔坐着的嫡孙望过去,而贺兰离墨却也正担忧关切的看着她。
祖孙二人相视无语,一切苦难悲痛——尽在不言中!
瞧着这一幕,季望舒眼前,却浮现出前一世,母后送她出宫也是这般执手无言未语先咽。
老王妃和世子尚有一线光明在前,而她和母后,却自那一别,碧落黄泉再无相见之日!
有脚步声自门外传来,打破这一室或沉寂或悲痛或悲壮或愤慨或欣然的氛围。
门悄然打开,一身暗青长袍,眉眼温润中又显刚毅的中年男子不急不徐的迈了进来,他身后,一身便服的夜郡影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
中年男子环视过后,清冷的双眼落在老王妃身上便有了一丝关切,“多年不见,太奶奶安好?”
一声久违的太奶奶让老王妃老泪纵横,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激动,颤颤的起了身,“好,太奶奶好着呢。”
她以为有生之年,再也听不到这一声太奶奶了,可没想到,这孩子还活着,活着,就好!
“墨儿,快来给王爷见礼。”好不容易稍稍平定了心情,老王妃忙侧头吩咐自个嫡孙。
贺兰明墨从善如流的起身,“子安见过王爷。”
虽说按辈份,晋忠王应唤他一叔王叔,可君臣有别,晋忠王可是他宣亲王府所要拥护的新君,自然是他给晋忠王见礼。
晋忠王倒也没避,只点头道,“王叔请坐。”
虽然这小世子比他小这么多,可宣老王爷夫妇对他的恩如山重,所以宣亲王府的小世子,当得起他一声王叔。
他一声王叔唤得再坦然不过,老王妃心里更是安定。
这孩子是,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这么久不见,他还是和从前一般坦坦荡荡。
“长安见过王爷。”待贺兰离黑坐下,一直不曾吭声的季望舒也起了身福礼。
晋忠王的眸光便落在眼前已然长大婷婷玉立的小姑娘身上,温润的道,“丫头,你也坐。”
听着这一声丫头太过慈和,老王妃就忍不住将眸光落在季望舒的身上,心中却是忖着,这丫头身上到底流着陆氏一半的血,陆府又是因为晋忠王才被灭三族,晋忠王便是看在陆府的面子上,将来这小丫头的前程,也就不用愁了。
季望舒待晋忠王坐下后方才落座,她知晓,今日这会面主要是让宣亲王府和晋忠王达成联盟,而她心中想问的那些话,却是要等老王妃和晋忠王谈定之后再问,所以她便安安静静的坐在老王妃身侧。
若不是因为有季望舒,也不可能有今日这会面,所以老王妃并没避着,缓和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便开门见山的道,“殿下,这么多年,您怎就没给老身递个消息?难不成还怕老身…”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晋忠王已死,如今人却活生生的坐在她眼前,可殿下既然活着,又为何不递个消息给她?难不成是信不过她这个老婆子信不过宣亲王府?
一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殿下信不过她,老王妃心里又难免有些失落。
虽则老王妃没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但在场诸位又如何能听不出,贺兰离墨眼眸稍沉,虽有些情绪,但从小在上京长大,耳闻目睹了当年血流成河的宫变,他又不难理解晋忠王为何这么多年不给祖母传个消息。
毕竟当年先帝是想传位于晋忠王的,不料陆太傅被人陷害满门被灭,而七皇子更是发动了宫变,这天下不过一夕之间就变了天换了主,晋忠王能逃出一条生路不用想都知道是何其之难,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不敢相信宣亲王府亦是情理之中。
“太奶奶,当年并非不信您也并非不信宣亲王府,只是当时逃出来时一路北下,您应当明白,当时我身边的人手根本不够,再加上那时风声鹤唳戒备极严,所以就没给您递信,到了燕北之后,我也曾试着谴人去送信于您,可是过去的人到了陇西之后才发现,王府周边竟然隐藏着不少那位送去的探子,若强行给您递信,反倒打草惊蛇得不偿失,所以这才没给您递消息。”晋忠王看着老王妃,面色坦然说出当年实情。
他的话,老王妃自是信的。
陇西虽是宣亲王府的封地,可诺大的郡城,混入今上送来的探子也轻而易举,更何况,那些探子在王府四周打探她亦是知道的,只不过是想安了今上的心,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只要不是殿下不信她这个老婆子不信宣亲王府,就好!
“殿下,当初都以为您已经——可是太傅大人保全了您?”既然已经知道晋忠王对她的信任如初,向来果决的老王妃自是不再纠结,转而问道。
晋忠王轻轻点头,“太奶奶猜的没错,是太傅他老人家保全了我,太奶奶,您且看着,终有一天,我要天下知道陆府满门忠烈可昭日月。”
他面色肃然,老王妃心中亦是豪情万丈,“殿下,您不但要为陆府正名,更要让天下知道是那位为了夺得那九五之位,不惜残杀忠臣。”
如今那个皇上,只想着收回兵权,完全无视燕梁国于一旁虎视眈眈,更漠视死于北漠铁骑侵犯下的百姓,这样的人,不配为君,也不配宣亲王府十万将士为之效命。
只要晋忠王一声令下,宣亲王府便敢拥护着他揭竿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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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晚上还有一更
026 望舒身世
这一谈足足谈到未时,老王妃才携着贺兰离墨欣然离去。
“你可是有话要问我?”眼前的小脸太过熟悉,一股柔和由晋忠王心中慢慢滋生漫延开来。
犹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小姑娘,嘴里唤着“宸哥哥”,一脸神彩飞扬的向他飞奔过来…可是,他却未能保护住她,未能保全那个属于他的小姑娘!
他眼中的柔和和悲痛,悉数落入季望舒的眼帘,她知道,她生得肖母,晋忠王定是看着她便忆起了陆氏,所以眼中才会有悲痛。
叹了口气,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王爷,您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望舒的吗?”没有回答晋忠王的话,她只是挑眉淡淡看着晋忠王反问。
晋忠王略微一愣,没有生气,反倒轻轻点头回她,“我的确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你想要先听什么?”
要说的太多,索性将选择权放诸小丫头手中,由她决定最想听的。
季望舒抬眼看了看从进来就一直像个影子一般立在晋忠王身后的夜郡影,虽说显然夜郡影忠于晋忠王,而晋忠王显然也很信任夜郡影,可她要问的,却是家事,家事嘛,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晋忠王会意,轻声吩咐,“禾遗,你且出去。”
夜郡影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季望舒却是想着晋忠王唤夜郡影为禾遗,合起来可不就是个千字,想来夜郡影虽改了姓氏,却因为家门血仇未报,所以才用了这样的表字。
“王爷,望舒亲母,可是陆氏锦绣?”待夜郡影出了门,又命白薇白芍也出去之后,季望舒双眼迎上晋忠王,小脸肃然相问。
晋忠王毫不犹豫回之,“是。”
“那再问王爷,望舒亲父,可是靖安侯?”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是对生母陆氏的不敬,可是她心中却始终怀疑着,而这种怀疑,自打见了晋忠王之后,更为强烈。
晋忠王没有想到小丫头竟然会问这么一个事,心中不免有些踌躇。
她还这么小,怎么会想到这一点的?
季望舒也不催他,只淡淡看着他。皆因早在他没有像回答她第一个问题时的果决,她心中便也有了答案,而她如今等的,不过是另一个答案,而这答案,晋忠王会不会回答,她不急。
因为,就算晋忠王不告诉她,她总有办法查得出来。
一片沉寂过后,晋忠王终于不再犹豫,摇头道,“他不是,舒儿,你——怨为父吗?”
既然已经告诉她靖安侯并非她的亲父,以这小丫头的性子定然会再问他亲父是谁,所以他便索性将真相完完全全的说出来。
压在心底多年的话终于敢倾述出来,虽有一种舒畅的感觉,可更多的却是害怕。
害怕女儿心里埋怨着他这个父亲,害怕女儿不肯认他这个父亲,更害怕——女儿鄙视他这个父亲,因为,他这个父亲,实在相当失职,不但没有保护她的能力,更没能保护好她的母亲。
“望舒不怨。”
晋忠王眼中的担忧紧张太过明显,而她——不是本尊,自然无从怨起,再者,这当中定然有着种种原因,陆氏才不得不嫁给靖安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更何况,在庵中时,晋忠王也安排了人保护本尊,虽然阴差阳错她郦望舒活了过来,可她能看得出,晋忠王对她这个女儿还是很关切的,所以她才能坦荡的回晋忠王她心中无怨。
只是她的答案显然没能安抚到晋忠王一颗慈父心,因为晋忠王眼中的愧疚和悲伤更加明显。
女儿一脸坦荡的说不怨他,他看得出女儿没有说假话来安慰他,女儿说的就是实话,她心中,是真的不怨他,让他伤心难受的是,女儿眼中没有一丝欣喜,就好似他这个父亲,对她来说恍如一个路人。
也是,这么多年,他根本不曾尽到父亲的责任,又怎能奢望女儿会对他这个父亲有什么孺慕之情呢!
“舒儿,为父知道这么多年为父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为父不好,为父——”
“父亲,您所有的苦衷望舒皆能理解,所以父亲无需自责。”见晋忠王因为她这番安抚脸色不但没有好转,却愈发黯然,她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父亲若是对女儿心有愧疚之心,那望舒就等它日父亲为陆府正名且登基称帝之后,再好生弥补望舒从前受过的苦,可好?”
晋忠王原本黯然失色的双眸瞬息明亮起来,心知女儿让他日后弥补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抚他,可她肯这样说,就证明她心里已然接受他这个失职的父亲。
只要女儿肯接受他这个当爹的就好!
将来若有那么一天,他一定要好生弥补这个女儿,要让天下知道,陆府——还有血脉存于世间!
“父亲,这是当日老王妃交付望舒的,此物慎是重要,还请父亲过目。”季望舒由袖中掏出一个锦匣放于桌面,推至晋忠王面前。
晋忠王轻轻打开锦匣,饶是他心里已有准备,在看清匣中那玉质光润的玉玺就这么呈现在眼前时,还是忍不住有些讶然。
他的父皇,到最后还殚精竭虑的为他安排,若非父皇有先见之明,暗中将这传国玉玺交给了宣亲王府,只怕这传国玉玺早就落于贺兰宇手中,想来贺兰宇千算万算,终没料到父皇竟会将传国玉玺交付手握十万重兵的宣亲王府。
也是,别说贺兰宇不敢相信,便就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父皇会信任宣亲王府到如斯地步,他都没料到,以贺兰宇那般狭隘的心胸,自是更不敢相信,父皇会将这般重要的物件交付宣亲王府手中,毕竟宣亲王府一脉才是皇室正统,有了这传国玉玺,若宣亲王府肯,这天下,哪还有贺兰宇的份!
可也正是因为这传国玉玺,老师才会受尽折磨而死,陆府满门,也为了他而枉死黄泉,这传国玉玺是陆府满门忠良的性命才换来的!
一时间,晋忠王心中悲喜交织,一行清泪缓缓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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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打赏的亲~么么哒
027 找虐受虐
这一年是西楚最冷的一年,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十来天,眼看离年节只差三天,这大雪却还没有消停的迹象,整个上京城,笼罩在一片白雪茫茫之中。
许是因为天冷,靖安侯府倒迎来了极为难得的安宁,各房相安无事,叶氏也忙于年节的事宜,不再苛责内院的几个姨娘庶女,二房的赵氏虽三五不时的捅一点篓子,被老夫人或轻功重或明或暗的敲打一番,又被季二爷狠狠训斥了一顿,也就将心里的不甘咽了下去,四房乃庶出,自然不敢像二房那般行事,偏居一隅只求安稳度日。
可这难得的安宁却在今日被打破。
福安堂里,老夫人板着脸瞪着坐在下首的叶氏,不敢置信地问,“叶氏,你刚刚说什么?”
不单老夫人不敢相信叶氏刚刚所言,二房的赵氏手中的帕子早就被扯得紧紧的,若不是不敢打断老夫人的话,她都恨不能一口啐到叶氏的脸上去,四房的方氏虽也是有些气愤,不过忖着这偌大的侯府终究是长房做主,将来四房还是得倚靠长房讨活,她也就垂了头,不让自己眼中的不满被叶氏发现。
老夫人脸色太过吓人,叶氏心中便有了些许的慌乱,可一想到被留在庄子上的嫡女,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恳求,“母亲,儿媳想着,这都快近年节了,棠姐儿一个人留在庄子上,儿媳心里实在有些不忍,还请母亲念在儿媳一片慈母之心的份上,接棠姐儿回来过个年节吧。”
“糊涂!棠姐儿出了那样的事,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想着把人给接回来?”老夫人很是不耐烦的拒绝,心中却是厌起叶氏这般不知进退的言行。
叶氏心疼棠姐儿,她这个当祖母的难道不心疼?
可心疼又能怎样?谁让棠姐儿出了那样丢人现脸的事,她也就是看在棠姐儿向来孝顺她这个祖母的份上,没将棠姐儿送去庵中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就已经网开一面了,可叶氏还妄想借着年节接棠姐儿回府,简直是——鼠目寸光!
不是世家出身的果然上不得台面!
老夫人心中无比后悔当年不该因为叶府为帝师且得今上恩宠,匆忙同意儿子的话将这叶氏娶进门来。
见老夫人一脸坚决没有回转的余地,叶氏就朝坐在老夫人身侧的次女望了过去,她心知,老夫人如今最是不待见她,所以她的话老夫人肯定听不进,可蓉姐儿如今最得老夫人的欢心和疼爱,蓉姐儿相劝,说不定老夫人就会考虑考虑,而不是像对她这般不留情面的拒绝。
收到叶氏递过来的眼神,季芙蓉虽知眼下实在不是相劝老夫人的好时机,可到底是这个身子的嫡姐,一荣俱荣的道理她也是清楚的,所以在叶氏看过来之后,她忙轻声安抚,“祖母,您别生母亲的气,蓉儿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
老夫人虽然很疼爱季芙蓉,可看到季芙蓉张嘴就为她娘亲求情,这心里又有些不舒坦,原想呵斥孙女,一瞧见孙女满脸哀求的看着她,她心里头又软了一软,抿了抿嘴,无可奈何地道,“你这丫头,就知道心疼你母亲,说吧,祖母听听你的想法。”
“祖母,母亲她是蓉儿的亲娘,蓉儿自是心疼的,可蓉儿更担心的是祖母,祖母您可不要气坏了身体,祖母,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季芙蓉却没有顺着老夫人的话提季海棠的事,反倒贴心的斟了杯热茶递给老夫人。
被她这么一哄,老夫人心里那点子不舒坦自是消了去,眉开眼笑的接过茶盏啜了口,“你这丫头,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说吧,祖母不气了。”
看老夫人被季芙蓉三言两语就哄得眉开眼笑,赵氏手中的帕子扭得更紧,狠狠瞪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三姑娘季睡莲一眼,都是嫡出的孙女,偏生自个这女儿就是一个木头,学不来蓉姐儿那哄人的本事,若自个女儿争点气,能像蓉姐儿一般舌底莲花的哄老夫人,这中馈之权,说不定她也能沾一星半点。
季睡莲本是一脸羡慕妒忌恨的看着季芙蓉,被自个母亲这么一瞪,就不由得撅了撅嘴。
她倒是想跟五妹妹一般哄得祖母眉开眼笑,可每次一看祖母那张板着的脸,她心里就紧张得说不出话,话都说不出了,哪还有心思去哄人?
二房母女这点眉眼官司自是没人察觉,叶氏只眼巴巴的看着季芙蓉,等着季芙蓉哄得老夫人点头同意接季海棠回府。
众目所注,季芙蓉仰着一张玉似的小脸蛋看着老夫人,唇角弯弯地道,“祖母,二姐姐她虽出了那样的事,可到底二姐姐也是无辜才受了那样的罪,眼下这天气,蓉儿便是一天不出厢房都觉得冷得受不住,更何况庄上那样的条件,只怕是更冷得让人受不住,二姐姐那样矜贵的人,又怎么熬得过?若二姐姐冻出个什么,这庄子上连个大夫都没有,这万一若出了什么事,祖母您也会心疼的不是吗?”
一袭话说得有模有样,老夫人就不由拧眉深思。
棠姐儿打小养在她膝下,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嫡孙女,老夫人多少还是抱了一丝真心的,是以听蓉姐儿这么一说,庄子上的条件老夫人也是知道的,那就不是娇养着的世家女能呆的地,这般一想,老夫人心里头就不免有些松动。
看得老夫人脸色松动,赵氏就一惊,再也顾不得,梗了脖子就嚷了起来,“蓉姐儿这话说的,棠姐儿去时可足足带了十二个丫鬟婆子服侍,庄子上又不是没炭火,怎就会冻着棠姐儿了?那满庄子的奴才,谁敢不要命的冻着咱们侯府的千金?你二姐姐可是犯了错才被罚去庄子上的,这才多久就接回来,不是让人指着咱们靖安侯府的鼻梁说没规矩吗?”
老夫人原本有些松动的心因着赵氏这一番话又冷硬下来,虽然她素来不待见一身小家子气的赵氏,可赵氏这番话,却是有道理的,犯了错就要受罚,不能让世家说靖安侯府连个规矩都没有。
眼看老夫人的面色显然很赞同赵氏的话,叶氏就急了,红了眼看着赵氏道,“二弟妹可就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棠姐儿去死不成?棠姐儿哪点不孝敬你这个婶娘了?你就非得逼着棠姐儿去死?”
婶娘逼侄女去死,这话可是往重里踩了。
赵氏顿时也急红了眼,唰一下就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叫嚷,“嫂嫂可别这么蛮不讲理,我哪逼棠姐儿去死了?倒是嫂嫂你,为了那么个丢人现脸的货色逼着这满屋子的姑娘们去死,棠姐儿做出来的事,凭什么叫我的莲姐儿去受罪?三弟妹,你也别垂着头不吭声,你便是不考虑八丫头的将来也得为四丫头的前程想想,这可都是没订过亲的姑娘呢,有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嫡姐,你让这些妹妹们往后怎么订个好人家?”
赵氏向来嘴快,这一番说得又快又急,竟是让叶氏都来不及插嘴,她偏了偏头,又瞧着另一边安稳坐着看戏的季望舒,又扯道,“咱们府上的姑娘,可不像舒姐儿一般,舒姐儿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自是不怕,可剩下的可没个郡主的身份,舒姐儿,你倒是不用担心你二妹妹连累到你,可你是嫡长姐,你得为你剩下的几个妹妹想想。”
原本看戏的季望舒就忍了心头的笑。
虽然赵氏将她牵扯出来不怀好意,可不得不说,赵氏这番话倒甚是合她的心意。
真正的季望舒不过三岁就被送去庵中苦熬,叶氏所出的季海棠这才吃了多少苦就想着回来,那怎么行呢!
“二婶婶所言甚是,长安也觉得此时不宜接二妹妹回府。”起了身,简简短短的说完,她便又坐了下去,无视叶氏气急败坏的脸和季芙蓉略显阴沉的眼神。
此时才回过神来的叶氏还想争辩几句,老夫人却是让吵得有些头痛,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几上一放,那‘哐’的一声脆响,叶氏顿时就将涌到嗓眼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抬了眼小心冀冀的打量着老夫人。
“老二家的话也没什么不对,不管是什么原因,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得受罚,你不为老二家和老三家的丫头们着想也要为蓉姐儿孝虑,棠姐儿的事,不用再说了。”训斥完叶氏,老夫人又瞪着赵氏道,“什么死不死的,老二家的你这张嘴也太没个约束了,再这样管不住这张嘴,你就别出来丢人现脸了。”
叶氏挨了训,又知道老夫人一旦做了决定不会更改,只怏怏的应道,“母亲说的是,是儿媳心疼棠姐儿一时想岔了。”
她知道这时不管再说什么,就是蓉姐儿再有一张巧嘴,老夫人也听不进去,所以不再多言,可心里却又记了赵氏一笔账,若不是赵氏,老夫人原本就会同意接她的棠姐儿回府。
等着瞧吧,她就不信熬不过老夫人,等老夫人将来西去,这偌大的靖安侯是她叶华梅的天下,到了那时,整个二房,都得为赵氏今日的言行抵罪!
赵氏虽也挨了训,可她的目的却是达到了,自然这顿训斥于她而言无关痛痒,瞧着一脸灰败的叶氏,很是解了她心中积怨已久的一口憋屈,自然再没顶嘴,反倒低眉顺眼的给老夫人认了错赔了个不是。
叶氏和赵氏二人心中的想法,老夫人自是不知的。
训完两个儿媳,老夫人又缓了口气,看着身侧的季芙蓉道,“蓉姐儿,祖母也知道你心疼你二姐,祖母也心疼,可心疼归心疼,该罚的还是要罚,若今儿破了这个规矩,这往后还怎么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