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世子,夜某今日已将话挑明,还望世子早下决断。”夜郡影将视线凝在边墨砚身上,虽然笑言相向,可眼中的阴冷却让人不得不怀疑,若边墨砚敢回绝,下一秒,夜郡影是不是就会一声令下杀人灭口。
边墨砚自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他可以将自个的生死置之度外,却不能不管战北王府上下几百条人命,亦不能不管战北王麾下几万军士之命。
夜郡影今日将他留下,将这些皇室秘辛说给他听,无非就是为了让战北王府转投暗地里的晋忠王,关于晋忠王,他所知甚少,但既然师出陆太傅,想必要比师出叶天闻的今上好,今上那就是个目光短浅只看得到西楚一亩三分地的君王,更别说这君王如今还对战北王手中的兵符虎视眈眈,欲将战北王府除之而快。
怎么看,怎么选,都是晋忠王要比今上好。
可是——谁又能保证,晋忠王不会是下一个今上,事成之后来个过河拆桥?
关系到战北王府几百条人命,牵扯到安定军几万个军士的身家性命,往日杀伐果决的边墨砚,一时间也难以决断。
季望舒看着一脸矛盾挣扎的边墨砚,心思一转淡淡道,“夜大人却是急了,此等大事,即便是边世子,亦得和战北王商讨过后方能决断,夜大人只管安心等消息便可,相信以战北王的英明,定不会做出那自断其臂之事。”
不管战北王最后的决断是何,但总不会将夜郡影是晋忠王的人之事告密给今上。
就今上那狐疑多端的性子,会不会信战北王的话先不说,可他今上都没查出的事,你战北王却查出来了,这是不是代表着你战北王的势力远超今上了?这是不是代表着你战北王府有那实力揭竿而起了取而代之了?
更何况,以季望舒前生身为女帝处理朝政时的经验来看,若一个心性多疑的君王,忽尔听到一位他不信任且忌惮的掌管兵权的重臣对他说,他信任的重臣是叛王的人,那么这个君王,第一时间不会去考虑这个重臣所言属不属实,而是会怀疑这个臣子居心叵测,即便所言属实,君王心里,也会顾忌这臣子是不是想让他和叛王两相厮杀,最后臣子得利。
战北王府能经历这么多君王还不见颓败,可见每一任战北王都是非常聪明的,聪明的人,是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的。
季望舒的话说得直白,边墨砚听懂了,夜郡影自然也听懂了。
夜郡影面色稍稍缓和,只是他素来就给人一种阴鸷感,所以便是缓和了,也仍阴沉沉的。
他端起酒杯把玩,一边道,“那在下,就耐心等悠边世子的消息。”
边墨砚闻言一松,朗声道,“夜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将此事禀明父王。”
夜郡影不置可否的将头转向季望舒,“季姑娘,陆府之事,在下已然悉数说出来了,千府之事,还请姑娘坦言相告。”
季望舒却道,“关于陆府,小女心中还有一疑问想请夜大人解答。”
“你说。”都已经将自个最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全盘托出,夜郡影自是不会再什么顾虑。
“这些皇室秘辛,想必夜大人是由晋忠王口中得知,可是夜大人又怎知道,晋忠王便是真的晋忠王?”季望舒双眸犀利的看着夜郡影问。
谁知道是不是那知道皇室秘辛的人,捏造出来的一个身份。
毕竟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耀的龙椅,想要坐上去的人太多了!
夜郡影眼中冷光一闪,迎上季望舒犀利的双眼道,“季姑娘想问的,其实是不是陆太傅是否还在人世?”
季望舒抿唇,不愧能成为建元帝的心腹,就这份心智,他能成为位极人臣的重臣,不是靠的运气和奉迎建元帝。
当年陆府被抄家,可就是夜郡影带着一众锦衣卫抄的,不用想也知道,严刑拷问,也必定是锦衣卫动的手,既然夜郡影真正的主子是晋忠王,那么陆太傅是不是真的死的,自然就有待查证了。
许是看出季望舒眼中的期冀,夜郡影双眸中的冷意更甚,沉默一会,他才肃穆道,“在下无能,太傅大人年岁已高,当年的锦衣卫,又并不全在夜某掌控之中,王爷他虽命在下不惜一切亦要救太傅大人,可太傅大人为保王爷安全,灭了生志。”
提到陆太傅,便是身为锦衣卫指挥的他,眼中亦有着敬重与痛惜。
那是一个睿智而又宽宏,胸怀天下苍生的老人,他原本不该落得那样一个凄惨无比的结局的!
那样一个慈善的老人,死后还背着叛国罪名,这对那位老人而言,何其残忍又何其不公!
屋中一片寂静。
半晌,季望舒平静的看着夜郡影,淡然问,“当年构陷陆府的罪证,是不是经由靖安侯之手做到的?”
陆太傅能保住月妃的秘密,能保住十一皇子拜师于他的秘密,想必府上的安全定然很是周全,在这样周全的情况下,还能被人栽上叛国罪证,定是熟人为之,而这熟人,除了她那有从龙之功的名义上的父亲,还能是谁?
太傅的女婿这一身份,足以方便他将构陷陆府的罪证放置陆府。
一边是皇上的命令,一边是自先帝去后就不复荣光的岳家太傅府。
靖安侯的选择,在很多人看来或许都是正确的。
毕竟,妻子是可以换的,而家门的荣光,却是千金难得的,用岳家几百条人命,来换取靖安侯府一世盛宠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岳家的人,姓陆不姓季,为了前程,便是亲兄弟姐妹亲父子都可以抛舍,更别说全无血源的外人了!
夜郡影黯然点头,若非王爷要留着靖安侯一条狗命去祭奠陆府几百条人命,他早会暗中刺杀靖安侯了!
王爷说了,将来事成日,他要为重审陆府之案,为陆府洗清叛国罪名,他要在那日,以靖安侯满门,去祭奠陆府满门!
所以,不管他心中有多想刺杀靖安侯,为了王爷的大业,为了陆府的清名,他都得忍下来!
“关于我娘,夜大人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看到夜郡影点头,季望舒眸中闪过寒芒,对季青城更为不耻。
听她提到陆锦绣,夜郡影的眼里就多了一丝复杂,踟躇一会才道,“当年我还并未完全取得今上信任,王爷他又疲于躲避今上派出去追查他下落的人,一时疏忽,竟让那老虔婆下了手,等我们知道,已经晚了。”
面对季望舒,夜郡影心中的情绪是复杂而又矛盾的。
一方面,季望舒身上一半的血来自陆府,可另一半,却又来自季青城,他不耻构陷岳家的季青城,自然对身为季青城女儿的季望舒没有好感,可是季望舒的生母,又是陆太傅嫡亲的女儿,怎么说,季望舒也是陆太傅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了。
季府并不善待季望舒,所以他也劝过王爷,让王爷把季姑娘接出季府,可是王爷却说,他如今自身尚且只能改名换姓躲在暗处,让季姑娘跟着他,哪一天他若事败,岂不是害了季姑娘,倒不如让季姑娘暂且先在季府呆着,好歹能保住性命,将来他大事若成,到了那时再接季姑娘回陆府,才是对季姑娘最好的。
他觉得王爷说的有理,便也没有再劝。
“我在宝莲庵的六年时间,可是因为你去打点过了?”季望舒又问。
以叶华梅的品行,她不相信这六年期间,叶华梅没吩咐过庵中师太,对她多加‘关注’,可这六年里,本尊的确是因为自己受了风寒才没熬过去,她得以附身于这个身子,一个没有任何人关心,甚至继母还包藏祸心的幼女,若暗中没有人保护,是不可能安然活过六年的。
被她这么直接了当地问出来,夜郡影摇了摇头,“你母亲去了后,王爷痛悔不已,便调了女暗卫去宝莲庵扮作师太,暗中保护姑娘。”
他只在季府将季望舒送去宝莲庵时见过一眼,这么多年,保护季望舒的人其实是庵中的扮做师太的暗卫,他却是没有出过手的,这也是白天他在一滴香酒楼看到季望舒,他却不知道便是王爷保护的季姑娘的原因。
知道她是王爷保护的人季姑娘,还是因为白天曲知府之子曲少川私调府兵,最后战北王世子边墨砚亲自找上他,他将事情调查清楚之后,方知道持有玉制令牌的小姑娘就是陆氏的女儿。
陆氏的女儿竟是这般优秀,他心中虽然高兴,可是一想到让个小姑娘,特别是王爷还一心一意要保护的小姑娘掺和到这些事情中,他心中又难免有些不安。
更何况,季姑娘手中还有玉制令牌,也不知道那玉制令牌的主子,究竟是季姑娘的什么人?
也没听庵中保护季姑娘的女暗卫说起过,季姑娘还认识什么人啊?
难不成是出了宝莲庵才认识的?
愈想愈发肯定,那玉制令牌的幕后主子,一定是季姑娘离开宝莲庵后认识的,若这样的话,季姑娘回到靖安侯府后,唯一肯相护季姑娘的,只有平南王妃了,以平南王妃和陆氏的交情,倒也说的过去。
更重要的是,以平南王的势力,收服那水匪海爷,并让海爷听他之命根本不是一桩难事。
不得不说,夜郡影脑洞大开,将令牌主子想成了平南王。
因为觉得自己心中对季姑娘手中令牌的主子有了答案,夜郡影倒不那么担心了。
平南王是先帝之弟,亦是自家主子一父异母的皇兄,今上对平南王手中的兵权亦是虎视眈眈,平南王不可能不知道,论亲疏,理当自家主子更和平南王亲近一些,它日自家主子起事,平南王说不定会帮自家主子也不一定。
“季姑娘,千府之事,姑娘可肯直言相告?”收了心思,夜郡影再次问道。
季望舒不知夜郡影将血玉令的主人当成了平南王,只觉得他眼中的激动虽有些莫名其妙,也只当他是因为说出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而一时触动而已。
夜指挥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帮她的人,千府的事,她自然不会再隐瞒,当下便道,“当年千状元一举夺得武壮元之位,可是却挡了某些人的路,当时任西山军营统帅的安国公原本是安排了自己的人去夺武壮元,却不妨那人败于千状元之手,当晚,安国公安排人去试探拉拢千壮元能否为他所用,却没想到千壮元铁骨铮铮,不愿同流合污,安国公的人对武壮元之位势在必得,而千壮元又不肯为其所用,那么最好的办法,只能让千壮元消失,那人原只想杀死千壮元一人,却没想到千夫人夜半起床看到这一幕,那人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千府满门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她说得很是简练,夜郡影脸上的表情却逐渐阴暗,听到最后,夜郡影双眼发红,双手也已握成拳头,待季望舒说完,他端起酒壶灌了一大口后,抹了一下嘴他道,“季姑娘,还请告知,千壮元究竟挡了何人之路?那杀了千府满门的凶手,如今在哪?”
边墨砚怜悯的看着他,即便他初时不在那什么千府和夜郡影是什么关系,如今多少也已看出,只有至亲,才会这般激动愤然。
“夜大人,当年皇后为今上暗中筹划,安国公是皇后胞兄。”季望舒叹了口气,她不信夜郡影没想到这一点,夜郡影问出来,只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下,看到夜郡影的神情因为她的话而愈发阴暗,她又道,“那个凶手,已然伏诛。”
夜郡影捏成拳头的双慢慢松开,等他完全松开后,他脸上的激愤痛苦已然消失殆尽,再一次呈现于人前的,又是那张平静淡漠,似乎什么都不能引起他关注的表情,可是他越这样,季望舒和边墨砚越清楚,他心中的痛和恨,藏得有多深。
“季姑娘,今日之事,在下不能向王爷隐瞒,还请季姑娘见谅。”恢复了平静的夜郡影坦然看着季望舒道。
季望舒点头,却也清楚,若不是因为夜郡影知道她是季望舒,是陆氏之女,今晚,她听到的陆府的事,想必就不会有晋忠王还活着这个消息在里面了,夜郡影没瞒着她这一点,想来是因为不久的将来,晋忠王必会想方设法见她一面了。
之前之所以不见她,是因为晋忠王觉得她还小,而他自己如今大业未成,所以不想将她拉扯进这些事情,如今却不一样了,想必她的一些话一些言行,让夜郡影觉得她足以掺和这些事情了,才将这些事先告诉了她,尔后再回禀晋忠王。
相信晋忠王听了夜郡影的回禀之后,也一定会对她有所好奇,也一定会想方设法见她一面来确认。
“天色将明,在下将于明日一早启程回京,两位请先回吧。”说完,夜郡影便垂了头,拎着酒壶开始畅饮。
任谁得知自己满门被灭的真相之后,都不可能这么快就平静下来,更何况,那个真正的真凶,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家,短时间里,不管他有多想报仇血恨,都只能像从前一样隐忍。
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手刃仇人鲜血以慰亲人在天之灵,这种感觉,边墨砚也深有体会,他深深看了一眼虽然挺直了身子垂着头畅饮的夜郡影,忽然觉得,朝中重臣人人恨而诛之的夜指挥使,其实并不像朝臣们所说的一般,天性凉薄狠辣无情,那身影,看着是那么的萧瑟!
谁说夜指挥使没情,他的情——只是藏得太深,世人看不到罢了!
由窗户跳出厢房,墙边,白芍白薇青龙玄武忙看了过来,只隔了一道墙,厢房中主子和夜指挥使的话,四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白芍白薇还好,对这些皇室秘闻并不感兴趣,只要姑娘安然无恙出来,她们也就放心了。
青龙玄武则不然,一想到今天听到的皇室秘辛,足以动摇国之根本,两人就恨不能今儿没跟着自家世子来这淮安驿站。
听的秘密太多,为人下属的压力也很大的!
虽说自家世子不会杀他俩灭口,可这万一哪天他俩做梦时不小心给捅了出来,可怎生是好?
许是因为听到的秘密太多,一路回到客栈,大家都不曾发一言,上了客栈二楼之后,季望舒道,“边世子请放心,贵府三公子之事叶大人不会上报,明日我要启程前往靖州,边世子若得闲,可一起。”
边墨砚的脚步一顿,旋即回道,“多谢季大姑娘,明早本世子定当陪季姑娘一同前往靖州。”
说完二人带着各自的丫鬟随从,一南一北进了各自的厢房。
“世子,您说,王爷他会做何选择?”进了厢房后,青龙问。
边墨砚往床上一躺,半晌才回他,“父王他,总归是要亲眼看过晋忠王了,才会给答案的。”
青龙听了便点头,的确,以王爷谨慎行事的性子,不亲眼看看那晋忠王值不值得他拥护,的确是不会轻易给出答复的。
操心完是选今上还是选晋忠王的事,青龙又道,“世子,季姑娘说的话,能信吗?”
虽然季大姑娘嘴里是说叶朝峰不会上报,可这叶朝峰就一贪赃枉法之徒,他的话,能信吗?谁知道进了京城之后,叶明峰会不会因为什么酷刑利诱之类的就改了口。
边墨砚闭着眼道,“叶朝峰虽然贪赃枉法,可是愈是这样的人,心志愈是坚定,他既然允了季姑娘,想必季姑娘给的筹码很得他心,自是信得过的。”
自家世子将他心中所虑猜得一清二楚,青龙也不奇怪,不过世子既然说信得过,世子虽然有时候有些让人着急,但在大事上,世子却从不曾出过差错的,世子说信得过那就一定不会有事!
082 晋阳黑店
华府,一只通体漆黑双抓却雪白的海冬青冲着长孙逊住的院落直飞而去。
许是听见了海冬青的叫声,长孙逊出了厢房行至院中树下,抬眼望去,海冬青在他头顶上方盘旋飞舞,他将左手伸出,那海冬青便欢喜的落在他胳膊上,圆圆的小脑袋瓜很是亲热地在他的肩膀上顶了顶。
取下海冬青脚杆上绑着的蜡丸后,顺伯走过来,手中却是拎着一只硕大的鸟笼,笼中关着三只体型不小的飞鸟,停在长孙逊肩膀上的海冬青忽地转头,圆圆的眼睛紧紧盯着笼中三只飞鸟,而那三只原本安静的飞鸟在看到海冬青时,一个个拼命的往笼子最里面躲,同时发出惊恐的叫声。
许是看出了三只飞鸟对它的惊畏之心,海冬青高傲的将头一抬,顺伯打开鸟笼,三只飞鸟顿时争先恐后的振翅高飞,而原本停在长孙逊肩膀上的海冬青,忽地仰天长啸一声,双冀展开似流星一般冲着其中飞得最快的一只鸟扑过去。
‘边世子与姑娘同行,靖州’寥寥几字,却让长孙逊只觉得心没来由地一窒,有那么一瞬息,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边上的顺伯看着他的表情就惊恐的上前,快速的由袖中掏出一个锦瓶,打开锦瓶倒出一颗赤色丹丸喂进长孙逊嘴里。
咽下赤色丹丸,长孙逊才觉自己的心又突突的跳动,他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多见的虚弱,“顺伯,备车,去靖州。”
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想到刚刚的情形,顺伯不赞同地道,“公子,您的身体,怕是受不住周车劳顿。”
长孙逊清冷的双眸迎上顺伯满是担忧的眸光,飞入鬓角的剑眉轻轻拧起,眸中一片不容否决的淡然,“顺伯,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还有,传话云泓之,不想替云九收尸的话,即刻带着云九离开西楚。”
公子说的是让云二公子带着云九小姐离开西楚而不是离开上京,顺伯黯然点头,大步离开。
“文曲,去调查战北王府世子的事情,事无巨细。”长孙逊负手望着天空那已捕食猎物的海冬青,仰天发出一种类似海东青叫声的啸声。
听见主子召唤的海冬青将猎物叼在嘴里,再一次停驻在长孙逊伸出的胳膊上,圆圆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长孙逊,似在等着长孙逊发号施令。
暗卫之一的文曲,离去前听得自家主子难得柔和地道,“七七,去吧,在我去之前,好好照顾好她。”
听着自家主子那违和的温柔之声,文曲只觉得后背汗毛竖起,相较于主子鲜见的温柔,他更习惯主子狠戾无情的一面,摇头挥去浑身的不适,他大步离开,不管战北王府的世子做了什么惹了主子注目,反正惹主子注目的人,都只有自求多福了!
长孙逊说完,将胳膊一扬,海冬青双冀展开,在空中几个盘旋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世子可还回来?”华容之随着顺伯一同而至。
长孙逊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却是没有回答他,只拢了拢大氅提脚前行,华容之亦步亦趋的紧紧跟上。
出了华府大门,那辆毫不直眼的马车就停在华府门前,长孙逊行至马车前,转身看着华容之道,“从今往后,无论她要做什么,你都无条件的支持她。”
说完他上了马车,平日里驾车的文曲被世子命去调查战北王世子的事情,武曲替而代之,顺伯、贪狼和破军则翻身上了马车边的俊马,一行人在华容之的目光中渐渐驶离。
若有所思的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至最后一丝黑影也消失不见,华容之才转了身,世子让他无条件的支持季大姑娘,是因为已经确定,季大姑娘和那人关系匪浅吗?
淮安城,因着有边墨砚随行,季望舒便安排四个护卫留在淮安照顾雀儿爷孙,待雀儿爷爷身体好转之后,再由四个护卫雇车护送雀儿爷孙去上京,雀儿感激万分,内心着实过意不去,想到曲少川的事情,若拒绝这位小姐的安排,她和爷爷两人,未必能安全抵达上京探亲,于是便压下心中对季望舒的感激之情,接受了季望舒的安排,只在心中再次发誓,它日定当报答这位小姐此番恩情。
出了淮安,往前便是渭城,渭城过去是晋安,晋安往前便是晋阳。
季望舒和边墨砚两天两夜不曾休息,只在马累了的时候停下,让马休息的同时,人也稍稍休息,就这样连日奔波终于到了晋阳,几人商议过后,都同意在晋阳休息一晚,明天再去靖州。
通宵赶路,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疲乏,一行人进了晋阳城,在一家客栈停下之后,一行人下了马车,立时便引起四周人的注目。
晋阳是小城,季望舒虽小,可通身气度不凡,身后的白芍白薇虽是丫鬟装扮,可那一身装扮,倒比晋阳城大户人家的小姐穿得还要体面,更别说,一身永远红色华裳的边墨砚,那夺人眼目的耀眼五官,立时就让他在为众人注目的对象。
一行人进了客栈,在掌柜殷勤的招待下上了二楼,将行礼放好之后,伙计便送上了菜肴。
用过晚餐,简单梳洗过后,季望舒便躺在床上休息,白芍白薇二人亦打了地铺,睡在床下边,倒不是这客栈只剩两间厢房,而是白芍白薇不放心让自家姑娘独自一人睡,在二婢执意之下,季望舒也只好由着二婢打地铺自在她厢房。
夜半时分,客栈一楼的房间里,几人正小声争执。
“大哥,那公子小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身份定然非同寻常,动了这兄妹二人,只怕后祸无穷。”说话的人在几人中排行第四,长着一张圆脸,面色忧虑重重。
他口中的兄妹二人,自然是指楼上已入梦乡的季望舒和边墨砚,为掩人耳目,二人是以兄妹身份住进了这家客栈。
坐在他对面的老二则不以为然的撇嘴道,“就算这兄妹二人身份非同寻常,单以这兄妹二人的姿容来看,只怕咱们这一辈子,再也遇不上这么上好的货色了。”
几人便纷纷点头,他们窝在这小小的晋阳城已经多年了,还真是头一次看见姿色这么上乘的兄妹,错过这一次,可当真未必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见几个哥哥俱都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老四就不由得皱眉,再次劝阻,“大哥,咱们兄弟做这档子生意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失手也不曾让人发现,便是因为咱们行事稳当,动的都是无权无势的人家,这兄妹二人听口音便是京城里的,也不知道京城哪家勋贵的儿女,咱们若是妄自对这兄妹二人动手,一旦这兄妹二人的家人发现这兄妹二人失踪了,到时派人来查,可怎生是好?”
另三个听了他这话,原本蠢蠢欲动的心就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似的,一个个焉了头,满脸可惜的表情。
财帛固然吸引人,可前提是那也要命去享受才有用。
一片寂静过后,兄弟四人息了心思,出了房正想离开,一个细眉细眼年约四旬左右的华服男子迈了进来,兄弟四人一见这人,忙哈着腰走过去,为首的老大道,“大人,怎可劳您亲自过来,有什么事,您派人吩咐一声,小的立马给您办妥。”
那中年男子傲慢的看都不看一眼,只抬脚朝厢房走过去,兄弟四人虽不知大人半夜亲自登门所为何事,却不敢怠慢,一个个忙跟着走了进去。
老大亲自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大人,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中年男子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不知道是什么茶叶泡出来的茶,摇头,老大只好讪讪的端着茶杯退开,中年男子便道,“咱家听说,有上好的货色到了,在哪儿?带咱家瞅瞅。”
兄弟四人面面相觑,老大一脸为难表情地年着男子道,“大人,咱们还不曾动手。”
“哦?为何?”男子挑起细长的眉毛,面有不满地问。
“大人,您有所不知,据小的观察,那兄妹二人乃上京口音,怕是京城里哪个勋贵府邸的,所以咱们兄弟不敢贸然下手,怕招麻烦。”老四忙上前解释。
一听是京城里来的,中年男子便皱了眉,若只是小官员府邸的,倒也不惧,他家主子又不是没玩过官家闺秀,也不曾染上过什么麻烦,可这京城里的嘛,就得掂量掂量了,毕竟京城里头,藏龙卧虎的,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三品大员,若只为了一时之欲,而给主子招来麻烦,却是不值当的。
这样一想,男子便也息了心思,起身就要往外走,兄弟四人忙也跟在他身后,老二眼看着到手的横财又要溜了,有些不甘心的嘟嚷,“可惜了,小的可是生平第一次见这么好的货色。”
他声音虽小,却也清晰的传入中年男子的耳朵,男子提起的脚放下,慢慢转过身子,细长的双眼眯了眯,盯着他道,“可是当真?”
老二被他盯着头都不敢抬,只拼命点头,“大人,小的怎敢骗您,那——”
“二哥。”老四焦灼的打断他。