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的家在城南,这一片住的都是些清贫人家,好在虽然清贫,人都却是极为善良的,一路招呼着进了黄婆婆的家,秀娘将来意说明之后,黄婆婆本就是出于怜悯之心,怜悯秀娘男人死了,只剩秀娘孤儿寡母没个亲戚也没啥生计,这才将那店面租给了秀娘,眼下见秀娘有了更好的出路,她心中替秀娘高兴,自是不会为难,爽快的收下租约同意退租。
辞别黄婆婆,秀娘带着白芍回了自己的家,简单收拾了换洗的衣裳后,又从米缸中拿出一个匣子,看着匣子中的房契,内心却是无比的纠结。
就这样离开靖州去京城,虽姑娘是个心善的,可是到底是个陌生的地方,她又不知道往后到底能不有长久的留在京城,这靖州的房子,虽小,可也是她和石头的安身之地,卖了,将来若是不能留在京城,就没了后路可退,可不卖,又能怎么办呢?
看出她心中的顾虑,白芍劝道,“婶子放心将这房子卖了,咱们姑娘不会让婶子流落街头的。”
秀娘听了就莫名的放了心,拿着房契直接去了黄婆婆家,“婆婆,我这要离开了,这房子留着亦是无用,婆婆不是正愁着要娶媳妇没房子吗?这房子就卖给婆婆您,您可愿意?”
黄婆婆哪有不愿意的,当下便点头,秀娘想着自打她男人死后,多亏黄婆婆一家照顾她和石头,便将房子以一百吊的低价卖给了黄婆婆。
黄婆婆却不愿占她的便宜,只道她孤儿寡母也不容易,硬是又塞了她五十吊钱,她推辞不得,只好收了。
离开黄婆婆家后,白芍就让她带路,去了城中较大的成衣铺,成衣铺里摆满了各种棉袄,男女老少的都有,白芍看着秀娘和石头,按二人的身高挑了几件棉袄,秀娘原本想自己出银子买,白芍却非不让,她便只得将银子收好,唯心中暗暗感激。
回到客栈之后,秀娘又是感激又是拘谨地看着季望舒,季望舒柔声道,“秀娘,我和表哥要去西樵山寻人,还要劳秀娘带我和表哥去。”
秀娘忙点头应下,季望舒命白芍留下照顾石头,一行人下了楼离开客栈上了马车。
出了城西,沿着官道直行,没多久果然看到了岔路口,按秀娘说的往左边山道驶去,约莫驶了有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停下,玄武道,“姑娘,前面马车上不去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季望舒抬眼望过去,一条蜿蜒的山中小路盘旋通往山顶,山路崎岖,她们虽是不怕,可是秀娘却未必能走得动。
“玄武,你和秀娘一起留下看着马车。”转过头淡声吩咐。
玄武丝毫没有因为她不是自个主子就介怀,点头应下。
这些天以来,基本都是季大姑娘发号施令,初时他和青龙都会看自家世子的表情,但几次下来,发现季大姑娘不但对他们二人发号施令,便是自家世子,也经常以姑娘马首是瞻,不知不觉地,二人便也习惯了听季望舒的安排。
秀娘细长的眉毛皱起,一脸担忧地看向季望舒道,“姑娘,这西樵山上真的有猛兽,您只带这么点人上山,怕是不妥。”
季望舒轻轻摇头安抚,“秀娘不用担心,有表哥的护卫在,不怕猛兽。”
听她这么一说,秀娘想起玄武打胡三的一幕,便也安了心,不再相劝,只道,“姑娘,这山上的樵夫不多,应就在半山腰上。”
季望舒点头,接过白薇手中的鸟笼扯下蓝色布罩,笼中显然还没适应一下子如此光的七七顿时扑愣着翅膀,显然激动无比,七七小眼珠滴溜溜地看着季望舒,嘴里发出委屈而又兴奋地‘咕咕’声。
在七七满是期冀委屈的眼神中,季望舒打开笼门,七七先是踱到笼门口,歪着小脑袋瓜看着季望舒,像似在确认季望舒是要放它自由飞翔,两还是不要它了。
“我要上山寻找樵夫,你自己随我们飞上山。”在秀娘惊讶的眼光中,季望舒对着七七说道。
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七七扑愣了几下翅膀后,唰一下钻出鸟笼,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唳叫声后,便振冀飞向高空。
秀娘默默看着这一幕,虽不明一只鹰怎么能听得懂人话,却也没有多嘴发问。
看着飞往高空的七七,季望舒将鸟笼递给玄武,尔后转身朝山路走过去,一直不曾出声的边墨砚却抢先一步走在她前面,边走边道,“青龙,若有什么事,你好好保护季—表妹。”
山路崎岖陡峭,极是难行,好在一行人早有准备,穿的都是用鹿皮制成的靴,即便山路崎岖,倒也不会咯脚。
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后,随着头顶七七的唳叫声,一行人停下脚步,季望舒抬头,就见七七在她头顶上方盘旋飞舞,她点点头,七七才展冀往右边飞过去,一行人便跟着七七的方向行走。
边墨砚看了看季望舒,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是他都有些累了,可观季望舒,虽呼气有些急促,小脸蛋有些通红,额头有些汗水,却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小小年纪,倒是能捱苦。
季望舒不知道边墨砚心中所思,否则一定会笑他。
因为在季望舒看来,这点压根就不能说成是捱苦,前生的她,虽贵为秦古长公主,可所受的苦,却是任何人都想像不到的。
这样行了约莫有半刻钟左右,七七停了下来,季望舒抬眼望过去,山坡上,搭建着寥寥几户木屋,木屋四周,有几只鸡正在啄食,边上还有几只羊,一边咩咩地叫着,一边啃着地上所剩不多的青草。
还有几个孩童,正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看着她们这行人。
季望舒朝最近的木屋走过去,木屋外面的孩童飞快转身进了房,却听得孩童的声音传了过来,“娘,有人来了。”
一个穿着朴素年约三旬左右做猎妇装扮的女子走了出来,打量着季望舒一行人。
白薇上前,轻声问,“这位大娘,咱们是来找一位姓沈的樵夫的,敢问大娘可知道沈樵夫住在哪?”
“你们找沈大哥有什么事?”猎妇看不过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带着一个丫鬟和随从,倒也放下了戒心,反问道。
白薇笑了笑,尽量将声音放柔和,“大娘,咱们府上的碳,向来是由沈樵夫送的,可今年太冷,这碳用的也快,咱们这才巴巴的过来找沈樵夫,看能不能再送点碳到咱们府上。”
她说的虽有些不合情理,哪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自己上山买碳的,只是山里人憨实,没有那么多心眼,猎妇听了便信了,指了指左边一栋木屋道,“那边便是沈大哥的房子,姑娘若不嫌弃,就先到我家里喝杯热茶坐坐驱驱寒,沈大哥上山打猎有一会了,应该就要回来了。”
走了这么久,腿也的确有些酸软,一行人便道了谢进了木房。
房中甚是简陋,用木门隔两三间,里面两间想必是夫妻和孩子的卧室,外面则是厅堂加厨房,厅堂中控了个坑,坑中燃的不是碳而是木柴,上方吊着一个水壶,烧得滋滋地响。
虽然烧的是木柴取暖,倒也没有什么烟熏,火坑边摆了几把木椅子,一行人坐下之后,那猎妇拎起水壶倒了几碗端过去,走了这么久,几人也的确有些口渴,便接过碗一边暖手一边等稍凉了再喝。
坐了一小会,有股子香味由火坑里传出来,猎妇拿着木棍在灰里面扒拉了几下,扒出几个地瓜看了看后道,“姑娘饿了吧?再等等这地瓜就熟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几人还都觉得的确有些饿了。
又过了一会,猎妇便将烤熟了的地瓜用棍子扒出来放在一边,等不烫手了就拿起来将外面的灰拍去,用盆子装着递过去道,“尝尝。”
季望舒没有犹豫,拿了一个剥开烤焦了的外壳就吃了起来,边墨砚也拿了一个学她剥了外壳吃了起来。
吃完地瓜后,猎妇又打了一盆热水,几人就着一盆热水洗了手,猎妇便端着盆子出去,过了一小会走进来道,“沈大哥回来了,我带你们过去。”
随着猎妇出了木屋,朝左边走过去,行至一栋木屋前,猎妇便道,“沈大哥,有客人找你。”
“进来吧。”房中传来男子的声音。
猎妇推开门走进去,季望舒一行也跟着走了进去。
木屋比猎妇的房子更是简陋,一道木门将整间房一分为二,前面便是厅房和厨房,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站在房中间望过来。
猎妇指了指身后几人道,“沈大哥,她们是来找你买碳的,你好好谈,我这就走了。”
沈樵夫眸光一闪,点了点头,猎妇便转身退了出去。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待猎妇一走,沈樵夫满眼戒备地盯着边墨砚,沉声问。
他直觉这几个人不可能是为了买碳才来的,因着几人当中,边墨砚是男子,且看身上的穿着便知是主子,所以他便盯着边墨砚问。
季望舒看出他眼中的戒备,将声音放柔和了道,“沈大哥放心,我们前来是受之所托,并无恶意。”
面对这样一个精致的小姑娘,沈樵夫不由去了三分戒心,声音也柔和了一些,“姑娘是受谁所托?”
“叶朝峰叶布政使大人。”季望舒淡声回她。
沈樵夫的双眼不由一紧,略带怀疑的看着她。
自打叶大人被抓之后,他心中就很是不安,可都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这几个人,当真是叶大人叫她们来的吗?
看出沈樵夫眼中的疑虑,季望舒又道,“沈大哥不用担心,叶大人肯将账册放在沈大哥手中,想必是非常放心沈大哥的为人,而沈大哥肯为叶大人保管账册,想必亦是非常信任叶大人,若非叶大人亲自委托,我们又岂能找到沈大哥。”
“叶大人,他可还好?”沈樵夫沉默了一会,忽然问。
虽不知这沈樵夫和叶朝峰是什么关系,季望舒却也愿骗他,摇头道,“叶大人不好,他被押解进京之后,想必就会被今上判刑,重则斩刑轻则流放。”
私下贩卖铁铜矿石,在西楚律法上可是重罪,更别说叶朝峰身为二品大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沈樵夫的眼,因为她的话顿时就红了。
这个打小活在大山,坚强无比的汉子流着泪,忽地跪倒在地,“姑娘,公子,草民愿将账册交于姑娘和公子之手,只求姑娘和公子能救叶大人一命,只要姑娘和公子能救叶大人的性命,草民愿为姑娘公子做牛做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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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供认不讳
一连放睛了多日的天空,被层层乌云遮掩,鹅毛大的雪花,先是一点一点,尔后一阵阵似狂风暴雨般袭卷整个上京。
南城门,十来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于风雪之中踏雪而来,以夜郡影为首,他身后紧跟着孙千户吴百户,再往后是四匹俊马拖着的囚车,囚车被黑布罩着,囚车之后,十来个铁衣卫拨出腰中绣春刀,策马紧跟。
有那胆小的,早在马蹄声响时便已躲进家中关上大门,却又拦不住心中的好奇,隔着门缝或窗纱看着外面的动静,胆子稍大一点的,凑成一堆议论纷纷,酒楼茶肆的二楼临街客户,伸出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脑袋瓜。
很快,押着囚车的十余锦衣卫风一般离开城南直奔皇宫,而靖州布政使叶大人被押解进京的消息,也由城南迅速扩散至整个上京城。
雄伟庄重的金銮殿上,建元帝高坐在龙椅之上,左右下侧,文武百官一字列开。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全公公高声唱诺。
众百官一个个束手垂头,显是无本启奏,建元帝挥了挥手,全公公便扯起嗓子,“退——”
“报——锦衣卫夜指挥使夜大人求见。”门外飞奔而进的公公喘着粗气,跪在金銮殿上。
全公公那一声尚未出口的‘朝’字便生生咽回了肚子里,他转过身子弯下腰看着建元帝,等侯建元帝的指示,建元帝面色如昔看不出任何的波动,只微微颌首示意。
“宣,锦衣卫夜指挥使夜大人见驾。”确认皇上要见夜指挥使后,全公公便转了身子面向众文武百官唱诺。
原本寂静的金銮殿,因着夜指挥使的求见而有了些许的嗡嗡之声,原本神情自若的文武百官,交头接耳小声窃窃,有幸灾乐祸的、有坐等看戏的、有提心吊胆的、有惴惴不安怕东窗事发的,也有那做贼心虚恨不能遁地而走的,自然,也不乏与已无关高高挂起一脸淡然的。
“微臣嗑见皇上,皇上万安。”系着黑色狐皮大氅的夜郡影大步而入,单膝跪下,腰中不曾解下的绣春刀让一众文武百官无不侧目。
金銮殿上天子身上,除了御前带刀侍卫能佩刀保护圣驾,也唯有锦衣卫夜指挥使还能有此殊荣,不用解下腰中的绣春刀亦可进宫见驾,单从这点,足以窥视天子对夜指挥使的信任与器重。
“爱卿请起,爱卿见朕,所为何事?”虽心中对夜郡影进宫的原因很是清楚,建元帝却还是按例询问。
夜郡影嗑头谢恩之后方才起身,弯腰回禀,“回禀皇上,微臣奉旨前往靖州彻查靖州布政使叶朝峰叶大人私下买卖矿场贪赃枉法一事,如此证据确凿,叶大人也已供认不讳,微臣不负圣恩,已将以叶布政使为首一干犯官押解进京,如今一众犯官皆在殿外,微臣特此进宫复命。”
百官们一听叶朝峰已然供认不讳,各自心中一凛。
建元帝面上神情稍稍一暗,却是柔和地看着夜郡影道,“夜爱卿,叶大人供状可在?”
夜郡影由袖中拿出叶朝峰的供状,双手高举道,“回皇上,叶大人供状在此。”
全公公轻移步履上前接过供状,尔后转身呈上龙案,建元帝看着供状,神情却并未满意,叶朝峰的确是供认不讳,可是这供状上,却只交待了几个四五品的靖州地方官员,他可不信,私卖矿场这样的大事,仅靠一个二品布政使以及几个四五品的地方官员就能只手遮天,叶朝峰明知难逃一死却还不肯将那些与之沆瀣一气的人招供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被人威胁?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西楚律法,官员私卖矿场乃是死罪,罪及满门,叶朝峰身为二品布政使,不可能不知道他所犯的罪乃是满门抄斩之罪,既然满门都要死于刑法,又还能什么能威胁到叶朝峰?
利诱?
同样不可能,一个满门都要伏诛之人,命都没了,还要银子有什么用?
那么——剩下唯一的一个可能,便是为了保护别人,叶朝峰都不怕自己满门伏诛了,还能有什么人会让叶朝峰不惜一切去保护的呢?
建元帝森森的眸光由龙案上的供状移开,扫向朝中左列的叶朝阳。
叶府虽然分为东西二府,叶朝峰虽为西府之人,可是不管东府还是西府,都姓叶,都是叶氏家族,叶朝峰拼死也要保护的人,会不会便是叶家东府?
被建元帝阴森中带着几分怀疑的眸光紧紧盯着,叶朝阳心中就是一悚。
他深知,建元帝生性多疑,牵扯到私卖矿场之事,特别这矿场还是盛产铁铜二矿,铸造兵器的必备之物,更是触及了建元帝的忌讳,一个自打登基为帝后便朝日夜想着想要将平南王和战北王二人手中兵权收回,却不得其法的君王,更是对这样的事愈发看得重要。
他好不容易才让皇上信了他和靖州之一并无瓜葛,然而叶朝峰一纸供状,就让皇上再次怀疑起他,叶朝峰的供状上,究竟交待了些什么?
心中虽是焦灼而又惴惴,但他却并不担心,叶朝峰会将他东府招供出来,若然那供状上有他叶朝阳的名字,想必皇上早就雷霆大怒而不是用猜疑的眼光看着他了。
建元帝收回眸光,放下供状,沉声道,“夜爱卿,朕命你,将一众犯官押进提刑司,等朕亲自审问,在此期间,任何人不予探视。”
“微臣谨尊圣旨。”夜郡影双手抱拳恭声领旨。
“退——朝。”在收到皇上示意后,全公公再次唱诺。
然尔,他话尚未落音,夜郡影突然又道,“启禀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禀奏。”
“爱卿请说。”虽心中因为叶朝峰供状一事而对朝中重臣诸多猜忌,对于这个他视为心腹的锦衣卫指挥使,建元帝还是按下了心中的不耐。
夜郡影双手一揖,弯腰道,“回禀皇上,微臣在押解叶大人进京的路上,路经淮安时,战北王世子向微臣状告淮安知府曲大人纵子欺民霸市,其子为强抢民女私调淮安府兵,并诬蔑其民女为汪洋大盗,经微臣彻查,证据确凿,现微臣已将淮安曲知府一并押解进京,听候皇上发落。”
淮安不过是一个小城,而淮安知府亦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建元帝自是对曲从仁没什么印象,建元帝信任夜郡影,他说证据确凿那便一定不会有错,且如今建元帝心里,正因为叶朝峰的供状而不喜,听得淮安知府及其子所狠之罪后,心中略一思量,就道,“淮安知府知法犯法,纵容其子私调府兵罪加一等,罢其官了,连同其子流放福云。”
夜郡影揖拳,“微臣谨尊圣旨。”
而朝中百官,却为建元帝如此重惩淮安知府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按西楚律法,淮安知府所犯之罪远不到被流放的标准,建元帝如此重判,百官们心知肚明,这是因为靖州一案让皇上并不满意,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淮安知府便是那被殃及迁怒的倒霉之人。
“退——朝。”全公公再一次唱诺。
这一次,再无阻拦,建元帝袖摆一甩,金黄龙袍的衣角隐进后宫。
皇上走了,百官们自是一个个也步出了金銮殿。
夜郡影亦随着人流迈出大殿,殿侧,十余锦衣卫按着腰间绣春刀,成环形围住一辆被黑布罩得严严实实的囚车。
迈出大殿的百官,一个个满是厌憎地看了一眼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后,便绕着离开。
对于直接听命于建元帝的锦衣卫,百官们又是厌憎又是害怕,但同时又不得不以礼相待,厌憎是因为这些锦衣卫的阴毒手段,害怕是因为在亲眼见过锦衣卫奉命抄那些同僚的府邸时的狠辣无情,明明心中厌憎害怕,却又不得不对这样的人以礼相待,更加重了百官对锦衣卫的反感之心,是故,百官们都宁愿绕道而行。
无视百官们异样的眼神,夜郡影提脚向囚车方向行去。
“夜大人端的是好手段。”
身后传来极为愤恨的声音,夜郡影缓缓转身,对上叶朝阳阴毒的眸光,他淡淡地道,“下官乃奉皇命行事,左相大人这般说,可是对皇上的旨意有所不满?”
叶朝阳一噎,恨恨地瞪了一眼夜郡影,皮笑肉不笑地道,“夜大人却是误会本相之言了,本言是在赞扬夜大人行事周到果决不负圣因,何来对皇上不满之意?”
“哦。”夜郡影挑眉,很是淡漠的应了一声。
他这般态度,叶朝阳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团里,有力也发泄不出来,只得又扯了一个僵硬的笑意出来,“夜大人还要奉旨办差,本相就不打扰夜大人了,告辞。”
夜郡影淡淡点头,叶朝阳就觉得一肚子的气憋得他太难受,袖袍一甩拂袖而去。
“大人,他——”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孙千户,见叶朝阳拂袖而去之后,便走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夜郡影,却在看到夜郡影冷冷的眼光后他住了嘴。
他知道,大人不让他说下去是因为宫中人多耳杂,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谁知道传来传去,最后他的话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回提刑司,严加看守,不管什么人以什么理由,都不得探视叶大人。”冷然抛下这话,夜郡影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十来个锦衣卫皆翻身上马,拉着囚车紧紧跟上。
叶府,书房。
叶老太爷一脸肃穆地看着叶朝阳问,“朝阳,你确定皇上是在看过供状之后,才脸有异色地看向你?”
叶朝阳肯定的点头,“父亲,我不会看错的,皇上他,的确是在看过供状之后,就看向了我。”
一想到皇上当时那阴森猜忌的眼光,叶朝阳忍不住心中发悚。
得到肯定的答复,叶老太爷闭上了眼,慢慢揣摩建元帝的心思。
都云君心不可妄自揣摩,叶老太爷对此却是不置可否。
当年他能以帝师扶持今上登基,将名满天下的陆太傅取而代之,靠的——便是揣摩君心。
看自个父亲闭上了眼,熟知他习性的叶朝阳便屏了声,不去打扰。
良久之后,叶老太爷睁开双眼道,“朝峰的供状上,想必只供了几个不起眼的官员,以今上多疑的心思,自是不信就这几人便能只手遮天,而朝峰犯下的本就是满门抄斩之罪,没有什么人能以什么把柄或威胁或利诱他不将同伙一并招出。”
叶朝心闻言心中一动,抬头看着自个老父道,“父亲,您是说,皇上他是觉得朝峰是为了保护我们东府?”
叶老太爷轻轻点头,除了这点,他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见父亲点头,叶朝阳心中却是不无懊恼,早知道皇上竟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怀疑上他,他就应该让叶朝峰供出一两个二三品大员,这样也就释去皇上心中的猜忌。
不过现在叶朝峰还没有死,事情也未必没有转机。
只是,皇上发了话,不许任何人探视叶朝峰,而夜郡影又是个油烟不进的家伙,要怎样,才能进去提刑司见叶朝峰一面呢?
“提刑司那边,你不用做无谓之事。”叶老太爷一眼看穿自个儿子心所图,毫不留情的掐灭他的希望。
提刑司上上下下皆以夜郡影马首是瞻,一个不好,捅到皇上那边,原本只有三分疑心的皇上会立马涨到七分疑心,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没有九成把握,想都不必去想。
被个自父亲不留情面驳回心中所思的叶朝阳,讪讪地点头。
叶老太爷瞟了他一眼后又继续道,“叶朝峰那里虽无从下手,但另几个一并押解进京的地方官员,应该是不难的,你如今要考虑的,是要抛出哪几个人,方能让皇上相信。”
叶朝阳双眸一亮,斟酌一会方道,“父亲,此事事关重大,不如将所有人聚在一起,商议过后再行决定?”
要让几个三四品大员心甘情愿顶罪,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牵一发动全身,不得不谨慎啊!
叶老太爷点头,正想提点儿子几句,就听到外面传来自个老妻激动而又愤然的声音,“让开。”
叶老太爷皱眉,书房之地,他从不让女人进来,哪怕是嫁给他多年的发妻,而发妻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便有什么急事,也只会派人来书院请他,从不会做出像今日这般失了体面之举。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发妻,嫡长子又在,他不能当着儿子的面给发妻没脸,当下便道,“让老夫人进来。”
老太爷发了令,守在门口的随从自是不会再阻拦,曲叶氏狠狠瞪了一眼两个随从一眼后,便抬头挺胸进了书房。
“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急?”当着儿子的面,叶老太爷按着性子,板着脸问。
被老太爷这么板着脸看着,曲叶氏就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自个哥哥嫂子,她又挺起了头,看着叶老太爷道,“老爷子,从仁让抓了,还被判了流放福云,您能不能进宫面见皇上,好歹求个情。”
叶老太爷却是不知道此事的,当下就将眼光转向叶朝阳。
叶朝阳忙将早朝夜郡影上奏之事一一说了出来,末了道,“父亲,娘,大表哥所犯之罪,按律法来说其实远不到流放的标准,只是皇上今日因为靖州之事生怒,大表哥才会被迁怒判了流放,父亲您若是进宫求情,事情应该还有转机。”
父亲毕竟教导过今上,又扶持着今上登基,只要父亲出面,这点小事,皇上应该不至于驳了父亲的面子。
曲叶氏见自个长子帮着求情,这心里头就顺了些气,只两眼看着叶老太爷等着他点头。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叶老太爷却摇了摇头,“朝阳,你娘不清楚咱们叶府如今岌岌可危的局面,你难道还不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你让为父因为这点小事去求皇上,它日咱们叶府出了事,为父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求皇上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