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叶氏不知今日朝常上的事,只觉得老夫君太过狠心,那可是她娘家哥哥唯一出仕的儿子,被判流放福云怎么在他嘴里就成了小事了?
“老爷子,我娘家可就这么一个出仕的,如今只让你去向皇上求个情免了流放,朝阳不都说了从仁所犯的罪不用流放吗?您进宫求个情,皇上难道还会不允?”心中气恼的曲叶氏拨高了声音,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地看着叶老太爷。
自个母亲对父亲发怒,这还是叶朝峰第一次看到,看了看满脸愤然的母亲,想了想父亲的话,叶朝阳便也熄了为曲从仁求情的心思。
而叶老太爷,看着自个发怒的发妻,只淡淡地道,“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回去。”
曲叶氏没想到她都这样了,叶老太爷还是不肯答应,当下又气又恼又急,便道,“老爷子,我嫁进你叶家这么多年,当初为了你的前程,我爹和我哥帮了咱们多少?咱们家辉煌之后,我爹和我哥可从没求过咱们什么,便是嫂嫂想将侄女许配给朝阳,都因为你一句话,我也就回绝了,这么多年,大哥也没求过咱们什么,如今这第一次求咱们,您就忍心不帮吗?”
她说的激动,说到最后,老泪都流了出来,叶老太爷看着心中到底是生了不忍之心,叹了口气,看着叶朝阳道,“朝阳,先送你母亲回去。”
叶韩阳知道父亲这是要自己把今日朝常上的事说给母亲听,然后劝抚母亲,他心中自是明白,不管曲府从前帮了叶家多少,父亲记着这份恩,但总不能为了帮叶家而毁了自己叶家。
“娘,我先送您回去,让父亲好好考虑一下。”他起身恭敬地看着曲叶氏道。
没听到叶老太爷肯定的答复,曲叶氏心里虽有些不甘,但自个儿子说的很直白了,要让叶老太爷考虑一下,她便点头,由叶朝阳扶着出了书房。
回了寿安居,待曲叶氏总算平复了心情,不再那么激动后,叶朝阳便道,“娘,今日朝堂上,皇上因为朝峰的供状,看了儿子一眼。”
曲叶氏一听心又揪了起来,她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西府犯下的事不小。
“朝阳,朝峰他是不是将——”
“娘,您放心,朝峰他没有供出咱们。”叶朝阳忙打断曲叶氏。
曲叶才揪着的心稍稍放松,又听叶朝阳道,“可是即便朝峰没有供出咱们,到底都姓叶都是叶家人,皇上已经开始怀疑了,皇上命夜指挥使将朝峰直接关进提刑司而不是天牢,且下旨不许任何人探视朝峰,皇上他要亲自审问朝峰。”
听完自个儿子的话,曲叶氏又不是个糊涂的,马上便明白过来,为何叶太老爷不肯进宫为曲家求情的原因了。
虽然担心自个娘家,可在曲叶氏心里,自然自个儿子要比娘家重要,沉默了一会,曲叶氏便有气无力地问,“朝阳,事情真有那么严重吗?”
叶朝阳点头,轻声道,“娘,您别生父亲的气,如今咱们东府,也是岌岌可危,父亲他也是没办法,至于大表哥那,虽是流放福云,但您放心,我会去打点好,让大表哥到了福云也不至于受苦,等咱们东府的危机过了,再过段时间,即便父亲不出面,儿子也会出面求情的。”
曲叶氏又沉默了一会,才无奈地点头,拍了拍叶阳阳的手背道,“朝阳,你舅舅这些年待咱们家如何,你也是看得到的,娘不求你现在去帮你大表哥,但你可得记住你现在所说的,等咱们家好了,你可一定要帮帮你大表哥。”
“娘,您放心,我会的。”叶朝阳忙点头。
曲叶氏心中怅然,想到自个哥哥嫂子,她心中便有些愧疚,恹恹地叹了口气道,“朝阳,你和你父亲想必还有事要商量,你且去吧。”
叶朝阳便起身告退。
他走之后,曲叶氏就看了眼身后的赵嬷嬷,怅然道,“朝阳的话你也听到了,就如实告诉我那哥哥嫂子吧,就说是我对不住哥哥嫂嫂,没脸回去见他了。”
赵嬷嬷忙上前宽解,“老夫人,您也别忧虑太多,大老爷他定能体谅您如今的为难,不会苛责您的。”
曲叶氏心中苦笑摇头,大哥或许是能体谅她的为难之处,可是嫂子却是未必了。
早在她回绝嫂子的提亲时,嫂子心里就对她有了意见,所以这些年来,只有奉年过节的,嫂子才会派人送礼,平日里是从不曾登门。
“你去回话吧。”恹恹地吩咐过后,曲叶氏便闭了眼休息。
赵嬷嬷蹑手蹑脚退出去,进了厅堂后,将老夫人的话转述给曲家派来的管事妈妈,那管事妈妈听完便告辞离去。
曲府,听完管事妈妈的回禀,曲老太爷面色虽沉,却没有发作,只挥手命管事妈妈离开。
曲姚氏却是拿着帕子抹眼泪,一边哭道,“老爷,咱们帮了她那么多,当年她嫌弃咱们不愿结亲也就罢了,可不过是让他进宫为仁儿求个情这么小的事,她也不肯,怎么就这么狠心。”
看着老妻哭,曲老太爷心中也不好受。
任谁,不求付出的帮了自个妹妹妹夫一家这么久,到最后,他有难了,难得开口相求还被回绝,又不是圣人来的,怎么可能心无芥蒂。
轻轻拍着老妻的背安抚,“别哭了,事既至此,也只能怪从仁他自己不争气,非要知法犯法,福云那边,有叶家打点,我再送点银子帮衬,想必他也不至于受太多的苦。”
曲姚氏点头,心中却是对自个的小姑恨到了极点。
早些年叶家不曾发达时,曲家为了帮叶老太爷打点前程,那银子似流水一般的用掉了,后来叶府发达了,却没提携过曲家半点,这也就罢了,早些年曾经口头上允诺的两家再次结亲,就因为叶朝阳入仕,说娶商户女会毁了前程,她也就不提了,当没这回事,可这一回,只不过是让叶家在皇上面前求个情,他们都不肯,这样忘恩负义的亲家,她也不屑要!
叶府,难道就认为从此以后,没有求着她曲家的时候了吗?
夜幕降临,大雪依然飘个不停,整个上京,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
提刑司,昏暗的灯光将整个提刑司衬得愈发阴森。
铁栅栏里,叶朝峰坐在稻草垫上,看着墙角跑来跑去的几只丝毫不怕人的老鼠。
不知道那小姑娘可有找到沈老弟?
那小姑娘,拿到账册之后,想做些什么呢?
由晋阳进京的一路上,百无聊赖的他,一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算计人心如他,也猜不透那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秘辛,又所图什么。
不过,虽然不知道那小姑娘究竟想做什么,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小姑娘答应过的,会护他妹妹妹夫一家此生平安。
‘咣’一声随着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脚步声传来,他侧耳细听,估摸着至少有十来号人,被关得久了,又一直处在黑暗之中,他的听力倒比眼力要强得多。
那些前夜前来的人,想必是要来审问他了。
这样想着,他却没有丝毫去看来的是哪些人的念头,只靠着冰冷的墙壁,垂着头,看着那几只还在跑来跑去觅食的老鼠。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灯光也愈来愈亮,终于,当脚步声停下,那光也亮到习惯了黑暗了的他有些不适应的时候,他便闭了闭眼,等觉得适应了才朝铁栅外望去。
当那明黄的龙袍映入眼帘,他也不曾有丝毫的动容,只静静的招眸看过去。
建元帝阴鸷的双眼紧紧盯着牢中面色淡漠的叶朝峰。
当年是他亲手提拨此人为靖州布政使,却没想到此人居然辜负君恩,做出这样的罪行,这让建元帝心里,很是不爽。
就像是,他这个皇帝实在不是慧眼识人的伯乐,所以才会提拨了这样一个贪赃枉法之徒为二品大员。
更别说,这个阶下囚,还不像别的犯官一般,一个犯官,到了此时见了他这个君王,不是应该跪倒在地痛哭求饶吗?
可他呢,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这个皇上的样子就像看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般。
这更让建元帝心里不爽。
他挥手,夜郡影会意,上前打开铁门,抓着叶朝峰的胳膊走了出来。
早有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建元帝撩起龙袍坐下去,看着被夜郡影按着跪在地上的叶朝峰,挥手道,“全公公留下。”
夜郡影听懂了,先用铁链将叶朝峰捆牢实,尔后一挥手,簇拥在建元帝四周的锦衣卫和御前带刀持卫皆随着夜郡影退出了牢房。
偌大阴森的牢房里,只剩三人。
“叶卿家的供状,朕看过了,叶卿家难道没有想补充的吗?”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叶朝峰,建元帝威严的声音带着一种上位者惯有的震慑。
叶朝峰轻轻摇头,“罪臣知道的,都已经写在供状上了。”
建文帝眸光晦暗地盯着他,嗤笑一声,“叶卿家是当朕是个昏君不成?买卖矿场这样的罪孽,仅凭叶卿家和几个四五品地方官员,便能做到?朕劝叶卿家从实招来,免受那皮肉之苦。”
叶朝峰依然摇头,“皇上,罪臣这一路上,已经见识过夜大人各种刑罚,罪臣深知其中之苦,所以才会将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罪臣,已无所瞒也并无所瞒。”
全公公的身子悚了悚,提刑司用刑的手段,他可是了解得很清楚的,没几个人能扛得住。
建元帝一噎,夜郡影是他视为心腹之人,他自也清楚夜郡影拷问犯人的手段,倘若叶朝峰是受不住夜郡影的拷问才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那难不成,真是他想得太多,真只有那几个官员牵连在内?
罢了,他今日前来审问叶朝峰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眸光一闪,建文帝又道,“叶卿家,朕再问你一次,只要你从实招来,朕可饶你不死,亦可免去你满门抄斩之罪。”
叶朝峰抬头,眸光中却是一片惊疑地看着建元帝,他犯下的罪,他早知道不可饶恕,可皇上的话,显然有言外之意,皇上他,不惜以饶他一命赦他满门抄斩为诱饵,这般用心良苦,皇上他——究竟想让他说什么?又或者,皇上他——究竟想从他这里听到些什么?
他的惊疑,看进建元帝的眼中,却让建元帝理解成,因为自个要饶他不死赦免他满门抄斩,所以叶朝峰动心了。
建元帝满意的勾唇,这才像一个贪生怕死的罪臣应有的样子。
“朕问你,私卖矿场之事,战北王府可是有参与其中?又或者,根本就是战北王授意于你?你害怕战北王才不敢将之供出?”建元帝满意地看着叶朝峰,眼神中不无期冀。
他相信,只要不是个傻的,就能明白他这个皇上的良苦用心。
只要明白他这个皇上的良苦用心,叶朝峰就会顺着他的心意说出他想要听到的话。
身后,全公公将头垂得更低,只恨两只耳朵没给塞上。
虽然皇上连夜指挥使都挥退了,独留了他在此,可见对他的信任更重于夜郡影,可是——这些秘密,他一点都不想听好不好!
知道得太多,哪一天就被杀人灭口了!
虽然心中无比害怕和紧张,可同时,全公公又实在好奇叶朝峰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是故,全公公虽然将头垂得不能再低,眼角也一直盯着地面,像是地面长了一朵花似的,可他的耳朵,却不由得竖得高高的。
在建元帝自信满满全公公好奇的期待中,叶朝峰缓缓摇头,一字一句地道,“回皇上,靖州一案,是罪臣胆大包天贪图享受才会犯下,战北王府并未参与其中。”
这样不合圣心的答案,简直就让全公公惊得张大了嘴。
皇上都示意得那么明显了,这叶大人,难不成长了个榆木脑袋不成?
只要他顺着皇上的话,一口应了靖州一案是战北王授意所为,他就能保住小命不说,阖府上下亦能逃出生天,以战北王府满门换他自个满门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傻人他见得多了,可傻到像叶朝峰这样的,他还当真是第一次见!
他不了解叶朝峰的身世,不知道叶家东府那些肮脏不能见天日的腌臢事,他不知道叶朝峰恨不能生噬嫡母的血肉,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叶朝峰此时的行为。
明显感觉身前皇上身上传出的凛冽怒意,全公公轻轻的朝后退了一小步。
虽然这一小步根本就无济于事,可却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叶朝峰,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靖州一案,是不是战北王授意所为?”压制着胸中爆满的怒意,建元帝紧紧盯着叶朝峰,布满阴翳的脸,看上去分外的狰狞。
一片沉寂。
全公公不敢抬头,也不期待叶朝峰的答案了,他害怕叶朝峰的答案再一次不得圣心,谁知道盛怒之下的皇上,会做出什么来!
很久过后,叶朝峰垂下头,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说,“皇上即便再问罪臣一百次,罪臣的回答还是一样,靖州一事,的确是罪臣自己所为,战北王和罪臣并无来往,更没参与靖州一事,皇上,罪臣自知难逃一死,也不敢奢求皇上原谅罪臣,罪臣的话,皇上若是不信,可去派人去彻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不敢欺瞒皇上。”
全公公不由扁嘴,叶大人啊叶大人,枉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竟是这般糊涂。
皇上要的,哪里是什么不敢欺瞒,皇上他分明是要将你借靖州一事拖战北王下水,而皇上,则可借由此罪,即便不能将战北王满门抄斩,但至少可以借由此事收回战北王手中的兵权。
皇上的用心如此明显,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却不知道好好把握,真是——糊涂之极!
“好,好的很,叶卿家,朕给你三天时间仔细考虑,你考虑清楚了,再回朕。”气怒之极的建元帝,就这么阴鸷地看着叶朝峰说完这番话,便起身拂袖而去。
建元帝走了,全公公忙匆忙抛下一句,“叶大人您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该当知道如何行事,三天之后,可不能再让皇上失望了。”
全公公说完,便匆忙追着建元帝离开,偌大的牢房中,又只剩下叶朝峰一人。
因为被铁链捆得牢实,所以他也无法起身,只能跪在地上,看着皇上和全公公离去的身影,唇角,却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苦笑。
他贪赃枉法,他已经供认不讳。
可是皇上的心思,却在想着借用他的手,铲除战北王,为了除掉一个对他对西楚忠心耿耿的战北王,皇上宁愿饶他这个贪赃枉法的贪官性命,他是应该欢喜着紧紧抓住这大好机会的。
换做旁的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会抓住这一线生机,可是——唯独他不能,为了妹妹妹夫一家,他也不能这么做!
脚步声再次传来,这次进来的,却是夜郡影。
松开他身上的铁链,夜郡影指了指了铁门,他起身,因跪得太久,一个踉跄他差点摔倒在地,夜郡影伸手扶了他一把,看着抓着自己胳膊不让自己摔倒的夜郡影,叶朝峰有丝讶然。
他被夜郡影抓了之后,夜郡影用在他身上的刑罚,让他生不如死,直至他招认不讳与下供状后,夜郡影才没再在他身上动刑,今天这是怎么了?
狠辣阴毒的锦衣卫夜指挥使,居然会好心扶他一把?
怀着这样的狐疑,他迈进铁栅,看着夜郡影将铁门再次锁上,尔后转身,出了牢房,随着重重铁门被关上的声音,牢房里又只剩一灯如豆,昏暗无比,这样的黑暗,却是他喜欢的。
靠着墙壁,他慢慢坐下,三天,皇上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考虑,这三天,还会有谁来审问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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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群民请愿
看着跪倒在地流泪的沈樵夫,季望舒娥眉轻拧,她只答应叶朝峰护保他妹妹妹夫一家,可从没想去救叶朝峰,不管他身世有多可怜,都无法改变他贪赃枉法的事实,她亦没兴趣去救一个贪赃枉法之徒。
“沈大哥,你先起来,叶大人所犯的罪,是由皇上亲自审判,我们没有办法能救叶大人一命。”虽明知道这样一说,这樵夫极有可能不会将手中账册交出,但她亦不愿欺骗眼前这个纯朴的山民。
沈刚心里存着的一丝侥幸也因为她的话而破灭,他心中亦是知道叶大人的罪不小,只是看着眼前这姑娘和公子气度不凡,他才抱了一丝希望去试,如今希望破灭,他亦不再多说,看着季望舒他正想说话,外面传来猎妇的声音,“沈大哥,你出来一下。”
他朝季望舒看过去,季望舒道,“沈大哥,你先去,我们等你。”
沈刚便出了木屋,看着猎妇道,“锁子他娘,什么事?”
猎妇沉默了一会才问,“沈大哥,那些客人是为了你手中叶大人让你保管的账册来的吗?”
沈刚点头,猎妇眼中有了一丝希冀,“沈大哥,能不能求求他们,救救叶大人?”
沈刚轻轻摇头,猎妇的脸上就有了一丝难过,她沉默一会,又道,“沈大哥,你把账册给她们吧,给她们之前,沈大哥你带着她们去那边,将实情告诉他们。”
“好。”沈刚轻轻点头。
猎妇转身朝自己的家走去,沈刚提脚回了木屋,看着季望舒道,“姑娘,叶大人的账册的确在我们这里,但不在这里,我希望姑娘能随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我再将账册交给姑娘。”
“好,沈大哥请带路。”没有犹豫的,季望舒应了下来。
随着沈刚出了木屋,沿着北面一条小道前行,约莫半个多时辰后,沈刚停了下来,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小村庄道,“到了,就是那里。”
看着前方的小村庄,季望舒心里隐约感觉到,这个小村庄只怕和叶朝峰脱不了关系,否则沈大哥也不会一定要先带她们来此处,方才肯把账册交给她。
进了村庄,一路都有人和沈刚打招呼,打招呼的同时都会问‘叶大人何时来?’,又或者‘我这里打了一只野味,你回头给叶大人送过去’,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听着这些纯朴村民的话,字里行间和脸上都带着对叶朝峰的关切和感激,而沈刚则只是笑着点头应下,没有将叶朝峰已经被抓的消息告诉这些村民。
愈往前行,季望舒心里就愈发好奇,叶朝峰究竟做了些什么?才让这些村民对他感恩戴德?
其实她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只是在没确定之前,不能肯定罢了。
“管大叔,在吗?”行到最里面一间简陋的木屋停下,沈刚唤道。
木屋里走出一个四旬左右的方脸汉子,他先是看了看沈刚,尔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季望舒一行人,沈刚忙解释,“管大叔,这几位是过来拿叶大人交给管大叔的账册的。”
管大叔的脸顿时就变了,紧紧盯着沈刚问,“刚子,你老实告诉我,叶大人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早在叶大人将账册交给他之前,就和他说过,有朝一日,他若出了事,若有人寻来此地要拿账册,就将账册交给来人。
若是叶大人好好的,又怎么会派陌生人来拿账册。
沈刚红着眼点头,他能将叶大人被抓的消息瞒着别人,但却不能瞒着管大叔,毕竟管大叔管着这一村子的人。
看到沈刚点头,管大叔的眼也红了,别开头,不让自己眼中的泪让人看到,他一直都知道,叶大人早晚有一天会因为他们这一村子的人给拖累,他劝过叶大人很多次,可是叶大人总是和他说,若他不管这一村子的人了,这一村子的人又怎能活下去!
抹去眼中的泪,他看着沈刚道,“刚子,去敲钟。”
沈刚点头,转身往右侧用木桩搭成的架楼走上去,架楼上吊着一口铜钟,他用横吊的铁锤敲向铜钟,混厚的钟声响遍山谷。
“你们,跟我进来。”钟声响起后,管大叔转身进了木屋,季望舒等人忙跟着进了木屋。
木屋简陋,一张床,床边放了个木柜,还有一张桌子,还有一个米缸摆在墙角,管大人走向床头,拧开床头柱,从中间拿出五本账册递给季望舒,“这两本账册,便是叶大人交给我们保管的,姑娘,我不管你要拿这两账册做什么,我只求姑娘,能救救叶大人,只要能救叶大人,不管你需要我们全村的人做什么,我们都会听姑娘您的。”
季望舒接过账册,心情却格外的沉重,她没有像回绝沈刚一样回绝管大叔,只轻轻道,“管大叔,叶大人他,究竟为你们这个村子做了些什么事?”
“姑娘请随我来。”管大叔迈出木屋。
此时的木屋前,已经站了不少村民,季望舒望过去,后面,四面八方的还陆续有人朝这个方向走过来,还扶着老弱的,有拐着杖拄走过来的,更甚至,还有抬着担架往这里走的。
她收回视线往木前站着的人群望过去,这些人,除了妇女和幼童,鲜少有四肢健全的,不是少了胳膊就是缺了腿,又或者瞎了眼等等,这些人都看着管大叔,脸上都带着浓浓的担忧。
一个村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伤残人士?
季望舒压着心中的惊疑,看向管大叔。
管大叔没有说话,只看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等到四面小道上的人都到了,田地菜地里全都挤满了人,黑压压的围成一团看着他,他才道,“乡亲们,叶大人出事了。”
“管大叔,叶大人他出了什么事?”最前面性急的,断了一只胳膊的年轻小伙急声问。
管大叔朝沈刚看过去,沈刚到中间道,“乡亲们都知道,这些年我们这些人,全靠着叶大人才得以活命,可是叶大人用来救治我们的银子,是私卖矿场得来的,叶大人,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朝廷抓了的。”
答案终于揭晓,虽在意料之中,却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原本以为,叶朝峰贪赃枉法贪下的银子,是给了他妹妹妹夫一家,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为了救助这些村民。
两千来号人,又泰半都是伤残,养活这么多人,可不是需要很多银子。
叶朝峰以庶子身份好不容易挣得功名,成为朝廷的二品大员,想必也历经艰辛,都说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出人头地,富贵来之不易,寻常人都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富贵,可他叶朝峰,却为了这两千多个伤残村民,不惜冒着丢官斩头的危险去贪赃枉法。
一个贪赃枉法的官员,所贪的银子不是用来花天酒地留给后人,却是为了两千多个和他无亲无故的普通村民!
说出来,谁会相信?
世上又有几个官员能做到?
季望舒的心里是极其复杂而又矛盾的,边墨砚亦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叶朝峰那样一个贪官,他贪——竟然是因为这些村民!
“沈刚,叶大人被抓去哪里了?”人群中不知是谁担忧的声音。
沈刚红着眼道,“沈大人是被京城里来的人给抓走的,说是要押解进京。”
“管大叔,叶大人是因为我们才被抓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们要救大人出来。”说话的人,断了一条腿,手里拄着拐杖。
“对,管大叔,我们要救叶大人,不能让叶大人因为我们而枉死。”
“管大叔,我们一起进京,我们一起写状子救叶大人。”
“管大叔,我们的命本来就是叶大人的,没有叶大人,我们早就死了,我们不能让叶大人这么冤枉的死。”

人声鼎沸,群情激昂,所有的声音,无一不坚定的表达着一个意思:他们要救叶大人,不惜一切,哪怕是他们的命!
“乡亲们,静一静,这位姑娘和公子,是受叶大人所托前来拿账册的,这位姑娘和公子,听口时是京城人,想救叶大人,还得靠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管大叔挥了挥手,在村民们安静下来后,他指着季望舒和边墨砚道。
“求姑娘和公子,救救叶大人。”
管大叔话音一落,所有站着的人俱都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压得季望舒和边墨砚心头无比沉重。
她原本只想和叶朝峰做成交易拿到账册后,利用账册名单做她要做的事,而边墨砚,只想确保将账册中他那三弟所做的好事做为证握呈给他父王,二人皆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才来,却不想这厚厚的五本账册,系着两千多个村民的希冀和性命,还系着一个为民沦落为贪官的二品大员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