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柏说是老夫人命她原话呈述,可是老夫人嘴里怎会说出九小姐三字,老夫人嘴里,向来只有兰姐儿九丫头,这九小姐三字,从别人耳朵里听来,不过是因为翠柏虽是按着老夫人原话转述,可到底她不过是一介奴婢,岂能由她嘴里嘣出九丫头兰姐儿这样的字眼,所以翠柏这番话,在平妈妈和王妈妈听来是半点都不为过,可是柳氏心里却无比的清楚,这话,虽是老夫人命翠柏转述,可又何尝不是云若兰借着这翠柏的嘴,隐晦的提醒她,别忘了她们之间的约定!
福寿堂的一个管事嬷嬷两个管事妈妈以及四个一等丫鬟,皆是老夫人的心腹,唯老夫人之命马首是瞻,而云若兰,却能于悄无声音息间,收服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翠柏,且不忌于告之于她,她心中很是明白,这是云若兰对她的一种震慑。
她连服侍老夫人的心腹丫鬟都能收为已用,更逞论她一个手无实权的二房夫人,她若背叛今日约定,等着她的必是万丈深渊。
柳氏心中苦笑,不免喟叹一声,这些年她苦心经营,原以为在这国公府已然站稳了脚跟,有了立足的一席之地,如今方才方觉,这一切不过是她一叶障目自厢情愿的想法,别说那心狠手辣的老夫人,也不提向来圆滑如泥鳅的长房苗氏,便是云若兰这个晚辈,也足够她喝一大壶的了!
如今的她,能保得自个女儿的小命已然是万幸,焉有那心机过河拆桥!
模竖,她心中那掩埋已久不得见天日的秘密,也和她二房无关,云若兰即便要秋后算账,亦不会冲着她二房,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翠柏带着平妈妈王妈妈离去,心中已做决断的柳氏反倒觉得无比轻松畅快,自打她知晓那秘密,就没一天不是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如今决定要将这秘密说与旁人听了,反倒神清气爽,倒像是背负已久的包袱,终于要扔给别人背负了一般畅快。
“瑶丫头,老夫人既然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反悔,横竖也只有三天,你就要嫁进梁府了,等你嫁进了梁府,从此便是梁家妇,老夫人即便想要对你做什么,也不会那般方便,瑶丫头,虽然这桩亲事委屈了你,可是都说高娶低嫁,那梁六公子,生得一表人才,看起来倒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子,你嫁过去以后,好生过日子,把这国公府忘了吧。”收了心,柳氏一脸欣慰地看着云若瑶,苦口劝抚。
云若瑶不傻,自是听得出来娘亲这番苦口婆心之言,若非真心疼爱她这个女儿,又岂会说出让她忘了娘家这样的话,想到这座肮脏龌龊的府邸,终有一个人是真心疼着她,真心爱着她,云若瑶便也忍不住掉了泪,三天之后她嫁入梁家为妇,也算是脱离这肮脏龌龊的府邸,可是娘亲,还有两个弟弟,却深陷其中不得自拨,这让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你放心,老夫人不会把为娘怎样的,还有你两个弟弟,也算是薄有才名,老夫人她,便是念着你这两个弟弟,也会对为娘睁只眼闭只眼的。”看出女儿心中所忧所虑,柳氏自信满满的劝抚。
倒不是她托大,国公府这么多嫡孙庶孙,长房的四子最得云老夫人和老国公看重,再往下便是三房的云泓之,排在云泓之后面的,则是她二房的两个嫡子,云老夫人或许不看重嫡孙女,可对嫡孙,却是看得极重的,毕竟,这偌大的家业,还是需要有出息的嫡孙来撑起门户。
柳氏很是自信,云若瑶心中也很清楚老夫人对她两个弟弟也的确疼爱有加,心中稍自安定之后,便又回想到自个娘亲和云若兰的对话,便蹙了眉看着柳氏问,“娘,太后娘娘她——”
话未说完,便被柳氏出声打断,“瑶丫头,过去的事你别追问了,还有三天你就要出嫁,这三天,你就好好在呆着绣嫁裳,娘也好好为你筹备嫁妆,总不能太过委屈了你。”
一个女子的嫁妆,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个女子在夫家的命运,若是嫁妆太过寒酸,夫家便会清楚新妇在娘家的地位不值一提,像梁府这样的皇商门第,虽和云国公府有着天壤之别,可若是让一个国公府的嫡女带着寒酸的嫁妆下嫁,岂不是表明国公府放弃了这个女儿,而梁家,在明白这一点后,会不会肆意作践她的女儿她可不敢去赌,虽然柳氏心中很是清楚,虽然云老夫人听了云若兰的劝,留了自个女儿一命,可是也仅限于此,在云老夫人心里,早已放弃这个孙女了!
老夫人不在乎这个孙女,可她不能,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的嫡亲血脉,容不得别人肆意践踏!
“娘,嫁妆那边您不要太费心了,横竖我如今这般,嫁妆再多也不过是给人看笑话,您且省点心就是。”云若瑶眼眸一暗,强颜作笑的劝慰。
当日太后娘娘一道赐婚懿旨,她成为燕京诸多少女羡慕不已的国师夫人,而国公府为了迎合太后娘娘的心意,备上十里红妆将她送入国师府,当时那场景她即便蒙着盖头也能想像得出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荣耀。
可这一转眼不过月余,国师大人回京之后,她这新妇便被扫地出门不说,更被国师大人亲自指给皇商梁府六公子为妻,短短一月,她便要二嫁,只是这一次,她所嫁之人,却是勋贵世家最轻视的商户门第,老夫人听了云若兰的劝,肯允了她活着嫁进梁府,已是格外开恩,何来指望于嫁妆上为她费心!
若让娘向老夫人和大伯母开口问及嫁妆事宜,不过是自讨羞辱,她如何能让一心为她的娘亲因为嫁妆而受羞辱!
她虽是笑着劝慰,可柳氏心里如何看不出她心中所思,咬了咬唇,拍拍她的手,“瑶丫头,你放心,你的嫁妆,娘不会管公中要,娘由私库里给你筹备。”
她娘家柳府也算是勋贵世家,当年她嫁进云家里,虽说不上是十里红妆,倒也不差,虽说上次送女儿进国师府时已然由私库里拿了不少为嫁妆,可还是剩了不少,再匀一半出来为嫁妆,也不是不可以的,相信两个哥儿,也能理解她一番苦心!
“娘,您不用费心,那些,您留给两个弟弟,我却是用不上的,以我们国公府的身份,我即便只带着几抬嫁妆嫁进梁府,相信梁府亦不敢轻慢于我,所以娘,您真的不用为娘妆忧心了,梁府毕竟是皇商,那样的人家,岂会在意这些。”云若瑶坚定的摇头,两个弟弟将来花销大着,她嫁进梁府,吃穿不愁,又何必要那些虚名。
柳氏也不再多说,女儿要不要是她的事,可这嫁妆是她这个当娘的筹备,自是不能让外人笑话了去。
“二夫人,七小姐,老奴奉老夫人之命,为七小姐送上陪房。”柳氏正思筹着嫁妆,便听得房门外秋嬷嬷一板一眼的声音传了进来。
陪房?
柳氏略微一愣,老夫人肯放了瑶姐儿一条小命,她已是不胜侥幸,可这突如其来的陪房,却让她本已安定下来的心,再次紧张的跳动,她可不相信,老夫人会好心到为自个女儿精心挑选陪房!
“劳嬷嬷亲自走一趟,辛苦了。”
初春打起帘子,秋嬷嬷面无表情地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脸精明利落的中年仆妇以及四个花枝招展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女子,柳氏一眼扫过之后,尔后抬出笑容看向秋嬷嬷。
秋嬷嬷依然面无表情的摇头,“本是老奴职责所在,当不得二夫人一声辛苦,二夫人,这位是孙妈妈,是老夫人亲自为七小姐挑选的管事妈妈,七小姐嫁入梁府之后,有什么不懂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与孙妈妈听,还有这四个丫头,亦是老夫人亲自为七小姐挑选的陪房丫头,老夫人说了,男人嘛,有哪个不贪鲜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有这四个丫头帮着七小姐笼络姑爷的心,总好过让别人拽去姑爷的心。”
秋嬷嬷是云老夫人的陪房,是故在国公府,算得上是最有脸面的奴婢,而她对云老夫人也向来是忠心耿耿,这样的话,由她嘴里说出来,柳氏自是不敢质疑是不是云老夫人所说。
看了看一脸精明利落的孙妈妈,又瞟了瞟四个花枝招展如花似玉的女子,柳氏心里头,就跟吃了只死苍蝇似的无比恶心,孙妈妈的作用,不用多说,肯定是用来监视自个女儿,云老夫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即便女儿嫁进梁府,她也要谴了人看管着,有这孙妈妈在,女儿的生死大权,还是拿捏在老夫人手里头,柳氏心里如何能不气。
还有这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说得好听是替瑶姐儿固宠之用,可说难听一点的,不过是老夫人用来分宠的,老夫人这是生怕瑶姐儿和梁姑爷琴瑟和谐鸾凤和鸣,所以才不惜舍了这四个精心培养的女子为陪房!
杀千刀的老虔婆,瑶姐儿身上可是流着她的血脉,怎的就狠心如斯地步!
柳氏心中将云老夫人咒骂一遍,面上却只能笑着道,“老夫人想得周全,可是我却是觉得,以咱们府邸的地位,梁府又岂敢不善待瑶姐儿,这四个,还劳烦嬷嬷回去禀报老夫人,却是不必了。”
管事妈妈倒也罢了,可她说什么都不能,同意这四个一看就不安于份的女子去分了自个女儿夫婿的宠。
秋嬷嬷眼皮抬了抬,凉凉地望了她一眼道,“老夫人知道二夫人会如此做想,是故命老奴转告二夫人,眼皮子切不可太过浅显,儿女私情最是不可靠的,梁府虽为商户,可也是皇商,七小姐下嫁梁府,虽说是下嫁,可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矮人一头,这四个丫头好歹能帮衬着她,二夫人倒不用担心这四个丫头会恃宠生娇压了七小姐一头,横竖这四个丫头的身契都捏在老夫人的手里头,若敢恃宠欺主,第一个饶不了她们的,便是老夫人。”
秋嬷嬷这番话说的直白,可却没能安了柳氏的心,反倒让柳氏心里愈发的不安,因为这话里头的意思很是明显,老夫人是不打算把这五个人的身契拿给云若瑶了,既然身契捏在老夫人的手里头,这五人自然只会唯老夫人之命是从,云若瑶的话,想必这五人只会阳奉阴违。
虽心中愈发生气和不安,可是秋嬷嬷都说得这般直白了,柳氏亦不能驳了老夫人的面子,只能苦笑着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全,既如此,瑶姐儿,你可要好好谢谢你祖母一番苦心。”
云若瑶心里亦有一盏明镜,照得清清楚楚的,听了柳氏这番话,便起了身垂眸福了一礼道,“祖母体恤,孙女感恩不尽,还望嬷嬷回去转告。”
秋嬷嬷面无表情地侧身避了她这一礼,尔后道,“七小姐放心,老奴回去一定如实回禀,这几个人,便留在水月轩了。”说完掉转头看着管事妈妈及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道,“从今往后,你们便好好服侍七小姐和七姑爷,若有不二之心,定从不轻饶。”
五人齐齐恭声应下,云若瑶看在眼里,眸色便染上一层寒薄。
不二之心,怕的是在警告这五人,莫要以为随着她云若瑶嫁入梁府之后就脱离老夫人的掌控,从而对老夫人生出不二之心!
当然,同时亦是在借着这五人敲打她云若瑶,不要以为嫁进梁府为梁家妇了,就忘了还是云家女的身份,老夫人想要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这五个送来的她不能拒绝的陪房,便是最佳的证据!
柳氏面带苦笑应下,云若瑶眉目淡然不见反抗,完成使命的秋嬷嬷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五个看似恭敬的陪房。
“林妈妈,你带孙妈妈和四个姑娘下去休息。”挥手召进了自个的奶娘,云若瑶便是连这四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名字也懒怠去问,便命林妈妈带着人退出去。
林妈妈瞟了并无动容的孙妈妈和四个看似丫头却堪比小家碧玉的姑娘一眼,尔后便抬着笑脸道,“孙妈妈,几位姑娘想必也已累了,这边请。”
孙妈妈礼数周到的先给柳氏和云若瑶见了礼后方才随林妈妈退了出去,四个丫头自也跟着孙妈妈一同行礼,那端正得挑不出一丝错的礼仪,更让柳氏的眉心跳了几跳。
老夫人将这么几个姿色不薄又礼仪周全的女子送给未来姑爷,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分宠吗?
一屋子的人退出去之后,各式的胭脂水粉味总算消了大半,还得一个清净,云若瑶不胜疲惫地颓然坐下,眼中一片灰败。
虽早知道老夫人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但却实在没有想到老夫人会用这样的手段。
那四个姿色不俗的女子,即便她生为女儿身,一眼望去也觉得心跳不已,更别说生为男儿身的梁六公子,老夫人这一招,当真是‘用心良苦’!
“瑶丫头,你先莫慌了手脚,那四个丫头,即便生得再好,可这身份上总是低贱的,梁公子他,未必就那般肤浅。”一见自个女儿眼底一片灰败之色,柳氏就忍不住心疼地劝抚。
可这劝抚之词,空洞得便是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又怎能熨平云若瑶那颗短短不过月余便已经历经沧桑见多薄凉的心!
看着自个女儿眼底的凄苦,柳氏只觉得心头一片苦涩,她恨不能指着老天问,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见人性是自私的,在柳氏亲眼目睹云国公府不见天日的秘密之时,她不曾为云府三房的兄妹设想,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可如今自个女儿受苦受难了,她就恨不能痛斥上苍责问。
“二夫人,七小姐,梁府来人了。”
屋外丫头的禀报声,惊得柳氏本就还没安定的心又是一阵发紧!
139 梁府聘礼
皇商梁府,燕梁首富的身份奠定了梁家财大气粗本质的同时亦奠定了梁府卑贱商户的门第,鱼与熊掌不可兼而得之,燕梁首富的身份,是梁府人的骄傲亦是梁家人永生永世难以抹灭的耻辱。
皆因,燕梁梁氏,先祖曾是名满燕梁的大学士,奈何代代相传一代不如一代,到得先帝的先帝在位之时,梁氏无一男儿能中举子,再然后,眼见入仕已然无望的梁家族老们,便狠下了心,弃笔从商,而结果自然便是,老天关上一道门,自然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弃笔从商的梁家人,显然很有经商的头脑,不过百余年,就已经从一个颓败的家族一跃成为燕梁首富。
原本是名满天下受天下儒生敬仰的学士府,如今沦为世人最为轻视的商户,纵然富甲天下,到底也算不得一桩值得光宗耀祖的光彩的事情。
因着百年出身的底蕴摆在那里,所以尽管梁府身为燕梁首富,却不曾流露出丝毫商人身上所有的重利迹象,这便是柳氏对眼前梁府掌家夫人的感观。
说是商妇,可那举手投足间的雍容大度,简直堪比宫中贵妇,言谈举止,更从容似世家宗妇一般,柳氏不由啧啧惋惜,似这般完美无缺的女人,怎的就嫁为了商人妇?
她眼底的惋惜和纳闷虽是一闪而逝,却没能逃过梁家祝氏精明利落的眼,面对柳氏的纳闷和惋惜,祝氏唇角一缕讥诮亦是一闪而逝。
都道手握权势方为人上人,可在她祝氏看来,这些个勋贵世家为了那点子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势兄弟相阅,姐妹相残甚或父子相厮杀,即便最终过上那人上人的荣华富贵日子,这日日夜夜的,不做噩梦吗?
倒不如她们梁家,握着那被那些个勋贵世家嘲讽的黄白之物,睡得安安稳稳踏踏实实,虽为商户,可这满是勋贵的燕京皇都,又有哪个勋贵世家敢明着轻视梁府?
祝氏将柳氏的心态揣了个一清二楚,而柳氏却对祝氏的心思揣摩不透,接过祝氏递过来的聘礼单子匆忙一扫,却是无比的震憾。
倒不是梁府的聘礼有多贵重,而是因为,之前梁府下人抬进来的聘礼箱数,明显多过这单子上所列之物,以她观祝氏所感,显然不可能是精明干练的祝氏弄错了,那就唯有一个说明,梁家知道她柳氏如今的处境,特意为她送来了嫁妆,所以送来的聘礼有一半没列在聘礼的单子上!
可是梁家为何要这么做?
就是柳氏满心不解却又不好相问之际,祝氏淡淡道,“二夫人,先前国师大人命人送了一些箱笼去梁府,咱们的老封君,这便催着我上门下聘礼,来得匆忙,还望二夫人多多海涵。”
这一言,却是解了柳氏心中的疑惑,眼角瞄了瞄梁府送来的箱笼中,的确有大半都是她自个眼熟的,她心中明了的同时暗自舒了一口长气,溢了笑看着祝氏道,“哪里哪里,既是国师大人亲自指婚,还望夫人以后多多照顾我那不成器的孩子。”
祝氏自也是一笑带过,尔后便起身告退,柳氏则是客套一番后便不做多留。
梁府当家夫人祝氏上门送聘礼的事,自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自然,也有那眼尖的发现,梁府送来的聘礼中,有泰半箱笼很是眼熟,这消息自然也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福寿堂里,云老夫人眯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秋嬷嬷的禀报,她既命人送了陪房过去,自是不容拒绝的,所以柳氏的态度早在她预料之中,倒也没什么差池。
“老夫人,大夫人求见。”正听得昏昏入睡,翠桉清脆的禀报声激得老夫人眯着的双眼有些不适的闪了闪。
很快就有丫头打起帘子,国公夫人苗氏带着一个管事妈妈两个贴身丫鬟迈了进来,先是给老夫人端端正正的见了礼,云老夫人摆了摆手,“有什么事,只管说。”
苗氏知道老夫人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当下便将梁府当家夫人祝氏上门送聘礼的事说给老夫人听,自然也没落下梁府将云若瑶嫁入国师府时的十里红妆一并送回的事。
苗氏说得唇干舌燥,完了却不见老夫人有任何的反应,便是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苗氏心里头就有些不安,当然还有丝不甘。
当初因为太后娘娘一道不现实的懿旨,为了不驳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脸面,阖府拿了公中五分之一的产业为云若瑶置办嫁妆,结果这国师夫人的名号还不出一月,就给扫地出门不说,还身败名裂被国师大人逼着改嫁皇商梁府,原本以为十里红妆白白送了人,没想到如今物归原主,苗氏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
毕竟只要老夫人一声令下,这十里红妆重归公中,将来分府之时,长房的产业自然又翻上一番。
只可惜的是,剧情从来不按她设想的剧本走,她这厢得了消息急巴巴的赶过来,尔后说得口干舌燥,老夫人却仿似老僧入定一般,毫无反应,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娘,既然国师将嫁妆送了回来,瑶姐儿这一次可是二嫁,这嫁妆若是太过招摇,怕是平白给人添了笑话。”润了润唇,苗氏瞄了一眼老僧入定般的老夫人,小心冀冀地道。
云老夫人眯着的双眼总算撑开了一道缝隙,冷飕飕地瞟着她,直瞟得苗氏后背爬上一层冷汗,云老夫人才嗤了一声道,“就算给人平白添笑话,也好过落长孙逊的口实,你只顾着那点子利益之争,就没用你那脑子好好想想,分明是我们国公府姑娘的嫁妆,他不送回国公府却偏偏送去梁府是何道理?”
苗氏怔了一怔,这一茬在她刚得知消息时不是没觉得蹊跷过,可是这念想毕竟压不过心中的贪念,是故在她脑子里不过一闪即逝,如今由老夫人嘴里提了出来,她就不由得有些尴尬。
不管长孙逊抱着什么心态,这十里红妆最后不都回到了云国公府吗?
瞧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态度,云老夫人似刀子一般的眼光就不无失望的收了回来,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撑不起国公府这偌大门第的当家夫人风范,可拋开这一点,别的地方,苗氏倒是合格的。
终究是她自个亲自挑选的大儿媳,便是心中再失望,也只能捺下性子道,“长孙逊将嫁妆送去梁府,再借由梁府的手送回咱们国公府,为的就是提醒咱们国公府,这十里红妆,你得送去梁府,如今梁府对这十里红妆心里亦是有了数,咱们若不按着长孙逊的意思去做,谁知道那魔头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当然,云老夫人没有告诉苗氏的,是到了此时,她终于相信,云若瑶所言并不是虚妄之言,这丫头原来当真和国师大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长孙逊又何必将这十里红妆交由梁府送还回来,云老夫人此时的心里,终于放下了对二房柳氏和云若兰之间有没有什么秘密交易的戒心。
听了云老夫人的话,苗氏张了张嘴,虽然很是不舍到了手又得送出去的十里红妆,可是长孙逊那魔头,连云老夫人都这般忌惮,更遑论她一个内宅妇人,当然此时的她,已全然忘了云老夫人亦不过一介内宅妇人。
“那些东西,你不许插手,梁府是怎么送过来的,三天之后自然怎么送回梁府,若少了一样,都唯你是问。”看得出苗氏心里割肉般的不舍,云老夫人锐利的双眸便瞪了过去。
云老夫人的眼光太过瘆人,苗氏唬得一跳,心里头那点子贪念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想了想戚戚哎哎地道,“母亲,儿媳绝不过问此事,可是这家大业大的难保——”
“行了,只要你约束好,还有谁敢动那贪念?”云老夫人双目如炬,很是不耐烦地打断苗氏尚未说完的话。
苗氏那点小心眼,在云老夫人这里,是完全不够看的,被老夫人这么一嗓子吼了出来,苗氏便不敢再说下去,只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见她一脸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云老夫人心里又着实不顺眼,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道,“没事你就回去,嫁妆的事你不许插手。”
老夫人发了话,苗氏自是不敢违背,福了礼心有不甘的退出了福寿堂。
又不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出嫁,又不是嫁入什么显贵之家,凭啥要奉送十里红妆啊?
七丫头二嫁都这般轰轰烈烈,回头府上几个还没出阁的姑娘们,将来是不是也得像七丫头这般?
“去,传话给二房的,七丫头的嫁妆,不许多一丝也不许少一毫,梁府怎么送过来的,就怎么送回去。”送走了不顺眼的大儿媳,云老夫人又挥了挥手,吩咐下去。
后院宴客厅里,柳氏正愁着怎么安置梁府送来的这些聘礼,听得老夫人谴来的人一字不漏的将老夫人的话转述出来后,柳氏就喜得眉毛都挑了起来,她还担心着老夫人知道之后,要将这十里红妆收回公中,如今总算是放下心了,这十里红妆原封不动的做为女儿二嫁的嫁妆,她也不用拿自己的小私库去为女儿筹备二嫁的嫁妆了。
因着三天之后就要出嫁,是以得了老夫人的允诺,柳氏便大手一挥,命人将聘礼一并送去了二房主院的小私库,却没入公中的大库房。
汀兰院那边,正挥笔做画的云若兰听得这消息,手中的画笔稍稍一顿,一朵嫣红在宣纸上晕开,一副原已七七八八的花样,就此告终,她放下笔,看了看晕开来的嫣红,尔后将宣纸折成一团,扔进身后的碳盆中,看着那花样于炉火中燃为灰烬,她才淡淡道,“去把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沉香手串取出来。”
初秋不敢多问,打开箱笼,将珍放在箱笼中的锦匣取了出来,云若兰接过锦匣打开,随着锦匣打开,一股淡若幽兰的香味弥漫开来,一串藏红色的沉香手串置于匣中,那香味便是由手串发出。
这沉香手串乃大前年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当时可让府上的姑娘们纷纷眼红,原以为云若兰会将此手串戴上炫耀,却没曾想云若兰将此手串收之箱笼,不曾戴过一次,便是云老夫人问起,她亦只是不胜惶恐地回道,“此乃太后娘娘所赐,怕损了分毫,是故珍藏之。”
云老夫人却觉得她这般行事十分妥帖,自没再追问下去。
然唯有她身边这四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侍婢知道,这一串藏红色的沉香手串,在姑娘眼里,一粒粒像极了用人血泡就而成,姑娘又如何能喜欢如何会将这手串戴上炫耀。
姑娘此时将这自打太后娘娘赏赐下来便被姑娘束之箱笼不见天日的沉香手串拿出来,四婢心中隐约明白,这串被姑娘厌弃却又不得扔掉的沉香手串,总算是了好的去处,而姑娘,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将这沉香手串送诸于人,且不怕被太后娘娘责罚。
出了汀兰院,四婢簇拥着云若兰往水月轩的方向徐徐行去。
水月轩里,已将梁府聘礼安置好的柳氏正和云若瑶说着母女间的体己话,丫头打起帘子云若兰迈进来后,柳氏颇有些不安地看着云若兰,她心中清楚,若非云若兰,自个女儿此时只怕早已成了一具毫无生息的尸体,可是不是说好了,待瑶姐儿嫁进梁府了,她再将当年秘密如实告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